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南地关冲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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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红的朱雀从天而降,上面坐着一个银发赤眼的女人,身穿南洲凤凰宫的侍卫服,正是追击驿凤车而来的砅朱。
佐溪望着眼前这人,眼底生出一丝惊恐,土黄色的眼眸泛滥成一滩黄泥。她站在那里,望着砅朱赤红的雀目,呆若木鸡,半晌无语。
“佐溪,你老了吗?记性这么差?我是砅儿,你忘了?”砅朱的声音尖利而酸刻,此刻落在佐溪心里,竟如流翅叉心。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地南关!”宁桀柳目一横,一串拇指长的侏罗飞刀从她眼中射出,直击朱雀而来。同时,她手中早已多了一柄半身长的侏罗刀,猛地朝砅朱砍去。
丁丁丁丁——哐——
半空里只见一片星星点点,飞刀尽皆被宁桀手中的长刀所挡,四散蹦开,没入黄色的琥珀官道中。
宁桀娇唇微启,吐出一口闷气。此刻她的右手被佐溪反扭,握刀的虎口处还隐隐生痛。
“佐溪,我是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呢?还是应当以死谢罪?”砅朱尖笑着。她已飞身跃下雀,站在燃灯和陶韬身旁。她已经看到被大卸八块的驿凤车笼,不觉摇头偷笑。难不成让朱雀把这破劳什子车拉回皇宫。
燃灯扶着陶韬,不住地拭着嘴边的血迹。他在故作轻松地轻笑,看在砅朱眼里却是无奈的苦涩。
“殿下,得罪了!”砅朱向燃灯行了凤凰礼,然后一把将燃灯提起。燃灯试图挣脱她的手,可惜徒劳无功。他只能尽力抓稳陶韬,让砅朱抱上朱雀。
宁桀刚想破口大骂,佐溪猛力握紧她的右手,宁桀虎口吃痛,扭头又吐一口闷气。佐溪却呆站在朱雀下,望着他们三人,并无拦截的打算。
她想起一个人。很久以前的那场征东之战中,曾有一个名叫赤砅的俊俏青年,银发赤眼,男扮女装,以参司身份随军出征。岂料在攻打涣纱镇时,自己一意孤行,没有听从赤砅的劝告,吃了败仗。赤砅被敌军活捉,从此杳无音信。眼前这个中年妇人,虽身着南洲的大内侍卫服,但是那身形样貌,无一不显露专属于赤砅的阴毒和狡诈。
赤砅是一个善于伪装和掩饰的男人,佐溪甚至可以瞥见他暗藏在红袖下的赤鞭。方才就算自己不出面拦刀,赤砅也一定会出鞭自救。但是赤砅没有出鞭。他算准自己一定会替他出手。赤砅最狠的一招,便是借刀杀人。可是这样一个阴狠的男人,却肯冒充自己被敌军俘去,佐溪想不明白。凭他的智慧,就算被俘也能轻易逃脱。可是佐溪不明白。不明白他为什么肯替自己去死,不明白他既然逃脱,却为何不回地洲。叛国是死罪,难道他不知道吗?
砅朱赤目微斜地望着镇外官道上的黄尘银浪。远远的官道上传来银蛇飞奔之声,想必是南地关的地洲守军追来了。他冲佐溪行了地洲的琥珀别礼,将燃灯和陶韬单手包抄在怀中,喝起朱雀,准备往黄尘的方向飞去。
佐溪突然夺过宁桀手上的侏罗刀,飞身上雀,架住砅朱的脖子。
“留下燃灯。”佐溪嘶哑道。
砅朱哼笑一声,想以两指拨开侏罗刀。虽然自己不知道为何会在此地遇到佐溪,但是回程要紧,错过良机,自己想从地洲全身而退可就不容易了。
“你或许以为,我只是拿刀架住你脖子,给他们装装样子。”佐溪的声音嘶哑中透着素杀之气。
砅朱微愣。宁桀见状,赶紧抽身引出镇外,与地南关的军士回合。
燃灯见机想挣脱砅朱的手,岂料砅朱虽然命悬刀刃,单手却将二人抓得稳稳的。燃灯只得冲朱雀乱踢撒气。他本已虚弱,这几脚踢在朱雀身上,却似搔痒。朱雀很受用,啾啾啾地欢哼着仰起雀翅。
“留下燃灯。”佐溪手中的刀刃已经贴上了砅朱的脖子。
砅朱轻笑两声。依然稳稳地驾着朱雀。
地洲的银蛇军已经赶到镇上,将朱雀包围在在半空中。
“留下燃灯,我立刻送你出关。”佐溪再次将刀刃逼近。砅朱脖上的划痕已经清晰可辨。
“佐督统何必废话。擅闯边界,还在地洲境内绑架贵客,你觉得自己担得下这个后果吗?”宁桀已经整理好裙摆,曼步轻纱地站在地华镇的屋顶上,指挥银蛇军包抄朱雀。她不明白佐督统为何还在跟这个地洲女人胡搅蛮缠,居然还打包票要放她回去。也太不给自己这个地南关守将面子了。何况朱雀上还有一个东洲小子,要是自己能生擒了交上去,想必可以升为鄱城督祭司,早点离开地华镇这个鬼地方。
“燃灯殿下我是一定要带走的。至于这个东洲小鬼……”砅朱丝毫不把银蛇军放在眼里。朱雀上有官拜朝臣的佐督统,他们根本不敢贸然进攻。
“我只要燃灯一个人。”佐溪嘶哑的声音开始发出微沉的振动。
溪边狮吼尚未发功,砅朱已然招架不住。他没有上乘的武艺,只是倚仗着跨下来去如风的神鸟,和略微高过普通军将的鞭法,才敢孤身闯关。他根本没有料到这个不起眼的边关小镇上会出现佐溪这样的高手。不要说溪边狮吼,就算是溪边狮轻轻一咳,他就可能被震得跌下朱雀。
砅朱的身子在朱雀上略微一颤,侏罗刀已经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浅红的血痕。
佐溪愕然地望着那道血痕,将刀身轻微抽离了砅朱的脖子。
虽然只是轻微短暂的变化,砅朱却能明显觉察。只见他冲佐溪抛出一个刻意的媚笑,反手却朝地南关方向的三个银蛇兵猛力扬鞭,朱雀瞅见鞭向,震翅乘风而去。
“你疯了!”佐溪站在朱雀翅边,猛地拉住砅朱扬鞭的手。可惜已经迟了。砅朱的赤炼鞭已经扫过那三个银蛇兵的身体,顿时将那三人连同三条银蛇拦腰斩断。

“闯关是活罪,杀士军则是死罪。”砅朱故意尖声说道。他的脖子上还架着带血的长刀,他的朱雀仍在加速。
身后长长的黄色尾雾中可以看到清晰的银光。领头的双头银蛇上坐的正是地南关地华镇守将宁桀。
“佐督统,杀了他!”宁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双头银蛇比普通银蛇快得多,几乎已经赶至身后。
佐溪的刀下正在迟疑。
“怎么,舍不得杀我?”砅朱阴阳怪气地挑逗着佐溪。佐溪的喉中发出低沉急促的喘息声。
朱雀速度很快,地南关的牌楼就在前方。此刻宁桀的双头银蛇也已追上朱雀,落在近后方,只是始终赶不及与朱雀平行。
“你不要逼我!”佐溪的刀再度划入砅朱的血痕。砅朱眉头紧蹙,却不敢放慢朱雀。
“赤砅,你到底在坚持什么?你是地洲人不是吗?为什么要为南洲卖命?”佐溪嘶哑的声音附在砅朱耳边。砅朱的嘴角微抽,眉头愈加紧蹙。血痕已经划得很深,刀背上已经可见清晰的血诛。
“佐督统,还不出手!”宁桀高亢的嗓音就在身后咫尺。她一边喊,一边连发数道飞刀。
噌噌噌呲——当当——哐——
嗯——
砅朱闷叫一声,第一支飞刀依然没入脊背,一丝鲜血从背后渗出,与雀羽铠甲红成一片。佐溪一惊,迅速回刀拦下余下的飞刀。
朱雀微微偏移官道,顷刻间被砅朱拉回。佐溪回眸怒瞪宁桀,顺手向后掷出侏罗刀。侏罗刀砍下双头银蛇的一颗头,然后稳稳落入宁桀的手中。双头银蛇的速度明显减慢,渐渐没入滚滚黄尘。朱雀上的人只听见后面传来宁桀的娇斥声。
地南关剩余的守将拦在栅栏前。倘若砅朱出鞭,这些小兵决不是他的对手。可惜砅朱项背皆带伤,除了竭力稳驾朱雀外,再无力气出鞭。
栅栏那头的鹤舸和绮凤公主一直保持着先前的表情。突然见着地洲那头的情景,各自变换出不同的表情。鹤舸是警觉,公主则是诧异。
佐溪也望见对面南洲界上的一蓝一白两人,以绮凤公主的白色凤绒袍最为显眼。她不禁暗忖,怎么公主也跑到边关来凑热闹。
“鹤舸,还不过去营救砅侍卫!”绮凤公主呵斥道。总不能让自己一个公主贸然闯关去救侍卫吧。
“回禀公主,末将不能越界。”鹤舸盯着渐渐逼近的朱雀,根本没有出手的打算。自己不是白痴,若是贸然越界,或许会因此在南地边界引发战端。何况燃灯殿下持文牒通关,却不知公主为何命人追回。而且大王只在凤羽诏书上说不必拦公主凤驾,并未授意自己听令御公主。南地关守将是武神将齐伅氏的部下,即使是南洲王,也得通过齐伅将军下令调兵遣将。因此,她警守在栅栏外,毫不在意公主的怒目。
朱雀尽在咫尺,顷刻便可跃过栅栏。砅朱暗喜。琥珀银刀的栅栏即使划破朱雀的肚子,只要自己能带着燃灯殿下顺利回到界内,就算圆满完成任务。思及此,他紧蹙的眉头不禁舒张开来。
膨——
朱雀上传来一声闷响,接着,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从官道上跌落的三个身影。
砅朱、燃灯和陶韬三人突然自朱雀上跌落。砅朱还险些将佐溪拉下雀背。
佐溪伸手一扯,只抓到一把凤绒。官道由云石铺就,悬于高空,底下是遥远广袤的荒芜大地。关界下的地形尤为险峻。三人有的身负重伤,有的昏迷不醒,根本无法施展飞身之术,一旦坠下云层,只会跌得粉身碎骨。
思及此,已有黄、白、蓝三道亮光追着那三个人影而去。
三人跌落之时,朱雀正跃上栅栏,尚来不及停步,腹部自银刀上划过,冲出很长一段距离才轰然倒地,剧痛挣扎。
南地两洲的一干军士,望着栅栏下方的天空,面面相觑。待到宁桀骑着残头银蛇到来时,栅栏下已各自飞上六道人影。
地洲界内立着的是紧扶砅朱的佐溪,南洲界内则各自立着挽住陶韬的鹤舸和横抱燃灯的公主。陶韬像是已经转醒,正用诧异的眼神望着挽住他的女将。
她很小。这是陶韬的第一印象。自己被小女孩抱着,多少有些不自在。难道自己这么不中用,还要小姑娘保护自己?第二印象是,为什么周围全是女将?
宁桀望着佐溪身边口吐白沫的砅朱,挥刀便欲一斩,岂料南洲界内冲过一道白光,再回神时,砅朱已然立于绮凤公主之侧。
“公主,你贸然越界,会引发争端,到时……”鹤舸一边对公主耳语着,一边命人拉来新的驿凤车,迅速驮走昏迷的三人。她的眉头自朱雀回关后一直没有舒展,像是为一场更大的争端做着心理准备。
如果只是那个不中用的宁巡祭司,抢那么一两个通关人员回国,私底下倒好解决。可是现在,地洲那头站着的军将不止宁桀。
那个身披黄色琥珀风袍的女人,因为绮凤公主突然夺走砅朱,土黄的眼眸中骇人的血丝正在扩散。鹤舸知道,那个女人是佐溪,地洲十二神将中战绩最多的武神将,九州绰号溪边狮。鹤舸还知道,如若溪边狮闯关,十个鹤舸也不是她的敌手。就算公主回南华镇搬救兵,也是远水不解近渴。
她不知道地洲的武神将为何突然出现在南地边境,也不知道为何方才三人营救落雀者时,她会与自己争夺砅朱。流凤叉抵不过溪边狮的一吼,那么现在,身为南地关的守将,可以干嘛?
鹤舸心里顷刻间闪过诸多念想,眉心已然拧成漩涡状。而地洲那头的佐溪,突然昂首冲牌楼发出震耳发溃的怒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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