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节 新月娟娟江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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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势不好,楚齐天对楚纳川微一示意,楚纳川会意的上前一步,”娘,小游可聪明得紧,论算数,连儿子都及不上她。”转过头,他又周夫人笑道:”岳母大人舟车劳顿,不如先看看住的地方合不合意?”
虽然普通的应酬话,自楚纳川口中说出,却说不出的亲切与慰贴,带着尊敬,语调不高不低,语气不轻不重,句句打在楚夫人和周夫人心坎上,两人不由露出亲切的笑,楚齐天长出一口气,起身笑道:”纳川,就由你陪同亲家吧!”
精致的庭院,看得出费了番功夫,楚纳川陪着周夫人四处查看完毕,虽然周夫人什么都没说,可是楚纳川知道她非常的满意,这庭院是仿造余杭镇周家老宅所修筑,连摆设的家具和器皿都是从余杭镇采买的,处处透着亲切。
“小游,你就住在这儿。”
楚纳川推开房门,小游跨步进了房间,和想像中一样,小游根本没有察看自己住的地方,而是径直走到书架前,仔细的看了看书架上的书目,然后随意抽出一本,凝神看了起来,楚纳川微微一笑,也不打扰她,轻轻掩上房门,吩咐下人随意注意周夫人和小游的呼唤,便回了前厅。
走到厅门,却听父母压低了声音正在争执,语气非常急促,为了周家的事,父母近来起了不少的争执,楚纳川转过身,本不想听,却听楚齐天的语气相当严厉,不由停住了脚步,他从未见过父亲用这般严厉的语气和母亲说话,不由有些奇怪。
“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了一下乡下婆子,竟然怪责起我来,我自来便那般说话,说了几十年,从未有人觉得不妥。”
母亲的语气很委屈,楚纳川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现在的楚夫人并不是他的生母,他五岁时,生母便病逝了,现在的楚夫人,原是父亲的小妾,母亲病逝后,见她稳重善忍,便将她扶了正,十几年来,她努力的塑造一个亲切和善的慈母形象,他也努力将她视为自己的生母般对待,可不知怎的,两人间总有一种隔阂,也许是太努力了,有些过了吧!
“我知道你是这般说话,对普通人也就罢了,周夫人清高了一辈子,虽然她是巧蓉的母亲,论辈份比你低,可是她年龄比你大,你的口气就像对下人说话一般,她心中怎会不愉?而且她们是我再三邀请才来的客人,你至少也得尊重尊重我。”
屋里一时间没了声音,楚纳川站了片刻,正想转身离开,却听母亲苦涩的说:”客人?真的是客人吗?你的心思,真以为没人知道吗?”
话说到这个地步,楚纳川不敢再听下去,便蹑手蹑脚的离开,心中却万分疑惑,父亲请周夫人到扬州居住,还有旁的什么心思吗?
那天过后,母亲对周夫人客气了许多,语气中甚至有了些巴结,周夫人很不习惯楚家的生活,所以尽量的深居简出,而小游的日子却过得轻松得多,楚齐天请了扬州城最好的先生到家里教课,没有一个先生能在楚家留一个月以上,他们临走前,又气又怒,小游上课时,顽皮也就罢了,先生常常被她戏弄得七窍生烟。
不止是先生,就是楚家的人也深受其害,小游无聊的时候,就会想方设法的弄些恶作剧来戏弄人,楚齐天觉得她是孩子,不便过问,楚纳川听闻她的所作所闻,常常是一笑了之,所以一月下来,楚家的人一见她便跑,生怕被她戏弄。
这一天已到了夏至,一早周夫人着人送小游到书房念书,刚坐下为小游缝补衣服,针才拈起,楚家的下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周夫人,不好了,大少奶奶难产了。”
待赶到巧容住的院落,那里早站满了人,一多半是楚家在扬州城请的名医,其他便是与楚家交往密切的商贾家眷,众人都知道楚家的家业迟早要交给楚纳川,这个时候,最是容易接近关系,这对于靠楚家吃饭的人家来说,却是天底下顶顶重要的事。
满院子的人,却不见楚纳川,周夫人心下不悦,楚夫人一见她,便迎了上来,见她神色,便猜到是因为纳川不在的缘故,笑道:”亲家放心,全扬州的名医老爷都请来了,纳川本想留在家中的,只是扬州太守传了话,让老爷和纳川务必到衙门一趟,说是要商谈这一季的盐税,这可关系到朝庭,老爷和纳川不敢不去。”
话说开了,她知道周夫人即使心中再不悦,也不会说什么,朝庭的事,可比自家的事重要许多,两人站在屋门外,见屋帘不停的掀开,又放下,一盆一盆血红的水从屋里抬了出来,周夫人性子坚毅,虽然心里担心,面上只是微微变色,楚夫人却面色煞白,急得冷汗直冒。

好容易看到扬州的名医范仕进从屋里走了出来,两人迈着绵软的脚步迎了上去,”范大夫,怎么样了?”
范仕进看着她们,半晌没有说话,楚夫人双腿颤抖,几乎无法站立,范仕进才缓缓道:”大人和孩子都保住了,是男孩……。”
话音未落,整个院子都是贺喜的声音,周夫人却见范仕进满脸的严霜,心知不妙,低声问道:”大夫,是否出了什么偏差?”
“唉,少夫人的身子太差了,人是暂时保住了,可是性命却损了,好好儿的养着吧,过得了明年的立春,便无碍了。”
范仕进在铜盆里洗净手,转过头看了看强做镇定的周夫人,”我开一个方子,愿服就服几帖,不愿服,就罢了。”
周夫人还未说话,楚夫人已哭了出来,”范大夫,求求你救救巧蓉,她这么年轻,孩子又这么小……。”
看她们绝望的样子,范仕进摇了摇头,”楚夫人,我行医的惯例你是知道的,一指判阴阳,我既说了,便是最终的诊断,如你不信,可另请高明。”
话说得这般绝对,周夫人双眼一翻,晕了过去,范仕进叹了口气,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在周夫人人中处扎了一针,周夫人悠悠醒转,看着范仕进,满眼的恳求,范仕进毫不动容,起身收了银针,”也不绝对没救,如果少夫人的求生意志坚定,兴许能够活下去。”
楚夫人和周夫人对望一眼,死灰般的眼睛里,终于跳动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巧蓉和纳川夫妻恩爱,孩子年幼,巧蓉一定会竭力活下去的。
在书房的小游却不知道姐姐游走在生死边缘,自气走了上一个先生,扬州便再没有人敢到楚家做先生了,楚齐天无奈,只得花重金到杭州请先生,派出的人刚走没多久,先生不会那么快便来,这几日,小游和楚家的几个女儿都是自行在书房看书。
坐了一会儿,听见院中的蝉鸣,艳阳高照,小游只觉心猿意马,不知现在街上热闹成什么样子,如果能出去看看就好了。
“小游,现出去玩吗?”
转过头,却是楚家最小的女儿楚香玉,她与小游的年龄相仿,是楚齐天妹妹的女儿,云南的茶道开通后,楚齐天便让妹夫到昆明负责滇茶的生意,她年纪太小,便留在了扬州,这个孩子和小游一样的调皮,只是从小在大户人家长大,到也知书达书。
“好啊!不过怎么出去呢?”小游压低了声音,头低进书里,两只眼睛紧盯着香玉。
“从后门走。”
大街上果然热闹,小游只觉得眼睛都用不过来似的,街道两旁的商铺人如流水,香玉拉着小游,不时的告诉她那些铺子是楚家的,那些铺子是卖什么的,走到琳琅阁前,香玉笑道:”今天拉你出来,就是为了在琳琅阁见一件宝贝,昨天我听大伯说起,如果不是太守今天有事相邀,他一定要来看看。”
琳琅阁里早已人头窜动,想是得到了消息,所有扬州城内有名有姓,喜好此道或是附庸风雅的人都涌进了琳琅阁,香玉和小游藏在柜台旁边,刚站定,就听一声清脆的玉响,本来人声鼎沸的琳琅阁立时鸦雀无声,却见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子踱着方步从后面走了出来,团团作了一个四方揖,满面的和气,说起话来,声音温和而谦逊,一幅生意行家里手的感觉。
“各位客户莅临,琳琅阁真是蓬荜生辉,想各位都冲着那件宝贝而来,在下在此也不多言,来啊,把东西抬上来。”
说是东西,果真是一件好东西,众人伸头了头颈,仔细的看着紫檀木托盘里的玉器,嘴里啧啧的赞叹着,那胖掌柜小心的拿起,举高了手,仍然是满面的笑,”这件东西,是前日城一个破落书生拿到琳琅阁出售的,在下看它也是一件宝贝,没敢给价,今日向诸位客官讨教,也请各位帮着辨识辨识,帮在下出个价。”
原来扬州竟是这样做生意的,小游微微一笑,那胖掌柜早已环顾了四周,微一犹豫,竟将那玉器交给了小游,”小姑娘,见你气度不凡,可知此物的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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