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主起死回生 朱容藩由猫变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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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回
傅青主起死回生朱容藩由猫变虎
却说冯效禹与傅山无从见到吕大器,无法回去复命.只好滞留于涪州再想别的办法.傅山虽然是位草野之士,名气却非常之大,西北地区没有不知道他的.听说国手傅青主来到了涪州,很快的门庭若市,主要是病患家属.傅青主拿出了看家本事,真是药到病除,应手而解,人们无不叹服.傅青主为人看病不收礼金,喜欢的是奇花异草,美酒佳肴,这一点与杜太医大不相同.杜太医一出即为百金,寻常百姓是请他不起的.傅青主不计报酬,只要家中设有锦绣花卉,诱其浏览其中令病人呻吟就可让傅青主出手治病,治疗之后酬以酒肉就算是酬金了.傅青主常对人说;梦中天帝赐他黄冠,所以悟性特别高.他不尚空言,只是凭良心做事,视名利如草芥.早年受知于袁继咸,袁继咸遭奸贼张孙振所诬陷打入天牢,傅山三次上书难达天庭.万不得已,拼出性命伏阙陈情,才使得袁继咸冤情大白于天下.国破之后,居住于土**以养老母,士林无不敬服.袁继咸被左军挟持,人们皆认为袁继咸与左良玉一同谋反.袁继咸在难中寄给傅山一封书信,上面写道;’晋士惟门下知我深,盖棺不远,断不敢负知己,使异日羞称友生也.’傅山以布衣名动公卿,袁继咸可谓知人.
傅山淡泊名利,因其文笔书画都极有名,乃是求道之人,总喜欢穿一身朱红色的道袍.自古以来同行相妒,杜太医对傅青主很是瞧不起,认为他没有身份,专与下九流往来,非君子之所为.杜太医常对人们说道;’傅山那两下子也就是蒙一蒙贫贱百姓,达官贵人哪个去请他看病?我看他精于妇科也是因为花痴,有机会摸摸美人们的玉腕,摸摸肌肤,所以精神头足一些.你看他写那些个艳词浪曲,什么’欢床如夫,欢身如云.登天抱云,欢堕侬身.’让人听了肉麻,规矩人家就不该让这等淫邪之徒登门.’
傅山听说了这些闲话毫不在意,还是我行我素,爱花那倒是真的,爱美人那也是真的.傅山是名士风流,不拘小节,对于杜太医这样的权门走狗也有些瞧不起.这样的人物都是一个德性,狗眼看人低,傅山也不与之计较.吕大器做了近二十年的官员,夫妻二人膝下只有这么根独苗,没曾想就患上了不治之症.吕大器是崇祯元年进士及第,科目出身,很有才气,所以督促儿子也早早攻读.吕公子从五岁开始就学,没到二十岁已经学完了[六经],文章做的有章有法,被捧为神童.吕大器夫妻为人都很奸猾,平日里占便宜少了都嫌吃亏,凡事先算计算计自家合适不合适?就连皇帝都奈何不了他.吕大器有文武才,崇祯欲将其安排于兵部,也是倚重之意.吕大器一琢磨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朝政**已弄得天下糜烂,这些年来负责军旅之事的臣子就没一个有好结果的,大明王朝就是神仙也救不了.吕大器声称自己好酒好色好财,不适于担当大任.皇帝再加勉强,他索性装病不再入朝,还真让他躲了过去.上天有眼,啥事都找个平衡.老两口心眼多,儿子却有些缺心眼,到了外面就跟个傻子一样,人们都管吕公子叫书呆子.这个书呆子一下病倒了,活不过一个月,全府都闹翻了.连杜太医都束手无策,别的庸医就更不敢伸头了,就是出万金也救不了吕公子的命.
吕夫人也曾打听过傅青主的行踪,杜太医赌咒发誓;’傅山若能起死回生,他从此再不敢行医.’话说到这个份上,吕大器夫妻陷入了绝望之中.吕大器是永历方面的内阁大臣,到西南地区较迟,就没有接受定武方面的册封.永历君臣被囚于武岗,生死未卜,吕大器并无勤王之意,他来到西南为的是自己.定武方面的使臣前来求见,吕大器是一口就回绝了,这个时候他哪有那份闲心?吕夫人整日里哭哭啼啼,吕大器也是乱发脾气,府里的下人们都躲着他走.听说傅青主到了涪州,治好了不少的绝症,吕夫人亲自上门相求,傅山面有难色.傅青主与杜太医向来难分高下,傅青主医治妇女杂症乃天下一绝,而杜太医是医治头脑疾病的国手.冯效禹却认为这是个好机会,能够见到吕大器,不管事情成与不成都好回去复命.傅山主要是怕丢了名声,让杜太医更有卖口的话头了.在众人的劝说之下,傅青主来到了吕府.号过脉之后,不由得叹道;’杜太医真乃国手,此病乃是脑髓亏耗,无术可救,只能为公子预备后事了.’
吕大器不由下泪道;’诚如君言,犬子无生望矣.君医术高超,有华陀,和缓之称,竟不能生死人而肉白骨乎?’
傅青主思索多时,缓缓答道;’此病乃是公子自幼过早用脑所致,儿童七岁生齿发,开智力,脑中气血阴阳调和,可循循善诱,不可用脑过量.古之神童极其稀少,寿命都不太长,是因为早熟尔后早衰.如同拔苗助长一样,彼大脑尚未成熟,强行催之早熟,大脑必然早衰.公子年方二十,脑髓却如同七八十岁衰老之人,亏耗非止一般.全身生命系于大脑,大脑死亡躯体又有何用?’
吕大器痛哭失声,连连悔恨道;’老夫精明一世,此乃报应,悔之已晚.只要先生能够起死回生,老夫愿倾家荡产,来世结草杀身相报,只求能救犬子一命.’
傅山叹道;’此病万无生理,今思得一法,治好了吾不居功,治不好吾不担过,可试上一试.’
吕氏夫妻大喜,再三拜谢,就将吕公子交由傅青主料理,夫妻二人烧香拜佛,忏悔罪孽不提.傅山对冯效禹说道;’此乃脑髓亏耗,寿命已到.为了不辱使命,吾只好拼了往日的虚名,试上一试.汝可先找来年青后生所戴的旧毡笠十几个,油腻汗污越多越好,将其日夜煎熬出浓汁成膏,令吕公子时时服用.’
服用了一日之后,吕公子病状见轻,傅青主大喜.每日里熬煮旧毡帽不断,傅山又辅以其他中草药,吕公子的面容上出现了血色,呼吸也均衡了.没过十日,吕公子之病已是痊愈,较原先还要精神.吕氏夫妻大喜过望,双双拜谢傅青主救命之恩,吕大器拿出三万金作为酬谢,傅山分文不要.傅山对吕大器道;’公子度过了鬼门关,不可再过度用脑,以防旧病复发.人生如四季,公子如今是第二个春季,只要道法自然即可长寿.公规避太过,受到天谴,印堂灰暗,非是福相.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为人臣子应该如此行事么?’
吕大器道;’自从犬子患病以来,老夫也常常自怨自艾.先生的金玉良言老夫铭记于心,定不负国.’
傅山道;’我二人受命而来,公推辞不见.皆为大明臣子,国难当头理应同仇敌忾,不可怀有私心.公受命总督西南,上任之后未闻一战.如今逆臣朱容藩妄称监国,祸乱人心.公身为元老重臣,只是旁观,未闻一策,不知公做何打算?’
对于朱容藩的底细吕大器略知一二;朱容藩曾为王府家奴,规矩礼仪知道的不算少.提及楚王府的旧事如数家珍,还真就把众人给蒙住了.丙戌十月永历即位端州,朱容藩走赴行在,论及天下大势说的头头是道.永历小朝廷的大臣们都是些庸劣不堪之人,哪个知兵?将这个昔日王府的狗奴才视为干才.内阁大臣丁魁楚将其举荐掌管宗人府事,得以参谋大政。而兵科程源喜欢谈兵,与朱容藩乃是同类,都是出重金贿买的官职.程源是四川人,一日与朱容藩谈及川事,程源忽发奇想道:‘川中贼势虽盛,而诸将兵不下数十万;吾两人各请总督之职,公督东北、我督西南,贼不足平也’。
朱容藩大喜,二人各自上下打点,金银花了不少.永历小朝廷缺的就是银子,清兵未到先已奔逃,在水上艰苦已极,一个县令只需白银十两.有三百两银子就买通了那些大臣们,在太后那里又破费了五百两,这件事情就要办成了.太后年岁不超四十,马吉翔,庞天寿等都是她的近臣,也就是她的面首.这两人手握大权,掌管着内外御营警卫,皇帝的印玺与龙票也掌握于他们之手.有太后在上,永历就是个摆设,啥事都是太后说了算.桂林送来了三万金用于北伐,太后马上命人取走了一半,北伐之事就落了空.马吉翔等人认为;九州华夏都在满人的手中,地方官职就是一张废纸,有个虚名而已,不如多多出卖官凭印信来换银子.

太后是最能卖官的,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只要银子花到了,想买什么官就卖给他什么加盖了玉玺的龙票.皇帝说了不算,太后与马吉翔,庞天寿等佞人说了算,永历就是干生气.四川明军很多,朝廷不发粮饷没人肯听从朝廷的命令,都是割据称雄.朱容藩是有着足够的野心的,在他看来皇帝就是那么回事,永历连皇妹与宫女都保护不了,行在被乱军抢了无数次,随行的大臣们的家眷与财物都被乱军抢夺一空,永历手中只剩下那枚金印了.乱兵们有些惧怕皇帝,永历总是正襟危坐,有着帝王的气度,不言而自威.这个流浪朝廷有时候只剩下七八位君臣,连饭都吃不上,就剩下个皇帝的虚名了.
朱容藩手下有几十号无赖,有这几十号亲信就可轻而易举的聚起千百号人马,只要有钱有粮.皇家贵族娶的都是如花似玉的美女,所生的后代也都模样端正,这位朱容藩却长的如同个狐狸.永历皇帝最讨厌的就是朱容藩,这个人不但大话撩天,而且露出篡位的野心.朱容藩刚来时走的是太后的门路,永历没有办法,不留也得留.如今又伸手抓军权,其狼子野心可见一斑.人的诡诈在容面上就能看得出来,永历一眼就看出来朱容藩这个人心术不正.朱容藩仗着有钱,四处收买人心,想要图谋大位,让众臣们来拥戴自己.大臣们多数出身于科目,都是些腐儒,也看不出来朱容藩的真正用心.
见大臣们举荐此二人掌管四川兵事,永历大怒道;’这个程源到兵科不及两个月,立过何功,出过何退敌妙策?朱容藩一介小人,所作所为皆为小人举动,似这等样人如何委以重任?’
永历传旨斩此二人,幸亏太后出面相救,朱容藩与程源才得以不死.有钱能使鬼推磨,太后缺的就是银子,永历这个小朝廷连护卫部队都没有,就是一些流浪者.朱容藩见永历不吃他那一套,索性离开广西自己去闯.朱容藩由楚入川,打出楚世子的名号招摇撞骗.谎称永历命其总督川湖兵马,出任天下兵马副元帅,西南方面的将士们也难辨真假.
程源也不含糊,由楚入黔,假称三省总督、兵部右侍郎.这两个小人都由猫变成了虎,手里拿的就是用银子换出来的空白龙票,想封对方什么官衔就可填上什么官衔,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两个人在太后亲信庞天寿手中弄出了许多张空白龙票,沿途卖官送札,所获赃私巨万。这桩买卖可是赚大发了,二人分别获利百倍.
明知道这些官职就是个虚的,还是供不应求.人们传说大清对于降人按原先的官职降格使用,花一百两银子买个五品,就是在大清朝做个八品九品的也赚大发了.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手中**来的空白龙票卖光了,朱容藩索性自行做了玺印,想成为监国了.他们这么一胡来,将四川的官场都搅乱了,有的人买了官职之后还真的前去赴任,与原有的官员争夺衙门了.
四川巡按钱邦芑见程源所行非正,具疏参之。永历接报龙颜震怒,传旨将程源逮问,重重问罪.程源被处死,所卖出的官位也都不顶用了.程源手中无兵,几十万赃银都被没收做了军饷,他这个总督就算是做到头了.
朱容藩的骗术却很成功,朱容藩由辰州入永顺司至施州卫,正好遇到王光兴带着残部来到了此处.王光恩,王光兴,王光泰三兄弟本是流贼,被明廷招安成为了官军,有五六万兵马.王光恩被封为郧阳总兵,光兴与光泰也都成为副将,镇守郧阳一带.李自成败回到西安之后,他们首鼠两端,还打着明军的旗号,并不服从谁的命令.清兵大举西征,李自成率残部败逃,王光恩就投降了吴三桂.清廷对这些降贼并不放心,认为他们脑后有反骨.光恩降清而光兴与光泰却没有降清.
清廷一下子收降了三四十万昔日的贼寇,而清军不过七八万,随时都可能发生变乱.清廷密令除掉归降的首领们,鸟无头不飞.张鼐等原大顺军的侯伯先后被坑杀,王光恩也被坑杀,部下都被遣送回去解甲归田.这些吃惯了江湖饭的人已经不愿意花大力气在土里刨食了,光兴与光泰起兵抗清,声势很大.王光兴被大清兵击败于郧阳,率二万残兵走入施州卫,成为无主之兵.见到了朱容藩这位楚王世子、天下兵马副元帅,光兴与诸将不知真伪,见其手中真的有龙票,又有数百御林军,就信以为真了.有了王光兴这二万兵马,啥事都好办了.逢此乱世,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朱容藩有钱,有银就有粮,有粮就有兵,就把场面扯大了.永历君臣被刘承胤软禁在武岗,内外交困,声息不通,连饭都吃不上,就顾不上朱容藩这一头了.
吕大器在顺境中向来很是自鸣得意,他既要钱又要权,没了权力多少钱财也是无法保住的.总以为自己很精明,儿子一患病他才开始反思自己,难道这就是上天的报应?苦难是剂良药.挣扎半世所为何来?到头还是一场空.傅青主的金玉良言令吕大器猛醒,国难当头,总打自家的小算盘是不行的.吕大器当下表态;先出兵平定朱容藩,然后说服各部联合出兵攻打重庆,重庆一下整个四川就会掌握于明军之手.成都已被张献忠所屠,余下的几十万川民都集中在几个城镇,重庆占大多数.清兵打败大顺军之后,无法解决军粮供应,只好退出川中,由吴三桂驻防于关中,遥控四川,四川就成了无主之地.永历君臣受困于武岗,生死未卜?定武君臣被清兵困于龙安,危在旦夕.二君若亡西南也将不保.以此三万金应用于大军粮饷,会集各路兵马先除朱容藩,尔后进兵重庆,就可一举四得.既可正名,使诸将不生妄念,又可缓湖广之清兵,可解龙安之危.重庆一下,明军可控制整个四川,陕甘湖广皆在明军的兵威之下.
大事办妥之后,二人放下心来.傅青主是个争胜好强之人,见吕公子病已好转,特意让他前去拜访杜太医,以堵其口.当初杜太医断言吕公子不出一个月便要亡故,如今两个多月了,吕公子不但没有死,不治之症已让傅青主给治好了.杜太医见到吕公子不由得大惊道;’公子犹健在乎?傅君神医,吾不及也.吾初诊汝疾,系脑髓亏耗,按古方唯食百余活人脑方可治疗,这是无法做到的.今傅君以健少旧毡笠百余代之,真是神手,奇思妙想,吾远远不及矣.若非傅君,汝白骨久冷,反是鄙人误了公子之命.然则医虽小道,攻之不精,是拿人命当儿戏,吾尚敢复任此业乎?’从此杜太医闭门谢客,专心学习,傅青主的名气更加大了.
朱容藩有些发狂了,他拿出了全部的家当筹办即位大典,遍请川东,川南各路武装,会盟于夔州天字城,朱容藩将其更名为’天子城’,自署’楚王世子监国天下兵马副元师’使用的全是龙牌.历朝历代这个位置除了亲王与皇太子以外,没人担任过,朱容藩是想名正言顺的出来监国.文臣辅佐朱容藩的为张京、程正典、朱运久三位大臣,武人王光兴、李占春、余大海、杨朝佐、谭弘、谭文、谭诣、杨展、马应试等封为侯、伯;以张京为兵部尚书、程正典为四川总督、朱运久为湖广巡抚。永历与定武都没了动静,川东,川南与两地声息不通,数十万明军还真就被朱容藩给蒙住了.吕大器过去是冷眼旁观,不操心谁来做监国皇帝,只是盘算自己.如今猛醒,决心改邪归正,师从朱衣道士傅山,为国尽忠,死而后已.
此时福建方面又发生了重大变故,若知是何变故?且容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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