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开张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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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用三天时间,将一个破落的妓院改成医馆,虽然花晓说过无须讲究,这里头的难度,还是有点大。
关键的时候老刀又站了出来,拍胸口保证,可以招募到一队壮劳力,顺利将事情办完。甚至还可以不收钱。
花晓不动声色地等着。
果然接下去,老刀就吞吞吐吐地问,以后那些人如果受伤,可不可以也帮他们看病。
“他们看病不给钱?”花晓反问。
“给,肯定给。”
“那还有什么可说。大门开着,尽管来就是。”
“可是,他们是……那个,嗯……”
“什么都没关系。”花晓当时正在提刀刻招牌,爽爽快快地划下最后一笔后,退了一步,收刀欣赏,“怎么样,这字还不错吧……只要他们不在我的医馆闹事,就算是盗匪,我也照看不误。”
皎洁的阳光下,她侧过头,眯着眼的模样多情妩媚,风流无限,连粗人老刀都昏昏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然而那红唇的弧度却是冷清乃至冷酷的。老刀心里忐忑,这女人知道了什么?她是当真的吗,肯为人人所不齿的盗匪治伤?
老刀的话其实还是打了些折扣的。第二天,当花晓见到这群免费的劳力时,发现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大多数人都跟“壮”这个词扯不上关系。而且,几乎清一色都是男人。
花晓还没忘记大齐是个什么样的国度。虽然没有法规明文禁止男人抛头露面,但象这么成群结队,整齐统一地出现,仍是相当罕见。也难怪老刀说话时会转弯抹角,旁敲侧击。本来嘛,沦为盗匪已经够丢脸的了,何况还是男人。
跟孤儿寡母大约一个性质。就是不知道哪边造的孽更多些。
想归想,花晓一句话也没多问。好奇心在她身上已被消磨得所剩无几。她只简单地将修理计划告诉他们,就走开了。
同样地,盗匪们对花晓及花晓的医馆也投予了极大关注。不少人表示,整理后的医馆会很漂亮。更多人认为,这所医馆开不了多久。而她单身一个人住在这里,也绝对不是个好主意。
花晓只用一个笑容就堵住了他们所有想说的话:威吓,劝告,或者游说。
她知道他们想要什么。而她的微笑就是她的态度:不置可否,不为所动,我行我素。
花晓这个人一向很有小财运。医馆还没正式开张,第一个病号就来了。
快到黄昏的时候,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几个军官跳下马,冲了进来,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另外一队士兵。
看他们的徽记应该是银蝎军团,北方军的一部分。正在卖力干活的盗匪们偷偷地往后缩了缩,但没人注意到他们。
为首的几个军官东张西望,大声喊叫:
“听说这儿新来了个治疗师,治疗师呢,治疗师在哪里?”
花晓停下手里的事,打开门,平静地走了出去:
“这里没有治疗师,只有医师。你们想看就看,不想看就走。”
夕阳橘黄色的光芒照在女子身上,象淡淡地镀了层金。白色的家居衣袍下角,在晚风里温柔拂动。衬着那眉眼体态,从容中有着说不出的美丽妖治。
几个军官愣了一下,不自觉地收敛了嚣张气焰,换成较客气的招呼:
“不管什么师,能治病就行。”
“梅林这地方的圣堂治疗师,总是比神还难找。”
“难道你不记得上一个是你赶走的吗。”
“听着,你要是治不好我们队长,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
七嘴八舌,完全没有条理,听得花晓头都大了。不客气地打断他们:
“你们队长呢?抬过来我看看。”
“在这儿。”
两个士兵将神志不清的队长扶了过来。眼眶凹陷,嘴唇发白。花晓一眼就看出症结所在。
“失血过多。他哪里受伤了?”
军官迟疑了一下,拉开裹在队长腰间的披风。披风下的盔甲凝满了血块,从侧面的空隙中可以看见,一条衣襟正紧紧地扎在左侧大腿上,血丝犹在缓缓渗出,昭示出伤口的大致部位。
“本来只是中了一箭,但拔出箭后,血怎么也止不住,用了三个治疗卷轴都不行。医师你看……”
“中箭多长时间了?”
“大约两个多时辰。”
两个时辰。花晓在心底吹了声口哨。
股动脉破裂,出血四个多小时还能活到现在,命可真够大的。看来,那三个治疗卷轴,也不是全然没有作用。
一边作常规检查,一边随意地问军官:
“你们听说过割脉自杀吗?”
“呃……听过。”
“很多人都以为割手腕自杀是最快的,其实他们错了。手腕上的血管太细,又容易凝固,远远不如割腿上的股动脉,对,就是你们队长这里这根,来得爽利。一刀下去,动脉血飞溅几尺,人很快就会断气。”
军官们面面相觑。
其中最高大的一个突然愤怒发飙,用力猛拍桌子:
“什么自杀,你竟敢咒我们队长死!告诉你,今天你要是救不活我们队长,就一刀宰了你,给我们队长抵命!”
花晓冷眼看着可怜的木桌轰然倒地,变成一堆烧火都嫌太烂的木棍。
肇事者冲她抬起下巴,脸上露出挑衅的神色。花晓不再理会他,转身进屋:
“两个人抬他进来。其余人在外面等,准备好诊金。没钱的话,哼。”
最后一个字尾音袅袅,冷意无限,张狂的官兵和重又散开干活的盗匪们同时都被冻了一下,大感不适。
热水,白布,剪刀,弯针,线。一切就绪。

花晓弯下腰,正要动手,突然停住,若有所思地盯着两个士兵,直看得他们毛骨悚然,半晌后,才徐徐一笑:
“好了,开始吧。我相信你们都是聪明人。嗯,不聪明的话,就去死好了。”
听得懂她说的每一个词,但却完全不知她话中所指。两个士兵心里发毛,腿上打鼓,哆哆嗦嗦地后退了一步。
花晓也不理他们,径直去撕队长的盔甲。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旁。接过她手上的活。
“我来吧。你可介意我在旁观看?”
“要是你能帮到我更好。”花晓转身准备物品,“一个伟大的外科医生后面,总跟着一个伟大的支撑团队……你有没有兴趣来应聘我的第一助手?”
小冷大致能明白她在说什么。但并不以为然。
“那就要看你所谓的手术是不是有趣了。”
手术条件很简陋。没有铺巾,没有洞巾。没有止血钳,没有吸引器,没有任何不锈钢做的亮闪闪的玩意儿。
可是花晓一点也没抱怨。她有更好的。
她没戴手套,直接将左手两根手指伸进伤口内部,缓缓延长。新生的手指比她想象中的更为好用。如游丝般的末端灵巧地旋转过一圈后,已经摸到了撕裂的动脉。
现在就缝合还是再等会儿?瞥了眼伤者失血过多极度苍白的肤色,花晓在心中叹了口气,惋惜地夹持起血管断端,另一只手抓起弯针,敏捷地飞针走线起来。
屋里只点着一支蜡烛,手术视野度极差。这样的光线下,旁人只能看出她在用针缝伤口,具体怎么做,却是瞧不清的。连紧盯着她动作的小冷,仗着鹰一样的眼神,也仅能看懂一半。
从开始直到最后将皮肤完全缝上,伤口都没再出过血。
包扎完毕。花晓瞧了一眼做过记号的蜡烛,颇感满意:蜡烛还没烧过二寸。
拍拍手,将正在惊叹发呆的两个士兵叫过来:
“好了,可以抬出去了。”
随即又意味深长地补了句:
“你们除了看到我穿针缝线,别的什么也没看到,对吗?”
“难道你还做了别的什么?”两名士兵带着伤者走出门后,小冷疑惑地问,“我怎么不知道。”
“哦,不是说手术。”花晓一边将双手泡在装满清水的盆里,仔细搓洗,一边解释,“从男女之防的角度讲,我撕开了他的衣服,看过还摸了他的大腿。我要他们闭嘴的就是这个。”
实际上她更担心的是他们看见她随意弯曲伸长的手指。不过这一点,是不能说出来的。
“想得真周到。你对男人都这么体贴?”小冷讽刺了一句。
“不是体贴,是怕麻烦。”在清水的洗濯下,花晓的十指很快恢复了晶莹如玉的模样,甚至更加润泽美丽。她直起身,一条干布巾已递了过来,“谢谢。小冷,你发现没有,这群人,无论官匪,几乎都是男人。我可不想每救一个人,就对那人的贞节负责一次。”
这点顾虑很有道理。小冷沉思。连年战乱使得梅林镇上的女人不是被强征入伍,就是死于争斗。花晓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即使放到帝都中心,也魅力四射,美艳无匹的女人,的确是要谨防被人找借口缠上。
不过这女人想错了一点。其实打到现在,梅林镇的男人也快死得七七八八了。还活着的,都是心中装满仇恨,顽强求生的战士,他们才不会为了什么男女之防而斤斤计较,要死要活。
“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小冷看着往外走的背影,喃喃自语。
却被听到了。背影停了一下。
“我以前是个谨慎的人,现在很想任性。其实,骨子里,还是惊弓之鸟一只。”
本来以为向官兵收钱会是件难事。谁料听花晓报完数目后,为首的军官居然二话不说,掏出钱袋就付给了她,然后打马呼啸而去。整**作快得好似一阵旋风,看得花晓目瞪口呆,心生疑虑。
回头抓住一个躲躲藏藏,正在窥视的盗匪:
“出了什么事,他们为什么跑这么快?是不是我要的钱少了?”
这名盗匪才不过十来岁,脖子上系着条红色的纱巾,很是显目。被花晓揪住后,脸微微发红,眼睛不停地东瞄西看:
“那个……您要的酬金,的确不多……”
花晓倒吸一口凉气。喵喵的,从上一个世界到这个世界,两辈子,不,三辈子的医药生涯了,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病人说诊金不贵的。她再次飞速地在心中盘算:布,热水……各种杂物加起来,满打满算不到一百个铜钱。一个普通治疗卷轴的价格约在三到十个银币之间,因此花晓将手术费用定为十个治疗卷轴。两样加起来,再翻上三倍,凑满整数,花晓总共收了对方一个金币,自觉已是狮子大开口,却还被人说,不多?
“那别的医生收多少?”突然想到这里只有治疗师和草药医师,外科医生几乎没有,忙又改口道,“别的治疗师收多少?”
“圣堂治疗师不收钱。”
“啊?”
“但是每请他们一次,都要相应地向治疗师所在的圣殿捐款。否则,会被当作是对神的不敬。”
哈。原来如此。更高明的法子。
“他们一次收多少?”
“平民的话,一次五到十个金币吧。如果动用了高阶治疗术,会捐得更多。”
花晓总算明白那些军官为什么跑得赛过兔子,敢情是将她当成无知少女了。
不过她自有主意。瞧着吧,不谱世事的那个可绝对不会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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