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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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来到河南封丘,卫紫衣接到教中探子回报:两湖总督练玉冲已领兵前往薄扶林总坛,不日便可到达,另洛阳分坛现正遭到官兵围剿。
于是,东方泰和风先生火速赶往洛阳援助,卫紫衣、宝宝和唐卓则按原定路线向湖北薄扶林行进。
宝宝原本与东方泰共乘一骑,东方泰一走,宝宝很自然地和卫紫衣同骑,临上马前看了唐卓一眼。
卫紫衣瞟了唐卓一眼,伸手将宝宝扶上马。
唐卓目不斜视,拍马往前。
总坛有难,卫紫衣心急如焚,快马加鞭,偏偏天公不作美,行没一会,风大雪大,碰巧天也黄昏,没奈何只得寻间客栈先歇一晚。
客栈大堂坐满了避风雪的客人。
卫紫衣走到柜台前向掌柜要三间房间。
掌柜抱歉道:“今天客人多,只剩一间房了。”
卫紫衣看看唐卓,唐卓转了头看门外。
掌柜继续道:“虽只一间房,但小店的床还算宽敞,三位公子挤一挤一晚也就过了。”
卫紫衣闻言,眉毛纠在了一块,脸上易了容,瞧不出脸色变化。
唐卓嘴角挑起一抺笑,望着宝宝。
宝宝尴尬地咳了声:“这附近可还有客栈?”
“这附近就只小店一家,城东还有一家,不过风雪这么大,怕也客满了。”
卫紫衣敲敲桌面,沉吟半晌,终道:“一间就一间罢。先送些酒菜到房间。”
伙计领他们进房间。
宝宝打量床,确是宽敞,摸摸被,也挺厚,心中寻思:若只有我跟大哥,自然是一起睡床……
脸上红了一红,抬起头,两双眼睛看着自己,一双若有所思,一双似笑非笑。
宝宝踱到窗前,北风冽冽,雪花纷乱,心情一阵烦躁:若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还在流璃山或者薄扶林,多好!伸手掬了把雪花,长长叹了口气。
叹气声乘着北风呼呼吹进卫紫衣耳中,心冷了半截:宝宝自与唐卓相处了这几日,似乎变了个人。看了看唐卓,正倚在墙边望着宝宝,眼中隠有笑意。
“客官,酒菜来了。”伙计将酒菜端到桌上又退了出去。
三个人坐在桌边,相对无言,默默吃喝。
卫紫衣默默往自己杯里倒酒,再默默倒了杯给唐卓。
唐卓默默喝了杯中的酒,再默默往卫紫衣杯里倒满。
宝宝默默挟起一块豆干,扒了几口饭,突地搁下筷子,“大哥,我们去杀了那狗皇帝。”
唐卓闻言,一口酒呛入了鼻中,咳了起来。宝宝瞪他一眼,有必要这么大反应吗?
卫紫衣斟酒的手顿了顿,笑了笑,摇头道:“杀了他也解决不了问题。”
宝宝急道:“怎么解决不了问题,咱们潜到宫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杀掉,皇帝死了,就没人会追究叛逆的事了,高渐飞应该也不会,不会”忽然想起高渐飞曾经说过的斩草除根的言论,讲话的底气也渐渐不足。
唐卓掏出手绢抺了抺嘴,一脸戏谑道:“高渐飞应该不会追究杀父之仇,然后也撤了火云教的叛逆之罪,是也不是?”
宝宝嘟嘴:“他又不知道是谁杀的,从何追究?”
“皇帝被杀,就算没有证据,火云教的嫌疑最大,原本只是叛逆,要是再加弑君,就算高渐飞想不追究,也难逃朝中一些官员的口舌。”卫紫衣往她碗中挟了块腊肉,“宝宝,吃饭罢,别想了,大哥自有主意。”
能有什么主意?皇帝不死,问题就解决不了。宝宝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饭吃完,伙计过来收拾了桌子。房内再陷入静默。
宝宝咬着手指头望着床,一张床怎么睡?看看坐在桌边的卫紫衣和唐卓,天寒地冻的,难道他们要坐着睡?
卫紫衣走到床前摊开棉被,“宝宝,你睡罢,我们坐着凑合一晚。”
宝宝脱了鞋子上了床,再看看卫紫衣,“大哥你不冷?”
卫紫衣道:“不冷。累了一天了,睡罢。”
唐卓朝床瞟了一眼,唉,可惜了张大床,伸伸懒腰,打个哈欠,“八宝,天冷得很,半夜可别再踢被子,冻着了,明天可赶不了路。”
宝宝想起那晚跟他同睡一张床,被子被自己踢开老远,人也越过界,颊上飞了抺红。
卫紫衣凝视宝宝脸颊,掖着被角的手一顿。
宝宝转头看了眼唐卓,见他没在望这边,伸出手指向卫紫衣勾了勾,卫紫衣俯下头。
宝宝抬起脑袋,飞快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大哥,晚安!”,再飞快地拉过被子盖上了脸。
卫紫衣抚着唇,嘴角终于泛开一丝笑意。走回桌边坐了下来,见唐卓已闭着眼趴在桌面上。
卫紫衣两手支上桌面,也闭目休息。
宝宝很快坠入梦乡,朦胧中似乎偎在卫紫衣怀中,伸出手搭上他的胸膛,头再靠上去,嗯,真暖和!“大哥……”抬头看了看,却吓了一跳,怎么又是骚包,“啊!骚包……”
卫紫衣和唐卓正打着盹,恍惚间听到床上的宝宝叫了一声“大哥……啊,骚包……”,同时应了声转过头,见到宝宝抱着枕头仍躺在床上,被子却在地下,于是同时闪身上前执起棉被,直起身,互相望了一眼。
宝宝吓得坐了起来,睁大了眼,床前两人正看着自己,有点搞不清状况,宝宝楞楞地也看他二人。
“宝宝,做梦了?”卫紫衣将她手上枕头拿到床头放下。
宝宝傻傻点头。
唐卓调侃道:“八宝,你是虾子转世的?睡觉也这样活蹦乱跳。”将她按回枕上,拎起被子盖上,“再睡罢。”
宝宝依然有点迷糊,当真闭眼再睡。
唐卓在卫紫衣炯炯目光下,施施然踱回桌边坐下,再打起了盹。
卫紫衣对着摇曳的烛火出神,宝宝待唐卓……果然不同,梦中也……唤他的名字……
屋顶喀一声轻响,唐卓猛地睁眼,和卫紫衣同时跃至宝宝床前。
卫紫衣轻轻摇醒宝宝,帮她披上外袄,穿上鞋,再拥入怀中。
唐卓对着屋脊梁悠悠道:“房上的朋友,风寒雪冷,何不入屋一叙?”
窗户哐当一晃,十几个黑衣人鱼贯而入,与此同时,门外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不一刻,房门被撞开,明晃晃的火把下,黑黝黝的弓箭一字排开。
带头的黑衣人是铁拳,对着卫紫衣抱拳一拱:“卫教主,别来无恙?”
卫紫衣撕下易容,朗笑道:“铁大人好眼力,看来任何易容都逃不过铁大人的法眼。”
铁拳望了眼依在卫紫衣怀中的宝宝,如此行为,要认不出也难,口中却道:“卫教主神采非凡,纵是易容也遮掩不住。”
唐卓在旁轻笑:“那是,任何易容到了卫教主身上……纵是老叟也要变潘安。”
站在铁拳身旁的石艮听得不耐,爽快点动手,哪来这许多啰嗦,大喝道:“这里已经被包围了,快快束手就擒罢!”
唐卓掏掏耳朵,斜斜睨了眼石艮:“石大人内力深厚,这一喊可比狮子吼还厉害。”
狮子吼乃是一门十分难练的功夫,放眼武林,练成者寥寥无几,唐卓此言分明是讥诮,石艮涨红了脸,再大喝:“狮子吼没有,雄狮掌倒可让你尝尝。”抡起手掌就向唐卓跃去。

唐卓轻飘飘荡开,右手在他肩头一拨,石艮像陀螺一样转了几圈。唐卓笑道:“石大人这陀螺功运转自如,堪称絶技。”
宝宝暗暗好笑,叫他骚包可真没错,几时都不忘耍帅。
石艮怒吼一声,抽出腰刀,砍了过去,铁拳身旁的陈安邦和王纠带了五人也跃向唐卓。
卫紫衣一手抽出银剑,一手仍搂住宝宝,向铁拳含笑道:“铁大人请!”
铁拳暗暗叹气:众敌环伺,仍镇定若斯,此二人实是人才,可惜皇上竟……
未等铁拳令下,他身后十人已按捺不住,扑向卫紫衣,早就听闻幽冥大九式如何精妙,倒要见识一下是否言过其实。
铁拳深吸口气,沉声道:“大家手下悠着点,莫伤了太子妃。”说完也加入战团。
宝宝纳罕:我什么时候成太子妃了?
围攻卫紫衣的人得了铁拳的命令,下手有所顾忌,卫紫衣因抱着宝宝,招式也受局限。
斗了一会,卫紫衣微惊,这些人分明是武林好手,怎的为朝廷所用了?向唐卓方向望了眼,脸上不再嘻笑,显然并不轻松,不禁犹豫要不要下杀着,一来怕宝宝见了惊怕,二来对铁拳不忍下重手。
正踌躇间,铁拳传音入密到他耳边:“卫教主,挟我做人质。”未等卫紫衣多想,铁拳一拳迎向他的银剑,拳势凌厉,胸门却大开,卫紫衣避开他的拳头,银剑绕上他的脖颈,暴喝一声:“都别动!”
正在动手的众人震住,停了手。
卫紫衣将宝宝从怀中松开,唐卓走来站到宝宝身旁。
“都把兵器放下,让出一条道,否则我杀了此人。”卫紫衣向四周的人环视一圈。
官兵们不敢妄动,谁都知铁大人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出了闪失,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卫紫衣挟持铁拳在前,宝宝走在中间,唐卓在后,出了客栈大门,看准门前两匹快马,挟着铁拳跃上其中一匹,唐卓搂着宝宝上了另外一匹。
卫紫衣一手将银剑架在铁拳颈上,一手向门旁石墩凌空轰了一掌,石屑横飞,官兵们缩了缩头。
卫紫衣向陈安邦道:“陈大人最好叫他们莫追来,否则铁大人的头便如此石。”随即调转马头,向大道疾驰而去。唐卓策马紧跟。
寒风夹着雪片,迎面烈烈地吹,唐卓把宝宝的脸略转,按向自己肩膀贴着,“八宝,避避风。”
宝宝攀住他握着缰绳的手臂,从胳肢缝往后一探,天色已亮,四下白茫茫一片,不见追兵,心才稍定。
仰头却见唐卓满面笑容,十分惬意,宝宝白了他一眼,逃难还能这么高兴,服了你!
转过脸看前面那骑,卫紫衣墨色的披风泼上了白色的雪花,一如飞扬的黑发添了苍凉的鬓白,宝宝心中一酸,难道大哥以后的日子都得这样逃亡?
密密的雪落在脸上,又湿又冷,宝宝拉起唐卓的袖口往脸上抺了抺,依稀有股淡香拢鼻而来,心里嘀咕:真骚包,连衣服也要熏香。
唐卓解下披风罩在宝宝头上,“八宝,拢紧,可别受寒了。”
宝宝转头问:“你不冷吗?”
唐卓伸手往她脸上一贴,痞痞笑道:“你身上热着呢。”收回手又落在她腰上。
宝宝方醒起他这一路都搂着自己,往唐卓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掐了一下,小声道:“我不会跌下去,你放开!”
唐卓放手,两腿却往马肚一夹,马儿吃疼,骤然加快蹄伐,宝宝身子颠了一下,唐卓手再环上去,吃吃笑道:“当真不会跌?”
宝宝愤愤再掐,臭骚包!朝前面的卫紫衣望了眼,这一望后,不由暗暗叫苦,大哥看到了,不会吃醋吧?唉!骚包这祸水,得赶紧想个法子让他回唐门。
驰过几条道,转过几个小山坳,再入大道,隐隐有滔滔水声传来,卫紫衣再策马前行一阵,雪花逐渐零星,清晰见到渡口旁一个小棚架,一个梢公坐着,几米外,黄河滚滚奔腾。
卫紫衣勒住缰绳,与铁拳一起下了马,回头看后面那骑。
唐卓搂住宝宝跃下马,站稳了,朝卫紫衣和铁拳看过来。
卫紫衣眯眼盯着他放在宝宝腰间的手,眼神似闪了闪。
宝宝用力掐了唐卓一下,把披风朝他怀里一送,转身向卫紫衣跑了过去。
卫紫衣向铁拳一揖:“今日多亏铁大人相助,卫某感激不尽!”
铁拳摆摆手:“卫教主言重了,以卫教主的武功要全身而退也非难事,在下还得多谢卫教主手下留情,没伤着一帮兄弟。”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卫紫衣,“这是欧阳候爷要在下交给卫教主和唐掌门的信,请卫教主看信后慎重考虑。”
卫紫衣接过信,再向铁拳一揖:“铁大人此番仗义,在下铭记!”
“卫教主言重。”铁拳向他们环抱了一拳,“在下不便多留,诸位一路小心!”向宝宝深深看了眼,掉头大步而去。
“铁大人,等等!”宝宝走前几步。
铁拳霍地转身。
宝宝望着他问道:“我哥哥他可好?”
“候爷一切都好。”铁拳凝视她,飘零的雪点落在如云的发,融成水珠,在风中微微颤动,伸手便想掸上发丝,举到半空终是放下了手,轻轻道:“姬儿,保重!”
声音虽轻,还是清清晰晰传到了卫紫衣和唐卓耳中。
姬儿──不是郡主,也不是太子妃?
唐卓抚着下巴,原来叫人骚包的人最骚包。
卫紫衣上前几步,道:“铁大人,回程颇远,还是骑马走吧。”
铁拳道:“不必了,骑马反而令他们起疑。”向宝宝再看一眼,转身走了。
宝宝朝他挥手:“铁大人也保重!”转身揪着卫紫衣手臂,“大哥,快看信!”
“唐兄先看吧。”卫紫衣将信递给唐卓后,拉过宝宝,掏出手帕覆到她发上,“宝宝,擦一擦。”再将她圈在怀中,运功蒸干她身上的湿衣。
宝宝只觉身上暖乎乎的,极其舒服受用,仰头笑道:“有大哥这个烘干机,以后下雨也不怕了。”见卫紫衣发上也有水珠,踮起脚尖,举袖帮他抺去。
卫紫衣见她脸上易容的颜色去了大半,却还有些许残留在颊旁,一边伸指拭了,一边问道:“什么是烘干机?”
“这个……烘干机就是……”宝宝嘿嘿笑着转过头,只见唐卓抱着胸朝这边看来。
宝宝跑去取了他手上的信,再跑回与卫紫衣一起阅信,古文难懂,宝宝才看了两行,琢磨着都是问好的意思,卫紫衣已收起了信,“宝宝,我们先赶路,大哥一会儿告诉你信上说什么。”拉起宝宝往渡口就走。
宝宝哦了声,看看他的脸,蹙了眉头,难道哥哥信上说的是不好的消息?转头望唐卓,一脸的笑,难掩欢喜之色。怪了,一个忧一个喜,到底是坏消息还是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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