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翠筱居处言故事 思忆千载冰凤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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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净清冷的大殿内只听得水漏“嗒嗒”的脆响声回荡。(版权归原作者所有,网友上传章节,千载中文网特此申明)窗外树影婆娑,那白衣银发的男子负手面窗而立,阵阵凉风扬起白衣,带着清尘绝离的气质,俊美的脸上,一成不变是那淡然出世的神情。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悠扬的箫声,婉转间浸透着宁静与不易觉察的忧伤。觞洛听着,微微侧脸,轻叹了口气。
行至洛水外,天空正飘着小雪,已浅浅覆盖了河岸、树林。周围寂静,只闻得那婉转悠扬的箫声。
觞洛步入小树林,在箫声覆盖的地方,一个被白裘包裹的女婴卧在雪地上,正以博大的姿势沉眠。圣洁的额头上蕴满了智慧,眉心处冰凤振翅,泛着冰冷的光芒。
觞洛走上前,俯身抱起女婴,碧蓝的眸子里露出怜惜。他喃喃地说:“璃儿,你回来了。神界千日,人界千年。你我都等了太久。当年你与母亲的誓言还是破了吧。只有洛水,才是你真正的家。”
女婴沉沉的睡着,樱红的小嘴不安分的动了动,转转头,将粉嫩嫩的小拳头吮在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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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泫宿炎修涟漪找到溯游宫的时候,被眼前血腥的景象惊呆了。
溯游宫前横尸遍野,那蓝发少年气宇轩昂地立于台阶之上,幽蓝色的眸子汹涌着狂戾和轻屑的冷光。修长的双手垂在身旁,鲜血不断的滴下,再顺着水漩上升,扩散开来。
“你干什么?!”涟漪顿时失去了冷静,大声喊道。“在你母亲的宫殿前大肆杀戮。你知不知道潆洄夫人生平最厌恶血腥!”
“我只知道,他们该死!”洛寒轻蔑的瞟了一眼横七竖八的水族尸体,轻描淡写的说着,转身步入宫殿。
涟漪身形微颤,手指紧紧抓着胸襟,努力平稳着声音,说。“……这些……水族……西海龙宫的……突然来此……”
泫宿从旁边扶住了涟漪。炎修眼神一凛,追进了宫殿。
“炎修——”泫宿连忙唤道。又对涟漪说:“我们也进去。他二人的性子实在是……”
“可是……泫宿,你注意了吗?少公子——洛寒,他……没有拿剑……”涟漪震惊的扫视着地上的尸体。
尸体均是一招毙命,有的被穿胸,有的被切喉,涌出的血被水波扩散了去,虽不至于惨不忍睹,却也触目惊心。
“自洛寒醒来以后,似乎就捕捉不到他的气息了。”泫宿若有所思的说。“我们竟然都忽略了。这次若不是你想到溯游宫,也不可能找到他。……他的能力,怎会——”
涟漪茫然的摇了摇头,说:“我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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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站住!”炎修追上去拦住洛寒,抓住他的手腕举到眼前。暗红色的眸子里射出火焰般热烈的光芒。“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还允许这种肮脏来玷污你母亲的宫殿吗?”
“与你何干?”洛寒甩开他的手。
“与我何干?”炎修一拳砸到洛寒脸上,吼道。“我看不惯你!我们大家冒着生命危险救你,你就用宫殿外的那些报答啊!你情何以堪哪!”
“我求你了吗?”洛寒扬扬眉毛,挑衅一般。
“你——”炎修气结,恨恨地说。“好好,大少爷您未开尊口,是我们自作多情。连累的皊月连命都没了!”
洛寒的目光骤然变冷,猝不及防的一拳打向炎修,炎修及时躲开,抬手又是一拳。接着揪起洛寒的前襟,吼道:“这么脏你别碰我!剑呢?怎么不用剑?!”
“住手,炎修!”涟漪喝止道。
泫宿急忙上前拉开了炎修,劝阻道:“这里毕竟是溯游宫,你冷静点!”
“他都不在乎,我在乎什么!”炎修气急败坏的说。
“那些家伙是西海龙宫的水族,”涟漪上前说道。“洛寒,你动手是有原因的,对不对?”
洛寒不答,径自走开。
关于洛寒的身世,炎修他们也或多或少知道了些,但炎修还是不能释怀他的所作所为。于是懊恼地说:“可是用手……还那么多血……搞什么?!”
“炎修,”泫宿理解的拍拍炎修的肩膀,说。“让他静一静吧。那些水族想是来此埋伏的,死有余辜。这些血腥的场面,我们以后避不可免。”
“死有余辜?!”炎修瞪着眼睛,“生命对于任何活着的生物来说,都是无比珍贵的。他们也是因为命运,也是为了生存,怎么就死有余辜了?”
“我——”泫宿哑口无言。
“冰块,你的做法我很厌恶!”炎修沉下脸,说。“的确,他们与你有怨,但是不该死啊。他们也是听令于人的。你这是泄愤还是滥杀?”
洛寒默默无语,摊开自己染满鲜血的双手,眼神迷茫又哀伤。(千载中文网www.xiaoshuodaquan.com)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炎修提高了声音,道。“这样的你,不是被我承认的同伴!”
“炎修,这么说太苛刻了。”涟漪连忙拽了炎修一下,说。
“什么苛刻?他是洛神大人的儿子啊,他是五行水之妖啊,”炎修皱着眉头,说。“哪一次不是傲气十足的,哪一次不是自信满满的?你什么时候见他这么落拓过?我就是看不顺眼!”
洛寒“哐”的一拳捣在炎修肚子上。脸上是一贯冷漠的表情,瞳眸清凉,清冷好听又带着霸气的声音的声音道:“明日,带我去洛水河畔。”眼睛看着涟漪。
“……哦。”涟漪失了下神,应道。
“清理下殿外,我母亲,不喜血腥。”清凉凉的声音如流水一般,那身影已消失在宫殿之外。
炎修捂着肚子半晌没有动静,听到这里,勉强抬起头来,咬牙切齿地说:“我刚才怎么没再狠点呢?”
泫宿拍拍炎修的肩膀,说:“你这一拳没白挨,至少唤回一个同伴来。”
“你别幸灾乐祸!”炎修没好气的说。“挨打的又不是你。”
泫宿但笑不语。
涟漪叹气,说:“皊月消失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
“是啊,那么好的一个女孩,我们的同伴。”泫宿也说。“泠风整日里也不见人。那可是自己的姐姐呀,这种痛,怕是撕心裂肺的吧。”
“千葵一刻不离的陪着她呢。”涟漪说。“泠风是需要时间去接受。似乎,连五岁以前的记忆,也一并记起来了。”
“走了走了,”炎修边走边说。“先把那些尸体处理掉吧,看着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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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云山下,灵樱树纷扬着绚烂的樱花。洛寒倚坐在树干下,仰头望着苍蓝的天空。
“……洛寒,若有一日,我离开了。你……”
……怎么不说一声就离开了?你不是答应过我,再也不会独自离开么?总是这样。十三年前,在这里第一次遇见的,就是你啊。为何不留下那个名字?你怎的如此自私,将我与泠风逼到这等境地。皊月,你这样安排,又是为了什么?这样出现在了我的生命里,还指望我对发生的种种,都丝毫不放在心上吗?泠风的确为我冰冷的童年带来了温暖的回忆。那种温暖也是我一辈子都珍惜的。而你,却给了我第一个希望。你知道,那对一个只有五岁的,每日生活在冷漠与无穷无尽的训练当中的孩子来说,是怎样的光明么?是你改变了我本为杀戮而存在的命运,无比珍贵的诠释了“爱”的含义。……这不是错觉,你的存在也不是错觉,对不对?可是你走了,什么都没留下,只有悲伤渗透在空气里,什么都抓不住。你要我怎么办?在人前伪装坚强?还有泠风,你要她如何面对?皊月,你真的这么希望吗……
“灵樱……又开花了呢。”洛寒闻声回头,见泠风挂着笑容走上前来。“可以坐在旁边吗?”
洛寒点头。
泠风于是挨着他坐下。二人默默无语,任由樱花瓣落满了肩头。许久,泠风轻声开口,道:“你希望留下的是皊月,对么?”
“……没想过。”
“……我——从没看透过她,虽然我们是双生子。倒是她,清清楚楚的知道着我的一切。老天真是不公平啊。我们两个人,玻璃一样的,是她才对。她却给自己镀上了一层水银,让我看时,看到的只是自己。”泠风眨着眼睛,泪水还是无声的滑落。“我努力过了。可到头来,还是她保护了我。真不甘心!”
洛寒没有作声,听着她继续说下去:“十三年前最后一次见面,还记得吧。我使劲的回想,试图记起每一个细节,风是怎么刮的,雨是怎么下的,雷是怎么打的,电是怎么闪的,桐雨是怎么躺在那里的,我们身上的血是怎么流出来的,甚至那个女人的一招一式……想起来,还是觉得恐惧,从心底散发出来的恐惧……可是,我越想越觉得,那天的经历好像离我很远。因为是她,是皊月,她以自己的生命为封印,换取了我十三年的无忧无虑。我忘了她十三年,她就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我,让我记住她吗?我一直都想补偿的,替爸妈,也替我自己。……来涅槃之地的前一天,我问过为什么,为什么要丢下皊月。妈妈只是哭,一直在哭。在那个被锁住的房间里,关着一个希翼,十三年里,堆满了他们对另一个女儿的牵挂。我真不明白爸爸妈妈,明明舍不得,为什么还要……就像不明白皊月,明明活的那么苦,为什么还要装出暖暖的笑容,暖的云淡风轻的……”
山风吹落了阵阵花雨,扬扬洒洒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女孩温润的笑容,空灵通透,荡漾开去……
漫天飞舞的花瓣揭开了时空的屏障……
同是崖岩峭壁,同是灵樱树下,一个白衣黑发的少女闭着眼睛,贴着树干,额前冰凤振翅,长发飞舞。
“为何还不开花,寂寞了吗?”少女轻声说着。“……但是,我必须走了。……再等千年吧,再等千年。千年后,为那个站在树下的孩子,开出最美丽的樱花吧……”青蓝色的眸子里舞起了雪花,万般寂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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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净清雅的园子里,名贵的花草树木随处可见,亭台楼榭掩映在苍郁的绿树红花之间,珍珠白色调的建筑物显得简约大气,更蕴含了一份高贵典雅。(网友手打文字更新www.xiaoshuodaquan.com)园子中心一处恢弘的喷泉,巨大的石壁雕刻成五面,层层环绕,有水不断的潺潺流下。位于中央水池内的,是一尊七弦琴的石雕,水沿琴弦蜿蜒而出,水涌若珠玑般四溅。在太阳的照射下,反射出七彩的光芒。
一个美人沿着小径走来,上挑的眼梢带了几分媚意,红唇勾起浅浅的弧度,青丝斜挽着松而不乱的发髻,一身滚着金边的紫衣,衣袖处绣了傲人的梅花,通身闲散气度,从容而慵懒。
“空副将军,您倒是悠闲哪。”
闻得唤声,那美人模样的男子转过头来,见涟漪和一蓝发少年站在不远处,于是嫣然一笑,轻柔和悦的声音说道:“我当是谁,原是涟丫头。多日不见,你到哪里玩去了?这一回来,还领了个英俊少年。”
“失礼了,失礼了!”涟漪连忙摆手止道。“这位便是我洛水神族的少公子——洛寒殿下。”
美男子一听,忙单膝跪地,行礼道:“臣下洛水畔副将空濛,拜见少公子!多有得罪,还请少公子见谅!”
洛寒冷淡地说:“起来回话。”
“是!”空濛小心应着,站起身来。心道:“真真大意了,这通身的气度,一开始怎么就没留意呢?”于是,再不敢抬头。
“父亲——现在何处?”
“回少公子,陛下在翠筱居。公主回来了。”
“公主?”
“是的,璃人公主。”空濛恭敬地说。“是陛下亲自抱回的。”
“璃人?!”洛寒与涟漪闻言,均是一愣,对视一眼。洛寒对空濛说:“带路,去翠筱居。”
“请少公子恕罪!陛下曾下过命令,翠筱居是我等禁地。由臣下带少公子过去,恐有不便。”
“那,就不劳烦空将军了。”涟漪忙说。“涟漪知道路,少公子这边请!”
空濛侧身拱手道:“恭送少公子!”
洛寒微微点头,随涟漪向园子深处走去。
看着那个背影,空濛吐了口气,白皙的额上已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自语说:“好凌厉的气势!同大人和夫人一点也不像,但的确是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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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筱居坐落于洛水后庭一处偏僻的角落。竹屋周围尽是高大的墨竹,屋前还有四株梅树。清风徐来,沙沙作响,细听,竟如涛声。

穿越了竹林,行至屋前,便听从竹帘里传出空灵悠远的歌声,低沉温润的嗓音唱出古老的巫语般词句,使闻声之人感到了一种恬静与安详,周身温暖,仿佛被什么博大深沉的东西包裹。
“此曲名为‘遗梦’,从前常听夫人唱起过,听大人唱,这还是头一回。”涟漪轻声说道。“倒是听夫人说起过,这歌谣是由上代洛神——宓妃陛下所作。老一辈的神祇,都懂得那些上古的语言。”
“你可知歌词大意?”洛寒随口问道。
“知道。”涟漪以食指点着下颌,边想边说:
“夜漫漫兮星罗棋布
云飘渺兮水欲生烟
素月休兮清风拂影
雾霭霭兮草木娉婷
沉之奕奕
眠之见见
鸾鸣若止兮夜寐深深……”
正说着,竹帘突然卷起,清朗的声音传来:“我也在想,你二人该到了。进来吧。”
涟漪吐吐舌头,小声对洛寒说:“您先进去,我去泡茶。”
洛寒于是走进了竹屋,竹帘又轻轻放下。
竹屋内的摆设也皆有竹子所制,里里外外散发出一种墨竹沉淀后的香气。洛寒轻声踏进里屋,一眼便见竹榻之上,侧卧而眠的女童,顿时怔在原地。
活脱脱是记忆中皊月泠风的容貌,却是乌黑的发色,眉心处冰凤的印记,醒目的闪着冷光。
但这张脸长大后的模样,也是洛寒曾见过的,在他还是西海龙宫的十四太子的时候。西海龙王拿着一幅轴画,对幼小的他和十五公主熙瑟反反复复说过的:“这个恶毒的女人,害死了你们的大王兄,记住她的模样,她是……”
“璃人么……”那个名字自然而然的在唇齿间吐出,仿佛已认识了很久很久。
“吃惊了么?”觞洛为女童盖好了辈子,眉宇间满带宠溺,他轻声道:“为了使身体能够适应能力,故而回归于最纯粹的形态,慢慢适应长大。”说着抬头看向洛寒,微微一笑,起身道:“外边谈吧。待璃儿醒了,你便带她去涅槃之地。”
来到外屋,父子一同坐了。
觞洛开口道:“你与涟漪此次前来,可是为了水之妖能力一事?”
“正是。”洛寒依然是淡漠的表情。“身体既已无大碍,能力为何消失了?”
“你伤的是元神本身,若非……”觞洛的目光流转到洛寒胸前的五行瑁岩珠上,清澈的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温情。“寒儿,拥有能力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为何要拥有?”
洛寒一怔,无言的低下头,似在思索。
觞洛微微一笑,说:“神族之力,你是有的,试着由神族之力牵引出水之妖的能力,若不能,待五行之妖经历‘初雏’,完成五行阵时,强制回复。不过,最好的自然是希望,你能够打开心结。”
洛寒的眼里漫起了淡淡的哀伤,转瞬即逝。他问道:“何谓初雏?”
觞洛于是解释道:“五行相生相克,你五人的能力也是如此。五行阵便是由此等关系生成。个人原始能力恢复之后,便可操纵自然界内所属的元素。五行阵可将你五人之力汇合,形成无穷无尽的自然之力。然而,要完成五行阵,必须要经历一次地狱一般的历练,这过程,便是初雏。只是,若等到‘初雏’时恢复能力,怕是太迟了些。毕竟桃符不在,许多还都是未知之数。”
这时,涟漪端了茶进来,笑说:“这是大人平素里喝的茶,琳若姐姐沏好了让我送来的。”
觞洛淡淡一笑,说:“且放着吧,你二人,怕是喝不惯这味清茶。”
“大人何出此言?”涟漪奇怪的说。“这茶还能有什么玄机不成?”
“到底不是常待在洛水的,也没见你伺候过谁,当然不知这茶的滋味。”觞洛浅浅的笑着调侃,笑容里带着清绝的风华,有些醉人。
涟漪顿时红了脸,小声说:“我本是洛水后庭的一株兰花,除了修仙习法,就是下界寻人,哪里得空去品茶呀。”
“倒是难为你了。”觞洛和缓的笑着,说。“这味茶不同于其他清茶,是璃儿的最爱。多年前,璃儿从一处背阴的山壁上摘下来,种于茶园中,唤作‘凝惜’,是很坚强的植物。在初熟时,摘下外层老叶,置于冷暗干爽处阴干收藏。此茶性冷,入水即溶,颜色清淡,味儿却极重。品在嘴里千回百转,似尝尽世间苦痛,最后一个浓重的结局,回味无穷。”说着,亲自添满三只茶盏,茶水果然颜色清淡,鹅黄通透,不带一丝杂质。只有沏茶时溅起的水花,平静下却凝固一般,无一丝波澜。
涟漪面有疑色地端起茶杯,小心地抿了一口,接着紧锁双眉,口中的茶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几番挣扎,终是吞了下去。而那种苦涩辛酸又带些麻木的滋味,却在齿舌间久久滞留。
觞洛仔细看着涟漪的表情,终是一笑,自得的端起茶杯,审视着茶水,平静的开口道:“这味清茶,像极了璃儿,安静的溶于水中,清灵通透似一眼见底,真正细品时,却苦涩的叫人望而却步。”说着,轻抿一口,细细品味。
见洛寒与涟漪专注的看着自己,觞洛一如从前的平淡,不紧不慢的放下杯子,复而笑道:“我虽常品,却谈不上喜欢。只是想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过去。于人类而言,神族的时间过于漫长,而于神族,过去的千年不过瞬间。当周围的种种都离散了去,需要有那么一种味道,或一样东西,去祭奠。”
涟漪皱眉,说:“这茶难品。陛下与少公子聊吧,涟漪先行告退了。”
“你去吧。”觞洛笑着摆了摆手。“找空濛去神器楼,这紫纱天衣需修复一下。”
“是,陛下!”
待涟漪离开后,觞洛见洛寒端起茶盏细细打量,却并不饮茶,于是说:“若不喜欢,尽可换了。我叫琳若再沏味别的就是。”
洛寒摇头,说:“不,茶香却也清淡。”放下杯子,又问:“既然老叶苦涩,为何不取了嫩叶风干?”
觞洛笑了笑,说:“嫩叶不可取,若取了嫩叶,凝惜便去了命根,会而死。”
洛寒怔怔,天下间竟有这等奇物。
觞洛又说:“老叶是精华,凝惜的精华。”
洛寒又去审视茶水,似乎懂了一些。
觞洛端起茶水,杯盏边缘轻轻摩挲着嘴唇,淡淡开口道:“金之妖一事,实乃定数。皊月是深明大义之人,今日璃人得以回来,也多亏了皊月的决定。寒儿,你若觉得亏欠了她的,不如就成为五行的核心吧。”
洛寒闻言,忙道:“这是两码事。”
“在我看来却是一样的。”觞洛不急不缓地说。“现在的你,排斥五行的身份,是么?可是寒儿,你可知这十八年来,我为何由着你留在浥娜身边?我以为,浥娜能给你的东西,远远比我能给予的要多。再有你母亲的守护,也不必担心你会丢了仁善之心。我不是为自己辩解,因我着实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你所经历的一切,我皆知晓,只望你能领悟一些道理。成为五行的核心,然后理解,作为五行之妖要去守护,要去拯救的真正理由。而不是,为了屈从于命运。”
“不是屈从于命运?”洛寒的神情有些凌厉,声音也冷了几分。“自小,浥娜便告诉我,五行之妖是为她所用的,那四个人却背叛了她。因此要我来承担伙伴们背叛的一切后果。炼狱般的修炼几乎要将我变成一个只懂杀戮的魔物。若不是早遇见了她们……如今看来,那一切都是谎言。可是另一个神却说,我们的存在是为了打败浥娜。什么正义啊邪恶,我们不过是从一方到另一方,工具一般的存在而已。”
觞洛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你可要听听洛水河畔的过去?曾经,还有潆洄伴我。而今,一个个身影皆散了去,神界已不同于往昔的兴盛。洛水河畔,也寂寥的只闻得叹息声。”
洛寒静静地坐着,看着父亲望向窗外那广袤而深邃的眼睛,湛蓝如天空般安宁。他却从那份安宁下感受到了一种情感的汹涌。
觞洛的回忆:
觞洛的话:“我母乃伏羲之女,闺名唤作宓妃。来到洛水河畔,与有洛氏人们共同开发了洛水畔的繁荣。河神发难,将宓妃关入深潭,幸得后羿相救,结为连理。后来,天帝封宓妃为洛神,封后羿为宗布神。我出生于洛水神族兴盛之时,故取名为觞洛。大约二百年后,妹妹出生,但父亲,已归于天命。
“妹妹生的可爱,玻璃样的人儿,一双大眼晶莹碧透,带着聪慧,眉心处却带着无法磨灭的印痕。璃儿出生的那日,四方巨神皆来于此,那时的我还年少,只道这孩子不凡。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在母亲辞天之时,方知道,这个明明招人喜欢的孩子,为何要经历种种不公。
“在神界出生的神明,十五岁前像人间的孩子一般成长,十五岁后,历经千百年长大**,然后青春永驻。璃儿的体质,却与旁的神仙不同,两岁时,便出落得如五六岁孩童一般,记事很早,会说会笑,常常闹得洛水后庭乌烟瘴气。然而,洛水上下众神,似乎只有我对她是宠爱的。他们总是……以一种畏惧的眼光看着她,躲着她。我想,或许因为璃儿出生时,四方巨神同来的缘故,让众神以为那孩子的不凡,所以带了畏惧。可是,就连母亲也……母亲不待见璃儿。我又想,许是因璃儿出生前,父亲辞天对母亲打击沉重,却不知……
“我自小便被指定为洛神之位的继承者,母亲对我,也是集了万般的宠爱。那个时候,只因得了个妹妹而欣喜不已,常常误了学业。母亲甚是不悦,责令我以修行为重。其实,权势地位于我而言,都是不甚重要的东西,只是担心母亲为此而责备璃儿。于是一面勤加修行,一面腾出时间去陪伴她。
“可是,就在璃儿过完两岁生辰时,母亲亲自管起了她的修行。整整百年,日日夜夜。同在洛水河畔,我与她却像是隔绝了一般。当我再次看见那个已如十五岁般大小的少女时,才恍然记起,时间在流逝,只是我自己固执的让它停止在了我的世界。我还记得自己曾对妹妹许诺过,我要让她成为神界最骄傲的公主……
“那一年,我三百岁,行弱冠之礼。依照洛水神族在神界的地位,洛水少主成年,着实是盛大的庆典。不少神族前来祝贺,宴席摆了七七四十九日。对神族而言,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呢。其实我不知道的是,那些前来庆贺的神族,多半是想借此机会,亲眼目睹一番那个传说中的洛水公主。”
洛水后庭,众神盛宴,场面及其宏大,热闹非常。
正座之上是一位青衣罗素的秀美女子,烟眉凤目,恬淡优雅,娴静端庄,眉宇之间自露一股尊贵,仪态万方。她便是洛水之主,宓妃陛下。
旁边就坐的,自是洛水少主——觞洛。清眉秀目,自带一股清雅宁静之气。只是多了几分青涩,少了几分安详与看破尘世的淡定。
一曲终了,众舞仙皆退去。
宓妃起身道:“今日是我儿成年之礼。下神代小儿感激众神光临。如有招待不周之处,万望众神见谅。”
众神纷纷举杯道:“洛水少主气度不凡,必成大器。”云云。
又有神仙把酒道:“素闻洛水神族宓妃陛下貌美无比,今日见之,果然名不虚传。少公子也是温文尔雅,年少有为。却不知,今日可否能与小公主得缘一见。”
众神纷纷称是。
宓妃于是说:“小女将为众神献舞。技艺粗俗,不成敬意。”
正说着,乐音却已响起。一个身着白色天衣的纤纤身影步入场中。她低头拱手,两鬓长发遮住了脸颊,款款走到正座之下,拜道:“臣女璃人,恭祝母亲玉体金安。恭祝兄长,万寿无疆。”声音清冷,字正腔圆,抬首间,场下一片静寂,所有的视线皆集中于此。
只见那少女,有着云淡风轻的美貌。樱唇微微扬起,青蓝色的眸子里却有着化不开的寒霜,冷的摄人心魄。眉心处的冰凤灵动一般,闪着萤蓝的光泽。
少女行礼后,不甚在意的挥袖起舞,身轻如燕,水袖翻滚,流光乍起。正是:“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烟娥略敛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刚柔并济的气势与婉约,更有这公主本身如云似水,淡淡清清的气质,让众神叹为观止。
有一个声音调笑着:“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梨花带雨争娇艳,芍药笼烟骋媚妆。”回头见,却是一个英气逼人的慵懒公子,半眯起狭长带黠的眼睛,唇角勾着邪魅的弧度。
璃人顺势回甩开水袖,那公子恰到好处的偏开头去,躲过了攻击。璃人目光一凛,冰凤灵动,再回身,收回水袖的同时,那公子面前的酒案瞬时凝结成冰,顷刻间化作无数冰屑。
时间仿佛静止在那个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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