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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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阳节前一天居然是晴天,家家户户忙着包粽子。唐家饭馆生意也比较火爆,这个时候出去似乎有点不妥。但唐广德很大方,说:“你们同学之间切磋学问要紧,家里的这点事情就别管了。”
小哥儿几个打扮的打扮,请假的请假,穿得都挺正式,尤其是文征明,穿的衣服虽然是旧的,但却一尘不染,很是体面。祝枝山看了看说:“真没想到,柳树头一拾掇,齿白唇红啊。不错,一定是大家喜欢的类型。”
文征明就不好意思地笑,头次参加活动么。他可不知道祝枝山说的“大家”是指谁。
为了热闹点,祝枝山还带来个哥们儿,叫杨循吉的。这杨循吉也是个臭味相投的读书人,不太爱说话,遇见事儿了特低调,这次也考中了秀才,爱写个诗,不过平生最大的理想是……写点小说传奇啥的。
哥儿几个下午就坐到了城外的饭馆里。这个饭馆挺不错,临河而建,一半搭在水上。凭栏眺望,碧水蓝天,花红柳绿,很是舒畅。为了占最好的座儿,可不就得早点到么?
谁知道来早了也不成,还是出岔子。几个人坐那要了茶,正聊闲天儿呢,店小二就满脸堆笑地过来了,说:“几位小爷真对不住,你们得挪挪地方,这位子,有人包了。”
祝枝山问:“还有人到得比我们早么?先来后到啊。”
店小二说:“那倒不是,是三天前人家就预定了啊,这定金都交了。实在没办法……”
两个人正在那纠缠,就听得门外有人问:“谁占我们的座了?”
大家往门口一看,就乐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小徐姐姐啊。今天小徐姐姐的打扮和以往可不同,以往那只是讲究,而今天,简直就是盛装了。只见她浓黑秀密的头发挽得高高的,用细细的银丝缠绕固定,形成一个牡丹高髻,足有六七寸高,头前戴着淡绿色的额帕,揽住头发。这样的发型在当时的苏州可是最前卫时尚的,好几年后才流传到北方的宫廷里去,成了宫里最大的时髦。还要说的,那就是一般女孩子头发不够,要挽成这样七寸高的发髻基本不行,都得借助假发。但小徐姐姐头发天生就好,又特别长,所以挽在头上,货真价实。
从古至今,长头发的女孩子都是最动人的。
看完头发,在看她身上,穿了件长长的水田衣。啥叫水田衣呢?就是用一块一块小小的彩色布料拼接起来的大衣服,像水田格子一样,所以有了这个名字。不过一般人家女孩,都喜欢用鲜艳的颜色,小徐姐姐则不同,她用的是淡色的轻纱,绿的、粉的、白的、黄的,连缀起来,色彩丰富又不很抢眼。她的水田衣外面,又罩了雪白缎的合领对襟大袖背子。这个背子可不是被子,不是用来盖的,要用现在的话说,最接近的东西应该是“风衣”。但背子又有不同,它长与裙齐,左右腋下有开禊儿,前面没有扣子,是敞胸的,只是用丝绦在腰上一拦,既性感又飘逸。在背子外面,又罩上无领无袖对襟半截上衣一件,猩红抢眼,典型的内衣外穿范儿——这个唤作比甲……到了清朝,这件衣服越来越窄小,就成了现在大家都穿的马甲了。

再看小徐姐姐脸上,眉若细柳,眼含秋水,细直的鼻梁,樱桃小口抹了轻朱色的口脂,腮上淡淡地打了桃花晕,脸上点点银光,不知道是扑了什么粉。人还没走近,一股幽香已经先到了。
小徐姐姐可不是一个人来的,后面跟了三四个女孩,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这一进饭馆,顿时厅堂里就亮堂起来。小唐和祝枝山吸溜了半天,才没让口水流下。真是看都看不过来啊。杨循吉有点傻,没想到这阵势,还站起来劝祝枝山:“咱换座儿吧……”再看文征明,小脸儿都白了,从来也没见过这么艳美的女孩儿啊,紧张得手心脚心都是汗。
祝枝山笑道:“换什么座儿啊,咱们本来就是一起吃饭的。”
小徐姐姐跟祝枝山打招呼,祝枝山赶紧介绍在座的几位。女孩儿们一一行了礼,这就算认识了。唐伯虎还在犹豫怎么安排座位,小徐姐姐说:“今天这饭馆我全包了,没外人,咱们穿插着坐。”说着就坐到了唐伯虎的身边。这倒不错,几个女孩儿一人一个男孩儿坐下。杨循吉和文征明两个,仍然没有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都看着祝枝山。祝枝山说:“看我干吗啊?我有什么好看的,看姑娘吧。”
店小二一看他们是一伙儿的,登时眉开眼笑。立刻蹿到后厨,张罗着上酒上菜去了。
唐伯虎也不是第一次见小徐姐姐了,但今天怀里还真跟揣了兔子似的,心口砰砰直跳。小徐姐姐在他耳边问:“你又怎么了?紧张传染啊?”
唐伯虎一把抓住小徐姐姐的手:“我想姐姐,快想死了。”
小徐姐姐就笑了,也不挣脱。
唐伯虎一眼就看到小徐姐姐手指甲上的红颜色,啧啧有声:“真漂亮啊,真漂亮。”
小徐姐姐说:“这是用凤仙花汁染成的。好看吧?”
话音未落,对面坐在文征明旁边那个女孩就喊道:“你看你们两个,还没开场白呢,就卿卿我我了,入戏可真快啊。”
小徐姐姐笑,抽出手来,对小唐说:“这位伶牙俐齿的姑娘,叫王翘,是我们这里最能说的。”
唐伯虎一听姑娘姓王,一下就沉吟起来。怎么了?他想起王素兰来了。不知道那位王姑娘现在怎么样了?不过这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小徐姐姐眼睛尖,察觉小唐走神,低声问:“你想什么了?”
唐伯虎赶紧遮掩:“没有没有。”他俯耳对小徐姐姐说:“我在想,柳树头这家伙好闷啊,以后还不得被这王姑娘给折腾死?”
小徐姐姐笑了:“看他俩有缘没缘吧。”
正说着,店小二端上来一盘粽子。原来端阳将到,这粽子是饭馆特意包了送客人的。但见那粽子个个绿油油、翘尖尖的,拿红丝缠着,十分可爱。王翘就叫道:“听说是诗会啊,有粽子怎么能没有诗歌呢?”
大家立刻鼓噪起来,最后说是猜先,谁输了谁先说。祝枝山拿出一枚铜钱来,让大家猜是哪只手,猜对了就算过了,猜错了继续下一轮,最后一个还没猜着的,就要写诗或者唱歌。
也真是巧了,猜来猜去,输的就是王翘。但凡赌什么,先出主意的人一般都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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