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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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静又帮张耀洗了头,洗水发抹到头发上,揉的白泡沫越来越多,有溅到地上一团一团的,像满地的棉花籽。张耀的头发单薄而柔滑,一丝丝的像细密的黑色蚕丝。他有刘海,现在是越长越长,快遮到眼睛了。
赵子静一边帮他洗,边道:“刘海要剪了,都快戳到眼睛了,不舒服吧?”张耀低着头,紧闭着眼睛,道:“恩。考完试老婆陪我一直去。”张耀又道:“你是不是奇怪我怎么没提过我妈?”赵子静没说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被张耀猜到自己的心思,他有点不好意思。张耀接着道:“我和你一样是单亲家庭,我很小就被送到国外我叔叔那去了,十岁才回来,我回来后听我爸说她出车祸死了。可能我小时候她是带过我的,只是我哪还记得。”
说是车祸也的确是车祸,只不过是张耀父亲那时候的仇家动不了张耀父亲,拿张耀的母亲开刀“隔山打牛”,间接的伤害张耀的父亲。结果也的确是有用的,张耀的父亲把才还不到两周的张耀送到国外他的弟弟哪里去,也动了洗白的念头。因为他父亲还不够绝情,还不够狠决,还会觉得心痛。
赵子静揉着张耀头发的手停了下来,道:“那你想你妈吗?”张耀道:“继续揉啊,老婆,**。不想,习惯了,从小就没有,就没什么念想。”赵子静轻声道:“那你觉得孤独吗?”张耀点点头道:“不——会。我没认识你之前还有赵桐,周奕,我爸也很疼我,虽然他特别忙,三天两头不招家。再说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人可不能太贪心。”张耀的声音变的欢快起来,他道:“老婆,我现在有你的了,我觉得生活太完满了。真的,老婆,我爱你。”
赵子静打开蓬蓬头冲掉张耀头发上的厚泡沫,冲干净后又拿了一条干毛巾帮他擦拭干。两人面对面对的站着。赵子静的手忽然停住了,他的双眼直视着张耀,干毛巾搭在张耀的头上,只露出一张阳光帅气的脸。浴室里湿漉漉的,像一个阴湿天的下午,天花板上圆罩里的白灯光很明亮,像阴湿天上偶然露出的白太阳。赵子静比张耀矮不少,只能踮起脚双手捧住张耀的脸,在他温温的唇上印上一吻,“我也爱你,张耀。”说完后便迅速跑出浴室。
张耀呆住了,顶着一块大干毛巾的他活像是一只立起身子的狮子狗。他摸摸自己的嘴唇,赵子静的嘴唇仿佛还贴在上面,忽然,他大喊一声:“老婆,等等我。”欣喜的甩开四蹄,撒欢似的奔出浴室。
赵子静用张耀的手机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晚上宿在张耀家不回去了,明天是星期六,没有课。赵子静的母亲和张耀已经是很熟了,她嘱咐赵子静几句便挂了电话。这个星期天要上课,因为学校在星期二组织了活动,全体教师都要出席。就把星期二的课调到星期天来上,星期二放一天的假。赵子静和陈玲珑商量在这个星期天带全班报名的同学去唱K,这下不得不改在星期二。一想到这件事,赵子静随口和张耀提到:“我们班同学不少人要去唱K,毕业前的最后一次聚会,你去不去?”
张耀正弯腰蹶着在柜子里翻找东西,他嗡声嗡气的答道:“老婆去,我当然要去。哎,你刚才说什么?唱K?”赵子静道:“对,唱K,我从来都没去过呢。”张耀道:“那敢情好,赵叔,也就是赵桐他爸就是一家音乐城的老板,我们去全免费。”赵子静十分高兴,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围着沙发一边拍手一边转圈道:“太好了,那天我还和副班长说如果我们班要是有同学家里是开K的就好了。”张耀从柜台里拿出一个长形的盒子,里面放着排列整齐的光碟——是游戏盘。
张耀道:“那老婆应该奖励我一下给同学们省了钱吧?来亲一下。”张耀的手没捞到赵子静,赵子静溜到一边道:“要感谢也得感谢赵桐,要亲也要亲赵桐。”张耀的脸马上就青了,朝赵子静直扑过去,又是一通狼吻。
两人玩起了街头霸王的对打。张耀瞟了一眼赵子静道:“老婆,如果我赢了,你就亲我一下。”赵子静想也不想就道:“那如果我赢了呢?”张耀嘿嘿一笑,手摸上了赵子静的后背,食指和中指模仿着小人的两条腿缓缓的向上爬,道:“我亲你一下。”
张耀打游戏是老手了。赵子静还在店里帮母亲下米线,端米线,擦桌子,打扫卫生;在灯光暗昏昏的小店桌子上默默写作业时张耀正在明亮宽阔,被阳光温的暖暖的屋子里杀的周奕赵桐人仰马翻。自然,总是赵子静选的人物被打倒,人物倒下去的那一刻,就是张耀的扑上去狼吻加狼爪一起上的时刻。
有时他也故意输两次,感受赵子静怯怯的像蒲公英一样轻柔的痒酥酥的吻,他迷昏昏的想瞌睡。赵子静又输了,张耀扑上去,不怀好意的笑道:“老婆,再输可就没有光亲这么便宜的事了。再输就得跳脱衣舞给我看。”赵子静显然被张耀吓住了,再玩时双眼烔烔的盯着屏幕,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他把上课时的专注都拿出来,仿佛前面的电视机是一块黑板。
赵子静瞪着屏幕的双眼越发的疼了,拿下眼镜揉揉双眼。被张耀偷溜的目光逮住了。平常赵子静不怎么摘下眼镜。张耀在吻赵子静时也是原始的在前,很少有时间去看一些不必要的细节。这次是吊灯和屏幕的两重光芒照耀下,好像是黑暗的舞台上突然出现的一个光柱,光柱的中间正是赵子静特写似的侧脸。

张耀揪过赵子静,双手捧住他的脸道:“老婆,你不戴眼镜干净清爽多了。”赵子静莫名其妙:“我以前很脏很邋遢?”张耀摇摇头道:“不是,是你戴的眼镜样式老沉沉的,把你戴的都像个小老头。”摘掉眼镜的赵子静仿佛是脱了一层厚厚的满是积年陈垢的棉衣,也仿佛是从苦大仇深中挣扎出来,浑身的轻灵。
张耀把额角抵在赵子静的额角上:“老婆,周奕他姥爷正好是一个老中医,医术挺高的。他还会针灸,拔罐,刮莎之类的。等我们考完我带你去看看眼睛,弄点明目的药吃吃,正好也治治我的胃。以后别戴眼镜了,老公我给你配双隐形眼镜。”赵子静点点头,道:“好。”
张耀半夜胃疼加上前天和赵子静去找陈玲珑时在野湖的草耕上凉了汗,回来后一直断续的不舒服。赵子静一晚上没睡,在一旁静静的守着他。吃完药的张耀睡不着,把头枕在赵子静的肚子上,道:“老婆,唱首催眠曲给我听,我睡不着。”赵子静摸摸下巴,咬着下唇思索了一会道:“好,不过我五音不全,你凑和着听。”清了清喉咙,唱起来:“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摇篮摇你快快安睡夜已安静被里多温暖”
赵子静聪明,唱完这一句就跳起来准备冲下床,被眼疾手快的张耀一把抓住脚踝扯了回来。两人从床这头滚到那头,再从床上滚到地上的地毯上。今晚的月亮大而圆,是一个雕着灰黄花朵的圆白瓷盘子。小别墅像泊在月光组成的海中。
赵子静和张耀闹够了,张耀不好怀意的把手探向赵子静的下身,奸笑道:“老婆,再不好好唱我就要子静吓的连连摆手,道:“这下真的好好唱了,你不要嫌难听。”他照例清清嗓子,扭头对张耀轻轻的笑了笑,唱起来:“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面环绕着绿树红墙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他的歌声飘出去,飘出去,穿过落地玻璃窗,飘到外面的月光海面上,仿佛是一层层的波浪,在海面上此起彼伏。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面环绕着绿树红墙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还记得我们已逝去的可爱又可哀的青春吗?
转眼到了星期二,赵子静早早的起来了,要先到学校集合,再和同学一起去音乐城。赵子静从二楼上走下来,还是呵欠连天的,打开卷闸门一看,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不过时间应该还早,因为夏天的天长,太阳升的早。
赵子静回屋里准备洗漱,却听后面有脚步声,抬头一看,是母亲来了。赵子静有点诧异道:“妈,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赵子静的母亲穿了一件湖绿色的短袖上衣,白色的九分裤,脚上是一双白革皮低跟凉鞋,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女人一样,穿着肉色短袜,袜子口的宽边颜色比袜面深,袜口边还印了两朵深棕色的小花。她母亲平常都是系着围裙,接钱找钱,在火旺旺的炉子旁转过来转过去的标准小吃店老板娘的样子,但现在突然换回普通人的打扮,真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像是两个人。
赵子静的母亲道:“过来拿包的,昨天把包丢在这忘了拿回家。我要去你大姨家,你大姨又不行了。”说完叹了一口气,眉目虽然紧锁着,但却也是习惯了这样的突发事件。赵子静正在刷牙,停下了手中的牙刷,满嘴的泡沫像长了圣诞老人的白胡子,他嘟嚷道:“我姨夫呢?”赵子静母亲一边检查包里的东西,边道:“以前都指望不上,现在还指望他呢?”赵子静含了一口水,在喉咙间荡了两下,吐了出来,愤愤不平道:“我大姨为什么还不跟他离婚?我根本就不想叫他姨夫。”赵子静的母亲抬起头,脸上是平静的愁苦,她道:“如果你大姨肯离就好了。你还不知道你大姨么,你姨夫就是她的天,她的命。我也恨她不争气,可是我也心疼她,再说我也不能不管子月。”母亲又看了一下炉子有没有闷好,嘱咐儿子道:“晚上我可能不回来了,要在医院照顾着。你去张耀家住记得不要给他添什么麻烦。一会去唱歌一定要注意同学们的安全,要维持秩序。”赵子静答应道:“知道了,妈,你路上也小心点。”
赵子静的姥姥姥爷死的早,膝下也只有赵子静的母亲和他大姨两个女儿。赵子静的母亲是她大姨拉扯大的,两人相差不过四岁。赵子静的大姨是一个很能干的女人,但是却没有什么心眼,且以夫为纲,为天,为地,为命。赵子静的姨夫是个外表文质彬彬的书生样,打上领带穿上笔挺潇洒的西服也盖不住他身上的书卷气,好像就是为某个公司总经理董事长专门订做的秘书。但人不可貌相,这个姨夫很不正干,总是投机取巧,早年做生意赔了赵子静大姨一生的积蓄,家里过的愁云惨淡。后来又专门买各类彩票,大把大把的买,指望着哪一天能中个百八十万的。他姨夫认为自己生下来就是为“天上掉馅饼”做注释的。
赵子静的大姨常年累月的生病,全是因为赵子静这个宝贝姨夫在赵子静大姨月子里没伺候好她还反过来要她伺候落下的病根。这些年来,赵子静的大姨家一直靠着赵子静家的接济,两家五口人全指望着这一家小米线店。看着母亲起早贪黑,累死累活,赵子静真想把手中的热水瓶掼到他姨夫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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