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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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红柳青,新绿如绒,成群飞燕穿柳,春光正媚,枝叶宿露尚未收,残存昨夜的几痕馀悸。
“我答应你的第二件事做完了,就此拜别,如果来年你这只老狐狸还没死的话,再来向我讨最後一件事吧。”堤旁的蓝衫男子板著英挺俊颜,匆匆交代了几句,欲转身就走。
我瞄了周围熙来攘往的纷纷人潮,行人其中有几个更好奇的朝我这方向探头探脑。
我面露苦楚的叹声道:“之仪……你走吧,为兄不会拦你,虽然当年我们藉此天为父地为母见证,结为异姓兄弟,说好了要同生共死,但是现在我病痛缠身成了废人一个,只会是你的负担,你还有大好前程锦绣河山等你闯荡,去吧,就算我今日注定病死街头,为兄在天之灵也会替你高兴的。”
“唉呀……看不出来这个人相貌堂堂的,居然这麽薄情寡义啊。”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可怜了这个兄长心胸如此广阔,弟弟怎麽这般狠心扔下他不管呢”
“…….”
周围绕满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墙,一时窃窃私语声四起,众矢之的那人缓下了脚步,但仍是不肯轻易的转回头来。
我低头摸了摸偎在脚边的摇金,沉吟道:“往後日日思君不见君,但愿可与你共饮长江水……李之仪……”
“唉唉……居然跟个有名的诗人同名啊,可这种品格可真是侮辱了先人。”
又是一阵喧哗。
“萧遥,你别太过份了,你一封飞鸽传书,我就遵守诺言千山万水的赶到江南帮你,现在我人救了,也护送了你百里了,你还不够吗?”听我叫唤他最不愿提及的名讳,蓝衣人再也忍不住的冲上来,一把狠狠揪起我衣领:“还有,我说过多少次了,我叫厉之仪,我姓厉,不姓李,不要每次都把我跟那种文诌诌只会长圩短叹儿女情长的病书生搞混!”
我顺势附上他耳旁,脸上挂著柔和笑容,声音却在平板清冷不过:“告诉你,姓厉的,不够,你朝旁边梧桐树下的那群人跟我身後那两个长脸高鼻的青衣人看看。”
百里之遥,竟是还摆不脱追查的人马。
厉之仪眸光一转,也正了脸色,拦腰抱起我,凝气沉劲,足尖轻点踏湖而去,把堤上所有人都远远的抛在後头。
客栈厢房内,厉之仪刚出去似与随从在门外交谈了些什麽,才又神色凝重的推门而入。
“萧遥,看来你不只自家内有麻烦,我知道你这种人一定树敌甚多,不过这次你也太过火了,竟一口气惹上两派人马四处找你。”厉之仪调侃说道,还真有那麽回事的露出甚是佩服模样。
看他还有心情嘲讽我,想必已打探出来刚刚暗中尾随我们的是何人,可想而知那其中必有沧海派人打探我下落的人。
虽然前几日厉之仪依我书信带了一队侍卫人马,加以我信上所嘱药方配制软筋迷香重袭教内将我救出,迷香无毒,却能暂时化人气力,当日昏迷之人至少需十天半月才得以恢复,但凭沧海能耐及教众分布之广,会被他盯上,也算是意料中事,但那另一派人马,又会是谁,我思索,脑中闪过一道被恳切请求的画面,会是……他吗?
“是官府的人?”我垂首,随手拿了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却呆望杯中。
“是你们北擎宫中之人,据说当日差了几个时辰,他们也找到你那去了,只是慢了我一步。”
闻言,我淡淡一笑,腾耀,你在执著什麽呢……
“照理说宫人没有理由要大费周章找……”我又倒了杯茶,堵在厉之仪面前:“喝口茶吧,讲这麽多你口不渴吗?”
他看出我无意向他说明原由,也索性不再追问,看著我一口口的饮下茶,厉之仪只是低头盯著他面前的那杯茶,又抬头看著我喝的津津有味的样子,我看著他的举动,忍不住开口凉凉的道:“怎麽,不敢喝,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还怕我下毒吗?”
“我厉之仪什麽事没做过,就是没怕过,不过是一杯茶,我又怎麽不敢喝。”他立即厉声驳斥。
“那你就喝啊。”
“喝就喝!”厉之仪果真拿起杯子,大口饮乾茶水,甩袖反身而去,只不过他拿的那杯茶,是我的……

事情都过了这麽久了,厉之仪还这麽战战兢兢,大概真是被我毒怕了。
回头看著身旁厉之仪的随从孟政努力隐忍在嘴角笑意,我难得好心说道:“要笑就笑吧,反正你家主子走了,老憋著对身体也不好。”
话一出,一阵大笑久久不休,虽知他从刚刚在堤岸旁就一直忍到现在,不过倒是有这麽好笑吗?
“有这麽好笑吗?毕竟他是你家主子,这样幸灾乐祸不好吧。”
孟政止不住笑意喘道:“不是…….萧……萧公子,我自小跟了主人,主人一直是才智卓绝清逸潇洒彪悍不羁,可是每回一碰上公子你,主人就变了个样,若不是亲眼看到,说出去真的西楚全国上下打死都没人信。”
当年自逃出教内,我无处可去,又暂不想回宫中,只好当回萧遥浪迹天涯游历,行至西楚国,正遇亲王厉之仪糟江湖中人毒手郎君下毒暗算,痛苦难当,命在旦夕,群医却束手无策,於是悬赏黄金万两能解其毒,因为同道,我好奇就竟是何种奇毒也是无法可解的,於是撕了榜示应赏。
入王府见厉之仪,我仔细端详竟也无法找出他究办身中何毒,厉之仪这养尊处优的王爷居然一个劲的骂我是庸医,明明疼到冷汗直冒倒还精神奕奕的差点没把全天下的大夫全给骂遍,我见他颈部血脉竟随著气息一浅一黯的闪著异常肤色,多年前师傅曾这样对付一个教内罪大恶极的叛徒,那是下毒没错,可不是一般的毒,而是蛊毒,用一般药方当然解不了。
我看他骂我骂得头头是道,痛极攻心还撑得了好些时辰暴跳如雷的,也算是个人物,便医了他,不过条件是我不要万两赏金,我要日後他应允我三个要求。
藉医治之名,我也暂且栖身於厉之仪府内,我第一个要求是一个月内,他的饮食全要经我出手他才可食。
其实这个条件一半是为了医治之便,厉之仪蛊毒并不是单纯一味药可解,蛊依附他气血而存,若要除之,必要断其依赖根源,於是我每天给厉之仪吃各式各样或轻或重毒物,以毒攻毒,以致他数日又吐又泻,百般不适。
最後他乾脆什麽都不吃每日仅饮庭外那道清泉水,却仍还是足足被我毒满了一个月,厉之仪蛊毒治好了,但是却视我是比蛊更要命的毒蛇猛兽,避之惟恐不及把我请走。
把厉之仪那个过份爱笑幸灾乐祸的随从请走,斗室之内终於得回一方清静,我掩上门闩好,对著背後梁上红衣人影说道:“来多久了?”
红影翩然翻飞落下,静静道:“不久。”
省去无谓寒暄,我开门见山:“我托你打听的事,有下落了吗?”
无欲顿了下,缓缓道:“前朝东陵国君与皇室一干人等,在北擎接手一月有馀便全数被秘密处死,无一幸存,但数十日前又意外被追谥为东陵王,重新厚葬,陵园就在……”
我摆了手让无欲停下话,我与父兄虽毫无感情可言,但毕竟他们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血缘至亲,千里孤坟,心中凄凉,却也不想诉无谓诉。
只是荆棘藤蔓刺上心头纠缠困扎,一寸寸拉紧,不至椎心泣血,但却有莫名苦涩伤怀,无形的渗出心间,隐隐发酵酝酿成一个问句,为什麽……为什麽亲手斩断我最後一丝血脉牵系的人,偏偏会是你,腾耀!
“师兄,我听闻曼陀萝花除了教主手上那株,另外西域还有人植有一株,请师兄你好好保重身子,我必要为师兄寻回解药。”
我喟然苦笑:“不必了,我并没有拜托你做这件事,当年我出走,就视同叛教之徒,自也和你与沧海断了关系,今日你还愿帮我打听亲人下落,我很感激,但关於中毒一事,我希望你莫要插手,走吧,从此刻起你就当没有了我这个师兄。”
生死天定,我已懒得再与命运抗衡,再说如今我真真正正落得孑然一身,这世间我还留恋什麽不舍什麽,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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