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重返大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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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城。
侍卫对晋王道:“启禀王爷,据密探来报,皇甫少华在几十日前已经离开北地,前往大都了。”
晋王疑道:“怎么会,他的假期不是还没有到吗?”
侍卫道:“据说他此次是向兵部告的假。”
晋王皱眉道:“是吗,这消息确实吗?”
侍卫道:“绝对属实,是皇甫少华军中副将陈秀的手下透露的消息。”
晋王想了想道:“难道皇甫少华已经知晓本王与察金之事,要回大都亲自向皇上禀报?”
侍卫道:“王爷英明。”
晋王道:“事不宜迟,你马上派人通知察金,准备举事。”
侍卫躬身道:“是,王爷。”
将军府。
皇甫驭风穿上官服,出了门,骑上马,径往大都城的禁卫军驻地而去。少华在院中侯他走远,到自己书房里拿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锦盒,快步奔到父亲房中,四处翻捡了一番,在柜中找到那个锦盒,打开看看没错,忙把自己拿来的锦盒放在原先的位置上,关好柜子,拿着装折扇的锦盒跑到外面,交给贴身的小厮,对他道:“你赶快拿去悄悄交给平章政事府胡秀珠小姐的贴身丫环小红,记住,这件事切不可让老爷知道。”
小厮低声道:“是,少爷。”接了盒子,飞也似地走了。少华目送他背影远去,松了口气,正待转身回房,一个下人从门外飞奔过来道:“少爷,柳大侠和柳姑娘来了。”
少华大喜,忙奔到府门外迎接。柳翔天和柳如芳这时刚从马上下来,柳翔天见了少华笑道:“好小子,这么久没见,有没有想我们啊。”
少华一笑,上去向柳翔天躬身拜道:“徒儿拜见师父。”又对柳如芳道:“师妹。”
柳如芳拱手笑道:“如芳见过师兄。”少华忙引了他们进去,安排了客房,便一起走到前厅中叙话。
绣楼中。
胡秀珠从小红手中接过锦盒,脸上顿时羞得通红,伸手打开盒盖,拿出里面的扇子,手上使力,一顿撕得粉碎,用纸包了,叫小红拿到院中,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第二日三更时分,皇上带着我和李正风到了大都,城门外早已聚满了朝中文武百官,在那里迎候,皇上下了马,换乘御辇,径往宫中而去。我和李正风随同百官,跟着皇上的御辇来到皇城,一起站在大明殿外等候,五更时分,开始上朝。我待众臣山呼万岁站起身后,起步走到大殿中,跪下道:“罪臣张好古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铁穆耳微微一笑,正欲答言。驸马出列上前道:“张好古不遵皇命,擅杀朝廷大臣,犯的是死罪,臣恳请皇上下旨将他处斩。”
铁穆耳眉头微皱,没有言语。颜成道出列道:“皇上,张好古自入朝以来,先有发国债之功,又立下灭蝗抗旱等等大功。此次更是孤身进入敌营,兵不血刃平定叛军,功劳极大,皇上应该升他的官职。”
驸马又道:“皇上万万不可,张好古身为卑贱的汉人,竟敢杀我蒙古官员,是可忍孰不可忍,倘若皇上不降罪给他,以后众汉官纷纷仿效,后患无穷啊。”
都林出列道:“张好古虽有罪,但也有功,依照大元律例规定,立有战功之人,可以免刑。依老臣之见,不如让张好古官复原职。”
枢密院事陈国杰和兵部尚书木山等人一起上前道:“都林大人言之有理,张大人此次立下大功,应该官复原职才是。”
吏部尚书闻言上前道:“皇上,张好古虽立有战功,但是打死朝廷命官,此罪甚大,怎可以些微战功掩去。”
礼部尚书也上前道:“皇上,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若不处罚张好古这个汉人,我们蒙藉官员从此性命堪忧,又如何再为朝廷效力。”
九王爷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争论,眉头微皱,默然无语。
都林又上前道:“皇上,粘罕在湖州贪墨朝廷修堤的专款,按大元律例本该问斩。张好古自入朝以来,一直忠心为朝廷办事,并无过错。这次不过是无心之失。老臣相信他下次绝不敢再犯,其他汉人官员更不敢以此效仿,几位大人的话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
刑部尚书闻言上前道:“启禀皇上,大元律例确实规定,立下战功之人,可以免刑,只是张大人此次杀的是蒙藉官员,又是皇亲,罪加一等,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皇上如不处罚他,从此大元律例威信何在,朝廷纲纪何存,请皇上三思。”
铁穆耳看了伯颜一眼,伯颜会意,出列上前道:“都林大人说得有理,尚书大人说得也没错,依老臣之见,张好古极有才华,若不能为朝廷效力,实在可惜,不如仍任翰林院编修之职,整理大都藏书阁的古书典藉。”
平章政事胡义真闻言道:“伯颜大人言之有理,张好古虽有罪,但也有功,如此处置甚好。”
铁穆耳笑道:“好,就依伯颜爱卿之言,张好古升为四品翰林院编修,明日起,到藏书阁任职。”
驸马等人闻言,脸上皆露出不平之色。只是皇上金口已开,又有伯颜、木山、都林等一干朝中重臣的支持,九王爷和中书左丞脱欢、御史大夫合台等一干皇亲国戚皆沉默不语,并不出言劝谏。所以虽有异议,却不敢再出列反驳。
我叩头拜道:“微臣领旨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缓缓站起身退回朝班中,偷抬眼看皇上,见他脸上神态平和,看不出在想什么。转而想到如今他又让我做回翰林院编修之职,不知是何道理?再联想到那日他在江畔对我说的话,心中越发添了疑虑,脑子里乱得很,皇上再说什么,也一句都听不到了。好不容易待到退朝,我向颜成道和都林分别打了招呼,心里想到少华,急着回去,不及深谈,便飞快地出了午门,坐上轿子,往状元府而去。
小兰和小蝶正在府门前翘首盼望,见我走下轿子,一起奔出来,一人拉着我的一只手叫道:“太好了,你回来就好。吓死我们了。”
我看着她们笑道:“我这段日子在鬼门关绕了好几圈,还好有惊无险,让你们白白地为我担心,真是过意不去啊。”
小蝶笑道:“只要大人能回来,便让小蝶再多担心几日也没关系。”
小兰笑道:“公子快进府吧,我叫厨房烧几道公子最爱吃的菜。”我闻言在她额上点了一下道:“还是你明白我。”跟着她们进了府,我向小兰使了个眼色,小兰会意,跟着我走到内书房,关上门,我拉着她转身坐到椅上,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听说少华回来了,是真得吗?”
小兰抿嘴笑道:“是啊,刚才皇甫少爷已经来过了,送了一面古琴过来,放在你卧房里,还说等吃过晚饭再来找你。”
我笑道:“好啊。”先到了卧房,只见一面古琴蒙着红绸,放在矮几上,我走过去,轻轻取下红绸,看了看,正是当年俞老先生送给我的那面琴,古旧的桐木,清晰的花纹,擦拭的十分干净,我心中不禁浮起许多感慨,伸手在白亮的琴弦上轻轻拂了拂,琴弦发出几声悦耳的颤音,叮咚作响,余音袅袅。
我叹了口气,把红绸依旧蒙在古琴上,起身走到院子里,看看天色还早,返身到内书房中,取了一张纸,想了想,拿了笔墨,在纸上挥笔画了起来,画了许久,一个古式座钟跃然纸上。我皱着眉,仔细回忆了一下,又取了一大叠纸,将座钟的内部零件分别画在每张纸上,准备交给不同的人打造,商业机密嘛。
至于那个座钟的外部框架,我想了想,画在一张纸上,准备到时交给金银铺铸造。最好是镀上一层金,定位为奢侈品,大都的富人多得是,不怕销路不好。至于钟面上的时辰,我按着古人的习惯,用子、丑、寅等表示。正在这里画着,一个下人在外道:“李将军到。”
我快步奔到堂前迎接,李正风换了一身便装,过来拉着我的手低声道:“好古,我方才一回府,便接到翠微镇孟老爷的信,他们还捎了很多东西给你。”
我喜道:“太好了,正风兄请随我来。”伸手拉着他进了我的内书房,请他坐下,李正风从怀里掏出封好的书信,递到我手中,我忙打开看了起来,只见信上全是爹娘对我的殷殷思念和嘱托,要我小心身体,保重自己,他们如今一切都好,不必挂念,又说少华已经等了我两年,问我何时与他成亲?他们也好为我筹办婚事。信的末尾说十月十五是我的生日,只是他们无法前来为我祝贺,只有托李堂捎了些东西给我,已送到李将军府上去了。
我看了信,心中百感交集,不觉叹了口气。李正风坐在对面,见我脸上神情忧伤,低声劝慰道:“好古,别难过,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和他们见面了。你爹娘送来的礼物,我已经叫下人带来了,放在偏房里,你跟我过去看看吧。”
我忙道:“好啊,多谢正风兄。”李正风站起身牵着我的手,和我一起来到偏房中,我返身关上门,只见地上摆着几个礼盒,大红的颜色,明晃晃的,很刺眼。
我轻轻走过去,打开其中一个大礼盒,盒中放着几身女子的衣裙,有白色,淡红色,淡绿色,淡兰色,还有淡紫色。用的都是极上等的料子,样式新颖,做工精巧,显是娘花了好一番心思,为我赶制的。我拿起一身衣裙,轻轻地摩挲,心中暗叹:娘啊,这些女装,女儿也不知何时才能穿到身上,只好辜负你的一番心意了。
我放下衣裙,又走过去打开其他几个盒子,全是装的珠宝首饰,胭脂水粉等等女孩家用的东西。只有最后一个盒子里,装的是几十本书,还有几盒上好的端砚和毛笔,我拿起一本翻了翻,却是爹爹书房中的医书典籍,想来是爹爹特意为我准备的。泪水不知不觉从我眼中轻轻滑落。
李正风见状伸手在我肩上轻轻拍了拍,低声道:“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我忙拭干泪水,将盒子全部收起来,放到柜子里藏好,将李正风一直送到门口,看他上马离去,方才转身回来。想了想,走到厨房中,亲自动手,炖了一钵参汤,热在炉上,这时晚饭已经做好了,我返身走到饭厅坐下。只见桌上摆着淮山,莲藕和一些时鲜蔬菜,还有一大碗三鲜汤,不禁看着小兰笑道:“怎么了,都是我爱吃的素菜,那你们吃什么啊。”
小兰在旁笑道:“公子,你爱吃的东西,我和小蝶都爱吃。”
小蝶忙道:“是啊,奴婢也爱吃素菜,那些荤菜油腻腻的,看着就不想吃。”
我闻言不禁看着她们微笑摇头。小兰拿筷子夹了几片淮山递到我碗里,笑道:“公子快吃吧,等会皇甫少爷还要来找公子呢。”我忙端起饭碗,大口地扒起饭来。扒完了饭,看看时候还早,便起身回到房中,坐在书案前,拿起那张座钟图,仔细端祥,看还有什么地方要修改。
这时,小兰从前厅飞跑过来,一直跑到我书房里,冲着我笑道:“公子,皇甫少爷求见。”
我坐在椅上愣了一下,迅速站起身,看了小兰一眼,转身奔过院子,一直奔到府门外,只见皇甫少华穿着一身紫色的锦袍,头上束着紫金冠,腰佩宝剑,嘴角含笑,正站在那里看着我。他的模样还是那样的熟悉,笑容也如往日般纯真亲切。
我望着他,感觉就象看到了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一般,在他面前可以率性而为,可以做回真正的自我,可以不用伪装,可以完全地信赖。
少华慢慢向我伸出手,我心中的忧愁和喜悦一起奔涌而出,所有的顾虑登时都抛到脑后,只管飞快地扑过去,扑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轻声道:“少华……。”无数的委屈,无奈,烦恼,思念,都化作泪水狂涌而出。一时喉中哽咽,嘴唇颤抖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少华把手环到我身后,紧紧地搂着我,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这时,小兰匆匆赶过来,低声道:“公子,皇甫少爷,不如进去再聊吧。”
我闻言忙从少华怀中抽身出来,仔细看了看他,见他还是从前的模样,只是略瘦了些,此时又见他一双清澈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个中情意,无以言表。心下不由测然。小兰在旁道:“公子,快叫皇甫少爷进去坐吧。”
我忙伸手道:“皇甫兄请。”少华一把拉住我的手,携着我一起进了府,一直走到前厅,又拉着我坐在他身边,看着我道:“好古,你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我忙道:“多谢皇甫兄关心,我很好。”又对小兰道:“快给皇甫公子奉茶。”小兰朝我抿嘴一笑,转身走了。
少华道:“好古,我听说你又被皇上升为翰林院编修了,是真的吗?”
我听他语气中似乎暗藏着许多无奈,心中一动,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看他,见他脸上神情忧郁,眉头紧锁,不禁生出几分歉疚,低声道:“是啊。”又看着他道:“少华,你瘦了。”
少华轻轻把我的手拿过去,在掌心里握了握,徐徐叹道:“你也瘦了很多。”我脸上一红,正待说话,小兰端了一杯茶过来道:“皇甫少爷请用茶。”我忙把手从少华掌心里抽出来。

少华看着小兰微微一笑,伸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放在茶几上,对我道:“好古,我们也有许久没有见面了,不如到我府上聚一聚吧。”
我听了他的话,忽然忆起厨房里那钵参汤,不由一惊,忙跳起身道:“糟了,糟了。”少华疑道:“怎么了?”
我迅速转过身往厨房奔去,冲到灶台前,取了厚布,揭开盖子看了看,还好,火很小,还没有熬干,少华跟在我身后过来,闻到一股浓烈的人参味,不禁笑道:“你炖了参汤?”
我脸红道:“是啊,给你炖的,不过可惜,熬得只剩一点点了。”
少华喜道:“是吗,太好了,我最爱喝参汤了。”
我见他高兴,心中感慨,不禁笑道:“你这个傻瓜。”说完便把钵子从火上取下来,少华忙到旁边取了茶盅,我把参汤倾出来,只得了小半茶盅,浓浓的。味道倒很香。我找了个托盘,把茶盅放到里面,少华忙道:“我来端。”伸手接过去,跟着我来到书房中,放在桌上,我转身把门关上,拉着他坐下,把茶盅递给他道:“尝尝看,很浓哦,我可是第一次炖参汤,算你有口福了。”
少华笑道:“还是你对我最好。”说完便用小勺舀了一点,尝了尝,很快赞道:“真得很好吃,很浓,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参汤。”
我听他说得全是赞誉之词,心里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脸红道:“好了,别说了,还不快把参汤喝了,我还有样东西给你看。”
少华赶忙伸手把茶盅端起来,略吹了吹,顾不得烫,几口喝干了,笑道:“要给我看什么?”
我到桌上取了那张座钟图,递给他道:“怎么样,好看吗?”
少华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奇道:“这是什么,样子怪怪的。”
我笑道:“这个叫作自鸣,可以指示每日的时辰,有了它,以后就不用听更夫敲更了。”
少华惊讶地看着我道:“有这么神奇的事?”
我瞪着他道:“怎么,你不信?”
少华忙道:“当然不是,你说的话,每句我都信。”
我笑道:“那就好,我们走吧。”
少华疑道:“去哪?”
我见了他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在他额前轻轻点了一下道:“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还能去哪?自然是去铁匠铺,把这些零件图交给他们打造了。”说完不理他,打开门,快步走出去,少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忙跑过来,牵了我的手,跟着我出来,一起走到府门外,纵身上马,望西街而去。
北地。
夜色渐深,陈秀正在帐中看一幅地图,一个亲兵悄悄走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陈秀脸上神情变得十分复杂,低头沉吟许久,站起身道:“你马上叫吴浩到我帐中来。”亲兵飞快地转身奔出去。一会儿,吴浩大步走进来,向陈秀拱手道:“将军有什么吩咐?”
陈秀皱着眉头,低声道:“吴浩,我刚刚接到消息,晋王已经得知将军回大都的消息,联合了耶城附近的将领察金,调动军队,意图谋反,必须马上传书请皇甫将军回来。”
吴浩惊道:“有这等事,我们一直照将军的嘱咐,严密封锁消息,怎会让他得知此事?”
陈秀悄悄避开他的眼光,语气沉重道:“现在不是探究谁走漏风声的时候,事不宜迟,必须马上通知将军才是。”
吴浩想了想道:“也只有如此了,属下这就去飞鸽传书。”说完便向陈秀拱手道:“属下告退。”陈秀微微点头。吴浩转身快步退了出去。陈秀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帐外,脸上忽然浮起一片阴云,良久方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和少华到了大街上,先找了一家铁匠铺,交了一张图纸给他打造,说好三天后取货。又找好了几家,把零件的活交待完了。我见前面有一家极大的金银铺子,忙纵马过去,和少华一起下了马,牵着手迈步进门,拿出图纸,对老板道:“这个东西,你们可打造得了?”
老板接过来看了一眼奇道:“这是什么?看起来古怪得很。”
我笑道:“此物名唤自鸣,是西洋的玩意,你只说能不能打造?”
老板仔细看了看道:“可以,只是从未做过,价钱要贵一些。”
我忙道:“多少?”
老板伸出两根手指道:“二百两银子。”
我心中大怒,暗道:敲诈啊,你。脸上笑道:“能不能便宜点?”
老板摇头道:“这个价钱已经很实惠了,不信你到别家去问问。再也不能少了。”
少华忙伸手到怀里掏出两张银票,要递给老板,我凑到他耳边道:“这么贵,不如找别家吧。”
少华低声道:“不用找别家了,耽误时间,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我闻言脸顿时红了,低着头不言语,少华把银票递给老板,道:“什么时候能取货?”
老板接过银票,满脸堆笑:“公子,三日后便可取货。”少华向他点点头,轻轻牵了我的手出来,俯身在我耳边道:“我们走走吧。”
我笑道:“去哪走啊?”
少华低声道:“随便去哪,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我听了,脸忍不住又红了,犹豫再三,只得道:“那就去畅春园吧,好吗?”少华笑道:“好啊。”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纵身上马,向远方驰去。
我和少华骑着马,出了东街,一直驰到城西的畅春园,这时已是黄昏时分,正是仲秋时节,园中游人颇多,穿着长裙的妙龄少女,手中撑着画着山水或是花鸟的油纸伞,成双成对,漫步湖畔,莲步轻移,裙裾飘舞,轻风吹来,送来笑语阵阵。
少华把两人的马拴在园门外的榆树上,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大步走进去。我见路边有一个卖菊花的摊子,忙拉了少华过去,笑道:“这菊花好不好看?”
少华道:“你喜欢菊花吗?我家后园里种了很多,你不如搬到我家来住,师父和师妹也在,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得多好啊。”
我脸上顿时滚烫,转眼瞪着他道:“谁要去你家住,那么多人,挤死了。”
少华笑道:“不会挤,我家房子多着呢,你以前来大都住过的客房,我都给你照原来的样子收拾好了,就等你搬过去。”
我脸红道:“你再说,我不理你了。”说完把他的手一甩,转身快步向前走,少华忙赶上来拉着我的手柔声道:“别生气,我不说了好不好。你一生气,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我见他软语央求,不好意思再板着脸,只得任由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继续向前并肩行去,两人在湖畔慢慢走来,不觉到了一个卖油纸伞的摊子前,我见那伞画得很漂亮,心里便有几分喜欢,忍不住伸手拿起一把绘着山水的红纸伞,撑开来仔细欣赏起来。少华见状看着我笑道:“喜欢吗?不如我给你买一把。”
我脸一红,瞪着他道:“又在胡说,我一个大男人,没风没雨的,撑把伞在大街上走,象什么啊,非被别人笑话死不可。”
少华笑道:“那你就不要穿这身衣服了,这衣服本来就不适合你。我倒想看你穿另一种衣服的样子,一定比穿这种衣服好看多了。”
我的脸越发红了,放下纸伞,转过身不理他,少华忙握紧我的手,指着前面道:“你看,那里有好多游船,不如我们一起去划船吧?”说完不待我答言,拉着我飞快地跑过去。挑了一艘两头尖尖的小木船,解开绳子,转过身一把搂住我的腰,纵身跳上去,我一站稳身子,就伸手推开他,想去拿浆,少华忙按着我坐下,迅速取浆在手,笑道:“我们划到湖心岛去吧,好吗?”
我悄悄看了他一眼,笑道:“那不行,湖心岛那么远,划到那里天都黑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少华闻言只得道:“好吧,我们就在附近转一转。”说完就慢慢操动双浆,向湖心划去。这时一艘装饰豪华的画舫从湖心岛慢慢驶过来,画舫上坐着穿着一身粉红色罗裙的胡秀珠,面前放着一面古琴,胡秀珠手抚琴弦,正在弹奏一曲李商隐的《锦瑟》。丫环小红侍立在她身后,龙卫将军阿术和胡德忠坐在一旁,手执酒杯,凝神静听。
湖上微风吹来,带来淡淡的鱼腥味。岸旁杨柳依依,长长的枝条垂到水面上,荡起圈圈涟漪。我探手到船舷边,掬了满满一捧湖水,让水流沿着指缝慢慢流下去。湖中水质十分清澈,几可见底,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往来穿梭的游鱼。我忍不住伏下身子,趴在船沿上,一边轻轻用手拂水,一边看鱼。这时一条小小的锦鲤从船边慢慢游过,我忙把手收上来,指着它,对少华笑道:“少华,你快来看,这里还有红鲤鱼。”
少华放下手中木浆,凑到我身边,仔细看了看,笑道:“你喜欢吗,我给你把它捞上来。”我看着他笑道:“不是吧,这样也能捞上来?”少华一笑,挽起袖子,迅速探手水中,伸手一抄,他的手法极快,迅如闪电。锦鲤不及逃走,被他一下抓到手中,举出水面,递到我面前,笑道:“接着。”我慌忙伸手去接,鱼很滑,没有抓牢,从我手中挣脱出去,掉到舱板上,很快蹦达起来,眼看就要逃回水中去了。
少华想过来帮我抓,我伸手拦住他,自己忙跳到小船一头,一把按住鲤鱼,把它举起来笑道:“哈哈,可抓到你了。”船儿经不起我的颠簸,登时失了平衡,狠狠地摇了几下,我站不住脚,一下扑到少华怀里,和他一起摔倒在舱板上。
画舫上。
胡秀珠弹完了琴,阿术击掌笑道:“好啊,胡小姐的琴艺越发长进了。在下敬你一杯。”伸手倒了酒,递到胡秀珠面前,胡秀珠接过酒,微微一笑,一饮而尽。
小红站在她身边,忽一眼望到远处小船上的皇甫少华,忙凑到胡秀珠耳边低声道:“小姐,你看,皇甫公子。”
胡秀珠转过头望了一眼,不禁大为惊奇,阿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皇甫少华,转头对胡德忠笑道:“原来是皇甫兄,没想到他也有这个兴致到这来划船。”
胡德忠站起来看了一眼,笑道:“和他在一起的好象是刚刚回京的张好古吧。”
阿术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这两个人在干什么,样子怪怪的?”
小红皱眉道:“两个大男人,一起划船已经很古怪了,居然还……。”她说到这里,忙用手掩住嘴,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阿术忍不住哈哈笑道:“这个张好古,倒是有趣得很啊。我听说禁卫军副统领李正风和他的私交也很深,连当今皇上都为了他亲自赶往庐州。皇甫兄那日在胡兄府中,险些为了他跟我们发生争执,今日又和他一起游园,看来这位张好古张大人的媚惑之术,真是不同凡响啊。”
胡秀珠鼻中冷哼一声,低声道:“原来这位皇甫公子有断袖之癖。”
胡德忠在旁摇头笑道:“不可能,我与皇甫少华认识多年,对他颇为了解,深知此人绝无此癖好。”
阿术想了想笑道:“胡兄说得是,若说皇甫兄有断袖之癖,绝无可能,只是他与这个张好古确实私交甚深。我听说这次他从北地告假回来,就是为了这位张好古张大人。”
胡德忠疑道:“有这等事?张好古本是洪都人氏,出身卑贱,皇甫兄却是名门之后,家父是当朝元老,怎会与他有如此过命的交情,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阿术叹道:“不光皇甫兄,连当今皇上和伯颜老大人都对他颇为推崇,这次他虽然在庐州立下大功,只是杀死朝廷命官,又是皇亲国戚,按律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他居然仍能升至四品之职。驸马和户部尚书等人在朝堂之上本想据理力争,怎奈九王爷和御史大夫等人都不肯施以援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官复原职,继续做他的翰林院编修。”
胡德忠道:“九王爷自张好古入朝以来,一直与他不合,这次突然改变态度,不知是何原由?”
胡秀珠听他们谈论政事,心中厌烦,脸上露出不耐之色。阿术见状忙道:“天色已晚,不如回去吧。”胡德忠笑道:“也好。”起身吩咐艄公撑动竹嵩,向湖岸边驶去。
小船上。
锦鲤趁着我和少华摔倒的时机,从我手中滑脱出来,蹦到船舷边,飞快地跃入水中,顺利逃逸而去,我看着它溅起的水花,心中暗道一声可惜,转过头来,却见少华正定睛望着我,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呼吸声变得很急促,气息吹到我脸上,热乎乎的,我怔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还趴在他身上,两人靠得很近,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脸顿时红了,慌忙纵身起来。轻声道:“对不起。”
少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坐起身手执木浆,眼望远处,低声道:“我送你回去吧。”
我红着脸道:“好啊。”不敢看他,转眼望着对面杨柳依依的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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