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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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不会就这样被吓倒了吧?”芹泽斜瞄了我一眼,不急不慢地从怀中掏出一叠纸,擦著脸上的汗跟身上的血迹。我有些呆滞地看著殿内,抿著嘴不说话,却见芹泽撇了撇嘴,又从怀里掏了几张纸出来给我,粗声道,“赶快擦一擦吧,长得像女人,性格怎么也像是女人!啧,还真是浪费了这一身好剑术!”
我轻抬眸,淡淡地扫过他的脸,默不作声地别过脸去,脑里却像是一锅煮糊了的粥,一片混乱。
芹泽抹干脆刀上的血迹,还入鞘里,看到我这般反应,竟然笑了起来,“怎么,被那家伙说几句就不高兴了?如果你是真心想要留在精忠浪士组的话,就应该有随时随地都会被人这样说,并且随时都要拔刀杀人的打算,这是作为武士的觉悟。”
我斜睨了他一眼,冷道,“脇差是用来切腹的,不是用来杀人的,这样说来芹泽先生还真是没有身为武士的觉悟啊!”顿了顿,话锋一转,“而且,我也从来没有觉得他说错过。”我淡淡地道,心里却莫名地觉得有些郁闷,“他说得一点儿都没错,我的确是鬼……而且,人终有一天会死的,像我们杀了这么多人的人,还指望著上天堂么?”
“哼,你是这样想是最好。”芹泽睨了我一眼,不可置否地冷哼一声。
眼帘微垂,我愣愣地看著足袋上那一抹血迹,低声地道,“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从七岁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
晚风拂过,带来了几丝夏的闷热,隐隐若若间似乎在下著雨……我把殿内握著我的脚的手给甩开,缓缓转过身去往屯所走去——在京都里面,雨是带著血味的雨,风是带著腥味的风。
然而,我从来都不觉得那些人斩或者是狰狞的尸体可怕……
可怕的是,那一颗又一颗渐渐冷却的人心。
※※※※
我跪在障子之前,踌躇了片刻,终於还是下定了决心,低声地唤道,“土方先生你睡了吗?”
“是斋藤吗?”里面传来土方低沉的声音,似乎带著一丝无力的感觉,“自己开门进来吧。”我也没有回话,迳自把门给推开,却见土方正托著头坐在书案之前闭见养神,眉眼间不难看出那一抹疲惫的神色。
他慢慢地瞪开了眼睛,许是因为太累的关系,此刻的他的眼神看起来不像平日那般锐利如芒,反而多了几分慵懒的风流姿态。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之下,坚硬的轮廓也变得稍微柔和了起来。他稍稍坐直了身子,挑眉问道,“刚才一直都见不著你,现在都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是什么事?”
“我……”我微张嘴巴想要说话,可是话到了喉咙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又死死地噎回了肚子里面去。暗暗地叹了口气,有些事情看似是不怎么复杂,但是当话到了嘴边,也会觉得难以启齿,仿佛就算是用尽世间所有最精美最华丽的词句,都无法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情。
“怎么了?”
“那、那个……”艰难地吐出了两句字,毫无悬念地看到土方已经不耐地拢起眉来。我心里面焦急,再过不久其他人都要回来了,到时候就更不好说话了!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慢慢地呼出,平复了一下心情,“殿内义雄……死了。”
土方脸露讶色,瞪大了眼睛看向我,不过过了几秒后又快速地恢复过来,但神色已经变得凝重了起来,沉声问,“是你把他砍杀了?”他直直地看著我的脚踝处,刚才回来得太急,而且脑海一片混乱,根本想不起要换衣服这一回事,脚上刚才被殿内抹上的血迹依然存在。
“不是,不是我。”我摇了摇头,低著头看向自己起满了厚茧的双手,低声回答,“他……不是我杀的……不过,我也已经知道他是内奸之事,是不久以前离开京都的清河所买的间谍一事。”
“你知道了?”他轻眯眼睛,眸中又透出了我所熟悉的锐利目光,似乎可以看透人心的最深处般,“那么,是谁杀的?是芹泽还是……”他关心的似乎并非殿内的生死,而是谁杀了殿内,凶手是谁。
“是芹泽。”我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地回应著,“我刚才跟著他们背后去到了三条大桥,然后听到他们说话的。可是,可是……”我咬著下唇,几乎提起了所有的勇气,猛地抬起头来直视他,沉声道,“土方先生,你又何必觉得惊讶,就算今天芹泽不杀殿内,你也是会下手吧?”
“你之所以会觉得惊讶,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完完全全是因为这个内奸不是由近藤先生所杀,对不对?”我有些咄咄逼人地问著他,态度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的强硬。我看著他的眼睛,那双棕黑色的眼眸无论是在第几次看也同样的令人心醉,似是一潭没有尽头的秋水一般,那样的冰凉,又那样的深邃迷人。
“是的。”他毫不躲避地直视著我,吐出的字一如往常般简洁而有力。土方的骨子里就是一个固执好胜的人,在跟人家交锋的时候,就算处於下风,也绝对不会透露出丝毫的败象给对方看到。他的一字一句都是那么的理直气壮,又是那样的有力,“我是这样想的!殿内是间谍,是清河派来监视我们的!斋藤,你应该明白,壬生浪士组局势未稳,根本就承受不了任何的背叛以及冲激,所以我才会想要秘密地把他肃清,暂时不告知任何人。”
心似是打翻了调味瓶一般,五味杂陈,忽苦忽辣忽酸忽甜,当这几种味道混在一起的时候,又是何等难以形容的滋味,难以下咽。我无力地托著额,又觉得头疼起来,良久方轻声问道,“土方先生,如果今天芹泽不杀他,那么你也会杀死他,对吗?”问完后自己反倒觉得有些好笑,我又何必寻根究低,明明我就是知道的……
“也许。”
出乎意料之外回答使我不由得一愣,我猛地抬头愕视他,脱口问,“什么?”
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土方竟然会给予我一个棱模两可的回答给我,这根本不像是我所认识的他!
“我自己也不知道。”土方一字一顿地重覆刚才的答案,表情无比认真,然而声音听起来却似是忽远忽近,很不真实,“小胜肯定会不同意的吧?他总是这样子,对人太好太真诚,不懂得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有时候,他这种个性确实让我觉得很苦恼,但是仔细一想,大家之所以跟随著他,不也正正是因为被他这种个性所深深地折服吗?”
“斋藤,壬生浪士组於我而言是多么的重要,估计就连我自己也无法计算得清楚,但我却深深地知道近藤已经把这个浪士组当作是他所有的一切了。”土方缓缓地站了起来,把格子窗推开,夜来香的香味随即随著轻风拂进房里,满室馨香醉人,“然而,殿内的确做了那种事,就算他有多厉害,有多伟大那也是无法抹去他背叛了我们的事实……我想了许多,自己也觉得很矛盾,杀或者是不杀,怎样才可以取到一个最好的平衡点呢?这也正是为什么我一直迟迟没有对他下手的原因。”

我想过一千个、一万个可能性,独独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
土方是一个独行独断的人,其心狠手辣的手段我是见识过的,他果断决绝的个性我也是了解的,但是却从来没有料到他竟然会因为考虑到近藤的性格而觉得犹豫!现在我才真真正正的领悟到,原来他并非真的那么冷漠无情,只不过是把自己的心情藏得太深,让人无法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跟总司是一样的,渴望保护身边的每一个人,不让他们受到任何的伤害,尤其是从小就跟他要好的近藤,以及在他身边拉著他的手长大的总司,还有那几个跟他相处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朋友们……
好朋友最重要的东西,他立定了心想要保护,但是好朋友诚挚的心,他也绝对不想要破坏,所以他永远都站在最前面,做著“丑人”的角色——也许,我也正是因为他这种性格,所以才会这样子毫无保留的对他忠诚,听从他一切的吩咐。
“斋藤,我拿不定主意,然而,我也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一件事……”土方正色地看著我,那双桃花眼中柔媚的感觉尽数褪去,只剩下孤高傲然的神色,“我们,都是鬼!”
“鬼只会关心自己身边的同类,选择毫不保留的攻击其他人,以悍卫自己的土地——就算对方曾经跟我们共事过,就算对方曾对自己有过恩惠,当他们一旦离开了我们,他的存在威胁到自己以及自己的领士的时候,那他们就不再是昔日身边的战友,而是我们的——敌人!”
死了不足惜,杀了不伤心——褪去了人性的鬼,心底比谁都要来得骄傲的鬼,是如何一种可怕的东西。
“斋藤,你……尚未是完完全全的鬼呢。”
土方轻叹著,在的耳边听来却在又如此的虚无、缥缈,如梦似幻。
什么才是鬼?褪去了人性,抹掉了过去,忘记了亲人!
我是人,但也不是人;我是鬼,但也不是鬼!
许多年后,在那个春意烂漫的日子里面,我曾经苦苦的思考过,被迫走上修罗道的战友们以及渴望走上修罗道的我,到底那一个……比较幸福一点?
但事实上——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
※※※※
四月的天气总是多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总是把人吵得无法安眠,闷热的天气更是让人难以忍受。连日以来的大雨,庭院许多花都败了,满地的残花在大雨之中浮沉著,碎成几片,本来春意盎然的一派好景象如今看来却是一片萧条!
我伸出了手,雨在屋檐间飞泻而下,织成了一张张绵密的透明珠帘。雨总是令我想起了过去,比如说三岁那年的滂沱雨夜,又或者好像多年前父亲跟我打过的比喻——他总跟我说,夏天的雨就像是母亲的眼泪,来得又快又急,让人措手不及。也正因为父亲的这句话,每逢雨天之时我总能够想起母亲以及父亲说这句话时那双柔情的眼眸。
想到这儿,我的目光也不自觉的放柔了起来,唇边的弧度也变得更加深。
原来我记起的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多出许多。
“抚子!好孩子!”冷不防庭院中传来了一把苍老的声音,焦急的语调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起了头一看,却见一个老婆婆穿著单薄的睡衣站在雨里面大叫著,“下雨啦,你快点出来啊,要回去了,别老是贪玩啊!”
我一怔,但也没有想太多,转身便入屋里面去把油纸伞给找出来。这位老婆婆看起来也不年轻了,在这大雨之中连伞也不撑,身体很容易弄垮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於在一个大箱子之中找著了伞。我的东西一直都懒得整理,重要的东西都会随身带著,但好像衣杉这些我却一点儿都不重视,随便找个地方塞好了便算,更别说是伞这种鲜少用到的东西了。
撑开了那把油纸伞,我把鞋子随便一套便急急的走进雨里面,疾步走向那老婆婆的身边。我把伞移近了她的身上,大声的说道,“老婆婆,现在雨太大了,你赶快回房里面去吧!不然很容易生病的!”然而那老婆婆却没有理会我,只是茫然的看著四周,嘴里不住喃喃地唤著“抚子”这两个字。
“老婆婆,你要是要找谁的话告诉我好不好?我去给你找,你先回房里面去吧!”我不死心的继续说著。雨似乎越下越大了,淅沥的雨声几乎要掩盖我的声音,大半边的身子都在雨里面,那一颗颗的雨点落在身上打得我甚是疼痛。
“抚子……”老婆婆焦急地唤著,又要走进雨里面,我见状连忙拉著她的手,她却用力地甩开我的手,怒道,“别拉著我,我要去找抚子!下大雨了,再不去找她她就要淋病了!”
“老婆婆,你拿著伞好不好?来,拿著。”我把伞硬塞到她的手里面,软言安慰著,“你别急,你告诉我抚子在哪里,我去给你找好不好?”伞给了她,半本已经湿透了半边身的我如今全身都在雨里面,滂沱的大雨都洒在我的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跟头发都贴紧在肌肤之上,凉得我直发抖。
“你……”老婆婆这才直视著我,只见她口瞪目呆的看著我,刚才茫然的神色一扫又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惊喜的表情。冷不防她一把拉著我的手,手上的伞也掉落在地上,溅出一抹小小的水花,“抚子!抚子,你到底去哪了啊?我都担心死你了!”
我本来一番心思都落在伞上,听到她这样说倒使我一怔,失笑道,“老婆婆,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抚子。”末了,又连忙问了句,“你说的抚子是不是跟我长得很像?要是这样的话我这就给你去找啊!你快点进屋里去好不好?”说罢便要转身去找。
“你就是抚子啊!”她死死的拉著我的手不让我走,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抚子!你不要扔上母亲好不好,不要乱跑啊!母亲很担心你啊………”
我三岁就失去了母亲,多年以来都只有父亲一人疼我,但对於母亲这一片空白终究还是有些内疚,听到她这样一说,倒是心软了起来。我终是耐不住拉起了她,柔声道,“我不乱跑,哪里都不去,就待在这里,你跟我回房去好不好?”我悄悄地看了她一眼,暗忖著这抚子是否真的跟我长得那么像。
忽地,雨里面传来“嗒嗒”急速的脚步声,伴之而来的是一把焦急的呼唤:
“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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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终於有一天的假期了……
功课一大堆,打文的话,打了一章还不够,找资料的时间已经快了我大半天了,瘫痪。
星期六本来得去要补习,本来已经没什么时间打文了,然后学校竟然要我们的卖旗!天知道我最讨厌做这种事了,人家每次去都没事,惟独我每次去都会被人莫名其妙的骂。
……难道我长得比较面目可憎?
算了,大家放假快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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