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毛番染指福摩萨 众骁雄海上争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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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红毛番染指福摩萨众骁雄海上争霸主
却说郑芝龙率领众人渡过了台湾海峡,四五艘战船迎了上来。这是巡哨之船,拦截过往商船,征收过路钱,按货值的三十分之一征收。郑芝龙在船头高声喊道;‘我是郑芝龙,当年与颜大哥等弟兄结拜为二十八宿,今日特来拜访故人。’巡哨的不是别人,正是傅春,刘宗。两位首领走出船舱搭眼仔细一看,果然是小兄弟郑芝龙,不过是比三年前高大了一些,眉眼儿还是认得。二人连忙乘着快艇向渔船飞快的划了过去,眨眼之间跃上了渔船,三个旧日弟兄搂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的,恍如隔世。郑芝龙简略的说了说别后的情况,打听众弟兄现在如何?傅春,刘宗的眼圈都有些发红,长叹一声道;‘今非昔比呀,不过是轮流出海,勉强维持罢了。’
原来台湾自古以来就是海寇屯聚之地,汉末三国,隋唐末世,宋元之乱,东南沿海的海寇都拿台湾作为后方基地,进退自如,距离大陆较远,朝廷水师通常是不会远涉重洋去攻打一个海岛的。嘉庆末年,海寇与倭寇联手作乱,沿海城镇被掠被抢,无数财宝都运送到了台湾,议定众人均分。倭寇见财起意,想要独吞,兼并林道乾部,来他个黑吃黑。这种事情在中国是很少发生的,江湖有江湖上的规矩,谁要是不仗义也怕被同行瞧不起。日本武士与中国海寇们不同,他们是没有那些约束的,他们信奉的是‘强权即是公理’,不管采用什么样的手段,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值得下黑手。武士们已经足欲,准备分赃之后回国继续当他的贵族,振兴门第,成为显赫,财宝当然是越多越好。中国海寇人多,占了十之七八,倭寇只占十之二三,所以分赃时林道乾与弟兄们分的是大头。两下各自做着回乡的准备,海寇们也在更名换姓,准备进入内陆当他的富家翁了。
当林道乾喝得醉熏熏的想与日酋最后一次道别时,才惊讶的发现;昨日的同伙正在整装待发,目标就是自己,正在军营中誓师,喊声震耳欲聋。分赃时倭寇们就曾表示过不满,大吵大嚷,认为他们冲锋在前,功劳最大,中国人不过是带一带路,探一探敌情,使用一些奸诈罢了。作乱的倭兵被倭酋压了下去,向林道乾表示歉意,并再三申明永远作为生死兄弟。谁知倭酋口蜜腹剑,嘴甜心苦,用计麻痹中国人,正准备发起偷袭,来他个白起坑杀赵兵。林道乾熟悉倭寇的偷袭战术,没想到作茧自缚,引狼入室,这群恶狼反过来要咬死自己了。弟兄们都喝得烂醉,抵抗是抵抗不住的。林道乾的酒意都被吓醒了,匆匆回营,招集起所有没有喝醉的弟兄们把人马都拖上了船。此时倭寇已杀了过来,林道乾扔下财宝,带着弟兄们出海而去。倭寇想要斩草除根,追杀不已。林道乾命令部下扬帆远航,一直逃到了浡泥,抢占了一处港口,既当海寇又兼做走私生意,后来人们都管那儿叫做‘道乾港’。
得知林道乾远逃,倭寇们怕对方报复,弃了台湾回日本当他们的贵族去了。沿海渔民经常漂流到台湾,与当地的土人,客家人做一些生意,也不太红火。闽浙大员们对这个远离大陆的海岛也不太注意,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都是皇上的,那个海外荒岛自然没有什么例外?洋人乐于发现新大陆,把旗一插就成了本国的领土。在大陆插了无数次还是不当用,只好到海外寻求新大陆,当地的土人不在考虑之内,只要土人没有足够的战斗力。
葡萄牙海盗先是劫掠中国沿海,坚船利炮让天朝无所适从,防不胜防。缴获了几门铜炮,每个不过二十余斤却威力强大。官员们按葡萄牙海盗的称呼管铜炮叫做‘佛郎机’,以后管葡萄牙海盗也叫做佛郎机了。佛郎机们一面抢掠一面要求开市与天朝做买卖,皇帝打又打不过,防又防不住,在佛郎机同意按海外藩属行三跪九拜君臣大礼之后,将澳门租给他们作为‘晒货栈’,每年交租金二万两。事实上葡萄牙人早就占据了澳门,天朝不过是追认罢了,留一些个体面。经商比抢劫来得实惠也来得长远,中国的丝绸是欧洲贵妇人借以夸耀的珍品,精美的瓷器让所有贵族叹为观止。航行一次就可以获得十倍的利润,这个东方宝库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不可因小而失大。葡萄牙人是以商立国的,获取金钱是他们的唯一目标。他们在东方扎下了根,并不断的扩大获取金钱的领域。
同在一个半岛的荷兰人眼红了,来到了东方与葡萄牙人争夺澳门,争夺沿海贸易。在奸商们的指引下,荷兰人先是占了澎湖列岛,金门等处,后来则占领了台南。他们与颜思齐等人的所作所为大不相同,殖民者有着成熟的经验,先是强迫土人为他们修建城堡,炮台,然后是血腥的镇压与奴役,迫使岛上的所有人给殖民者当奴隶。土人们进行了激烈的反抗,被迫逃进了深山。客家人的耕地都被殖民者收为‘王田’,归荷兰王室所有。岛上居民从七岁时起就得上交‘人头税’,荷兰国内的税种都被引进台湾了,用枪炮逼迫人们必须服从。客家人请颜思齐出面与荷兰人讲道理,荷兰人的回答是一排子弹。杨天生,洪升被当场打死,颜思齐也身负重伤,躺在炕上快一年了。
二十八宿行海的都是三桅船,遇到商船往往采用包抄合围的方式,二十个人划着快艇进行追赶,几十条快艇一起展开攻击,逼迫对方投降。经常往来的商船只要上交一定的过路费,并不会受到刁难,荷兰人不许颜思齐部征收过路费,因为他们已收了商税。
从天启四年到天启六年,双方在海上,陆地上大小发生过上百次冲突,荷兰人占了绝对的上风。枪矛大刀已经不顶用了,商船们都配备上了西洋大炮,拒绝向海寇们上交过路费,生计越来越困难,船也陈旧,经受不起大风大浪了。别处的海寇借机会争夺东南海域,行走于东南沿海的是八大寇;袁进,李忠,杨禄,杨策,李魁奇,钟斌,刘香,最弱的就是颜思齐的残兵败将,眼看着就要没有立足之地了。
颜思齐在台北养病,等郑芝龙见到颜大哥时,这个仅有二十二岁,昔日意气风发的首领人物已经是瘦成了一把骨头,右腿腐烂,已经变黑,只不过是在痛苦之中煎熬着就是了。岛上没有好医生,受了枪伤的腿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时好时坏,现在连骨头都变黑了。人在病中,锐气也被消磨没了。颜思齐拉着郑芝龙的手只是流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不用吩咐,跟随来的四五百号人就被热情的海寇们各自拉到自己的船上盛情款待。都是青少年,虎虎生威,肝胆相照,很快的就成了莫逆之交了。各船都很缺人手,鼎盛时期的**百人现在剩下的不及三百人,都是无处可去或是颜思齐的生死弟兄,不忍离去。别股海寇横行于中国大陆,只要攻下一个城镇,就够吃用半年的了,船只也都修得坚固高大,沿海的造船厂大多与海寇们有所交往,只要出银子他们就为海寇打造巨舟,装满了食物与弹药,下海的当天就被海寇们‘打劫’了。官府与水师将领们都被买通了,每一次掠获海寇们都会丢下几艘满载着战利品的船只被官军所缴获,向上面报功。报上的往往是空船与屈杀的渔民,财物与真正的海寇官府是得不到的。
随同前来的弟兄们年纪还小,四五百号人没有超过二十岁的,郑芝龙是最为年长,见识最多的一个。昔日的一盘散沙由于郑芝龙一伙的到来反倒可以抱成一团了,为了生存下去,郑芝龙决定率领弟兄们打出一个局面来,摆脱眼前所处的困境。他约会各船首领商量出了一个联合作战方案;先霸住台北一带水域,让红毛番不要逼人太甚。
在红毛番的鼓动下,商船不再把颜思齐一伙放在眼里,白天黑夜在这一带海域行驶,颜思齐一伙也无计可施。郑芝龙及兄弟们的到来转变了一切。商船一路过,焰火腾空,无数快艇从四面八方涌来。郑芝龙并不去捕捉追赶商船,而是设下八面埋伏,进行包抄。商船经常行走的航线老弟兄们都是非常熟悉的,十拿十准,没有空等的时候。没到半个月,二三十艘商船已经被掳获,荷兰人也不得不对这群乌合之众刮目相看了。

在荷兰人的再三交涉下,郑芝龙把商船都放行了,行前都补足了拖欠的过路费。从此之后台北成了郑芝龙一伙的势力范围,荷兰人也不敢前来征收田税,只是严守修筑的赤嵌城,把那个地方作为商贸中心,与郑芝龙部和睦相处。郑芝龙心里很清楚;仅靠征收有限的过路费与些少田税是无法进行海上竞争的,想要生存下去,只有设法做个强者。在日本的那几年没有白过,郑芝龙了解金钱的力量,金钱的魔力,有了金钱就无所不能,可以横行无忌。他并不与荷兰人寻仇,而是拿出所有的金钱与荷兰人做生意。他选出三艘状况最好的海船,满载着洋布驶向了大陆,他知道大陆棉布的价格,同时也很想念妻子与孩子,回到家乡好好的安排一下她们娘俩。
生意进行得很顺利,一个内地布商买下了全部的洋布并订下了商约,郑芝龙让弟兄采购咸盐器具等物品,能够在台湾,琉球出售,他回安海去看望田川氏与儿子了。让海风吹得发红的面庞得到了热烈的亲吻,远离故乡与亲人的田川氏是真的想念郑芝龙了,短短的一年这个小男人已经变得成熟了,有了男子汉的气派。夫妻常年厮守在一起往往会产生隔膜与怨恨,但距离产生了美,能让对方回想起所有的优点,转换成甜美的回忆。田川氏也开始成熟了,她已经认同了眼前的一切,包括寂寞与担忧。孩子给了她一切,使她忘记了烦恼。看着郑芝龙抱着孩子那个高兴劲,田川氏也心花怒放,亲自下厨给郑芝龙做了两盘日本料理。
久别赛新婚,田川氏的身子并没见好,夫妻二人还是小心奕奕合房,以解饥渴。郑芝龙一直在船上与弟兄们摸爬滚打,肮脏腐臭随处都是。回到家里享受到了清新安静,感觉如同到了天上一样,他喜欢这种生活,而不喜欢风浪。他抱着儿子心里有些骄傲,自己是一个父亲了,将来可不能让儿子吃自己这些个苦,遭这些个罪,要为妻子与儿子创建出一个美好富足的生活环境,为此他还得继续奋斗。他带回了四百两银子,这是他们兄弟分得的一份,一年的收入是寻常农户的四十倍,钱虽不多却是这些年第一次给妻子钱,他为此而感到兴奋。他清楚的知道,虽然有风险,但这条路是最适合他走的路,舍此他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拿什么养活妻子与孩子?让王族之女跟着自己下地干农活,过苦日子是不可想象的。除了眼下的这一条路,暂时郑芝龙还想不出别的生存方式来。人是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改变,往往是由命运一步步推着走的。郑芝龙从来也没敢想做个大人物,他只是为了生存而挣扎,为了妻子,为了孩子,有些事情必须去做。
幸福的时光是飞快的,郑芝龙不得不告别妻儿回到泉州,满载着货物渡过台湾海峡了。他们遇到了飓风,差一点葬身大海。船只损坏得很严重,郑芝龙下决心打造新的海船。他们回到台湾后,利用三桅船把货物运到琉球又赚了一倍利润,从此之后他们以经商为主,有机会也当一下海寇。几乎所有的海寇都是这样;登陆是商家,下海是海寇,他们各有各的势力范围,海上的,陆地的,就连商家客户也都各有所属,郑芝龙这一伙慢慢壮大了起来。在郑芝龙到来的三个月后,颜思齐死了,众人公推郑芝龙主持大局,郑芝龙也当仁不让,带领弟兄们大闹起来。
在广东劫了一家大商户,将钱财交给了泉州造船厂,打造了五艘巨艇,郑芝龙部鸟枪换炮了。这是三角帆七桅船,是东南沿海最为高大,最为坚固的船只,经商十年也是积攒不下打造这些巨艇的本钱的。那是家官匪勾结的坐商,广东一带的海寇们是没有那个胆量的。要不就不干,干就干个大的,郑家兄弟都有这么股子狠劲。芝虎,芝豹,芝彪非常骁勇,爬上桅杆,抓着绳子可以飞荡到任何商船上。芝虎善用双枪,左击右射,枪枪不空,一提起莽二的大名,江湖上都竖大拇指。郑芝龙是很有谋略的,正因为他胆怯,所以小心,很少有失手的时候。有了这五艘巨艇,郑芝龙如虎添翼,决心大干一场,与别的海寇在海上争雄了。
他率领五艘巨艇直捣金门,把过去欺负他们的袁进部打得落花流水。郑芝龙购置了一些佛郎机大炮,最重的能有两千斤,炮火凶猛。袁进的老巢被郑芝龙给占领了,缴获了八十多艘海船,收降了一千余人,都分到了各船,统一指挥。郑芝龙率部三千攻进了厦门,将官库民财抢掠一空。大户人家的妻妾千金都成了弟兄们的战利品,郑芝龙一面掳获一面打造,没过三年已是拥有上百艘巨舟,上千艘海船,近万名部下的海上霸主了。他们行走于山东,闽浙,广东,南洋海面,只要比他们弱小的海寇能兼并就兼并,不能兼并也抢夺地盘水域。二十三岁的郑芝龙带领着一帮青少年海寇横行无忌,只有老海寇刘香兵力雄厚,很有号召力,郑芝龙不敢轻易招惹,其它的都不在话下,朝廷也为之头疼。
天启皇帝驾崩,魏忠贤一伙垮台了。昔日的圣贤成了今日的奸贼,天下人用同样的热情声讨魏贼及其党羽,董秀才也被放出来了。拨乱反正已成为大势所趋,人心所向,郑芝龙也想找一条退路不再涉险,整日里打打杀杀,胆战心惊,这样的日子他有些过够了。他想回家与妻儿在一起,将来共享天伦之乐。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弟兄们,大家腰包里都有个小富贵,也都想歇手不干了。但是放下武器又怕官府翻脸不认人,到那时候人为刀斧,我为鱼肉,那可就惨了。商量来商量去,大家的意思最好趁收山之前狠捞他几把,也给朝廷点颜色看,逼他招安,兵将不散,日后谁也奈何不了这帮生死弟兄们。议定之后,众弟兄频繁出击,东南沿海处处烽火,四下告急。官吏们请求朝廷颁旨招安,这正合郑芝龙之意。台北的财物堆积如山,每个弟兄都不用犯愁下半辈子,只要想办法保住就可以了。
崇祯皇帝颁旨招安,袁进,李忠都接受了招安,当了官军水师将领,很是威风。杨六,杨七继之而起,朝廷招安条件优厚,在掠足了之后,杨氏兄弟也接受招安了。蔡善继先是牵扯逆案被罢官免职,后来花了银子托上了人情又以武职起用,因为武职是不抓逆案人物的,东江毛文龙,辽东袁崇焕,都修了生祠帮魏忠贤歌功颂德,但都没受到追究,蔡善继以兵备起用,来到了福建海疆。蔡继善的优势就是他曾当过郑芝龙的义父,可以招降这个骁贼。蔡善继派人送去亲笔书信后,郑芝龙果然回复了一封谦卑的书信,愿意接受招安。
郑芝龙带着七八个首领进了泉州,泉州兵备蔡善继早已安排人前来迎接,众人随着来到了兵备衙门。蔡善继很长时间没机会摆一摆当官的威风了,此次招安郑芝龙也是一件大事,蔡善继摆足了官架子居中而坐,对郑芝龙等人道;‘汝等作乱多年,罪不容诛,皇恩浩荡,容汝等悔过自新,重新做人。汝等应当自缚请罪,听候朝廷发落。倘能改恶从善,日后必然前程无量。’
按说蔡善继做的也不算过份,别的官员招安海寇也是如此,有的还要勒索金银,方肯容其归降。郑芝龙拜伏在地,连称死罪,愿意自缚请罪,也知道官府是演戏给天下人看的。怎奈芝虎等年青人火气正旺,跳起来叫道;‘狗官少在那儿跟我们弟兄装屁,要不是大哥劝解,哪个稀罕你招什么安?若是在此装孙子还是回去当我们的海大王倒也畅快。’一声呼啸,众首领随其扬长而去。郑芝龙连连向蔡大人谢罪,出去追赶上了弟兄们,埋怨芝虎不能忍小辱而坏了招安大局。
王平对芝龙道;‘官府小看我等,得杀他个梦里也怕才会真心招安,将来的日子也好过一些。袁进,李忠,杨家兄弟的手下都被遣散,他们几个首领也形同软禁。不给朝廷一点颜色看看,将来也是个麻烦事。’海寇们都是听过[水浒传],了解梁山好汉最后没落下好结果,主要是没了兵力,散了弟兄。郑芝龙所带的虽然大多数是青少年,作战之勇猛可是数一数二的。事已至此,郑芝龙只好回去安排一场大战。对于如何抵敌官军水师郑芝龙心里有数,不杀他个下马威那些官员们也真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若知后事如何?且容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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