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陈爱轶慧眼识假货 何正刚狠割心头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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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爱轶仍然和往常一样,说说笑笑地去上班,兢兢业业地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深得同事们的敬佩,尤其是把姜勇感动得一塌糊涂.
新厂的设备已经全部到位。一些主要设备由生产厂家负责安装,另外还有部分辅助设备需要机修车间安装。陈爱轶领着班里的同事们来到安装现场,做着设备安装前的准备工作。划线定位,打地脚孔,干的热火朝天。准备妥当以后,决定先把体积较小、重量较轻的设备用卷扬机运到所需安装的楼层,有些体积庞大的设备,必须请起重机吊装。
设备陆续被他们运送到了安装地点。现在只剩下袋式除尘器呆在原地。除尘器需要安装在二楼。随着一声令下,两台起重机同时启动,缓缓地将机器吊起,稳稳地落在二楼。
陈爱轶拆卸吊装钢扣时,看见机器上部有块巴掌大的油漆被钢缆绳刮落了,他心疼不已。突然,他怔住了。他发现油漆有三层:里面是橙色的防锈漆,中间是暗绿色油漆,外表是天蓝色油漆。他绕着机器转了半圈,发现表面有很多绿豆大小的气泡,用指甲轻轻一刮就破了,里面是陈旧的暗绿色油漆。显然,表面这层天蓝色油漆是重新做过的。
他打开供维修人员进出的那扇小门,钻到里面仔细观察,发现机器底部还残留着一些粉尘,而且四壁已经起了锈斑。他有点纳闷:崭新的设备,怎么会有使用过的痕迹呢?
他来到三楼的输料机前,细心的察看。果然也发现了许多气泡,用指甲刮开,里面是一层灰色油漆。他拿来扳手,拆开盖板一看,里面锈迹斑斑。陈爱轶暗自思忖:这些设备会不会是用旧设备翻新的呢?他不敢妄下结论,跑到设备科去向师父禀报。
邱景标刚到设备科不久,也不清楚这些设备的采购环节。他觉得事情非同小可,嘱咐陈爱轶先不要声张,并且要他赶紧找何正刚董事长汇报。
陈爱轶来到何正刚的办公室里。何正刚误以为他是为姜勇当主任的事来找他理论。等到陈爱轶把他发现的可疑之处和他的推论说了,何正刚不禁大吃一惊。
他热情地招呼陈爱轶坐下,又给他冲了一杯凉茶,和颜悦色地说道:“你多虑了,不可能有这种事情。设备的采购,是由我和市里有关领导亲自去了好几个厂家考察,回来后依据各个厂家的报价和诚信度,由市里领导拍板决定采购哪几家的设备。可见市里在这件事情上也很慎重,严格把关,怎么可能是旧设备呢?”
陈爱轶沉思片刻,依然坚持己见:“我不是怀疑设备的采购有问题,而是怀疑这些设备是否有被调包的可能。”何正刚心里有些慌张,轻声说道:“这种事情不敢瞎说,传出去会直接损毁市领导的声誉,要是上面追究下来,我们都吃罪不起。”陈爱轶痛心疾首的说:“为建这个新厂,国家投入了1.4个亿。如果买来的是些旧设备,那要给国家造成多大的损失呀!”
何正刚小声地说:“这只是你个人的观点。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不能乱说。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谁也不敢去捅这个马蜂窝。你听我的没错,回去继续安装,就当没有这回事。”
陈爱轶很郁闷的离开办公室,心情沉重地向新厂走去。何正刚看着他的背影,又气又怕。从此对他更加怀恨在心。
新厂距老厂有一、二里地,陈爱轶每天都在新厂安装设备,有时还要加班到深夜。这可苦了黄金兰。没有陈爱轶的帮助,她一个人要推完5吨矿渣,非常困难。好在过称的双下巴女人看在陈爱轶的份上,对她睁只眼闭只眼,每天都稀里糊涂地让她过了关。黄金兰知道她是有意在帮自己。但是长久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陈爱轶找到粉磨车间主任谢宇,希望他能帮黄金兰调换一个工种。谢宇很为难,因为何正刚私下里跟他打过招呼,不能给黄金兰换工种。谢宇苦笑着说:“兄弟,其实你不找我,我也应该帮你解决的。只是我现在有压力,我也有苦衷啊。”陈爱轶好象明白了什么,“既然是这样,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谢宇很内疚:“你放心,你老婆在我车间我会照顾她,不会让她为难,也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先就这么将就着过,以后有机会再说。”陈爱轶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拜托他说:“那也只好这样了,以后还请你多加照顾。”
话分二头。自从上次何志莹跟着她爸上吕习林家吃过一顿饭以后,吕飞这个死胖子对他妈佩服的五体投地。虽然何志莹自始至终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但是她能够屈尊来到他家里,多少让他看到了一线希望的曙光。
在他的房间里,桌子上摆的、墙上贴的都是她的照片。这些照片是他们技校毕业时,同学们临别的留影。冲印相片时,他留了一个心眼,把所有底片都加洗了一张,自己悄悄保存起来。
毕业回家后,他从中挑出留着她倩影的照片,配上精致的相框,满房间放。反正目之所及,都要有她的身影,他才睡的塌实。其中最变态的一张照片,原是何志莹和舒珊勾肩搭背的合影,被他精心地把舒珊从何志莹的身旁挖走,取而代之的是自己肥硕的身躯。这张照片拼贴得天衣无缝,不仔细辨别还真看不出破绽。幸好那天何志莹没有进他的房间——她也不屑进他的房间——否则非当场晕倒不可。
一晃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何志莹那边音信全无,两人的关系毫无进展。吕飞又烦燥不安起来。蔡宝琴知道儿子又害了相思病,天天给吕习林念紧箍咒,逼着丈夫想办法让儿子早日订婚。无奈,吕习林只好拿出撒手锏,给何正刚打电话,暗示他尽快说服何志莹订婚,否则对他进购设备时以次充好,鲸吞公款的事情,他吕习林也会撒手不管,不再替他遮掩。
放下电话,何正刚出了一身冷汗。吕习林这个老狐狸,对志莹是志在必得。自己曾经悄悄给过他一个十万元的存折,他连看都没看就丢还了自己。现在自己走投无路,命悬一线,只有牺牲志莹,自己才能苟且偷生。
晚上,何正刚硬着头皮进了女儿房间,沮丧地坐在床沿,一言不发。何志莹看着父亲愁眉苦脸的样子,关切地说他有什么心事。何正刚懊悔地说:“莹莹,都怪爸爸不好,是爸害了你!”何志莹摸不着头脑,着急的问:“爸,您在说什么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何正刚说:“爸爸现在很危险,只有你能救爸爸一命!”何志莹大吃一惊,紧张地问:“爸,您别吓我,有什么事快说呀。”

何正刚老泪纵横,把自己如何因为一念之差,在采购设备时以次充好,企图瞒天过海,自己从中大收渔利的事情,全部抖给她听。何志莹惊的目瞪口呆,惊悸地说:“爸,您怎么这么糊涂?您这是在玩火啊!”何正刚长叹一声:“哎……我这是晚节不保啊!当时是鬼迷心窍,现在才知道做错了。哎,晚了。”
何志莹急的团团转,“那现在怎么办啊?”何正刚说:“现在这事情只有陈爱轶、龚文革和吕习林三个人知道。”何志莹不解的问:“爱轶怎么会知道的?”
何正刚摸了一把眼泪,苦笑着说:“爱轶这孩子太聪明了。我一直觉得你们俩是天生的一对,可惜你们命中注定没有这个缘分呐。现在他在安装这些设备,能不发现问题吗?他前几天来找过我,被我敷衍过去了。龚文革在设备科时,到过这几个提供设备的厂家,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我不清楚。他把这事情向经委举报过,被吕习林给我一手遮掩过去了。吕习林还给我出点子,把龚文革提拔为副经理,封住他的嘴巴。你一直以为我是在报复爱轶,没让他当主任,其实我是有苦衷的。姜勇是吕习林的表侄,我不敢不提拔他。”
何志莹如梦初醒,没有想到事情原来是这么复杂。
何正刚接着说:“我的鼻子被吕习林牢牢的牵着,稍有不从,他就有可能把这事捅出去,那我这辈子就彻底完蛋了。”何志莹气愤地说:“那他到底想怎么样?”何正刚显得很为难:“他的条件很简单,就是要你嫁给吕飞。”
何志莹一听,默默的流下泪来。
何正刚动情地说:“莹莹,我知道你不喜欢吕飞。但是你无论如何要救救你爸爸,我不想坐牢。吕飞这孩子人其实不错,看得出他很喜欢你。与其嫁一个不爱你的人,不如嫁一个你不爱却很爱你的人。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何志莹扑倒在床上,心如刀割:“爸,您别再说了……”
吕飞常说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句话,终于在何志莹身上得到了验证。国庆节这天,两人终于戴上了订婚戒指。
黄金兰也挺争气。常常无缘无故的呕吐,怀疑是妊娠反应,上医院一检查,还真的是怀上了。医生嘱咐黄金兰,近2、3个月内不要同房,也不要做剧烈的运动,以免引起流产。
黄金兰生死不肯去推矿渣。她怕流产。没办法,陈爱轶只得去找何正刚。
“董事长,我有件事想求您。”陈爱轶小心翼翼的说。何正刚很热情:“说吧。只要我能办得到的,我一定帮你。”陈爱轶脸红红的,吞吞吐吐的说:“我老婆怀了小孩,医生说不能做繁重的体力活,怕会引起流产。我想求您给她换个岗位。”
何正刚皱着眉头说:“你也知道现在厂里人满为患,很多岗位都是双人甚至三人,实在没有合适的空缺位置。厂里大量招工,是因为新厂建成后急需大批工人。所以你耐心等几个月,新厂投产后,我会留心给她安排一个较好的岗位。”
陈爱轶没有吭声。这不废话么。再等几个月,我还来求你干什么?
何正刚说:“你不是一直在帮她推矿渣吗?”陈爱轶说:“我是在帮她。可是现在新厂的设备正在紧张的安装,我实在是挤不出时间,帮不了她。”
何正刚沉思片刻,对陈爱轶说:“从今天起你就别上新厂去了,在车间暂时负责一下。让姜勇替你过去负责安装。”陈爱轶不放心:“我怕姜勇他顶不住。”何正刚笑道:“你不给他机会去煅炼,他永远都会顶不住。这样吧,你每天下午到新厂去检查一下,对安装进度和劳动安全进行监督。”陈爱轶不假思索地说:“行!”
谈来谈去的结果,是让他这个班长去对主任行使检查、监督权。真是荒缪之极,滑天下之大稽。
从此,陈爱轶每天上午一上班,便把车间的工作安排好,然后上粉磨车间给黄金兰把活干了。下午跑去新厂,到各个安装现场指导工作,没事还亲自和大家一起干的不亦乐乎。说来也怪,姜勇在车间时,大家干活总是拖拖拉拉。换陈爱轶暂时负责以后,车间工作大有起色。大家都乐意听从他的调遣,干活特别卖力。
设备进入到试运行阶段。何正刚天天祈祷,希望这些设备能快快运转起来。可是事与愿违。由于这些设备闲置多年,根本无法正常运转。眼看着离市政府规定的点火日期越来越近,何正刚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好在陈爱轶急他所急,全力以赴地领着大家加班加点的抢修。即便如此,仍有部分设备处于半瘫痪状态。
为了不露马脚,何正刚只好硬着头皮,按照市政府的要求,如期举行点火仪式。
1992年1月1日。新厂区鼓钹喧天,彩旗飘扬。“热烈祝贺我市32万吨水泥生产线竣工投产”、“大力推进经济体制改革,为繁荣我市经济作贡献”……一条条大幅标语自上而下,披挂在厂房上。一溜二十几辆小轿车、中巴车和警车停放整齐,场面蔚为壮观。
市委市政府、市经委、劳动局、公安局、中国银行、国税局还有省建材局的领导都被邀来到现场。来宾们容光焕发,精神抖擞。每人胸前挂一朵小红花,手里拿一瓶矿泉水。
点一把火,往窑里一扔,一切OK的事,非要劳师动众,弄的这么复杂。这个那个领导轮流讲了一大堆废话,费了二个多小时,最后才由凌志云市长点了这把火,结束了这场游戏。
李新华扛着摄影机,在人群里转来转去,怎么也找不到老同学的身影。跟人一打听,那人说道:“陈爱轶呀?这会估计在老厂给他老婆推矿渣呢。”李新华大失所望。好不容易有机会来到水泥厂,居然没有碰面。噢,他还娶了老婆?也没通知哥们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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