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泰官不忘旧恩 阮大铖率先降清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第四十一回
白泰官不忘旧恩阮大铖率先降清
却说梁化凤进剿牛鼻寨,对于这场仗他早已胜券在握,根本算不了什么.袁忠过去只是个江湖上的小首领,手下三四百人,没有多大的名望.只因为各地抗清武装星分云散,丁勇们无路可去,才投奔的牛鼻寨,就聚起了二万余人.清兵已经控制了整个山西,抓到新雉发的流民不由分说就砍下了脑袋,向上面报以军功.这些人逃无可逃,又没有别的出路.上了牛鼻寨不过是暂避一时,都知道在这里也长远不了.牛鼻寨并不大,二万人的粮食就是个大问题.袁忠也是同样情况,想打又打不过,想走又无路可走,只好捱一日是一日.
梁化凤听说摄政王突然中风,生死未卜,也就留了个心眼.满人对汉人将领是不放心的,自己功高震主未必是件好事,狡兔一死这些走狗就该烹杀了.梁化凤为自己留了条后路,就是组建起属于自己的部队,兵数不多,但是精干,手下有兵就是本钱.梁化凤对牛鼻寨是围而不攻,在山下竖起了招降大旗,下山降者免死,只有匪首袁忠不可饶恕.这些反贼只要能够免死就很难得了,山上每日都有几十人出来投降.梁化凤就真的一个不杀,挑选精壮大汉留在军中,剩下的就放其出营,修了路条,令其回乡务农.反贼杀是杀不过来的,清廷也是且剿且抚,只要将士们不贪功贼人就可留条活命.没到半个月牛鼻寨就已经成为了空寨,袁忠自尽而死,梁化凤手下有了五千健儿,都是以一当十的江湖好汉,这就是梁化凤的看家本钱.
梁化凤只是放人,贼人们掠夺的财物是不许**去的,都成了梁化凤的战利品,也就成为了军饷.梁化凤雄冠三军,满人亲贵也不敢轻易打他的主意,只能加以重用.寻了几件错处,将梁化凤贬了一下,这就是使功不如使过.而左梦庚等人就没那么幸运了,清廷将他们的部下都分拨开之后,都死的都很惨,没有躲过劫难的.此话暂且放下不题.
八侠大多带伤南行,只有首僧了因,白泰官,吕四娘三人身上无伤,也是疲惫不堪了.浙东一带兵匪如毛,都打着恢复之师的旗号,其实就是些贼寇.往往一个县城就有三四个将军,总督等等,都是自封的官职,招兵买马,四处征收钱粮,百姓苦不堪言,反倒盼着清兵能够早些到来,好能过上个安定日子.八侠无心在浙东停留,就奔福建而来.吕元的箭伤化了脓,高烧不退,就在金华五棵树暂住了下来.吕元是吕四娘的堂兄,吕四娘侍候病人有些不方便,白泰官就主动前来帮忙,接屎接尿的很是尽心尽力,吕四娘对白泰官也有几分感激.吕四娘已是二七芳龄,情窦初开,就对白泰官有些柔情.白泰官已是十八岁的英雄豪杰,对于吕四娘早有爱慕之心,只是不敢表露,二人只是心明肚知,言语之间并无涉及.吕家连连遭难,吕四娘只想着报仇雪恨,誓取满酋之首祭奠父母以及死去的两个姐姐.准备到了厦门之后,就独自前往北京行刺,来他个黑虎掏心.
白泰官听说阮大铖是在金华朱大典军中,金华有三万精兵,城高池深,城中储粮无数,是浙东的一个主心骨.南京落入清兵之手后,南逃的散兵游勇不计其数,想在金华落脚的不下二三十万之众.朱大典一律不留,紧闭城门不理不睬.就是有再多的兵也是没用,把粮食吃光了之后,清兵一到就都想着逃命,没有半点战斗能力.阮大铖帐下乏人,就想起了白泰官,他对白泰官是有大恩的.他派人送来了一封书信,嘱咐白泰官速速前往金华,他有重任相托,白泰官有些犹豫不决.若是在以往,白泰官是令到即行的,他对阮公非常崇拜,是可以舍命追随的.可是如今这样的局面却让白泰官十分为难,既不能丢下伤病号撒手而去,又不清楚阮大铖心里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白泰官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之后,从一个少不更事的纯朴少年成长为赫赫有名的抗清义士,如今对阮公可不比从前了.从前白泰官不会思考,阮大铖的需要就是他的责任与义务,如今可是不同了.尤其是吕氏一门忠烈,对他的震撼格外巨大,他是抱着崇敬之心默默的呵护着外表刚烈,却有着绕指柔肠的吕四娘的.
此事白泰官藏在心里跟任何人也没有露出半点口风,也是想看看再说.在此期间就听说金华文武数万人齐声驱逐阮大铖,朱大典无奈,只好礼送阮大铖出境,阮大铖这个跟斗栽的可是不轻.白泰官恋着吕四娘迟迟没有动身,心中也是万幸,否则一损俱损,自己也颜面无光.见吕元这两日清醒了一些,白泰官就又有了动身的念头,犹豫着没有说出口来.江湖上讲的是义字为先,白泰官欠阮大铖的太多,只能舍身相报.是非曲直是很混乱的,只有胜利与失败,没有什么对错之分.
阮大铖是个名利心极重之人,到了江东之后,就来到了方国安的军营里,方国安的爵位还是从阮大铖手里买出来的.方国安手下有五千兵马,主要靠的是抢掠为生,打的还是明军的旗号.阮大铖再次捎信让白泰官速速赶来,阮大铖急需人手,白泰官是左右为难,去又不是,不去又不是.吕四娘看出来白泰官心里有事,就主动询问道;‘我看你这些日子六神无主,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苦?‘
白泰官道;‘说起来惭愧,当年我是个流浪儿,专偷大户人家的财物,被阮公所擒.阮公不但没有将我送往官府,反而出银供我拜师学艺,白某一身所有皆是阮公所赐,所以视其为恩人.如今阮公两番来信相招,我拿不定主意去还是不去?‘白泰官把吕四娘视为知己,拿出了阮大铖捎来的两封信交给了吕四娘,也是想让吕四娘帮着自己拿个主意.
吕四娘道;‘阮大铖乃是个小丈夫,心术不正,我早就听爹娘议论过此人.阮大铖老谋深算,其心难测,最好再等上一等.南京朝廷之**,主要就在于阮大铖.用人上的**是最大的**,而阮大铖所举荐的大多是同类,都是魏忠贤时期的奸佞之徒,这些人能干出来什么好事?名利心一重就无所不为了,你没见那位东林魁首,天下出了名的大儒大贤钱谦益,满人未到就率先出降,泥首马前,丑态百出,为的就是个名与利.阮大铖也是这么个人,我算定此人肯定降清,只要价码合适.我曾听姐姐,姐夫谈论起阮大铖,他私下里跟冯铨是有往来的,冯铨是满清的重臣,他们这些人都是脚踩两只船,三只船,看风使舵呢.‘
白泰官道;‘如今的事真是说不清,都说潞王贤明,当初主张拥立潞王的大臣们很多.可是清兵一到了杭州,潞王就主动出降,连点皇室宗亲的尊严都没有,我看朱明王朝是没啥希望了.李成栋被迫降清,却成了最疯狂的满人鹰犬,抓到汉人就雉发,都成了满奴自己也就不觉得羞耻了.嘉定三屠就是因为雉发引起来的,被李成栋杀死无数.郑芝龙也降了清,郑成功不过二十岁上下,据说是在东洋受到的武士训练,是个忍者,生母被清兵**而死,所以不肯随父降清.山西一败,抗清义士纷纷南下,郑军将成为新兴力量.到处都是郑家军,谁也不肯相下,这样的局面能成就大事么?‘
吕四娘道;‘看起来你对抗清事业是没有信心了,既然如此,也不必勉强,你现在就去投奔阮大铖讨个出身就是了.我别无他想,只想着报仇,与满人不共戴天.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就不要过来了,我堂兄由我来照顾就是了.‘
白泰官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等几日再说.名利于我如浮云,我是跟师傅学做人,从未想过自己.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知恩不报非君子.只要我报了阮公的旧恩之后,就别无他想,舍命抗清,绝不做满奴就是了.‘
吕四娘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你心里倒底是咋想的?‘
白泰官;’今天咱们两人的话就撂这儿,我若是雉发易服成为满奴,下辈子给你当驴骑.’白泰官信守誓言,据史料记载,白泰官六七十年之后还是汉人衣冠行走大江南北,清廷对他无可奈何,也是一时激成的.
吕四娘道;’我若不取满酋之首祭奠爹娘跟两个姐姐,就出家当尼姑,终身不嫁.’吕四娘后来真的未曾嫁人,在蛾眉山中出家做了尼姑.年近七旬潜入哈达门割下雍正之首,后来培养了几个女徒弟,在川楚湖广白莲教大起义的队伍里,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二人话不投机,白泰官早早离去,吕四娘心里也是疙疙瘩瘩的,再见了白泰官有些不理不睬的.了因头脑简单,吕四娘就用了因替代了白泰官,了因倒是很高兴,他正闲的没事可做,吕四娘平时也拿了因当个奴仆来使唤着,了因还就听这个小丫头的使唤.曹仁父等都是成年人,伤势并不算太重.甘凤池等人的生活上还能自理,箭伤只是需要疗养,并无大碍.白泰官少年气傲,受不了吕四娘的冷淡,就告辞而去.吕四娘私下里痛哭了一场,她也是心里苦的不行,白泰官一走,连找个赌气的人都没有了,甘凤池就像一块硬木头.白泰官昼夜赶路,身轻如燕,一日夜可行三百余里,第二天就赶到了地方.白泰官见到了阮大铖的同乡好友方端士,说明了来意.
方端士是个名流,与方国安是堂兄弟,与阮大铖,冯铨都是好朋友.物以类聚,同气相求,方端士这个人名利心也很重,早就跟冯铨拉上了关系,给满清做了眼线.方端士见阮大铖成了丧家之犬,心里有些幸灾乐祸,看他这回还傲不傲了?没想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阮大铖还是过去的阮大铖,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的,议论风发,总有奇才大略随之而出,似乎过去的事全然没有他的错.方端士也心里清楚;阮大铖就是报复心太强,得罪过他的人一个也不肯放过,所以闹得人人自危,没人真心为朝廷出力.满人一进了南京,阮大铖跟马士英的府第都被乱民所抢,阮大铖只有随身携带着的财物,也不是很宽绰的.白泰官轻功为江南一绝,阮大铖未出山之前主要靠的是白泰官的偷盗,所以财源不绝,广交天下英雄,后来出任南朝的兵部尚书,大权在握.白泰官一来阮大铖就死灰复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钱财是不用愁的.
阮大铖正在用人之际,见到白泰官非常亲热,如同亲生子侄一般.阮大铖没有妻子儿女,就是一个人浪迹江湖,倒是一身轻松,没有愁烦之事.阮大铖对白泰官说道;’马士英不听人劝,大局不可挽回矣.若是依我之见,利用大悲和尚之案将朝中邪人一举清除,上下臂使如意,皇帝言听计从,何事能够不成?马士英注重虚名,放虎出笼,邪人都跑到了左良玉那里加以挑唆,百万左军顺流而下扬言清君侧,其实左良玉就是想自己做皇帝.江防部队都去抵挡左军去了,满人趁虚过江,大事已不可为也,我等只好各自奔逃,让满人捡了个大便宜.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悔之已是晚矣.’
白泰官见阮公毫无自责之意,反而将罪责都推到了马士英头上,只好不置可否.他听出阮大铖之意;主要是手中缺少钱粮,所以拉不起一支队伍来,壮志难酬.阮大铖打听亢英的下落?听说随同冯效禹去了大西北,只好作罢,只能靠白泰官偷盗来维持眼前了.白泰官晚出早归,阮大铖的手里宽裕了许多,方端士对阮大铖就多了几分尊敬.方端士寻找机会说动阮大铖也及早降清,为自己留条后路,阮大铖一口答应下来.
阮大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明军各部的情况就源源不断的送到了北京冯铨手里,冯铨不出京城啥事都知道,清廷不按照冯铨的主意办啥事都不顺利.这些事白泰官是一无所知的,阮大铖也轻易不外露.马士英带着队伍也来投靠方国安,就跟阮大铖又碰到一起,两个好朋友如今可是有些生分了.过去的事马士英埋怨阮大铖,阮大铖又往马士英身上推.马士英是小人中的君子,本无害人之心,都是被一步步推到了风口浪头上去的.啥事都听了阮大铖的,结果受天下人辱骂,马士英心里也很窝火.马士英是个将才,而非首辅大臣的材料.让一根椽子当梁柁,不折断那才怪了呢.马士英本指望阮大铖的雄才大略能做出一番大事业来,结果阮大铖只顾着搞窝里斗,铲除过去得罪过他的人,就是跟他政见不同的也不肯放过.南朝之败主要责任在阮大铖身上,而他毫无愧色,整日里还是夸夸其谈,不改旧日习惯.马士英听着心烦,就刺了阮大铖几次,两个人就互相指责了起来.马士英有兵,方国安有些偏向于马士英,阮大铖对方国安也挺不满意的.
方端士跟阮大铖一直靠着台州的潘文岳给冯铨暗送情报,此事白泰官并不知道.潘文岳降清之后官拜杭州同知,很是威风,姓潘的跟阮大铖,方端士都是同一类人物.白泰官将潘府的财宝拿到手之后,发现了阮大铖通敌的书信,心中不由得大惊,又不知道如何是好?若是别人私下通敌,白泰官绝不会饶了他.可是放在阮大铖身上就有些不一样了,白泰官只好将所偷来的财物跟书信一并留给了阮大铖,然后不再露面,阮大铖心里也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白泰官虽然不再露面,却在暗地里追随于阮大铖左右,不忘旧恩.人各有志,白泰官管不了太多的事.降清之人数不胜数,只能保持自己一身清白,别的想办也办不到.
丙戍年六月,清兵大举过江,方国安,马士英率部不战而逃,其它恢复之师也星飞云散,逃的没了踪影.可怜浙东百姓地皮被刮下了三尺,这些抗清武装连一仗都没打就都逃走了.阮大铖这回没有逃走,而是领着地方官员们都江头主动迎降,百姓们也都主动雉发迎接王师,路旁摆放的都是香案与酒菜.贝勒一听说领头的是阮大铖,这个名字他却熟悉.贝勒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上面是冯铨的手书,有阮大铖归顺独早,荐为军前内院大臣,随军效力.降官们此时方恍然大悟,原来一年前阮大铖就是满清方面的人了,众官员还被蒙在鼓里呢,无不佩服阮大铖的过人才智.阮大铖早已成竹在心,愿随从贝勒攻打金华,以报国恩.
金华是一座坚城,朱大典又是一员猛将,苦心经营了许多年,满人并无打下金华的把握.过江的满八旗只有三千余人,汉军为七万余人,都是明军降清的武装力量.阮大铖心恨金华人将他驱逐出境,想当年朱大典的职务还是靠着阮大铖提拔上去的,阮大铖认为就是东林党跟复社那帮酸儒在背后捣蛋,他非要出这口恶气不可.打下金华之后,人过三刀,以往驱逐过他的就都得到了报应.阮大铖是乐于看到这种场面的,所以心有成竹却纹丝不露,非让金华城坚守三日以上不可,三日之后他有破城之计.
朱大典是员猛将,曾因功官拜兵部侍郎,就是贪得无厌,喜爱敛财.因贪赃被官员所弹劾,落职闲住.行贿于马士英跟阮大铖,被起复重用,官封兵部尚书,总督江上军务.金华是他的老巢,任何人也不让染指,连马士英跟方国安都不肯留.二人心中大怒,真是过河拆桥,毫无故人情份,就挥军攻打金华.还是阮大铖从中做的调解,拨了两个县城容留二军暂住,朱大典只好答应了下来.朱大典如此行事,各部没有遵从他的将令的,总督江上军务只落了个虚名.清兵一路招降,兵不血刃就杀到了金华城下,朱大典率部死守城池,清军一时也攻打不下来.有金华明军在,清军在浙东就站不住脚.百姓十室九空,清军就连大军的粮草都解决不了,一日只能吃上一顿饭,还得派出部队到处去抢.军中只有阮大铖每日鲜肥不断,大宴宾客,连贝勒都感到挺奇怪的.人们追问阮大铖这些肥鲜从何而来?他只是回答说;’略为筹划而已.’阮大铖心里明白;这是白泰官在报旧恩呢,且乐得享受,还可以夸耀于军中.
金华是很难打的,金华人皆抱必死之心,城破之后想活也活不成.抵抗三日之后城破就要屠城,这就是战争的法则,各军都是如此.清军屠城无数,金华人已经逃无可逃,只能拼死一战,死中求活.朱大典藏起了一万精兵,等清兵力竭之后大举反攻,百万之众旬月之间可得.每一个将领都想做乱世枭雄,皇帝谁不想当?只看机会与运气.朱大典妻妾子女全家三百余口,钱财数以百万计,城中储粮足支十年,是能耗得起的.不出一个月,清军必然断粮,那时候才是朱大典扬威之时.朱大典对守住金华是有着足够的信心的.若知清兵如何攻破金华?且容下回分解.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