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
铁罗汉扬威东南延平王法不避亲
却说延平王得知大江南北风起云涌,正是大展鸿图之时,便决定进军漳州,泉州,海澄三处军事重镇,其中海澄最为重要,以便打开通往南京的水路.郑军是以水军为主,将士们都是弄船的好手,顺江逆流而上可掀动江南半壁,占据了长江就等于占据了半个中原.朱一冯与铁柱僧等罗汉也投奔了延平王,延平王待以国士之礼.见八侠屡立战功,铁柱僧等罗汉愿为军锋,为大军开道.延平王整顿水师,于水路跟进,大军进取南京.
朱一冯与众罗汉率领五台山中领出来的一伙人马,约有四五百人上下,耀武扬威的向漳浦杀了过来.漳浦地处前沿,清军守将乃是飞天蜈蚣叶翼云,铁观道士邱进,白云道士金裕.这三位本是道家南宗的出家人,见世道大乱,耐不得清冷,率领弟子们下了五指山,无论明军还是清军都奈何他们不得,横行于漳州与泉州一带杀人越货,手下有三千士卒.这些地头蛇剿是剿不尽的,博洛贝勒便下令招抚,授三位首领总兵,副总兵,率领部下镇守漳浦,三位首领心中大喜.
郑芝龙兄弟们就是由海寇接受了招安,成为八闽之首,连浙江与广东沿海一带都成了他们的势力范围,这就是兵与匪的不同之处.他们这些山大王可不管谁是皇帝,有奶便是娘.留下了三百弟兄镇守巢**五指山,其余的二三千兵马就进驻了漳浦.他们这三位本来就是杀人魔王,寻常土寇根本就不敢进入漳浦一带.探得海贼大举发兵直取漳浦,飞天蜈蚣笑道;‘这些秃驴不知死活,先杀他个下马威,也令其见识见识我道家的手段.
飞天蜈蚣将手一挥,带着三百蜈蚣兵就出了城门,摆开了阵势.铁柱僧领着再生罗汉,法罗汉,文觉罗汉,睡罗汉,转庵罗汉,溪莲罗汉,法源罗汉等五台山武僧见清兵摆的是蜈蚣阵,宛如一条活蜈蚣摇头摆尾,阵中全是毒刺与毒箭.飞天蜈蚣冷笑道;‘久闻五台山十八罗汉的大名,炼就的是外气功,外家功夫.今日我飞天蜈蚣与尔等比试比试,看是你的外家功夫硬还是我的飞天蜈蚣毒辣?‘
飞天蜈蚣练就的是三吴柔软功,与北方的硬功与南方的轻功都有所不同,也是民风使然.就是少林功夫南北都大不相同,到了三吴地区南少林也刚中有柔,武功变了模样.飞天蜈蚣师出道教南宗,乃是东华帝君传授于汉钟离权,再传到唐吕岩,再传到海蟾子,再传到弘道真人,再传到宋紫阳,经过杏林,紫贤,道渊,白玉蟾,彭真人,飞天蜈蚣是彭真人的再传弟子,从来不肯服气武林各门各派,总想比试比试.练功讲究的是正心,飞天蜈蚣心一邪,练的柔软功也邪门,着着都是害人的毒着.手中使的是六刃双戟,是用毒药所浸,见血封喉,袖中暗藏着甩袖毒箭.
飞天蜈蚣出来骂阵道;’不知死活的秃驴,被我朝杀得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只好做缩头乌龟就是了,怎敢到此太岁头上动土?今日让尔等有来无回,送上一个送你去西天佛祖那里一个,送上两个我就送回去一双.既然出家就该老老实实的念你的经,打你的坐.尔等不但杀生,而且杀人,碰到了我南宗也是尔等的劫数.’
铁柱僧被骂的七窍生烟,也回敬道;’你这个牛鼻子老道不好好的修行,出来做强盗,还有脸说俺?我等奉延平王之命来取漳浦,你这个牛鼻子老道若是识相就该跪伏于地请我等活菩萨进城,兴许饶尔等一死.若说比试,杀鸡焉用宰牛刀?我五台山随便一个烧火僧人也可送你去三清殿里去报到,不须俺亲自动手.’
再生罗汉也练成了一身硬皮囊,浑身上下刀枪不入.见飞天蜈蚣出来叫阵,大叫一声;’火僧人来也.’拎着精铁烧火棍就向飞天蜈蚣冲杀过去.再生罗汉挥棍横扫,飞天蜈蚣只是抵挡回避,双戟顺势化解再生罗汉的蛮力,打到他身上的铁棍如同打在了柳条上一样,伤不着筋骨皮毛.二人纠缠于一处,一个是硬功,一个是以柔克刚,恰好打了个平手.三百名蜈蚣兵各执双戟,丫丫叉叉的包抄上来,铁柱僧下令全军向前迎战.正在此时,只听得城头上三声炮响,,铁观道士邱进带着五百清兵从阵后左路杀出,白云道士金裕带着五百清兵右路杀出,将罗汉兵围了起来.妖道兵喷云吐火,用的全是邪门歪道,罗汉兵们连眼睛都无法睁开,全军乱作一团.再生罗汉被飞天蜈蚣使用暗箭射中了脑门,死于阵中.铁柱僧杀出一条血路带领全军败退回营.朱一冯对众罗汉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有此一战城中必然不再戒备,此城须以计取之.’朱一冯传令全军连夜而走,第二日一早,城下已不见了罗汉兵的踪影,飞天蜈蚣等将领向上报捷请功不提.
朱一冯对众罗汉道;’妖道用的都是邪术,必须以秽物方可破之.’全军搜集秽物,打造抛石机,三日之后三更天突然进抵漳浦城下,将秽物用抛石机尽情的抛入漳浦城中,城中一时大乱.五指山道人炼就的邪门歪道怕的就是这个,一嗅了秽气喷云吐火就不灵验了.漳浦城壕不深,全军将携带来的柳条,谷草等物扔进壕中,顷刻之间已是填满.铁柱僧冲上前去将城门打碎,罗汉兵们杀入城中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杀得漳浦守军人仰马翻.飞天蜈蚣想要逃走,被铁柱僧一棍打得稀烂,铁观道士邱进与白云道士金裕都死于乱军之中.
妖道们一死,漳浦一下,海澄,漳州,泉州三处震动,罗汉兵可随时攻打三处重镇.海澄清军守将乃是赫文,曾为前明总兵,归顺了大清.赫文连忙向清闽浙总督陈锦紧急求救,陈锦却不以为然.漳州与泉州也送来了求救文书,陈锦派人斥责三处守将道;’海贼不过三千,罗汉兵不超五百,就把你们吓成那个熊样.如果贼首郑成功统领十万大军到来,难道仗就不打了么?弃城者杀无赦,怯敌避战者杀无赦,不遵军令者杀无赦.’
三处守军见总督不肯发兵,只好关紧城门进行死守.这三处城高壕深,罗汉兵避实就虚,连下平和,昭安,南靖三处城池,大军粮草已是无忧了.丢了这三处城池,陈锦守土有责不能不管,亲自率领福州一万大军就向郑军杀了过来.前锋大将乃是李进忠弟兄五个,人称李家五虎.他们原本是明军,大僚们一降,他们也就成了清兵,对于清廷没有什么好感.清军刚刚走到十里坡,法源罗汉挥动着鬼头刀从左路杀出,睡罗汉抡着板斧从右路杀出.李进忠,李进孝慌忙分头上前迎战.罗汉们却是步战,李家五虎练的是铁锤,功夫不在罗汉们之下.不同之处在于罗汉们都炼的硬气功,刀枪不入,而且极有蛮力,三四十回合之后李氏兄弟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此时二路,三路罗汉兵已是赶到,法罗汉迎战李进仁,文觉罗汉迎战李进义,转庵罗汉迎战李进孝,李家五虎渐渐不支.溪莲罗汉杀入清兵阵中,清兵大乱,死伤不下七八百人,全军溃败而逃.五虎将都是骑着战马,逃的逃,走的走,罗汉兵追杀二三十里看看追赶不上了方才止住不追.
五虎大败而归,总督陈锦大怒,喝令推出去斩首.众将叩头求饶,陈锦勒令五虎带着残部将功折罪,如若不胜两罪并罚,连众将也脱不了干系.李进忠对弟兄们说道;’我等原是明军将领,不得已归顺了新朝.早知受这等夹板气,还不如当初不归顺满清,还为朱明赤子,也可流芳百世.如今声名俱损,进不得,退不得,如其奈何?’
李进孝说道;’这一两千号败兵岂可破敌?我弟兄平日里不服气陈锦那厮,所以借刀杀人.他陈锦是钱谦益的弟子门生,我李家五虎可不是权门的走狗.莫不如前往海澄投奔舅舅,也算是助其防守海澄.’
五弟兄商量妥当,绕道而行去了海澄.赫文也受陈锦的排挤,就收留下了五位外甥助其守城,派人向总督陈锦汇报军情.陈锦一听气得火冒三丈,将为五虎求饶的将领们全都抓了起来,五虎不回来全都以军法治罪.就连赫文也受到了严厉的斥责,勒令其押送回五虎按军法从事,一日之内下达了六次严令.这一下子赫文可为了难,将外甥们送回去定斩不饶,日后如何向姐姐与姐夫交待?雉发令一下,境内贼寇如毛,连士绅们都奋起抵抗,赫文不能不动心,他也曾为汉人将领.赫文秘密派人与郑军取得了联系,愿献出海澄复为明军,延平王大喜.五虎心恨陈锦,愿取陈锦之首为晋见之礼,赫文就暗地里做下了安排.
陈锦是个文官,并不懂得武人的心思.在高压之下文人只能屈服,武人则有所不同,被逼而反的都是这些武人.赫文派兵押送五虎回到了军营,陈锦将当初为五虎求饶的将领们拘到了帐中,高坐中军大帐正在抖威风.见五虎已是押到,陈锦厉声喝斥道;’尔等损兵折将,不思将功折罪,反而怯敌避战躲进了海澄,难道本督对尔等就没有办法了么?法不容情,本督早已约法三章,颁布军令,此事休要怪我.将此五名罪犯推出去斩首示众,哪个再敢违反军令,同样军法从事.’
押送来的李进忠等人都系的活扣,听到一个斩字,押解人员将活扣一拉,五虎冲上前去将陈锦踢倒在地,陈锦大叫救命.李进忠骂道;’你个猪狗一样的东西在我弟兄面前装什么屁?杀了你就如同杀一条狗,我弟兄如今已是延平王的人了.’陈锦被杀,割下了头颅.众将有愿意归顺延平王的,有不愿意归顺的.福州大军与海澄守军多半归顺了郑军,海澄不战而下.
此时是永历三年年底，清兵攻入了广州，屠杀军民百万，南明守将杜永和率部退守琼州，向郑成功紧急求援。谋士们都不赞成大军南行，失去水上屏障。一旦失利进退无路，非用兵之道。对这些情况，郑成功心里是一清二楚的。东南既有鲁监国，又有个赵王也张罗着监国。而永历皇帝已成为了抗清的中心，郑成功认为既然接受了永历皇帝的册封，就应该奉诏勤王，而不应当计较得失。郑成功不顾众人的劝告，一面分兵进军海澄,一面亲自带兵南下勤王，攻下了海卫，声势浩大，清廷大吃一惊。清廷命郑芝龙速速派人与郑成功议和,宁可割出漳州,泉州,海澄,浦州等三十余处城池,封郑成功永镇东南,爵封海澄公.只要郑成功答应归顺,什么事情都好商量.唯一的条件是郑军必须雉发易服,奉清廷为正朔,这一点郑成功就是不肯答应.
出兵十万,日费千金,郑军如欲进取南京,粮饷就成了最大的问题。郑成功决定亲自带领主力前往潮州筹集粮饷，留堂叔郑芝莞留守厦门。施琅是个将才,觉得厦门新定，郑芝莞并非将才.全军主力大部远征,如果清兵从泉州偷袭厦门老营,恐怕郑芝莞难以抵御.施琅知道郑成功性格刚毅，又处人骨肉之间.郑芝莞是延平王之叔,有些话不敢直说，施琅就假说自己做了个梦，预示此番大军出师不利，请延平王慎重考虑。延平王是个胸怀坦荡之人,大战临近,作为左前锋的施琅却在白日说梦，心存胆怯，乱了军心,延平王心中恼怒.当即下令把施琅的左先锋印和部下兵将移交给副将苏茂掌管，让施琅随郑鸿逵一道回厦门。
清福建巡抚张学圣、巡道黄澍、福建右路总兵马得功,探得海贼主力已经南下，厦门守兵单薄，趁虚出兵偷袭厦门。厦门乃是郑军的老营所在,非同小可.张学圣等不是为了清廷，而是为了自己。明明知道清廷正在设法招抚郑成功,郑军也止兵不进,双方处于休战状态.延平王主要是想先解决大军给养,并没有拒绝和谈,清廷也抱着招抚郑成功的希望.郑芝龙是海寇出身，在东南沿海海外的贸易占垄断地位，郑氏家族的巨额财富都集中在厦门,这不能不是个巨大的诱惑.郑氏家族除了郑芝龙被软禁在北京以外，郑芝龙的母亲黄氏和郑芝豹的家眷仍然居住在安平老家，处于清方的控制之下。张学圣三人密议之后，先去跟郑芝豹家里打了招呼。三人调集军队偷袭厦门时，搜集了七十条船，其中郑芝豹处就提供了八艘,旧部百余人。这些旧部是熟悉敌情的,趁郑军防守空虚,兵出泉州袭取厦门.
厦门守军三万余人,防守厦门本不是什么难事.临行前延平王嘱咐郑芝莞严禁外来船只进港,以防不测.郑芝豹生母黄氏事先派人送来了书信,说是家境艰难,拼凑了八艘船只做趟海上生意,愿意与郑芝莞平分红利.荷兰人在海岛设有商业货栈,海上行走一趟就是三倍的利润.郑芝莞贪图重贿,见来人都是旧日兄弟,就将郑芝豹的八艘船放进了港口.天黑之后,假扮水手的清兵杀入郑军水营,四下放火,厦门郑军大乱.清兵从泉州而出,早已埋伏在厦门城外,守军被清军所败，郑芝莞惊惶失措乘船逃跑。清军攻入厦门城内，仓猝之间延平王的董妃带着郑经、怀抱祖宗牌位乘小舟逃到郑芝莞船上.寄居于厦门的明大学士曾樱自杀,郑军全部逃出了厦门。
清军占领厦门后，把郑氏家族的金银财宝掠夺一空。张学圣听说清军得手，心中大喜。赶到厦门四处一看，不禁大惊失色道；‘此处乃是绝地，速速退兵，不可久留。’然后匆匆而去。马得功本是郑芝龙的旧部,就仍留在岛上继续搜寻,没有离开。郑鸿逵听说清兵袭取了厦门,不由得大惊.启动十万大军火速的赶到了厦门，复将城围住。马得胜兵少，打是打不过郑鸿逵的，马得功被困在厦门城内无法脱身，郑成功大军又从海上而来,逃是逃不掉的,郑成功主力回师后清兵必遭灭顶之灾。马得功是郑芝豹生母黄氏的表哥,于是派人去安平向郑芝豹的母亲求情，请黄氏写信给郑鸿逵，让他网开一面。
马得功派人与郑鸿逵商量道；‘公若准许我等退兵，两下休战，各守其境。如果不准，我将烧毁厦门，让它成为焦土。公的家眷在安平内地，我朝必要血洗安平，不会留下一人。’郑鸿逵扶病而来，也牵挂着安平，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郑鸿逵又碍于庶母之命，被堵截的清军里面有不少是海上的老兄弟,也是于心不忍,郑成功是不会放过一个的.思虑再三,江湖义气终究占了上风,郑鸿逵除了归还缴获的郑芝豹提供的八艘船外，另派三十艘兵船将马得功及其部众护送回了大陆。
郑成功率舟师返航，清军已逃遁两日了.得知事情始末后，心中大怒.不好责备郑鸿逵,传令将郑芝莞斩首，传示军中。这次郑军损失惨重,几年的心血化为乌有.郑鸿逵为了私情不顾民族大义,人们都有些愤愤不平.郑鸿逵本来身体就不好,也没有了当年的锐气,为了赎回过错,索**出了全部军队，不再参与军事，只留下部分船舶从事对外贸易，自己搬往白沙居住.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郑鸿逵的生活经历与郑成功大不相同,他是按自己的习惯为人行事的,也难说是对还是错?郑鸿逵后来病死在了白沙,无论清军还是郑军都有不少人前往哭临,大多是旧日的海寇,如今的敌对双方.在东南沿海郑军真正的敌人不是满人,而是降清的闽人,也就是昔日的海寇.清廷以汉制汉,收到了成效,归顺的汉人都在表白自己的忠心,作战很是勇猛.
郑成功的法不避亲，军营内无不敬服。郑成功不到二十七岁就已经威震东南，是一个让人佩服的全军主帅。他不是靠着少帅的身份，不是继承父亲的基业，而是用他的人格力量聚起了一旅雄师。这支武装有着鲜明的政治纲领，就是存中华衣冠，存大汉江山。他们的背负着的是整个中华民族，这个信念从来也没有丝毫的动摇。华夏民族是没有国家民族概念的,天下都是皇上的,谁坐了龙椅谁就是天下之主,天下人都是其臣民.只要取了京城,就可传檄天下,万民归附,满人已经先入为主了.郑成功虽然是中日混血儿,却有着鲜明的民族观念,在于所接受的教育有所不同.华夏历朝历代实行的都是愚民政策,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愚民是为了更容易的驭民.
随着郑军的后撤,西北地区又起了新的变化.若知后事如何?且容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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