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南地关冲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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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灯流连在故乡的风光中,丝毫没有觉察青龙帐的帘子已被撩起。
陶韬望着越来越近的黄色牌楼,眼底突然有一丝惊讶。
南地关的洲界由一红一黄两条云线划出,线上旁立着一块塔特文的蓝色界碑,上面一个殷红巨大的“南”字。红线内侧立着戎装素裹的几列军将。黄线另一侧依稀可见一列军将。
龙车驶近时,两个临近的小兵抬头张望,与陶韬的目光不期而遇。两个小兵和陶韬的眼中流露出同样的讶异。
陶韬扫视了一遍门将,皆是清一色的女人,而这一扫视,将所有门将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燃灯也察觉了异样,心里暗骂一句,迅速放下帐帘,停住车,开始交换通关文牒。
“敢问殿下,车上那人是谁?”一个女将严厉地质问道。
燃灯笑着打哈哈道:“一个随侍小厮。”
女将点点头,盖上通关印。燃灯笑眯眯地向那女将道谢。后面的门将早已将龙车换做驿凤车赶了过来。燃灯驾着凤车,徐徐跃过红线,在黄线上停住,在地洲关口顺利地交换了文牒。
正当他准备钻入帐中时,地洲那头远远传来一个女人的呼唤声:
“燃灯——”
燃灯转身一看,两骑红尘滚滚,前面一人身穿凤绒袍,骑在丹凤之上,后面一人身穿凤绒肩甲,骑着朱雀,正朝南地关疾驰而来。
“绮凤公主请留步!”南地关红线内的守将架起凤凰流翅叉,将两骑拦在关内。
地洲界内的燃灯驻足观望,与前面那人四目相对。
绮凤公主?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绮凤是自己离开南洲时这一辈上唯一的姐姐。记忆中的姐姐是个性情温和的女神,因为天生的丹凤眼,因此自幼酷爱以丹凤为骑。可是眼前这人,身着南洲最荣贵的将军服,斜飞入鬓的丹凤眼中却只见兵戎戾血,那柄原本应如凤尾流翅般流光溢彩的求凰剑,此刻插在她肩侧,却显得嗜血狰狞。
“大胆鹤舸,竟敢拦截公主凤驾!”朱雀上的女将飞身下骑,一戬挑散流翅叉阵,将一柄凰羽扇诏书递与边关守将鹤舸。众门将拾叉架住朱雀女将,只待鹤舸一声令下,便可乱叉夺命。
鹤舸示意众门将不要轻举妄动,众门将紧握流翅叉,眼中却微显恨意。
鹤舸撑开凤羽扇,见到诏书的文字,神色一凛,伸手一挥,众门将得令,不甘地退下。
绮凤公主这时却突然说道:“砅朱,不得对鹤舸将军无礼。”
砅朱和鹤舸对视刹那,击出几道火石电光。
陶韬见燃灯迟迟不上车,一直干等在这里。只听到身后一阵乱响,像是有人争执,左右都是女人的声音,不知所谓何事,又找不到出口,忍不住在帐内问道:“燃灯,你在哪儿?”
燃灯正在驻足观望南洲的关口,地洲的门将已经在催促他尽快离关,听见陶韬询问的声音,便钻入帐内,缓缓启动凤车,准备离关。
这时,南洲关口传来守将鹤舸的声音:“燃灯殿下,请留步——”
地洲几位门将架起关口的栅栏,有所戒备地盯着牌楼那边的军将。
鹤舸递过关文,卸下武器,立于栅栏外高呼:“绮凤公主奉南洲王之令,恭迎燃灯殿下归国!”
燃灯早已钻入凤车,没有探头应声的打算,凤车反倒有加速的迹象。
鹤舸再度大呼:“绮凤公主奉南洲王之令,恭迎燃灯殿下归国——”
地洲众守将戏谑地盯着官道上拖起长长黄雾的凤车。
鹤舸干等在关外,不敢贸然跨步越关。身后突然斜冲出一道红色的光影,瞬间越过栅栏,追着燃灯的凤车而去。鹤舸隐约听得耳边残存的两个字,“白痴”。
“怎么回事?”陶韬在车内问道。刚才仿佛是南洲的公主来迎接这个殿下回去,但是燃灯怎么了,非但不理人,还有快速逃跑的迹象。
不待燃灯答话,凤车已受惊颠簸,车外也传来兵戎利刃的撞击声。
燃灯皱皱眉,放下内帘,坐到车前开始亲自御凤。这些受过官驾训练的飞凤,几乎可以无人驾驶,但若受惊,则可能驶离官道。如果凤车无故驶离官道,按九州官道条例,将以入侵对待,解释这样的误会会延误自己去北洲的正事。
凤车显然是被朱雀所惊。
燃灯盯着眼前这手握凤天戬的女将,褐色的眼眸中隐隐涌动着杀气。
“南洲大内侍卫砅朱奉绮凤公主之命,护送殿下回国。”砅朱扑闪着略带挑衅的赤色雀眼,凝视燃灯的杀气。
燃灯收敛起杀气,轻佻地笑道:“砅朱将军,得罪了——”
说完他张口一喷,一股火红的流焰朝砅朱面上袭来。砅朱侧脸反戬一打,将流焰击落。这时燃灯已驾着凤车飞驰而去。
地洲守将已经赶到,将砅朱的朱雀团团围在地洲界内。砅朱骑在朱雀上,并不把围攻的地洲守军放在眼里。她望向燃灯的凤车,又回头望着南地关的栅栏处。
栅栏外的鹤舸虽一直凝视着地洲界头,但却丝毫没有越界救人的打算。她是边关守将,怎会不知擅自越界的后果,可是她身边的绮凤公主丹却凤眼一横,张口就是一句:“白痴!还不快去追!”
鹤舸愕然地望着绮凤公主,她心想,难道公主不知道殿下的凤车是精心驯养的驿凤吗?朱雀落下这么远,追上的可能几乎为零。
绮凤公主却正焦急地遥望着官道上的黄雾,心中盘算着砅朱追上的可能性。这批驿凤的流翅事先都被自己的求凰剑所伤,求凰之毒厉害无比,过不多时,这批傻凤一定会半道飞散,折回南洲求凰,砅朱只要追到半道,便可换朱雀将车拉回。若燃灯不从,凭砅朱的武功,擒下他二人也是是绰绰有余。地洲边界只有这几个守将,只要砅朱成功将人带回南洲界内,地洲边将即使贸然进攻,还有鹤舸可以应付。想到这里,焦急中又不免露出阴笑。

一切皆如绮凤公主所料,但又有些出乎意料。
当燃灯驾着驿凤车途经地洲边境的地华镇时,驿凤突然发狂般挣脱了霞线缰绳,拍舞着五彩斑斓的流翅和巨眼尾,四散飞离。陶韬在车内被摔得颠三倒四,多亏青龙帐的韧性,陶韬只觉得晕车的恶心反胃。燃灯则被甩下车去,来不及施展飞身术,已砰然跌倒在地华城的官道上,额上和嘴角都渗出一丝鲜血。
满天飞舞的驿凤引来路人观望,大家很快发现了官道上奄奄一息的燃灯和倾斜在城墙下的车笼。
“是南洲的驿凤车。”
“好可怜!”
“呀,好漂亮的孩子!”
“孩子,来,喝点甜水……”
甜水……陶韬晕乎乎地听到远处传来甜水二字,禁不住咂了咂嘴巴。他轻声唤道:“燃灯?”
“车里有人!”
“青龙帐!”
“砍死东洲人!”
“拖出来砍死他!”
车外突然传来一群女人渐渐逼近的叫骂声。陶韬并不知道她们在说自己,还一个劲地唤着燃灯的名字。
已经有女人的手撕开青龙帐,一双布满血丝的怒目正对着车内陶韬的大眼。女人形如刺爪的手迟疑片刻,突然缩回,继而发出一声惊呼。她的怒目突然迸发出星星点点的电光,不断袭上陶韬。
“是个美人!”
她刚说完,不待伸手触摸,车外早已争相涌上一群妇女,顷刻间将青龙帐撕得粉碎。
不明所以的陶韬正晕着,被那妇人的眼光一袭,全身不觉一颤,突然瞅见如此多的妇人伸手抚摸自己的身体,更是胆战心惊。
“不许乱来!”燃灯克制着额头和胸口的剧痛,挣扎着爬起身,推开众人,挡在陶韬身前。陶韬见他受伤,忙一把扶住。两人皆是感激地一笑。
等陶韬再度抬起眼时,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天哪!满街都是女人,眼前这几个尤其可怕,土黄色的眼珠里夹杂着骇人的血丝。她们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惊艳?!
不待他理解这里的环境,众妇人的目光早已穿透二人的灵魂。燃灯身为神祗,颇不习惯如此狼狈地被人们观望。而陶韬体内的另一个灵魂,则再度不合时宜地发作了。
“怎么回事?”冷冷地,一个女人的声音自众人身后传来。像是收到召唤,人们不自觉地分出一条通道。
一个清丽的身影自通道处跨出,是个身穿绸缎长裙的美少妇。她先对上燃灯警戒而又隐忍的褐眸,淡琥珀色的眼中一道晶光划过,像是在慨叹:好美的少年!等她近身凝视燃灯身后满面红光、通体发颤的陶韬时,琥珀色已经深得只剩一片晶潭。看得出,陶韬正在忍受着体内的剧痛。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要抚慰陶韬。岂料被燃灯一把拦下。
“大胆,竟敢阻挠本官!”美少妇娇斥一声,一把将燃灯拉入怀中。
燃灯能闻到这个女人发稍淡淡的溪香,地洲贵族特有的香水味。燃灯还能感觉到她柔软的肌肤,和有力的臂膀。他还能感觉到她娇艳欲滴的红唇正渐渐朝自己的唇上袭来。
“宁桀宁巡祭司,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南洲殿下,是不是不把我这个佐督统放在眼里?”一个嘶哑的女声自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一只手扬着几张牒案,另一只手则横在二人嘴间。被称做巡祭司的美少妇恼怒地发现自己吻上了佐督统的手,旋即又妖冶一笑。
“佐督统好兴致,怎么有空到这穷乡僻壤来?”美少妇掩饰着自己的不满。地华镇是南地边境小镇,素来风平浪静,除了自己这个边关小军将外,从来没有朝中重臣驻守此地。何况佐督统不是应当镇守地东关界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
围观的路人见巡祭司和佐督统插手这起交通事故,尽皆散去。
陶韬这才恍恍忽忽地站直身子,倚在燃灯肩旁。他体内乱流湍急,说明仍有路人不时投来“惊艳”的目光。可惜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这些事。他仅存的体力只够支撑自己貌似优雅地站在这里。也只有站在燃灯身边,他才能感到安心。燃灯趁两个女人对话之际,偷偷侧身拭去嘴角的血痕。既然被认出是南洲的殿下,也不能太过狼狈。幸好刚才没有被这个小小的巡祭司强吻,否则岂不是九州一大笑柄。
佐督统是个相貌普通的年长妇人,面目祥和,但是夹杂着血丝的土黄色眼眸和耳根处的一道疤痕却让人望而生畏。
巡祭司显然很敬畏佐督统,但是打扰到自己的艳遇,仍不免心生怒火。只是不好冲上级发火,只得朝挂满青龙帐碎片的车笼乱砍两刀泄气。佐督统显然注意到那满地残破的“东洲特产”,祥和迅速被一副素杀之情代替。
“燃灯殿下,你身后那人可是来自东洲的客人?”她在客人上重重地顿了顿。
燃灯胸口传来一股莫明的压力,血气上涌,嘴角竟又渗出一丝鲜血。但是他的眼神很倔强,既不点头,亦不摇头。
佐督统再度重复了一遍。这一遍音调更甚,连巡祭司都忍不住堵住了耳门。
地洲传说中的十二神将,老六溪边狮便是此刻站在面前的佐溪佐督统。没想到竟在南地关的边关小镇一睹其风采。
“佐……佐溪督统……”燃灯被这声音压倒在地,单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扶住依然昏迷的陶韬。他在苦笑。自己真是自不量力,自讨苦吃。陶韬根本什么用都没有,自己还把这个“人”当作宝贝。明知此去一路诸多凶险,自己还在护着他什么?
他正胡乱想着应对之计,一个女人的声音自空中传来,接着,只见一道朱红色的亮光滑落。
“佐溪,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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