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荣归
据西北传来的快报，说光禄大夫余宪超和大将军田骋帅兵已顺利攻克了接州郡，绥北王韩硕光当胸中了一箭，听说伤势颇重，北淮王轩辕御颉无奈之下只得撤兵雁门，而平乱大军奉旨回师，不日便能抵达皇都，闻此捷报，皇都上下一片欢腾，军民皆士气大振。
洛贤王府内也是一片欢腾，因为王府的小王爷也要随军回来了呢。
“可算给盼回来了，可算给盼回来了！”冯姆妈激动的一叠声道，喜上眉梢，满面皆是掩也掩不住的喜色。
“不想小王爷竟赶在这个时候凯旋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晴雪也抚着心口，笑逐颜开的，脸上挂着满满的喜气。
小瑾乐得抱了墨茗一起兴奋跳着，欢天喜地的叫道：“小郡主，太好了！你听到没？小王爷要回来了呢！呵呵！小王爷要回来了！真是太棒了！”
墨茗神情激动，手里的帕子抖动着，也是欣喜万分，哥哥真的是要回来了呀，太好了。
翌日清早，天刚亮，便有婢子喜眉笑眼的禀道：“禀郡主，小王爷的车马已到府门口了。”
“真的？”墨茗喜出望外道，连头也顾不得梳，连忙迎了出去。
洛玄祺一路念着墨茗，接州郡大捷之后得了旨便急急的赶了回来，甫一见到王府大门的一对汉白玉狮子，竟分外亲切，勒了马，刚跳下来，便见一个曼妙的白影儿冲出朱红的府门，小鸟儿一般飞扑过来，紧紧抱住他。
“哥哥…”墨茗紧紧搂住哥哥，满眼是笑，泪珠儿却不由滚了下来。
“我的茗儿…”
洛玄祺见到几个月来心心念念的妹妹，满心的温柔皆化了水一般，她似乎长高了些，未施粉黛，却清水芙蓉一般，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灵气，长发黑亮如瀑，散垂在腰际，空气中漂浮着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清凉怡人…晨光照在她身上，微微泛出光晕，让人恍然失神…半年不见，茗儿竟出落的越发剔透水灵了。
洛玄祺望着那双泪眼，伸手轻轻拭了拭，爽朗笑道：“都大姑娘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哭？”
墨茗不好意思的忙止了泪，浅浅的笑了笑，她一把抓了哥哥的手，欢喜的拉着他进了府，哥哥手上皆是大大小小的手茧，怕是擎弓握剑多了罢，墨茗不由得心疼了起来。
半年时间，眼前的人已然不是当时月白锦袍温和微笑的翩翩佳公子了，哥哥比先前肤色黝黑了些，却健康的发亮，目光肃然，面容坚毅，一身呈亮的环锁明光铠，腰间佩一柄长剑，威风凛凛的，整个人就像一把锋利出鞘的宝剑一般，还似乎带着沙场的萧瑟气息，让人不敢逼视。
洛玄祺刚回来只拜见了父王，便给墨茗她们强拉了来缠闹着，定要他给讲战场上的事。
“哇，小王爷太厉害了！”小瑾见了洛玄祺便敬畏得很，闻听他一箭射向绥北王韩硕光，正中胸口时，小瑾更是张大了嘴，满脸崇拜。晴雪只捂嘴偷笑小瑾的憨劲。
“只听闻绥北王中箭重伤，却不想竟是自家哥哥射伤的！”墨茗笑颜一展，顿时满心自豪道。
洛玄祺微微红了脸，笑了笑，只是伸手宠溺的抚着墨茗的额发，道：“来回赶得及，也没给茗儿带什么礼物回来…”
想了想，便从腰间掏出一柄精致的短剑来，道：“只这个，我于战场上缴了来的，茗儿且留着防身罢，这天指不定那天就变了…有备而无患。只是仔细了，锋利的很，莫划伤了自己。”
“哥哥，莫不是…”墨茗心中突地一跳，伸手接了，却拧了秀眉，道：“哥哥在军中可是听说了什么？”
“也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只是大军驻在接州郡好些日子了也没有攻克，怎的北边乌厥一路闹了下来，这边轩辕御颉的军队却也同时溃退了，接州郡便如探囊取物一般，也太顺利了些，况且西北那边还未安定，虽说乌厥人隔江虎视，但这样急急的班师回来确也不大稳妥…似乎有些蹊跷，为兄觉得实在不安。”洛玄祺挑了挑眉，沉思片刻方道。
“这样呀…”墨茗想了想，也深深觉得不安，道：“一时间茗儿也没什么头绪，只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万一…还是早早打算了好。”
小瑾和晴雪楞楞的望着这个又望向那个，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只好面面相觑。
“恩。”洛玄祺不愿见妹妹蹙着眉头，便道：“我们不说这个了罢，对了，茗儿，你见过子琨兄了？一月前接到子琨兄送到军中的书信，说你一切安好，为兄这才放下心来。”
“茗妹妹岂止见过太子殿下啊，怕是不久便要嫁给太子殿下为妃了罢，那日晴雪可是偷偷听到的呢，茗妹妹可千万不要怪我给小王爷告密哦。”晴雪拿起帕子掩了嘴吃吃笑着道。
“什么？”洛玄祺大惊，心中一痛，不由提高了声音道：“茗儿，你！你怎么…这可是真的？”
“怕是真的了罢，”墨茗只是垂着头微笑着看书几棱上的镂花格子，淡淡道：“哥哥可是怪茗儿不跟哥哥商量便应了？…唉…事出皆有因，万般皆是缘…况且茗儿终有一日也总是要嫁人的呵…能嫁给可以让自己动情的人，也算是不错的罢…”
“茗儿，你…喜欢他？”洛玄祺极力压抑了微微变调的声音，呼吸间也有了一丝紊乱。
墨茗微微眯起眼，想起那暖如阳光的怀抱，微点了头道：“恩，或许是喜欢的吧。”
晴雪的呼吸微微一滞，只片刻间望向墨茗又展了笑靥。
洛玄祺半晌不语，只暗暗握了拳，茗儿要嫁人了呢…只是子琨兄那样的人，茗儿定是会受委屈的罢…唉，他是她的同胞哥哥，血脉相连的人，又如何能与她有什么结果呢？…或许他这辈子注定了只能远远看着，尽力护着她罢了…
他喃喃道：“我的茗儿…总是要嫁人的呵…嫁人，嫁给子琨兄…。也好，这是好事情啊…”
我的茗儿…
他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呢？可是…为什么会如此不悦…他这是怎么了…洛玄祺攥紧了拳，闭了眼，缓缓吐了一口气，道：“喜欢就好，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上沅一十九年十月初九，上下旨，贤王世子中军参将洛玄祺，少年才俊，骁锐过人，因平乱有功，且忠勇可嘉，特封为奉翊将军，加昌亭侯，统领关西军五万，驻接州郡。其胞妹洛氏墨茗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品性宁和，特封为芷岚郡主，赐婚于当朝太子轩辕子琨为其侧妃，两月后完婚。
皇都街头巷尾都议论纷纷，有的说这四大家中的洛家怕是要翻身转运了…有的说洛王式微了这么久，也该扬眉吐气了…也有人说那洛氏美若天仙，给太子殿下相中了，特求了来的…还有人说是洛氏投靠了第一门阀萧家，因而…
墨茗正和晴雪小瑾在苍梧轩后庭的温泉池里，虽是小小的一个池子，却精致的紧，池底汉白玉上浅浅雕了云形花纹，因此并不打滑，旁边半人高的镂花青玉案台子上栖着两三只巴掌大的墨玉麒麟，麒麟身上的花纹竟是冰丝玛瑙嵌了的，栩栩如生，麒麟口吐清流，温热的泉水便汩汩而下。满池飘了各色的花瓣儿，水汽氲氤，恍如仙境。
“晴雪姐姐肩头的胎记好漂亮呀，”小瑾用手轻轻抚着惊讶道。
“傻瑾儿，这个是烙的，不是胎记啦，生来就有的，可能是亲生父母留的罢。”晴雪微微笑着道，脸上却闪过一丝酸楚。
“的确很漂亮呢，晴雪姐姐，你看，好像一朵蝴蝶兰呢，”墨茗也细细的看了，惊叹道：“不对，应该是两扇振翅的翅蝶才对，好美…”
小瑾也连连点头。
沐浴毕，墨茗从锦盒里取出三个布满篆字符文的象牙护身符，用丝线穿了，分别给了晴雪和小瑾一个，自己也取了一个，带在颈上，道：“这是特地托冯姆妈在皇都郊外的无相寺求来的呢，还请主持开了光，保平安的。”
少时有婢子来禀道：“禀郡主，太子殿下到了，正在小莲池候着呢。”
“知道了。”墨茗浅浅的回应着。
“茗妹妹，你请太子殿下来做什么？”晴雪不解道。
墨茗抬了头，肃了颜色，问道：“晴雪姐姐，姐姐可愿意跟着太子哥哥？…姐姐不要问茗儿为什么这么问，茗儿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直觉…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只是若是这天变了，茗儿也不知会怎么样…或许太子哥哥可以护得了姐姐周全罢，况且姐姐对他也是有心的…”
“茗儿妹妹，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晴雪仿佛被烙了一下似的，垂了眼，修长的手指绞在一起，似乎极力掩饰心中的慌乱。
“唉。。。罢了，姐姐应该清楚他是储君，因此不可能抛下身份给任何人一份真正完整的感情，若是…姐姐便要同茗儿一样了，”墨茗道：“而姐姐的心思，茗儿也都知道的，不如姐姐跟茗儿一起去见太子哥哥吧，之后跟了去还是留下…姐姐便自己选吧。”
轩辕子琨正侯得焦躁，见墨茗携了晴雪一同出来，不由愣了一愣，道：“茗儿，你这么急叫洛玄祺把我唤来，有什么要紧事么？”
“太子哥哥…”“叫子琨！以后都要这么叫。”
墨茗方欲张口便给轩辕子琨打断了，抬眼看看他，笑着的摇了摇头，见轩辕子琨神色认真，只好无奈道：“子琨…茗儿任性，怕以后过不惯宫里的生活，想让姐姐代茗儿先进宫去熟悉一下…”墨茗不想把心中不安透漏半分，只得扯了慌。
轩辕子琨诧异的看了看墨茗，又看了看晴雪，道：“这个啊…大概没有什么问题…”
晴雪望向墨茗，心中疑团迭起，却没有多少话，只重重点了点头。
墨茗见晴雪应了，舒了口气，道：“如此，便要拜托子琨对晴雪姐姐多多照顾了。”
轩辕子琨闻言哈哈笑道：“太子妃不必跟为夫这么客气啊！哈哈！”
墨茗红了脸，啐道：“哪有当太子的这么没正形的？”
“太子？当太子还真不是什么好差事！本以为接州大捷能让父皇身子好些呢，谁知还是老样子，早间还呕了血…唉…朝堂上那些老臣日日吹胡子瞪眼的，烦死了…母妃也整日督促我要勤政，唉…怕是最近不能陪茗儿了…”轩辕子琨从怀中取出薄薄一叠宫仿硬黄纸，道：“这是宫里新制的仿硬黄，韧性挺好，折纸宫灯最好不过，茗儿拿去打发时间罢。”
墨茗扑哧一笑，仍是欢喜的接了。
少时晴雪收拾了物什便跟着轩辕子琨的马车去了，临行时，红了眼圈，悄悄的对墨茗道了声谢，蚊子似的，几不可闻。
墨茗淡淡笑了，摇了摇头。
望着手上一叠仿硬黄，恍恍然忆起，从前也和黎琨折纸玩过，那时年纪还小，二人偷了阿姨打印文件用的纸，凑在一起全折了好些纸飞机，嗖嗖扔的满屋都是，惹来好一顿训斥…真的，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墨茗取了一页，随手折了一个，轻轻迎风一送，纸飞机便顺着风飘飘然划了个圆弧，螺线般转了个圈，终是栽进了小莲池里，见了水，软软的化开…
晴雪姐姐，茗儿唯愿我们都平平安安的罢了…
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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