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果然都沉了下来，头顶上是铺天盖地的乌云，一块叠着一块，黑压压得压得人喘不过气了来。风不知什么时候都停了下来，路旁的树木犹如严肃的士兵，一动都不动地站岗放哨。
大殿中依然是满满的人群，不因为少了一个人而有什么不同，每个人照常跟着宫女训练。
“好，今日就先练到这里”，姑姑站在众人面前，一双利眼毫不容情地扫射所有人，“昨晚的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吧，今日我在这再重申一次，我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我觉得云姑姑的处罚显得轻了些，如有谁胆敢再犯，我必严惩不怠。都听清楚了吗？”那双利眼又狠狠地扫了我们一圈。
大部分被扫过的秀女都忍不住瑟缩一下，而教导姑姑显然很满意这样的结果，嘴角悄悄地向上翘起一个可疑的小弯弧。
步出殿外，天仍然阴沉得可怕，不远处传来轻声的讨论声。
“好闷呀，怎么一丝风都没有，真烦。”
“是呀，看这情况要下大雨了吧，我们赶紧回去。”
“嗯。”
“我们也回去吧。”我抬眼看了看天色，拉着正伸长脖子的关巧燕回去。
整个小屋更是闷得难受，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地掐住了脖子，让人连吸口新鲜的空气都显得尤为困难。
“真难受，怎么还不下雨？”白可有气无力地扇了扇手中的扇子，不时地瞧向窗外，抱怨道。
关巧燕轻巧地走过去，接过白可手中的扇子，轻轻地扇了起来，“大姐，忍一忍，应该很快就会下雨了。”
白可舒服地向后躺去，嘴里不忘道谢道：“还是四妹最好。”
巧燕呵呵地笑开了，手中的扇也摇得更起劲了。
从扇子传来的丝丝凉风，搅散屋中的气流，似乎微微减弱了房中的闷热。
“天越发沉了”，程玉盈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看来会是场不小的雨。”
我也随着她向窗外看去，天边的一丝微光也被吸收得干干净净，犹如黑幕降临似的。
“二姐，要不要点灯？”
“嗯，点上吧。”程玉盈看了看手中未完的活计，说道。
“巧燕，你去点灯，我自己扇吧”，白可坐起身来，看了看窗外，说道，“早点下才好。”
一簇火苗忽的闪亮起来，四个人紧紧围坐在火光旁，微弱的火焰跳跃得更加欢畅了。
暖暖的灯光笼罩着四个人的身影，在她们身后投下长长的黑影。
关巧燕凑到程玉盈身边，“二姐，又在绣什么？”
“闲来无事，随便绣绣，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东西。”程玉盈一边继续手中的活，一边笑着说道。
“是荷包，不过这个图案是什么，我好像没见过。”关巧燕拿着一个已经绣好的荷包，翻来覆去地瞧着，颇有几分困惑地说道。
白可顿时来了兴致，一把抢过关巧燕手中的荷包，“来，我看看。”
“呃”，白可细细地瞧了又瞧，半天说不出所以然，“好像，不对，又好像，也不对……”
程玉盈轻指着荷包上的图案，笑意盈盈地解惑道：“我也不知道这叫什么，据说是从西域传过来的，听我奶娘说，它能够驱邪保平安，所以我打算给你们每人绣一个。”
“二妹，你真是太好了”，白可兴奋地叫道，“我就要这个红色了。”
“二姐，那有没有？”关巧燕羡慕地盯着白可手上的荷包，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嗯，我才刚刚绣完一个，四妹，你看看你喜欢什么样的颜色？”程玉盈抱歉地笑笑，拿起手中放针线的竹篮子让关巧燕自己挑选。
“三妹呢，你要什么样的颜色？”程玉盈任由关巧燕挑去，回转过头问我。
“都可以”，我笑了笑说道，“只是又要麻烦二姐了。”
“说哪的话，我们姐妹之间还讲这些虚礼。”
“二姐，我要这个”，程玉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关巧燕打断了。
关巧燕指着其中的一块布料，憨憨地笑了笑，说道：“上次看到陈小姐的，就是这个花色，别在腰间还挺好看的。”
“放心吧”，程玉盈一边把巧燕选中的布料和线挑出，一边说道，“二姐一定会绣得比她更好看。”
关巧燕重重地点了点头，满眼都是信赖的光芒，“嗯，我相信二姐。”
“不知道外面的竹子能不能摘一些，否则我就给二姐重新编个竹篮子，二姐这个有点旧了。”关巧燕看了看窗外，压低声音道。
“先谢谢四妹的好意”，程玉盈笑了笑，更抱紧了手中的竹篮，道，“不过不用了，这个竹篮是我娘留给我的，我这一手绣活也是我娘手把手教的。”
“别说了，说了我也开始想家”，白可掏出手帕拭了拭自己的眼角，声音有些哽咽。
霎那间房间中静默下来。
程玉盈紧紧抱着那个竹篮，低头沉默不语。
关巧燕颓丧地坐在床边，亮晶晶的双眼失去了往日的光芒，嘴中轻声呐喊道：“我想我爹，我想我娘，我想我弟弟……”
白可听到这，再也掩饰不住，趴在床头，放声大哭起来。
她们思家的思绪也勾起我埋在心中深处遥远的回忆，我不由转头望向窗外，没有熟悉的月亮，也没有璀璨的星星，映入眼帘的只有无止息的黑暗，听着耳边不断回响的哭声，我越发得茫然，一时呆怔在那。
不知过了多久，程玉盈放下手中的篮子，站起身来，走到白可身边轻声安抚着。
我也回过神来，遥遥对着窗外黑茫茫的一片叹了口气，才转过身来，抚着巧燕的后背，安慰道：“巧燕，别难过了。”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别难过”，没有其他多余的话语，我的手却是不停在她身后来回轻抚。
关巧燕终于恢复过来，那边白可也收住眼里的泪水，我和程玉盈对视一眼，彼此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欣慰。
“爹，娘，女儿一定会为你们争口气，报答您们的养育之恩。”白可站起身来，信誓旦旦地说道，只是微哑的声音减弱了些气势。
其他三人的眼神都集中到白可身上，关巧燕是完全愣住了，程玉盈的眼光则有些复杂难解，我的眼中却是浮起淡淡的悲哀。
“好好照顾好自己，就是对爹、娘最好的报答了。”我压下眼底的情绪，欢快地说道，试图缓和下气氛。
“当然，我当然会好好照顾自己”，白可颇不以为然地说道。她上前握住我们的手，“还好，我能遇上你们这些姐妹，还好，还好。”脸上是泪迹纵横，眼中却闪着笑花，好一副滑稽的样子。
不知是谁先笑出声，其他两人也大笑起来，只有白可不知所措地站在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更是惹得我们笑个不停。
欢快的笑声，冲淡了离愁的悲伤，也驱散了房中的闷气，时间也就这样不知不觉间悄悄地流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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