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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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衣﹑外袍﹑羽织﹑棉衣﹑下駄﹑足袋﹑长裾……看着满地凌乱不堪的衣物,我不禁愕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父亲!你要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猛地抓着父亲正忙碌地收拾东西的手,一股不祥的感觉在心中悄悄萌生,“你……你怎么把我的东西都给翻出来了?父亲,你到底要干些什么?你到底想……”说到后面,我又再也说不下去。
我在害怕,害怕父亲会对我说……
“小薰,马上走。”父亲停上手上的动作,反抓住我的肩膀,眼神坚定而平静,“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你再待下去,会被你的母亲跟兄长害死的。”
我摇头,轻声道,“我不会的,父亲,我才不要走。”父亲似乎想要生气,张嘴想要说话,我却截断了他,拉着他的衣袖,用哀求的语气说,“我不要走,父亲,让我陪着你走过最后这段路好不好?然后咱们一同去找母亲……父亲,你不要扔下我好不好?”
父亲颤巍着手,轻柔地拨开我额前湿濡的发丝,眸中有着丝丝的眷恋与宠溺——尽是容貌气质有所变改,但是父亲看我的眼神在多年来却从来都没有变过,一如我三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然而如今,嘴角的那一抹笑意却添上了几分苦涩。
时间在我们不经不觉中流逝,它在流逝的同时给予了我们回忆,让我们感受着快乐﹑痛苦﹑悲伤……然而,在同时间里,它亦在一点一点的夺走了我们一些东西来作为回忆的交换。
父亲的生命,便在时间流逝的同时不断地流失﹑消磨,直至殆灭。
时间所要的,不是金钱,不是权利,而是我们的生命。
“不可以啊,小薰。”父亲苦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温柔的语气却让我感觉到绝望的来临,“我的小薰才十九岁而已,不可以就这么白白死去,必须继续活下去呢。”
“父亲……我不走,我不走!”我摇头,态度丝毫不愿意退步。
“小薰,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父亲忽然问道,我微微一怔,疑惑地看了一眼,见他又笑道,“记得吗?我们的约定。你那时候答应过我的,要永远的活着,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好好的活着,不允许轻生,你忘了吗?”
约定……吗?我永远都不会遵从武士道,无论发生何事,都不会因而轻生,并且会一直好好的活着——在许多年前,我记得我曾经这样向你承诺过,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也是你教我剑术的要求。
因为你曾经说过,我不是武士,我是你跟母亲的女儿。
你的女儿,必须要好好活着。
“但是,那怎么一样!父亲,我不……”我激动地低吼,这是我有生之年第一次这样子跟父亲说话。我有意无意的别过脸去,不愿意看到父亲那双沧桑的双眸,努力的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不可以说不,你必须活下去!看着我!”父亲猛地走近一步,正色地道,双手按着我的肩膀,要我看着他。我的身子被他硬转过来,看到他那双坚定的眼睛,没由来的心酸。他沉着声道,“你必须活下去,我与理惠惟一的孩子。”
我的心似乎被人狠狠地揪住,隐隐间我好像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压在我的胸前,重甸甸的,弄得我无法透过气来,。眼睛忽然有些热热的,似乎有一团薄雾在我眼前弥漫着,模糊了父亲柔美的容颜——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我不由自主的心悸。
“薰,你是我与理惠的孩子……我惟一承认的孩子……”尚且记得,在七岁那年的秋天,父亲拥着我,跟我这样子说,“他们,都不是……”
因为是“惟一”,所以必须活下去吗?
“父亲,你知道吗,我好难过。”我无力地跪倒在地上,父亲搭在我肩膀的手也因而松开。我瞪着眼,无意识地仰望着父亲,心犹如被人狠狠地撕开了两半,那般的疼痛,那般的难受。我咬着唇,低声问,“你知道吗?我好难过。”
“我知道。”父亲眼睑半垂,轻声回答。
“骗人!你怎么可能会知道!”我猛地尖声叫道,霍声站起,感觉被人欺骗了一般。
对啊,父亲怎么可能会知道呢?尽管父亲是我从小到大最接近我的人,可是他就是再接近,他也不可能会知道我此刻的心情!我快乐,我难过,谁又会知道?父亲接近我,却只能够是**上的接近!我的心,从来都没有人真正的接近过!
父亲静静地看着我,半晌方回答道,“因为,你哭了。”
“哭泣,有什么用呢?”
“……哭泣,然后承认自己是弱者吗?我……才不要。”
“哭了,别人才会知道原来你在难过。”
我瞪大了眼睛茫然地回望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哭了吗?我颤着手抚过自己的脸庞,只觉得有一丝温热在那里流连不去。父亲。我说过的,我永远都不要哭——因为哭的人永远都只会是弱者,只会哭的女人是最没用的。
可是,现在的我,哭了。
父亲,不知道以前有没有告诉过你,在亲眼看到母亲被杀的那一瞬间,我跟阿一都哭了,我跟他相拥哭泣着,年幼如我们,想要用眼泪打动天上的神。我们虔诚地向神祈求着,求他能够帮助我们,请他救救我们的母亲。
那个时候,神没有听到我们的呼唤。
现在的我,再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成为弱者,我哭了,因为我舍不得离开你,我再一次向神祈祷,希望他能够让我伴在你身边,直到你走到生命的尽头。
然而,为什么——
神,听不到我的哭泣。
※※※※
黑漆静谧的穹苍,点点繁星交织起无数的图案,编写了一个又一个引人暇思的神话故事。纯白色的晚玉香在枝丫上悄然绽放,在宁静的夜里散发出清幽独特的香气,那淡雅的姿态就好像少女纯净的笑靥,使人如沐春风。
雨势渐渐变小,直至完全停止,但屋檐间仍然不时有着水珠滑落,我跪在屋檐之下,仰头看向站在我面前那有着一张犹如女性般柔美脸庞的男子,沉默不语。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跪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我只记得我一直都跪在这里,就用着这个姿态和父亲对望着。
也许我的潜意识在不知不觉中告诉我,这便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看父亲了,只因我终究要走,不能够再陪伴他了——因为我曾经答应过父亲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永远都不会轻生,我一定会活下去的。
活下去吗……
父亲静静地凝视着我,眸中有着淡淡的哀愁,他看了一眼放在我身旁的包袱,又看了我一眼,轻叹道,“终究是要离开我了啊,薰。”他苦笑,把腰间的刀解了下来,持平,然后郑重地递到我的面前。
扰州住池田鬼神丸国重。
我看着那把刀,微微一怔,这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剑,也许会成为我平生用过的剑当中最为难忘的一把!那是我第一把握到的刀。在七岁那一年,我用这把刀杀了我平生最惧怕的东西——也是因为这把刀,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相信你永远都不会忘记这把刀的,薰。”父亲嘴角含笑,轻声道,“从今以后,我便不能够再保护你了,我惟一能做的,只能够把自己的配刀给你……以后,你便用着我给予你的配刀,我教予你的剑术保护自己吧。”
“是。”我低低地应了一声,无力地接剑,剑在手上,只觉得重甸甸的,一如我现在的心情一般,那么的沉重。
“当初教你剑术,其实只是为了敷衍你的,你知道吗?”父亲沉默平晌,忽道,他不理会我愕然的神色,自顾自的说道,“我是打从心里的不愿意教你剑术,因为你的思想已经彻底的扭曲了,教你剑对你而言可以说是有害无益!所以,我开始的时候才会让你用右手练剑……”
右手?记忆如潮水泛滥一般,朝着我汹涌而来。
“那个时候我曾经跟你说不可以以左手使剑,左手用剑被人看作是奇异的事,也容易惹起不便,那些都是真的,没有骗你。”父亲在上方俯视着我,絮絮地说道,“但是,尽是左手剑的确是有诸多不便,但是这都是借口之一。”
“小薰,你知道的,我一直都不愿意让你学剑,毕竟在这个时代之中,锋芒太露便容易招惹杀生之祸!习了剑后,你也不可能再如以前一般轻松自在的生活了,卷入纷争之中是必然的!”他眼睑半垂,长而浓密的睫毛掩去了那双如黑宝石般的双眸,但却掩不去黑宝石的光泽,“然而那时候的你,不但性格变得彻底,就连价值观也开始渐渐的扭曲,就算是我不教你剑术,你也不见得会就此罢休!”
价值观扭曲?那时候的我……我一愣,正想说话,看了父亲一眼,又忍着没有说出话来。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不教你,你也会去找别人教吧?但是,教你的话,违背了我的意愿;不教你的话,你必会因而走上歧途!在教与不教的问题上我挣扎了许久,也一直在无意识地逃避着你。”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顿了顿,“我想了许久,如果你走上歧途的话,性格扭曲如你,也许会发生一些我无法预料之事,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决定教你剑术,这样无疑是最好的决定!”
“我深深地明白,你绝对是学剑的材料!然而在这个时代来说,剑术高超对你来说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我对此一直都耿耿于怀。但兴幸的是,你是左撇子,所以我便告诉你要用右手使剑。虽然右手剑仍然能够练得很好,但是你既然是左撇子,左手的力气必比右手的大!以右手使剑,进展必会慢许多,没有左手剑的得心应手,威力必然大减!”
我一惊,原来我一直都被父亲骗了!父亲知道我不懂得礼法风俗,而且我鲜少与外人接触,于是便藉此机会来骗我,让我不用左手练剑,以此削减我的实力。没有实力的我,待人做事必会更加小心谨慎,与人接触以及动手的机会也定会更少。虽然父亲教了我剑法,但其实也只不过是教了我剑招,我剑术再精,学习能力再好,右手毕竟不是我惯用的,也必难以再有大突破出现。
“那么父亲……为什么,为什么这段时间又要……教我?”我疑惑地问,“那个时候你说要教我用左手剑,对吧?既然你处心积虑的想了那么多,现在又何必要教我?”
“因为我知道,我时日无多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柔和,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一般,“我保护不了你的母亲,保护不了我的儿子,我本来就想尽我一切的能力来保护你的!就算知道我终有一日必会离开你了,但是我可以找一个好人家给你,找一个能够待你好,能够保护你一辈子的夫君给你……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我陪着你的日子竟然如此短暂!”
“我来不及为了安排一切,便已经要走了。阿薰,没有我在你身边,真悠子﹑广明﹑阿胜,他们能容得下你吗?我要真的死了,你又能够去哪里?”父亲连续问了我好几个问题,我却一个也回答不上,只能够低头不语,“你什么也做不到啊,你入世未深,不懂得人情世故,时逢乱世,浪人武士横行,你又应拿什么来保护自己?”
“我的剑术不见得不能够保护自己。”我忍不住回了一声,十多年的努力,就不见得比不上外面的人。
“不错,你懂得剑术,但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外面奸诈之辈又多,你右手剑学得再好,也只能终不可能把剑术练到极致!所以必须教你以左手使剑,一来你的左手劲大,使起剑来必会比之右手更加得心应手,对付敌人也能够事半功倍!你资质甚佳,以左手学剑必定会学得更快!只是我一直没想到的,便是你居然一直隐瞒着我以左手练剑……”
“如此本来甚佳,但是你的左手有招无式,对付较强的敌人也难以见得可以取胜。本来我是想趁着仅有的时候好好教你的,也好让你在外可以保护自己,可是我却没想到广明那孽子竟会做出这种事……”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无法听见,他抿着嘴没有再说下去,我也不敢说些什么,脑海中仍然不断地想着刚才父亲说的话,久久挥之不去。
原来父亲一早便已经有让我离开的意思了,广明的事不过是导火线而已……想到这儿,不禁黯然。
“你还记得那一年我问过你什么话吗?”正想胡思乱想间,父亲忽然问道,“‘剑是什么?剑术是什么?’,还有我也问过你‘为什么要学剑?’当时你是怎样回答的,还记得不?”
“剑乃凶器,剑术乃杀人之技俩!”我毫不思索便回答道,就算已经过去多年,这些话仍然在我心中盘旋不断,我依旧把它们视为真理,“学剑的原因是因为——我要成为强者!强者生,弱者死,我希望能够生存下去。”
“那么,现在我再问你,你的剑——将会斩向谁?”父亲又问。
我想了想,平静地回答道,“是恶,即斩!”
“恶即斩吗?”父亲的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脸庞的线条也变得柔和了起来,“阿薰,看来你的价值观尚未完全的扭曲啊……很好,很好!”他轻笑出声,顿了顿,又道,“我无法继续教你了,也无法继续留在你的身边保护你了,从今以后,你便用你的剑贯彻你的理想,真正的做到‘恶即斩’这三个字吧!”
恶即斩吗?是恶,便统统都斩碎!
“薰,现在你想的未必便是真实,可是现在的我已经没办法教你是怎么回事了,真是遗憾。”父亲朝我伸出手来,我目光呆滞地看着父亲修长却布满了薄茧的手指,无法说话,只听到他又道,“强者生,弱者死,并不一定就是真实,或者说,你根本不能够明白‘强者’的真正意义——从今以后,你会遇上许多不同的人,有善亦有恶,你将会从他们身上学习到什么是真实……也将会在他们的身上学会什么是快乐,什么是悲伤,甚至,你要让他们教会你什么是苦恼,什么是无忧。”
快乐?悲伤?苦恼?无忧?
我颤巍着手,紧紧地握着父亲的手,然后再借力站起来——当年父亲便是这样子拉着我的手,带着我回家的,如今,到了此时此刻,我再次拉着他的手,却是要离开他了。
“小薰,你的人生,不应该只有绝望。”
从何时开始,我的人生里再也没有色彩?我的世界里的颜色一点一点地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剥落。别人在外面看进去,只觉得这个世界灰黯破败,而我身在其中,却丝毫都没有察现原来我的世界已经如斯黑暗荒芜,反而乐在其中,沉醉在自己所做的七彩屏障之中,那斑斓的色彩掩盖了事实的真相,使人看不见原本黯淡的颜色。
我感受着绝望的气息,却沉醉在那鲜艳的色彩之中,不愿醒来。

握紧了父亲的手,我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手心里的温度。呆呆地看着父亲那张与我极为相似的脸,思绪万千,周围一切的美好景象似乎都变得刺眼无比——也许,这便是人生最后一次了。
父亲又扔给了我一个长盒子,我没有想太多,下意识的伸手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剑,用多重的布料包裹的。我疑惑地打开一层又一层的布料,取出里面的剑,“唰”的一声,推开剑鞘,四周顿时光芒四溢,洒了满地。
那是一柄菊纹刀。我的手指轻轻地抚上那锋利的刀锋,上面的菊花纹以及一字纹让我忍不住想起以前广明跟我说过的话……他说,无论如何也会得到菊一文字则宗……他说的,是这把刀吗?
“菊一文字则宗?难道……是真的?”我脱口道,瞪大了眼睛研究手上这把刀,老实说,我打从心里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又觉得有点不对劲,喃喃道,“这……不像啊!菊一文字则宗好像是太刀吧?可这怎么看都像是打刀啊……”
太刀与打刀的造型很是相似,基本上形式相同,如果是外行人估计是看不出分别的。但是只要略懂刀的人都会知道,打刀的刀鞘口两侧分别插放有小柄和笲。前者鲜少用于战争,多用来割削东西,这个我并不陌生,因为以前也常常用小柄来削东西,说白了就跟普通小刀没两样,也许用来作飞刀也无不可;而后者我没用过,但曾经听人说这东西是用来抓痒痒和整头发的,插于小柄对侧。
父亲含笑点头,“你看出来啦?不错不错!广明那小子想必还在作着菊一文字则宗的梦呢!事实上就是不看上面的笲跟小柄,懂刀的人看刀身也能够分辨出打刀跟太刀啊。”
因为太刀是用来显示身份之用,而打刀是的确用来作武器之用,两者的刀身设计也的确不同。打刀一般较太刀为短,刀身弯度低。太刀刀刃向下,打刀刀刃向上,两者一比较便可以看出来两者的差距了。
“这把刀,名唤‘菊纹山城守藤原国清’,是我送给你最后的礼物。”
最后的礼物……广明作梦都想要得到的刀,菊纹山城守藤原国清。然而,可笑的是,他做了这么多,却仍然得不到他想要的刀,就算得到了,也并非他所想要的那一把菊一文字则宗。
他给自己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啊,我的女儿——斋藤薰。”父亲握着我的手,微笑道。
我愕然——斋藤,父亲的本姓,他这样叫我,是什么意思?还有这把剑,菊一文字则宗……不,应该是菊纹山城守藤原国清!
这一切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使我无所适从,无法作去任何反应来。
“从今以后,你便是我斋藤裕助的继承者,是我惟一承应的继承人。”他的声音在我的耳边萦回着,如梦似幻,我依旧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只见父亲笑道,“我与理惠的孩子,才真正的能够配得上‘斋藤’这个姓氏。”
广明跟阿胜,姓的是“山口”,那是因为父亲入赘山口家,所以自己的姓氏也改变了;而我,并不是山口家的真悠子所生,因为我是理惠的孩子,所以……我的姓氏是“斋藤”吗?
真正的孩子……斋藤裕助的孩子……
母亲,你听到父亲的话后,也一定会忍不住哭出来吧?
父亲撩开我额前的发丝,在我额前轻轻一吻,似是一根平滑的羽毛拂过我的脸一般。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常常都会这样吻我,每次当他这样亲吻我的时候,我便会发现原来自己此时也只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但是在我长大以后,或者准确地说当我学剑以后,他便再也没有这样做过。
一切,似乎都在我学剑以后开始渐渐的产生变化。
而我却懵然不知。
“吶,这是最后一次了。”父亲虽然笑着,但眸里的不舍却是无法掩饰过去的,他轻拥着我,低声地说着,仿佛是歌者轻柔的歌声,但却是那般的绝望,让听者心伤,“到了外面,你一个女孩子应该怎生生存下去?真的……很让我担心啊……”
“我惟一的女儿,一定要活下去。”父亲在我耳边轻声呢喃着,“我与理惠会在天上一直的看着你……一直的。”
我回拥父亲,“父亲,你真是……我不是惟一,你怎么又忘了,我们还有阿一啊……”我握紧了手上的山城守藤原国清,忽地轻笑道,“父亲,我不会死的,永远都不会!我会连着哥的份儿也一起活下去……”
父亲浑身一僵,双手握在我的肩膀上,一脸愕然,失声道,“你说什么?”
我凝视着他,一字一顿的道,“从今以后,我的名字便叫作斋藤一。”
“斋藤……一……”父亲不住地重复这个名字,闭上了那双如黑宝石般明亮的双眸,痛苦地收紧着自己的拳头,力度大得使我的肩膀隐隐作痛,“薰,做回你自己……就已经足够了。何苦强把罪孽背负在自己的身上?错的人,是我啊!”
强把罪孽背负在自己的身上?不,哥哥的名字并不是负担,更不是罪孽。父亲,我们从来都不愿意相信哥哥已死,只因为我们都找不到他的尸体,甚至我们连去找的勇气也没有。尽是如此,父亲却一直觉得无法救到哥哥是他的过失,是作为一个父亲的失职,故他自责,觉得哥哥是他一生中一个永远无法洗脱的“罪孽”。
可是,父亲,你可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罪过——杀死母亲的,是她的亲生父母,是我的外公外婆;导致哥哥下落不明的,是因为我的懦弱,而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强把罪孽背负在身上的,不是我,而是你。
“我会连着哥的份儿也一起活下去,活着的人是斋藤薰,但那个人的名字却是叫作斋藤一!”我依然笑着,却笑得比哭更难看,唇边却似乎尝到了一丝苦涩的味道,然而我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斯真切,如此清晰,“所以,不要再觉得抱歉了,父亲。”
父亲的手从我的肩上无力地滑落,他慢慢地瞪开了眼睛。我把手上的山城守藤原国清还鞘,弯腰把盒子拾起,小心地把剑收好在盒子里,还没有站直身子,冷不防一团黑影袭来,我“啊”的一声惊呼,父亲把我硬扭转身,背向着他,他的头轻轻地靠在我的肩上。
我沉默不语,此时此夜,无声胜有声。
“去吧,薰……”父亲在我耳边轻声低喃着,我下意识回头想要看他,但他的双手却钳住我的头,使我无法扭过头去看他,“不要回头!回头了,你肯定会舍不得走的。”说罢,他在我的背上轻轻一推,我的脚步便不由自主地迈了出去。
一步﹑两步……
脚似乎被灌了铅似的,沉重得快使我无法走动。
“走吧,永远都不要回头。”父亲的声音在我背后传来,他的声音既低且轻,却字字句句都无比清晰地落在我的耳边。在那一剎那,树叶相触的“沙沙”声,附近的深巷中遥遥传来的狗吠声,还有树上的夏蝉那歇斯底里的“知了”声,似乎都消失得无影无纵,世界仿佛只剩下父亲与我,以及离别的愁绪在不断蔓延。
知了——知了——
知道了。
永远——都不会再回头了。
我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镜子,那面镜子是在我四岁的那一年父亲送给我的,据说是他自己造的。四边是精致的木雕,雕的是正四散飘落的樱花树,中间镶了一面小镜子,朴实又不失清雅。在镜子的背后刻了小字——薰。
小时候,父亲对我说,女孩子有应有的仪态,仪容服饰也不可以马虎!所以必须记住时不时看看镜子,检视自己有没有不当的地方,不要总是顾着看前面,忘了看后面。
我高举镜子,借着月光的映照贪恋地看着背后的景象——只见父亲站在屋檐之下,手上持着一根簪子在月光之下反复细看,簪子上那圆润的珠子在轻轻地晃动着,幻化出无数的色彩。父亲轻抚着那根簪子,嘴边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但那修长的身影在我眼中看来却是无比的落寞。
“理惠……燕子长大了,终于要离开我们为他筑起的细小的巢,飞到那广阔无边的天空去。”我隐隐听到父亲这样说。
忽然间,父亲强烈地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来得强烈!他掩着嘴巴,呼吸有些急促,我脚步一顿,半晌,终究还是不忍心想要回过头去,我还是想要留在父亲的身边啊!这样的他……如何能够……就这样抛弃他呢?
“不许回头!走,马上走!”父亲低斥一声,尚未迈开的脚步又顿了下来,我咬着下唇,没有响应他,只觉得鼻子酸酸的,但眼泪却终究没有流下来——永远,都不会再哭了,父亲。
我看着手上那面小小的镜子,不愿意就此放下,也没有要回过头去,只是静静地看着。父亲咳嗽的声音不止,听着似乎连肺都要咳出来了。突然,“哇”的一声,父亲浅灰色的衣襟上,手上,手上那根簪子上都沾满了血!在黑夜之中,那抹血红的色彩更显得刺眼,惊心夺目,无比刺眼——似乎在肆意地宣告着父亲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红色绝症……痨咳……肺结核……
“走吧……”父亲略带嘶哑的声音在我背后再次响起,我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镜子,无比用心地看着镜子中那人的模样。父亲,我会永远的记着你的模样,永生也不会忘记。
我放下手,垂下眼帘,低头看向镜子上映出来的影像——再也没有那个男人的身影,出现的却是一张与他近乎一样的脸。
那是我的脸。
我看到你了,父亲……从我的脸上看到了你。
但是为何你的眸子里告诉我,此刻的你,如斯寂寞,如斯悲哀?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那淡淡的泥土味中夹杂着丝丝的晚玉香的香气,沁人香脾。我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容,再一次迈着沉重的步伐,向着前方缓缓走去,不再回头。
“我的女儿,要保重啊……”父亲低低的声音从后传来,我与父亲分别不过半晌,但如今听来他的声音,仿若隔世。似乎被人掏尽了记忆,揉碎,再小心翼翼地拼凑在一块,仿佛超越了时空,超越了世间所有的一切空灵,虚幻,但却真实的存在。
知了——知了——
夏蝉不断地叫着,声嘶力竭,快要断止似的——它的叫声,仿佛在代替着我回答父亲。
知了,知道了。
今日一走,此生,再不相见。
知了——知了——
我呼吸着空气中传来阵阵的花香,丝丝缕缕淡雅的香味,在夜风中不断地弥漫着,带着淡淡的忧伤,穿梭在宁静的夏夜之中,馨香沁脾。
我身旁无酒,却早已醉倒在那沁人的花香之下,沉沦在那忧伤的气息当中,无法抽离,无法逃脱——此生,再也不愿意醒来。
闭上了眼睛,不再眷恋,疾步离去。
真的——不再眷恋。
文久二年,斋藤薰改名为斋藤一,因兄长山口广明在小石川与人发生口角,被诬赖误杀一名旗本,逃亡至京都,时年十九。
宿命之轮,此时正慢慢地开始转动,越转越快,越转——
越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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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刀:一般就以“刀”称之,可以说是日本刀的代表刀剑。
太刀:太刀,是特指具有较大弯曲度,刀身长2尺(66cm)以上、3尺(约1m)不足的弯刀。
菊纹山城守藤原国清:江户时期的名刀,越前国的制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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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说对不起,看了一晚上的女排,不断地加时再加时,而且有些不舒服,所以晚了来发文,请大家原谅吧!555~
今天终于写到了,女主终于改名了,终于出发去京都了,不过不代表她会就这样顺利进入新撰组,路还漫长得紧呢!现在的她还是没什么信念,没有干劲啊!(咳,事实上有干劲应该是什么样子,我一直很疑惑,因为我妈老说是我干劲……不懂写啊啊啊!)
说了这么多废话,咱们回今天的正题吧,那就是华丽的父亲大人……的介绍。
*******斋藤裕助*******
说起斋藤裕助,在入正题之前,不得不先跟大家说一句,此人的真名的而且确是叫作山口裕助(一译“佑助”),而不是姓“斋藤”的。这里说入赘什么的,以及斋藤一是私生什么的,都是我杜撰的,在这里必须对大家作出纠正。
话说此人的原型应该是……天才?那个天才,我不知道,反正就是天才。这个人名不经传,正是新撰组三番队队长兼剑术师范头斋藤一……的父亲。历史上对此人并没什么记载,只说他一开始是明石藩的足轻,后来通过购买株卷成为了御家人,看起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我但却偏偏想要把他描绘成一个不凡的人!
剑术天才,学遍百家,但是不爱显露于人前;痴情专一,对情人始终如一;疼惜子女,自理惠死后便视薰为此生最重要的东西;容貌清秀绝伦,更胜女子,性格狂傲不羁。当然,我曾经在之前说过,这世界上没有完人,也不必指望在我的文中看到“完人”。这个人要说缺点的话,可以说还是挺多的,对情人痴情,但对家中妻子不专冷落;对私生女儿宠惜,对妻子生的儿女冷漠……光这两条就已经够了,其它的暂时想不出来。
事实上这个人尽可以一笔带过,毕竟此人对于历史没有什么大影响,最大的影响恐怕就是生了斋藤一这么一个儿子。不过,在我的文中,我希望所有出场的人物都不要那么平凡的跑过,又不是NPC,没有名字,学人家跑什么龙套?这个人在我的文中可以说是举足轻重啊,影响女主一生啊——我绝对可以说,此人的身影绝对会出现到最后!注意,是身影啊!
从文章开始,也就是他出现的开始,我花费了不少笔墨跟时间在此人身上。首先是“天才”的设定,老实说,我不是天才,不知道天才应该有什么样子啊,所以战战竞竞地想了好久,最终可以说宣布失败。其次是其绝对的痴心,我不知道大家看不看得出来,个人觉得好像在这里应该再花多一点笔墨才可以,这里相比之下弱了点,不过大家应该都明白就是了;再来就是对女主的宠惜,个人觉得在这里做得最不错,因为我觉得这个人真的能做什么都已经做完了,我差点把这文写成父女恋了!汗,最近可能言情小说看得多了点……
不过我现在终于能说一句,终于完了,这个人终于要离开了!不过麻烦不是在这里完结,还有一个更加难写的人物要来啊!知道吗,更难写啊,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让他插进来啊!
话说,我在激动些什么啊……
(PS:我忽然想起真悠子﹑广明﹑阿胜三人的介绍忘了写,下章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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