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
十三家夔东屯田明联军兵败西安
却说在冯效禹的穿针引线之下,定武与秦监国,白莲教首胡守龙联合起来攻打西安城.西安乃是古长安,汉唐立国之地,意义重大.定武招抚了夔东的忠贞营残部,兵力猛增了三四十万之众,定武号称雄兵百万,实际在六十万左右.李赤心病死之后,高必正被孙可望的二十万大军设伏坑杀,只有数千残兵败将随同李赤心之子李来亨等首领逃了出去,到了夔东狼狈不堪.众人痛定思痛,决心不再走老路四处流窜,居无定所,就在夔东扎下根子,建立根据地,休养生息.李自成横行了垂二十年,最后寸土也无,这就是教训.靠谁也不如靠自己,打铁首先得自身硬,李来亨不再流窜作战了,在兴山深处安了家.这一带有些土寇很快的就被赶走了.大军安营扎寨,开荒种地,与山里的明军互不相犯.
忠贞营四分五裂,许多降于清军,许多被孙可望所兼并.刘体纯与郝摇旗没有遇伏,各自领着数万兵马无处可去,也率部来到了夔东.在郝摇旗的眼里早就没有永历这个皇帝了,他的部下在长沙率先不战而走,掠了湘潭等郡县,一路烧杀逃到了广西.又两次掠了桂林,连永历,瞿式耜都未能幸免.郝摇旗是不管那些,谁都敢抢的.刘体纯与郝摇旗的到来,使得原大顺军复壮,聚起了一二十万大军.他们共同对外,明军与土寇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有些土寇就归顺了原大顺军.众首领以兴山茅麓山为中心,分兵据守川东,荆西山区,耕田自给,有了落脚之地.永历朝已经名存实亡,孙可望挟天子以令诸侯,视忠贞营为叛军.忠贞营成了自耕自食的山大王,经常出山饱掠一番,以补充大军粮饷.众首领并无逐鹿中原之意,李自成死于清兵之手,又不愿意归顺清廷,暂时成为无主之兵.
冯效禹受定武之命来到了夔东,看见的是一片片庄稼地,原大顺军分成了十三部,亦农亦兵,自耕自食.这是高一功的主意,大军实行屯田,在广西时忠贞营已经这么做了.陈邦傅不肯容纳,宁可降清,也不肯容纳忠贞营,清兵也没给忠贞营以喘息之机.忠贞营于荆州大败之后一直处于饥饿状态,遭到各部的排斥,他们早已不再是永历的臣子了,而是被抛弃的无主之兵,任凭其自生自灭.
孙可望以秦王之尊统领天下兵马,忠贞营不肯遵其号令,两下就顶上了牛.忠贞营想要脱离险地,被孙可望诬为叛军,险些全军覆没.被孙可望所兼并的一二十万人马不甘心为孙可望卖命,又陆续逃到了夔东.李来亨等十三家不下四十余万人马,就以此处作为了根据地,生活已经稳定了下来.听说定武愿意接纳,众首领计议道;’大顺皇帝驾崩之后,高皇后命我等归顺永历,复为朱明臣子,洗脱贼名.怎奈孙可望不肯容纳,只好在此处成为无主之兵.若能奉定武年号,也不失其为忠烈之臣,令后人不小看我等.’众人计议已定,两下一拍即合,原大顺军就改称定武年号.
李来亨的主意是听封不听调的,原大顺军还保持着相对的独立性.高皇后在李来亨的营中,李来亨就成了十三家的首脑人物.刘体纯,郝摇旗等只把李来亨视为子侄辈,十三家相对的独立,划分出辖区,相互依存,免得被山里的明军吃掉.对于攻打西安李来亨没什么兴趣,刘体纯与郝摇旗愿意配合作战.他们的作战目标是攻打商州,牵制荆襄地区的清军,主要目的还是掳掠.定武方面的贺珍,武大定.秦监国方面的孙守法,胡向宸会攻西安,掀动整个西北地区.
对于李来亨的心思冯效禹也是理解的,大顺军奔走了十几年,兵马不下百万,却无立足之地,没有凝聚力.首领们互不相下,主要以抢掠来解决大军的粮饷,走到哪里祸害到哪里,大军一过粒粮也无,这样下去也不是长远之计.高一功首先提倡屯田,高皇后也是这么认为的.在广西未来得及收获清军就杀了过来,孙可望又落井下石,背后捅刀子,教训是非常惨痛的.来到夔东之后,亦兵亦农很快的就解决了大军粮饷,军心也稳定了下来.许多将士在山中娶妻生子,已经厌倦了征战,只想过几天太平日子.大顺军本来就是家乡父子兵,出身大多是农民,实行屯田是顺理成章之事.新逃回来的将士们也是奔着过太平日子,不想再打打杀杀的,保卫自己的家园是另外一回事.
郝摇旗麾下的都是些惯匪,宁可饿死也不肯种地,就以出山抢掠为生.刘体纯部下也大多是旧兄弟,在江湖上行走垂二十年,也不肯吃苦受累,一有机会就杀出山外抢掠一番,满载而归.随同李来亨的是大多数,已经成为了农民,只是不用上缴皇粮国税,收获全部归自己.天下谁坐江山对于他们来讲已经无所谓了,李自成也曾坐过江山,还不是就那么回事?
孙守法奉秦监国驻陛于兴安五郎坝,有旧部三千,奉秦监国年号的各处武装约有十万上下,大多是昔日的明军.孙守法字绳武,乃是陕西临潼人氏,家居王谷口.父亲害病不治而死,寡母领着他孤苦度日,效仿岳母,欲将孙守法造就成当代岳飞.家里虽然极穷,孙母却让孩子读书识字,在城内府君祠有一位老儒开的私塾,孙守法每天行走十几里路前往就读.老儒时常叹道;’这孩子铁面剑眉,他日必握重兵,敢于杀伐决断.’老儒认为治世学文,乱世学武,就传授给孙守法许多的兵法.
教书育人授业解惑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童少年时期,可以打下终生的基础.孙可法在十七八岁时就已经胸怀大志,智谋深远,臂力超人,是个文武双全的济世之才.教育的功能是潜移默化的,孙守法为人豪侠,有浩然正气,以天下任为己任.流贼猖獗,天下糜烂,孙守法酣醉于市,仰天长叹道;’天下糜烂,我孙守法不扫妖氛死不休.’市人皆大笑不已,视之为狂,就凭他?
孙守法号召人们组建民兵以抗贼,没有一个人响应,瞧不起他这个穷光蛋.流贼一到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寸草皆无,孙守法家里也无法活下去了.孙守法仗剑从军,在洪承畴帐下为健卒,敢于当先.宜君之战孙守法以单骑勇擒贼首点灯子,不沾泥,杀贼无数,因功被提拔为守备.与闯王高迎祥大战,高迎祥弃马入沟中而逃,孙守法也弃马钻入沟中追赶.高迎祥力大,孙守法武功高强,将高迎祥活擒,被授为参将,又提升为副总兵.
翻山鹞高杰偷李自成之妻,二人反目.孙可法单骑进入贼营,劝说他弃暗投明,高杰感激得为之泣下,拜孙守法为义父.誓死报效朝廷,终生不敢存有二心.孙守法率部把守潼关,粮饷接济不上大军饿散,西安陷落,秦王被害.李自成在西安称王之后,多次派人招抚孙可法,授以爵位.孙可法不为之所动,数次杀死来使,与流贼誓不两立,在山中竖起义旗招募兵马.常言;’妻子可杀,君父之仇不共戴天.’冯效禹劝说他与原大顺军合作也费了不少的力气,激以民族大义,孙守法才勉强首肯.在他眼里,明军与流贼就是不一样.
清三边总督孟乔芳也多次派人前来招抚,孙守法只要归顺大清,大可封侯,小可封伯,孙可法一概拒绝.山中粮饷艰难,孙守法也不敢多招兵马.孙守法面黑如锅底,善抚士卒,用兵如神,喜欢结交读书人.知道傅山乃是冯效禹的亲娘舅,就拜托冯效禹为他讨要一幅傅先生的墨宝.对于孙将军傅山也很敬重,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可是傅山之画不是轻易动笔的,傅山对冯效禹说道;’画虽说是末艺,然必须笔补造化.我每作画,先择其时.非遇良辰,不肯下笔.既然孙将军相求,约以中秋夕为期.如是日天气晴爽,风定月明,当准备纸笔,唯一是听.’
冯效禹知道舅舅的习惯,便笑着答应下来.傅山可不是随便动笔的,傅山的笔墨在当年也是万金难求,后世鲜有见到过的.到了八月中秋,果然秋高气爽,天边升起一轮满月.傅山且吟且饮,喝得烂醉,吩咐侍者研好浓墨,将两个桌子拼在一起,平铺一丈长的玉版纸,用铁界尺镇住四角.傅山对众人道;’月上东向便是良辰,我可秉烛为孙将军作画.汝等暂且回避,莫败我兴.’
月出东山,月光明亮,毛发可鉴.傅山画兴大发,命将巨钵浓墨放置案头,屏退诸人,独自命笔.大伙远远的**,都想看一看傅山是如何作画的?只见傅山手舞足蹈,或踊或跃,其状若狂,口中怪叫连连不断,已是走火入魔了.亢英见状大惊,连忙扑了过去,从后面将傅山拦腰死死抱住.傅山狂叫着挣扎不开,口中叹道;’俗子败吾清兴,奈何?’将笔弃之于地,将泼墨的玉版纸团起,就不再作画了.冯效禹见舅舅胡须眉毛上全都是墨,浑身上下汗下如雨,也认为是饮酒过量难于丹青,连忙为其洗涤干净,令侍者送回内室休息.
第二日清晨,傅山不辞而别,冯效禹觉得很是可惜.见所画的废纸上只有锅圈那么大的一团墨迹,因为是傅山的手笔,不忍丢弃,准备拿这个废纸向孙守法做以解释.一晃在书架上放了六日,这一日冯效禹回来的晚了些,天阴月黑,看到室内隐约放光,冯效禹以为失了火,连忙赶到书房里看个究竟?万万没有想到那光是出自于废纸之中,冯效禹方才知道傅山之画可以通神,怪不得舅舅从来不肯轻易动笔,画出的就是神品.冯效禹虽然可惜,已是后悔莫及.孙守法听说了这件奇事,认为冯效禹已经尽了心,也就不再难为他了.
联军攻打西安城,三边总督孟乔芳主张出城迎战,定西大将军何洛会主张坚守待援.何洛会仇家很多,满汉都有仇家,尤其是原大顺军,恨不能生吃了何洛会.白莲教在西安城里蠢蠢欲动,准备里应外合拿下西安城.孟乔芳是很能收买人心的,出任陕甘总督之后首先抓的是恢复农业生产,对于改恶从善的贼人一律既往不咎,稳定了人心,也得到了地方百姓的拥戴.天下乱了二十多年,陕西首当其冲,丁壮不是贼便是兵.孟乔芳且剿且抚,只要肯放下武器的均可复为良民,妥为安置,陕西的无主荒地多的是.官府安置下来之后,组织起了乡兵,主要是保卫家园,衣食足尔后知荣辱.对于驻防于陕西的十几万清兵,孟乔芳主张令其南下,陕西有地方的三万额兵就足够了.贼寇虽说有二三十万,都是乌合之众,养兵所用的粮饷不如用于抚贼.
有了一季的收成就人心思定了,解甲归田的贼寇越来越多,孟乔芳不让官员们追究过去,也就少了许多的是非.白莲教流传了数百年,元朝的覆没就源于白莲教之乱.白莲教是南宋时期苏州僧人茅子元所创立的白莲宗,原为佛教净土宗的支派.后来与弥勒信仰相结合,揉合了释,道,明教等学说,逐步形成了白莲教.
白莲教主胡守龙聚起了四千信徒,对信徒们宣布道;’光明与黑暗的斗争已经到了决定性的历史时期,我们将拿起武器进行战斗.燃灯佛的青阳时期已成为过去,如今正处于释迦佛的红阳时期,生活中充满了黑暗与痛苦.光明即将战胜黑暗,我们将迎来弥勒佛降临的白阳世界.我们来自于天宫,灵魂还将回归天宫.我们真正的家乡乃是真空,我们来自于星宿,无生父母.为了拯救受苦受难陷于黑暗中的亿万兄弟姐妹的灵魂能够回到真空家乡,我们将勇敢的进行战斗,这就是种福钱,地上种一,天上收万.我们的灵魂将获得永生,我们的真我不是在尘世,而是在天上.弥勒佛已经降下佛旨,从今日起年号为清光,弥勒佛将引领我们开创白阳世界.’
白莲教分成混元,清水,清茶,收元,三阳,大乘,八卦,天理八部,每部四百八十号人马,准备在西安城里抢先登基,年号清光,闹的动静很大.孟乔芳事先就在白莲教中安排下了眼线,就有人报到了总督府.孟乔芳帐下有几员大将;张勇、马宁、赵光瑞、陈德、狄应魁、刘友元都是西北的豪杰,成为了孟乔芳的心腹.西安城守军约一万余人,必须先铲除城中的隐患,否则西安不保.
孟乔芳密令陈德,张勇率领兵马镇压白莲邪教.擒贼先擒王,探得胡守龙藏匿在清云洞,只有三四十名信徒随其左右.陈德挑选了五百精兵,突然围住了清云洞,胡守龙等教贼拼死抵抗.白莲教贼纷纷杀了过来,陈德下令火攻,胡守龙等教贼被迫冲出洞外,被清兵擒住.白莲教徒众一哄而散,清兵全城搜查,见到袖口一圈白布的就是一刀,杀死无数.等联军赶到西安城下,白莲教已是不复存在,城里的内应已化为乌有.
七万联军强行攻打西安城,西安乃是古都城,城墙又厚又高,壕深三丈,联军根本无法接近城池.西安城中备有火炮,联军无从下手.孟乔芳命陈德守北门,任珍守南门.清兵经常杀出城外往来冲突,联军陷于被动,顿兵于坚城之下.
联军中贺珍部兵马最多,却不肯上前.联军缺少火炮,就是有也打不到城上,而清军居高临下占据着天时地利,云梯是无法攀登上西安城的.本指望与白莲教里应外合共破西安,断了内应西安是无法攻破的.清军各路援兵陆续包抄了过来,联军的处境越来越不妙.
孙守法与胡向宸兵马数量少,无力独自攻城,联军并不齐心.见城中内应已失,定武军主张退兵,秦监国的兵马不肯答应.刘体纯与郝摇旗在商州饱掠了一番,见清兵援军赶到,就退回了夔东.清将李国翰就率援兵杀向了西安,见西安城高壕深,贺珍本来就不想再打下去了,清兵援军一到贺珍率部弃营而走.这样一来可坑了秦监国方面的人马.城中的守军与城外的援军猛攻孙守法,胡向宸,明军腹背受敌,死伤无数.孙守法血战突破重围,带着残部逃到了椒沟药箭寨,收拾残部.胡向宸逃往荞麦山,清兵随后紧紧咬住不放.
贺珍手下兵马虽多,都是乌合之众.胜不相让,败不相救.大军一退,各部都争先恐后的奔逃,六七万大军被三千清兵追杀得昼夜奔逃.许多首鼠两端的地方武装见清军占了优势,就成了大清的忠良,也于路上劫杀这些贼寇.定武军连连败于白水,青川,清军围困了定武军的老巢龙安.
苦心筹划经年的西安之战就这么失败了,冯效禹心中很是悲凉.抗清武装兵数不是不多,乃是清军的数倍,怎么就没有战斗力呢?也许延平王做的有道理,兵不在多而在精,三千精兵可抵十万乌合之众.延平王以两艘战船,数千将士,迅猛发展为一二十万水陆大军,主要在于练兵.若知东南战事如何?且容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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