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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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月照窗棂,婆娑树影渐西斜,夜已深,今晚外头却格外喧闹,敲了数更了还不愿静,热络鲜活的世界在门外面,门里面,是剩我一人的世界。
为暂避追兵,我与厉之仪人等停了脚程,宿在这家客栈里数日有馀,只是近来我不再与厉之仪说笑,也不与任何人交谈,把自己关在房里,大门不出。
我在凭吊,在哀伤?耿耿於怀的是至亲之死,不,不是的……至少不全是的。
因我是如此自私自利的一个人,我从不怨天尤人,腾耀说我关心他人往往胜於自身,其实只有我自己清楚是怎麽回事,我花了许多时间去体恤别人的苦痛,因为我不愿有太多空出来的心思来怜悯自己。
我不发信誓,我不沾染世间一切的情爱,我活的极痛苦也极痛快,极逍遥也极孤独,这是我唯一的生路。
我以为一切孤寂可以在谈笑间不留痕迹,我以为我已万般皆不留心,原来不过只是图穷匕现的技俩,如今我已厌倦了我一贯虚掩的把戏。
“萧遥……萧遥!把门打开,不要不吭声,我知道你在的,孟政说你今天都没出过门一步。”伴著大力扣门声响起的是厉之仪的嚷嚷声。
劈啪一声,完好的两片木板瞬时断了好几片,我对著冲进房里的厉之仪皱眉道:“知道你王爷银两多,不过也不用老是砸坏人家店里的东西吧,要重新修好也是要费工夫的。”
厉之仪走进往我脸上瞧了个仔细:“你闷病好啦,说话又夹枪带棍的,几天突然一声不响的关在房里,害我还得冲进来看你。”
“怎麽你担心我吗?看我没死在房里头很失望?”
“是啊,失望透了,本来买好烟花要庆祝我脱离苦海,世上又少了一个奸诈狡猾的对头,害我白高兴。”
我苦笑:“害了你空欢喜一场,还真对不住了。”
“知道就好,你得赎罪!”厉之仪拉起我就往外拖:“我东西都买了,不庆祝白不庆祝,就当庆祝你自己还没死,还可以继续残害我好了,你再这样闷下去不生霉才怪……”
我跌跌跄跄的被拉著走,边听厉之仪不满的嘟嚷著,看不出来,原来这家伙也有难得好心的一面。
江南水乡,最多的就是河道纵横。
平波涛静的一脉河水,水上笙歌正盛,精致的大小画舫缓缓漫游,喧嚣灯火,风度翠幕。
我与厉之仪没真的来放烟火,却遇上河边的一群小孩少女却在放灯,纸糊的各式花灯上,都密密麻麻的写著私心企盼的一个愿望,灯月光影闪烁成一片斑斓,花灯凄迷的倒影映在湖上,编织成一个无边的幻梦,蔚成江南特有春夜美景。
一中年美妇走来,递上两只粉白莲花灯:“年轻人,瞧你们是外地来的不懂这里的习俗吧,夜里放水花灯祈愿很灵的,试试吧。”

“多谢夫人美意,可真的不用……”我还来不及拒绝,妇人已点头微笑而去,我手上提著两只花灯,愣在原地。
厉之仪很是大方怡然的从我手里拿过一盏灯去:“人家一番好意,你就收下吧,人都到这了,算是入境随俗好了。”
“明明是一起的,怎麽就没有我的份呢,真是的。”一旁的孟政不满的抱怨。
我笑道:“那我的给你好了。”
孟政负气道:“不用,我孟政乃男子汉大丈夫,不夺人所好,我自己想办法。”说完一溜烟的窜走了,看著孟政认真的背影,我实在有些头疼,我什麽时候说我好这个了,这对主仆两人怎麽都是各有怪模怪样的。
回头见厉之仪,右手持笔,另一手支著前额,倒是认真思索起要写些什麽好。
叫厉之仪这等人许个愿望,的确是很费神,无论是杰出相貌,钱财名利,权力威势甚是佳人美女,他都不虞匮乏,众生汲汲营营苦苦追求,羡的人生好运道,莫过於此,他还有什麽不满足。
我建议:“想不出来就别想了,凭你厉之仪有什麽愿望只要你想要,有什麽达不成的,还是留个机会给那些不比你幸运的其他人吧。”
厉之仪竟转头狠狠瞪我一眼,咬牙切齿:“我当然有,你在那说风凉话。”
果然好心没好报,我讪讪噤了声。
厉之仪低头煞有其事的振笔疾书,孟政不知什麽时候从旁跳了出来:“萧先生,你许什麽愿。”
我摇了摇头“一时还想不道,怎麽你放好花灯了吗?”
“放好了,可是说真格的我也不知写些什麽好,索性就写阖家平安了,萧先生你想不出来也可以写这个,挺实际的啊,哈哈。”孟政嘻嘻一笑,又探头过去瞧厉之仪写些什麽。
“你敢笑出声,我就把你当花灯放到河里去。”厉之仪冷森森的恫吓,危险的半眯起眼,孟政想笑又不敢笑,只好死憋紧嘴,不让笑声漏出口,双肩颤抖个不停。
我转头一看,也忍竣不住,纵声大笑。
纸灯上只写了四个大字-百毒不侵。
“有什麽好笑的,要不然你写什麽?”厉之仪十分不满说道。
我没有回答,只是举目默默望著远去的莲花灯,有一只轻飘的灯,不负载任何的愿望,是我的。
不晓得许些什麽,竟是连阖家平安这麽平凡的愿望都是徒然了。
人生漫漫--我还能争什麽?
“走吧。”举目,衣裾披飞的一袭青玄,浅浅笑意刺眼。
我伫足不动,沧海走进一把扼住我咽喉,几乎是要捏碎我喉骨的力道:“月笙,你这麽一跑再跑不累吗……。你不累,可我已经倦了,做个了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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