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章 第二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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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
他记得他曾认真望着自己的眼,明亮得如同星辰落入凡间;
让人相信着沦陷
他记得他曾执起自己长发的手,将青丝三千一点点纠缠在指尖;
像是一个今生都不放开的谎言
他记得他曾对自己弯出轻柔笑容的唇,捉摸不透的笑意迷离在边缘;
竟然就为此执著了很多年。
他终于从繁冗的梦境中醒来
睁开眼,看到的是碧色的帘帐,靠近床头的两角上还坠了青色穗子,浸过香料的纱帛幽幽散发着安神的香。
胸口剧烈起伏着,床上的人愣愣呆了半晌,惨白的脸上满是惊恐,睁大的漂亮眸子里全是惧意。
好久,那人才终是动了动嘴角,牵出一缕无可奈何的笑。
原来这些,自己还都记得。
他在梦中看到他残忍嘲笑着自己的容颜,那一刻竟是想要泪流满面。
然而从被彻底遗弃后的那天开始,
那些被视作珍宝的回忆,他将用尽一生来忘记。
[尚公子...]
门帘被撩开,梳着乌黑发辫的小侍女端了茶水和铜盆进来。抬头看了呆坐的人一眼,又有些不安地开口。
[麟王殿下他…他说如果公子醒了就去长乐宫找他。]
[……我知道了。]
长乐宫是麟王和大臣们商讨的地方离宁青宫也并不远,只是尚初舞来这里快两个月从未到过这个地方。
抬头就看到圣麟在大殿内,对着大门坐在长坐塌上,慵散又尊贵。面前摆了一张应该是地图的东西,旁边还围坐了不少从未见过的人。
正滔滔不绝向麟王说着什么的是一位老者,一手点了图纸上的某处,虽已年迈却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正中的英俊男子瞥到在门口有些茫然的人影,唇角微翘。
[初舞,]他说,声音都似是含笑[过来这里。]
注意到全室人的眼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似乎是都带点轻蔑不屑。那位老者更是有些愤怒。
圣麟却若没有察觉,一把拉过,就势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也不管怀中的身躯多么僵硬。
[韩大人,请继续。]
头发已经全白的老人几乎气得发抖,从先帝时期就跟随圣麟的韩沉平,如今是孤原元老级的人物,怎受得了这样的侮辱,当即板了脸
[殿下,长乐宫是殿下和臣子议事的地方。容不得那样的——]
[韩大人,]箍紧了怀中的人,圣麟轻轻勾了嘴角,眼却利得像刺
[本王的私事,还不劳大人费心。]
甚至还顺便亲昵地在初舞耳边亲吻了一下,
韩沉平干瘦的脸有些发青,终是没再说什么。
[孤原的兵马不过十五万,京都守卫的有五万。然而安阳周围三位亲王的兵马却不止三十万。即使和北边辽原圣丰达成和约,这样的实力悬殊依然。]
罢了议,殿内仅留下麟王的两个侍卫,还有被按坐在他身边的初舞。
扬了扬下颚,圣麟随意地用指节敲击桌上的地图。
[所以韩沉平的意思是,就答应殷辽的密议,收了防军并以此为条件借殷朝玲珑郡主向殷氏借兵,还可以将李将军所带房军兵力收回。]
[哈,]用一只手撑住下巴,他的眸中闪过兴奋的色彩。
[陌崖你以为呢?]
站在侧边的高大男子一笑,[就如韩大人所愿,撤了防军。]
[高晋]
圣麟对等在另一侧,恭敬抱拳的那人说[那么,就这样决定。就去告诉韩大人,既然他如此坚持…晚辈自然不敢逆杵了。]
高晋得令,立马跑下去。
[怎么了?]
注意到怀中那人的不自然,圣麟伸了双手,几乎要把他揽在怀内。隔着水色衣衫,都感觉得到那人一直有些低于常人的体温,
[又穿那么少就起来,不会冷么?]
出乎意料的,尚初舞抬起头,鼻尖都是擦着圣麟的气息掠过。瞳仁清明若最透亮的玉石。
[你是故意的罢?]
[故意让我过来,利用我激怒那位大人?]

陌崖站直了身体,忽然觉得自己在这里不太合适
[殿下——]
[哦?]圣麟露出玩味的神情,[缘由呢?]
[圣朝内乱,一直窥视圣氏土地的殷怎么可能不趁火打劫,反而相助一方?这么简单的道理麟王殿下不可能不懂——]
[那么,你的结论是?]
圣麟依然笑着,手缓慢抚上那人纤细的腰肢,却也在没有其他更过火的动作。
[我的结论是,殿下一定还有打算。说不定…]
秋水一凝,淡然扫过他英俊非常的容颜[说不定,几日后就可以见到韩大人尸骨了。]
“铮”极轻极快的一声金属声响,陌崖的剑已经出鞘。
[这样看来,]被剑锋架在脖子上的人冷冷直视面前那双仍带着笑意的瞳
[陌大人也该算是“局内人”?]
不知为何,圣麟忽然垂下眉。似是暗自叹了口气
[你当初如果有今日的一半聪明,都不会中了楚成焰的套。]
放开被自己捏住,离那人雪白颈项只半毫的剑尖,圣麟用说不出什么感觉的表情望着他。
[我果然一直太小看你了,初舞。]
[韩沉平是先帝的人,自我被遣到孤原以来那老狐狸一直防着我的叛变。不只他,孤原有不少人都是他的耳目。]
[之前是还未到火候,而且他也的确是个能臣也就由着他去。可而今他却仗着先帝遗训韩的势力越做越大,一丁点行动都会受限制。]
[于是我宣布将要举兵安阳的消息,韩沉平必定会召回他手握不少军权的侄儿守边将军李良,拖延时间给安阳送信。]
[但如果李良在撤回边防的时候,“殷军”悔议来袭…]
[你——]
尚初舞有些惊讶的微张了嘴
[孤原的兵马可不只十五万,]圣麟暗自一笑,瞥了眼正绷紧了面部的侍卫,或者说,这几年来一直为麟王暗中收集兵力,现在掌管分散藏于民间在孤原各处的大军总领陌崖。
[犯了如此严重的错误,罢了他官,也让那些韩势将员,再没有资格说话。]
[当然,]
圣麟看似不经意的笑容,像是有什么血红的东西参合进来,邪魅异常。
[也不要小看了我的情报网和暗杀手段。]
[殿下…]
陌崖似是有些无可奈何,这样好无保留告诉别人自己多年来暗中的布置实在太不同寻常,也太危险。
圣麟却不以为意,只扫过陌崖身后的角落一眼
[陌崖,还有未言,之后就交给你们了。]
两个男子的声音同时在殿内响起
[是,决不辱命]
[你…为什么?]
如此近的距离,他几乎可以听到身侧那人心跳的节律。
尚初舞喃喃地问
[为什么要全部告诉我?]
浅浅软软的气息,每一分都是迷醉,那样一个固执着寂寞的人…
[是啊,为什么呢?]
圣麟直接向后一倒,把臂弯中的那人也拉着跟着自己倒在坐塌后的软垫上。
[我也不知道。]
明明应该是一个猫抓耗子一样的简单游戏,为什么自己会那么不想放弃那么不甘心?
都应该只是作戏而已。
[我也不知道。]他说。
[初舞,我要得到圣氏的江山。]
[这本就应是我的天下。]
[只是——]
那个一直以来尊贵如同天神的男子,用有些粗糙的大手缓慢覆盖住身边一直沉默着人的双眼。
[只是达到目的的过程太过残忍太过血腥,我不想你看到。]
手下温软的触感,那人并不高的温度从指尖传达到心脏。
那些对他说的话,那些因为他而变化心境,到底是真是假,连自己都分辨不清。
[你...这样就好。]
[不要懂什么算计,不要管什么阴谋诡计。这样就好。]
尚初舞安静地闭上眼,听着这些从未听过的温柔话语,却终是没有任何回应。
我若不懂,又要如何在一次次背叛和欺骗中生存
告诉我要如何?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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