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章 第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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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玖)
松州的秋不比京都安阳,总是有些潮。
慵慵散散的湿气氤氲得天空都是暗色,格外寂寥。
正是白露时节,窗外有雨。
一院梧桐几盏芭蕉,七分细雨,应是听得九音伶仃,却空滴无人省。
白幕斜,朦胧醉。冷香烬,帘半卷。
依稀看得小轩内有灯影摇曳,更照得微光下那人苍白容颜的冰冷淡漠。
寒谷轩,在宁青宫的偏殿,算得上是一方雅致清静的地方。
独立的院落,百年历史的参天大树环围主房,虽是难免冷清了一点却是颇有一番世外桃源的味道。
隔绝尘世的空灵寂静,
所以圣麟一直很喜欢这个地方。
而今寒谷轩竟是破天荒地被赐给了别人.
轩内的人也未曾抬起头,专心研磨着桌上暗褐色的药,额头上渗起细细密密的薄汗.
雨滴滚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不大,却在这异常安静的室内分外明显.
桌子另一端,却还坐了一人。
暗紫色宽大衣衫披了肩头,金色的精致刺绣宣告着主人不低的品味和地位。长发也只是随意用玉簪挑了一束束起,深邃明亮的眸子被半阖的眼睑盖住,遮住了往日的不可一世。
终是有些耐不住,尚初舞放下手中的器具。
[麟王殿下那么晚过来不会只是要看我磨药吧?]
漂亮的眼睛浅浅扫过对面那人,声音是不带感情的微凉。
似乎是从几周前...大概是搬到寒谷轩的时候开始吧。
圣麟会时常来这里看他,有时是带几本医书,或是几种珍稀的草药
有时是带壶上好的清酒,硬逼着他陪他喝几杯
甚至也会告诉他楚成焰的行程,到了金氏边境,又或是接了金朝的边城,
径自说着,也不知是什么心思。
更多时候,却也是只这样看着什么都不做。
嘴角微微勾起,
无非就是想让自己屈服而已罢了,这就是所谓[换种游戏方式]?
也不过如此不是么。
麟王只是笑,却伸手揽了初舞,一把拉进怀里。
[的确,我只是想看你而已。]
英挺的轮廓在烛光下也柔和了几分
有些僵硬,他挣起身来,也不再看依旧浅笑着放开他的人,把研好的药放在桌上。
就算头脑再怎么清醒...几乎从未被人温柔宠爱过的他还是不知道要如何应付这样的圣麟。
但毕竟上一次沦陷的伤痛太过深刻太过不堪
更何况,他又不是不知道大圣王朝的麟王
——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小寞,小寞。]
初舞低声唤着,极轻地抱起在地上蜷成一团的雪白兔子。
[恩,别怕给你上药了。]
圣麟神色复杂地看着初舞像个孩子一样抱了小寞重新在桌前坐下。
想起之前进来的时候,无意中听到那个向来冷淡寂寞的人用软软的声音问着小寞
[也没人要你么?]
[受伤了是不是很痛?]
声音中都满是小心翼翼掩饰的伤。
皱皱眉头,圣麟实在说不上这是什么感觉。
用竹片挑了小块刚调制出的膏药,刚触到小寞受伤的后腿,它却忽然扑腾起来,后腿的纯白皮毛都被染得殷红。
[别闹了,就快——]
一只大手覆上初舞按着小寞,仍有未退去红痕的手指。
[我来罢。]
圣麟沉声道。
有个人帮忙,上药就变得简单。
尚初舞麻利地涂上药,又撕了半截白布细细扎上。垂下的眉眼,有着难得一见的乖顺。
高大的男子默默看过他不经意中流露的似水轻柔,还有几乎是转瞬即逝的落寞,终是别开脸再未开口。
越是接近,他就会退得越快。
越是想给他宠爱,他就越会恨不得全部躲开。
明明是一个人,站在一臂外的寂寞地方,
似是伸手就可以触及,却有着咫尺天涯的距离。
梧桐雨细,渐滴作秋声,被风惊碎。一分秋一分憔悴。

月下叶影斑驳,花影零落,但照人不寐。
圣麟抬了手,一点点前伸。
果然啊,
修长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低着头专心包扎那人的长发,冰凉的触感。
要得到他骄傲的心,这个游戏才好玩。
顺着长发缓慢下滑到腰部,单薄衣衫下,应是怎样雪白滑嫩的肌肤,曾让血色绽放其上的雪白,美得让人不敢呼吸。
还真有点,喜欢上这样的游戏了呢……
[麟…麟王殿下!]
手中端的糕点差点没失手落在地上,刚才看到的画面让希梅站在门口半天没回过神来。
圣麟不动神色收回手,向来者略颔首
[就放在桌上罢]
希梅怯怯低了头,把装了糕点的银盘放在桌上。犹豫了一下,又退回门边站着。
圣麟有些不悦地挑了挑眉,旁边的人却站了起来
[希梅,你把小寞带回去吧。今天它就睡你那里。]
[可是…]
小侍女揉搓了衣角,连声音都是不稳的
可是…麟王殿下面前,公子你要如何?
上次去药房,好心的药房师傅就告诉了他,公子所用的那些药…绝对不是“贫血”那么单纯。
而且…麟王这段时间对公子的样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
那个安静着清浅淡漠的男子,她不想他再有那样任何人看了都心痛的笑容。
[回去罢,时候不早了。]
尚初舞微弯了身子,把小寞塞进她怀中。
[不用担心我。]
趁机小声对着她耳边说。
希梅脸一红,应了声[是]就告退了。
圣麟的神色有几分不自然,看那人径自从自己身边走过。坐在床边读起药典来,竟是视自己如无物。
才翻过一页,手中的书就被他带着自己那有些冰凉的手掌整个按了下来。
尚初舞抬起的眸中一丝感情都无
[麟王殿下是想要初舞侍寝么?]
[……不是]
没来由的有些被刺了的感觉,圣麟声音涩涩的。
[只是想问问,怎么会要去学医术的…不愿答就算了。]
尚初舞低了头,却是嫣然一笑。苍白唇边有一点胭脂红,在他笑起的时候化晕开来,跌跌荡荡,要刻进人心里。
像是烟花开在寂寞的黑夜里,却又在最美的瞬间又被掩了去。
[还在尚家的时候,生了病,不会有人来管你。]
[总是独自熬着,居然几次都没有死掉。]
[所以既然自己死活从来都不干别人什么事情,就只有自己救活自己。]
他扬起脸,略带浅色的瞳仁是分辨不出哀伤或愤怒的平淡,却漂亮如苍色湖面,波澜不惊。
[这样的回答,麟王殿下满意么?]
[初舞,初舞…]
圣麟低低唤着,用手婆娑过他如夜长发,然后停留在他白皙的脸颊旁。曾经那道被针深深刻下的痕迹,现在已经很淡了,浅浅浮在他绝美的容颜上,是还未滴落就已经干涸了的泪。
他念他的名字,一遍遍
[初舞,从没有人真心待过你是么?]
身体微战,尚初舞扭头避开他的手,冷冷说过
[初舞一介罪奴,自然没人会那么多事。不劳麟王殿下费心。]
扳过他有些僵硬的身子,圣麟凑近他耳边,气息暧昧不清
[他们都给不了的东西——]
男人强势又不失几分柔,低沉的声音,优雅得让人无法拒绝。
[我会给你。]
银烛终是尽了,最后的火苗挣扎了一下,最后无可奈何泯灭。
瑞鸭香销,铜壶漏换。
暗下来的小轩,只心字香还独自烧着,青烟薄雾。
应还是在梦里面,醉里妖娆。
尚初舞把头深深埋进拥过来的那人衣襟里面,
嘴角却是微弯,
会给我?给我什么…
圣麟你未免也太小看我,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傻到再犯第二次。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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