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舞剑霜雪吹青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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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计划确定后,整个人明显轻松了起来,成天往外泡茶馆,听说书先生将我们乐团的事吹得天花乱坠,而后看其他人咋咋称奇,我就暗暗好笑,等赏了他不少银钱再接着一个人偷着乐,反正我的样子早被传说成了无数个戏剧化版本,真面目究竟是怎样的,相信压根儿没几人知道,所以我大大方方坐在这里捧自己的场,完全用不着担心会被识破。
这日上午,我如往常一般准时进茶馆报到,点上一壶极品雾顶银针及三四碟小吃,便悠悠闲闲地听说书人给我做免费宣传。
真不愧是靠耍嘴皮子吃饭的,他每日讲的内容居然各不相同。前天说我们是神仙般的三个俊秀少年,昨天又说是三名不辨性别的天仙美人,今天更夸张,说我们是远渡重洋,踏海而来的剑圣,因为儒慕太粱国的文化及武术,这才涉足人世,以音乐来广交天下名士、剑客。据此推断,到了明天我们大概能羽化成仙,变作通天彻地的非人类!
“你这位老先生为何满口谎话?云意乐团我曾亲眼见过,根本不像你所说的那样,他们不过是些长相俊一点的歌伎罢了!”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说书人正讲得口沫横飞时突兀地响起。
我立刻便认出了声音的主人——那个死书呆子,也只有他才会在旁人兴高采烈听故事的当口,如此“直言不讳”地发表意见!
“这位客官,你口口声声说老夫是在骗人,那你倒给大伙儿讲讲清楚,云意团的三位乐伎究竟是男是女?有何背景?相貌又生得怎样?”说书先生人老成精,问的问题俱为最难回答的谜题,因为我们的身份从未公开表明过,即使书呆子真去梵仙楼看了那场出道秀,也绝无可能一下子猜得那么准。
果然,仍旧是青衣纶巾打扮的书呆子愣了愣,“我不知道他们是男是女,有何背景,但我记得其中一人的相貌,秀眉星眸,瑶鼻樱唇,模样……倒与那桌的兄台极为相像!”
我呷着的茶水险些喷了出来,他指认的那人正是改作男装的我,想不到他眼力如此厉害,我穿成这样都能瞧得出,下回是不是要易个容先呢?
“客官,你既然连云意团诸位乐伎的性别都不晓得,更遑论他们的身份背景了,又凭什么认定老夫所言为虚?何况老夫在这儿说了大半辈子的书,若满口胡话还不早叫人给哄走啦!诸位看官你们说是不是啊?”说书先生竟然也懂得煽动群众那一套,噎得书呆子郁闷不已。
好在他的小家仆惯常应付这类场面似的,四处赔个笑,又多赏了说书先生几贯铜板,便拉着自家少爷迅速闪人了。
他拍拍**走得容易,留下我被周围好奇的目光一遍又一遍打量得如坐针毡,那个死书呆子真是害人不浅!匆匆结完账我几乎是用跑的飞快撤离了茶馆。
“哎哟!谁走路不长眼睛啊?”明明是我先撞上的来人,但我满肚子火气一个控制不住便怒吼了句。
“对不起呀兄台,我刚刚转身是急了点,没撞伤你吧?”死书呆存心跟我过不去吗?到哪儿都能碰上他。
我揉揉鼻子瞪了他两眼,道:“外伤还好,内伤就很难说啦,医药费肯定是免不了的,你看着办吧!”
书呆子皱紧双眉,盯住我瞧了半晌,忽然拊掌一声轻呼:“啊!原来是你,我说这声音怎么如此耳熟呢,只不过兄台的样貌变了许多呀,莫非上次那副面容是兄台故意改扮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这书呆子不会想赖我的医药费吧?”他记性还真好,半个多月前的事居然没给忘了,我可不像他那么令人“过目难忘”啊!
“医药费?兄台很缺钱吗?可再缺钱你也不该到处行骗呀,男儿大丈夫不靠双手自食其力,挣钱养家,反而成天无所事事,坑骗他人钱财,实在有失做人的基本德行,也有违紫尊帝君示下的十大训诫啊,必须得及早改正才是,依我看……”
我宣布:书呆子正式升级为唐僧他爷爷!我不过开了句玩笑,他能足足念上我三天三夜,什么人呐?
“多谢兄台的忠告,在下会铭记于心的!哎呀,差点忘记,我家中尚有急事待办,就先行一步了,不送!”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我扭头便欲往对街穿去,方走了没两步忽然听到书呆子大嚷一句“小心”,而后一阵天翻地覆,再醒过神时,眼前便“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我今天第二次给撞得七荤八素,神志几近混乱,估计轻度脑震荡是免不了的。

“喂,兄台,你怎么样?是不是伤着哪儿啦?”若非书呆子及时抱住我向后扑倒,我或许已死于方才的车祸,马车闯的祸。
“没事,我……还好!”有气无力地回道。
“何人胆敢惊驾?”数声暴喝如雷贯耳。
我略一抬头,发现肇事的那辆马车停了下来,车帘半卷,有什么人正朝外窥探。赶车的车夫恶狠狠瞪向我这儿,像是只等车内主子一发号令便会扑过来将我碎尸万段似的。倒霉,大概又惹着哪个嚣张跋扈的王孙贵胄了!
“都给我退下,本公主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拦驾!”一声娇蛮的怒喝挟带缕缕香氛朝我漫卷而来。
公主?我木木地怔在原地,浑身上下如同被巨轮辗过似的又痛又麻,真怀疑这副身板还能撑到明天的宴席表演吗?
“是你冲撞本公主的车驾?”一位身着浅紫色对襟雁纹宫裙的美貌少女莲步轻移至我面前,盛气凌人道。
我狐疑地瞧了瞧她,发觉她长得颇像某位故人,尤其是微微上挑的凤目,那证明这位傲慢无礼的小姐毫无疑问,确确实实是他的姊妹,也就是当今公主。
“草民时姻参见公主,适才多有冒犯,还望公主海涵!”我僵着身子勉强曲膝行礼道。
“时姻?时姻……你,把头抬起来!”公主没让我起身,倒叫我抬头做什么?
我缓缓仰首望向她,眼见着公主一下子喜形于色,跟我看到票票时的神情如出一辙。等等,她不会也瞧上我了吧?我顿时防备地朝后挪动数寸。
“你是云意的主唱对吧?那天的表演我看了,也听妙娘提起过你的名字……”哦,敢情这位是我的粉丝啊!我尚未开始得意,公主下一句话立即浇熄了我小小的自豪,“月公子也来了吗?他在哪儿?我要见他!”
嘁,原来是双双的粉丝!我撇撇嘴,淡淡道:“回公主的话,他仍在梵仙楼内练曲,今日只我一人出门。”
“噢……”有那么失望吗?我郁闷到了极点。
公主无精打采地挥挥手示意我起身,随即便准备离开,临上马车之际忽然又朝我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我觉得你这人还不错,跟了他吃不了亏,况且……唉,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你真没说什么好不好,我的脑袋里再容不下更多的浆糊了,干嘛还给我添堵呀!我揉揉前额,再拍了拍衣服上的泥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去。
“时兄,没想到你……你真的如愿以偿当上歌伎了,在下……在下应当向你致歉才是,我之前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望时兄见谅!”书呆子与我并肩而行,诚恳道。
“算了,我自己也有错,不过你若真觉得内疚,便替我雇顶轿子吧,我实在走不动了。”
“好,你先等着,远儿,快雇顶轿子过来,时兄伤得不轻,我要送他回梵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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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小姻,你怎么伤成这样?究竟出了什么事?”进到梵仙楼后院,月无双见我是被扶着下的轿子,赶紧上前搀住我道。
“我……好累,关于这事儿你还是问玉兄吧,这次多亏他送我一程,替我好好谢谢他!我先回房休息一会儿,晚膳时叫我……”
玉兄就是那书呆子,一路上他同我聊了许多,也告诉我他名叫玉吟逍,是来蔚都谈生意的,因为时间比较充裕所以顺便玩了几天,下个月才走。
谈生意?我完全想象不出他上了谈判桌会是怎样的情形,该不会先用长篇大论把人给侃晕,随即搬出一堆条条框框将人砸个半死,最后趁对方昏迷签订各项不平等条约吧?可能性很大啊,这是我听他说完后脑袋里蹦出的唯一念头。
“小姻,你先别睡,我让小宓去请大夫了,等把伤口处理好再休息,知道了吗?”月无双柔柔地叮嘱令我心头一暖。
扒着他的肩膀蹭两下,而后回了个灿烂的笑容,“明白,我遵命便是!”
玉吟逍双眉紧了紧,以他的道德规范尺度,大概对我们这种“男男”关系看不过眼了。我懒得再多费唇舌解释,反正双双也不介意,便冲着玉吟逍胡乱摆摆手,算做告辞,然后拖了沉重的步子转身挪进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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