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睡了。”大概是耐不住屋中冷凝的气氛，白可最后赌气般地说道。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敲门声，窗户边不时闪过几道亮光。
白可顿时把闷气都撒在敲门的人身上。她一边跑去开门，一边怒喊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我和程玉盈默默地站了起来，彼此对望一眼，又转开了目光，一起看向门口。关巧燕则紧张地跟在我的后面，一只手悄悄握上我的左手。
“四位姑娘，云姑姑有请。”一名太监守在门口，一名宫女提着一个宫灯，站在那位太监的身后，平板的声调，平板的面孔，机械式作出“请”的动作。
我暗暗地打量着四周，每个门口都站着一名太监和一名宫女，这些秀女或有抱怨，或有不满，但都乖乖地向场中集合。
白可未出口的话语咽在口中，换上一副笑脸，“敢问这位公公，不知云姑姑这么晚唤我们有何要事？”
“到时自然会知道。姑娘，请吧。”
白可勉强维持着笑脸，向场中走去。
我们四个都还没入睡，身上的衣裳还算整齐。而有些秀女显然已经入睡，只穿了月白色的内衫，黑色的长发在风中乱舞，稍显几分狼狈。
一阵亮光从院门口传来，云姑姑和赵娇颜带着一大队宫女太监，在两个拿着宫灯的太监的引领下，缓步向院中走来。
云姑姑在场中站定，目光沉沉地压过众位秀女，在见到几个衣衫不整的秀女时，眉头微微皱了皱。
“今晚召集大家，主要是想问一下有没有看到赵小姐的一串项链？”
场下鸦雀无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姑姑，在陈碧荷的行李中找到了，”
云姑姑接过来，微微扫了一眼，就递给身边的赵娇颜，“瞧瞧，是不是这个？”
“姑姑，正是这个。”赵娇颜恭恭敬敬地接过，就着灯光，翻来覆去地瞧了几遍，才沉声回答道。
“可看准了？”
“是的，姑姑。”
“哪位是陈碧荷？”云姑姑重新看向场中，
场下没有人应答，只是不少秀女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转向同一个方向，而处于目光中心的那位秀女显然还识不清状况，呆呆地站立那儿。
“哪位是陈碧荷？”云姑姑身边的太监又高声重复了一遍。
“姑姑，那串链子不是我的。”陈碧荷穿过重重人群，冲到云姑姑面前，径直跪下，拉着云姑姑的裙角。
“当然不是你的，说这串项链是从哪里来的？可要老实说实话。”
“姑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包中突然会出现那串项链，姑姑，我真的不知道。”陈碧荷哭喊道。
“你真的没有拿过这条项链？可要说实话。”云姑姑弯下身子，紧盯着陈碧荷，一字一字问道。
“没有。”陈碧荷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云姑姑用眼神微微示意，两名太监会意地走上前，把陈碧荷拉开。
“那个屋住了哪几位秀女？”云姑姑没有再瞧陈碧荷的神色，继续问道。
“回禀姑姑，是陈碧荷、朱芸、林雪梅、黄丽清她们四位。”一边的太监手捧着本花名册，朗声答道。
“是哪三位？”
“回禀云姑姑，我是朱芸，我是黄丽清，我是林雪梅。”三个秀女从人群中盈盈走了出来。走在前面的是朱芸，其次是黄丽清，最后是林雪梅。朱芸和黄丽清都显得有些紧张，林雪梅则是一脸沉静。
“平时陈碧荷和谁比较要好？”云姑姑稍稍扫了她们一眼，然后问道。
朱芸挺身而出，回道：“回姑姑的话，陈碧荷平时和黄丽清比较好，就今天晚上她们还在一起聊天。”
“林雪梅，是这样吗？”
林雪梅轻轻点了点头。
“黄丽清，你可有看到那串项链？”
“有”，黄丽清盯着赵娇颜手上的项链有一会儿，才低下头恭谨地回道，“今晚碧荷还拿着它，偷偷跟我炫耀，我当时就心下疑惑，原来这串项链是赵小姐的。”
“黄丽清，你血口喷人”，陈碧荷冲着黄丽清就要扑过去，可是被后面的太监牢牢地拉住。她只能一边使劲挣扎，一边大声喊道：“姑姑，我真的没拿那串项链，黄丽清她说谎，我真的没拿……”
云姑姑淡淡地瞥了陈碧荷一眼，又接着问道：“林雪梅、朱芸，你们可有看到过这串项链？”
朱芸认真地想了会，才无奈地答道：“回姑姑的话，我没有看到。”语气中饱含着浓浓的失望。
林雪梅不去瞧一边哭闹的陈碧荷，敛下眼帘，淡淡说道：“今晚在房里，我好像有见过，不过她们是侧着身对着我，我只看到微光一闪，不是很真切，现在想来应该就是那条项链吧。”
“陈碧荷，你还有何话说？”
陈碧荷更加用力挣扎，但仍是挣扎不过两位太监强有力的掌控，她一边愤愤地瞪着林雪梅和黄丽清，一边犹自争辩道：“姑姑，林雪梅跟我有仇，她的话可不能信。”
“有仇？”云姑姑不由地提高声调，眼睛直直地盯着陈碧荷。
激动的陈碧荷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依然拼命为自己辩解道：“是呀，云姑姑，平时我们都没怎么搭理她，她一定暗暗怀恨在心。姑姑，千万不要相信她的话。”
“是吗？”云姑姑的眼神缓缓地在她们四位来回巡视。
朱芸微微退后一步，悄悄抬眼看了林雪梅一眼，吞吞吐吐道：“回，回姑姑的话，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黄丽清打断：“回姑姑的话，平日里陈碧荷就十分嫉妒林雪梅的美貌，私下没少给林雪梅下绊子，我劝了好几次，她都不听。是我不对，是我没尽好劝导的责任，还请姑姑责罚。”
云姑姑目光炯炯地盯着黄丽清有好一会儿，最后才把目光投向一旁的林雪梅。
“回姑姑的话，平日我并没有与碧荷她们为难。”依旧是平平的声调，依然是淡淡的表情，但眼中一闪而过的是讥讽和兴奋。
“所以，你就含恨在心？”
“没，没有，”林雪梅慌忙否认道，“只是略有些不平而已。”
“因此平时也没怎么与她们过不去，只是默默忍受下来，好在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罢了。”末了，林雪梅又淡淡地补上一句。
“陈碧荷，是这样吗？”云姑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转过头去看着陈碧荷，不带任何语调问道。
“姑姑，林雪梅虽然表面没怎么样，但肯定暗暗怀恨在心，她这种人……”
云姑姑打断陈碧荷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那就是你承认你平日经常为难林雪梅了？”
陈碧荷顿时一噎，气势一泄，全身都松软下来，“我，我，可是也不只我一个，她……”
话还没说完，黄丽清就截断她的话头，跑到云姑姑面前，跪下恳求道：“姑姑，确实是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况且这也不能怪碧荷，都是我的不对，还请姑姑责罚我吧。”
“对，对，云姑姑，我们也没对她怎么样，只是稍稍冷落她而已。”陈碧荷忙接下去说道。
“是呀，是这样的，云姑姑。”朱芸也跟进加以保证。
“嗯”，云姑姑只轻轻应了一声，也不作任何表态，面上也无任何表情，不过停留在她们四人身上的目光的审视意味依然很浓。
半晌云姑姑才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远方，缓缓开口道：“我们既能聚在这同一个宫中，也算有缘，我希望你们能够彼此珍惜这难得的缘分，好好相处，况且今后要相处的时间还很长，很长……”苍老低沉的声音显得有几分遥远，沉静浑浊的眼神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含义。
云姑姑遥远的目光又转回眼前，飘渺的声音突然拉近，声音也添了几分冷硬，“这次就算了，下次如果还有谁无故挑起事端，再被我发现，定不轻饶。”
“至于陈碧荷带下去，杖责十大板，赶出宫。”
“姑姑，项链既然找到了，而且这次归根结底还是我自己不小心，就不要再追究了”，一旁一直旁观的赵娇颜躬身行了礼，说道，“要不是这串链子对我意义重大，我也不敢劳动姑姑。姑姑，就绕她这一次吧。”
“不行，绝不能姑息养奸，宫中可容不得这样手脚不干净的人，来人还不拉下去。”
“今日就拿陈碧荷做个榜样，你们要记住，在我这绝不容许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发生。”
“姑姑，真不是我拿的。姑姑，我没有说谎，姑姑……”只不过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在耳边不断地回响。
我回首望了一眼，远处的天边似乎有滚滚的黑云向这边涌来，只是黑乎乎的夜里什么都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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