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强者有拥有真相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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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成妙天全身僵住,恍似全失去知觉。
小小草帐内全是灵雀峭之众,当中人蓝发蓝眉蓝须,与灵雀银使一样的蓝衫,不同的是胸襟上绣有硕大的一只雀鸟。他的旁边捆绑着一个粗布佝偻的老太,面容沧桑,皱纹深耕。
呵,当中人一声轻笑,而这轻笑如万只虫鸣,震入人心。
教主,小的……小的见教主来迟,请教主恕罪。成妙天匍匐在地。
你就是成妙天?
弟子是。
你要我恕你什么罪啊?灵雀教主威而不怒。
成妙天语塞。说有藏宝图,不行,说没有藏宝图,不行,说知道灵雀峭已到,不行,说不知道灵雀峭到,不行。
他头上冒出冷汗,啊,弟子见娘亲心切,竟挟迫灵雀银使前来,弟子罪该万死。
那你就死吧。那人像双唇间吹出的一口轻气。
成妙天的双眼所及只有灵雀教主的鞋尖,他匐得更低了,深吸气息,道,还求教主谅弟子浅薄无知,弟子虫蚁之辈,怎可与教主心胸大志相比,还求教主念娘亲年迈,且放开绳索,妙天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呵呵,真可怜啊,好,我已放开你娘亲,那么你说,你应该做些什么呢?
是,是。成妙天稍稍抬些头,见灵雀教主确是解开了娘身上的绳索。有关藏宝图之事,弟子将如实禀告教主。
成妙天果真将到美屏以后的事真真假假地编了一番,大凡街市都知道的,他都说了,秘密的没人知道的,他也略过,更不会提现在各方的去处。
好。灵雀教主翘起嘴角,那么以你之见,我现在该怎么办呢?我总不能回禀摄政王,我也跟你一样没有找到藏宝图吧?
这……成妙天,弟子句句实言,不敢欺瞒教主,求教主明察,依弟子愚见,此事莫非有假?
哼,灵雀教主鼻子一动,是崇祯帝和谭皇妃的贴身太监亲耳听到,当着摄政王和皇太后两们主子的面亲口说的,还能有假,他想诛连九族吗?
成妙天心道,可婉真公主说真的没有啊,难不成婉真公主太过工于心计而把我们都骗了呢?
六语剑的那几人听灵雀教主从前朝说到现在,口里已是主子主子的,而成妙天又是弟子不断,打心里不习惯,面上不禁早有颜色。
灵雀教主当然看到,这几位弟子,我怎么好像没见过?
那几人待欲拨剑,怎知地下却长出数条绳索,两端均在两边人手中。奸诈教派……那些人徒叫也无用,眼看摔倒在地上。
灵雀银使忙唤为他解开**道,可那些青衣人竟都直望他,而不睬。
灵雀教主道,你可知罪?
灵雀银使脸面一阵精乖的诧异,双膝跪去,银使无能,被小儿们所擒,请教主责罚。
给我拿下!那灵雀教主忽把手中杯拍碎在桌上,一条蓝鞭从头劈下,灵雀银使胸前立时一道血痕。
弟子知错。灵雀银使全无怨色。
你错在哪里?灵雀教主把蓝鞭弯在手中。
银使无能,被……被小儿们擒拿。
又一鞭,后背开花。
你还不知道吗?
银使无能……灵雀银使已明白七八分,但只能还这样说。
啪啪啪,数鞭下去,蓝衫破碎,血肉横飞。
以你的武功,怎么可能被他们擒住?灵雀教主终于露出凶狠的眼光,丁半夫三个字你不会告诉我你不知道吧?
灵雀银使身躯微动。
若不是查婉真这小丫头的来历,我倒已忘了这些陈年旧事。灵雀教主立于当中,来回走动,道,有名武官不舍得杀丁半夫,成妙天的父亲又不舍得杀这个武官,崇祯只好再劳你……
教主……灵雀银使露出无奈与肯求之色。
不想我说,不想我说你就不该为内心愧疚,动了错念。灵雀教主看着悲愤交集的成妙天,残忍地笑笑,你父时任印梁府统带武官,就是被他杀死的,这事只有我、崇祯帝和他知道。灵雀教主以鞭指向绝望摇头的灵雀银使。
成妙天只知父亲死因不明,但不想却与眼下这一竿事、这一竿人牵扯上。他望着那个本已枯瘦、满身血痕的老者,眼里灼烧着痛苦。
灵雀银使的眼睛全部黯淡了,犹生死皆成灰。他上身挺直出来,虽然他还跪着。成妙天,他以灰的眼睛望着那双灼痛的眼睛,我不是你的叔叔,也不是你的师傅,我们都是杀手。强者有很多种,强者不一定是好人,但强者有制造真相的能力,强者有拥有真相的资格。所以,你可以恨,但不要悲。
我和你爹从小就认识,灵雀银使看看那仿似痴呆的老太,道,这连你娘也不知道,后来他在朝里,我在教中,后来他送你跟我学轻功,后来你也进了印梁府,后来你爹犯了杀手的大忌,下不了手杀人,后来皇上让灵雀峭派人杀了你爹,教主派了我,因为我和你爹最熟悉。
所以你就杀了他吗?成妙天忽地长身而起。
杀手的结局就是被杀,我这条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你要愿意拿,我奉送。
你……成妙天一个字音未了,那边个踉跄的身影,抄起扔在地上的短刀,直向的灵雀教主刺去,苍老的声音哭喊着,你们不是人啊,你们害了我家老爷,现在又害我的儿子,你们害了我们全家啊,没有天理啊……
娘……成妙天声音已凄厉如鬼。
但来不及了,红色,血的红色,殷殷散开。灵雀教主本能地一回挡,自己也呆了一呆,对着心口插刀的老太,故作轻松地仰起头,轻蔑地一笑。心里只道,想不到这老太不要命了来刺我,那可就怨不得我了。
娘……娘……成妙天扑上去,托住苍老的身体,已泪落如雨。
天儿,那青筋突暴的手吃力地抚向成妙天的脸,莫哭,他们想用我要挟你,现在你不必怕他们了,娘只有一件事,你一定要照做……
娘……是,天儿遵命……
好好活下去。
娘……娘啊……
在场人无不动容,六语剑的几人热泪难掩,大声道,成兄弟,听大娘的话,替你爹你娘报仇!
住嘴!突然灵雀银使起身大步去点了那些六语剑人的**道,又急速回身,对成妙天后心就是一掌,成妙天悲伤极痛中,根本毫无知觉便昏倒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灵雀教主大笑,银使,你此时还能自行冲开**道,不得了,念在你多年忠心灵雀教的份儿上,我就卖你这个人情,让他等着你,和你一起死!来呀,把他们统统捆绑关押起来,你们若是有半点差错,自行了断!
手脚冰冷,心肺俱热,成妙天略有些知觉,但他根本睁不开眼睛,残片样的事情景物在脑中飞星似的闪过,他的魂魄似已轻轻飞出了躯壳,不知道要到哪去。娘来了……爹也来了……啊……啊……
不要出声,也不要睁开眼睛。一个低低的声音直顺他耳边掼进来,我现用密语功在跟你说话,旁人基本听不到,我现在就将家传的闭气功口决告诉你,你只要依此行事便是。
成妙天感到头顶在几根木桩上,而灵雀银使的声音是从木桩那面传来的,像一股纸卷吹气吹来的声。他渐渐有了些真实的意识,但眼睛好像被糊上,还是睁不开。闭气功?干什么?想救我?呵,想解脱心里不安?那一死谢罪不更干脆?
你听我的话,那边密语又传来,你要记得你娘跟你说的话,好好活下去。
哈哈,爹,娘,没有你们,天儿独活世上又有什么意义?成妙天心意已决,一动不动,跟本不听那边的话。
你听我的话啊。那边显然急了。但这边执意不从。
灵雀银使目光一轮动,仲夜正是逃脱的好时机啊。他再运一口气,把密语功的意念驱使法都送到这口气上。成妙天,你想起你小时第一次你爹带你到灵雀峭来吗,你穿着红裤绿袄,还跟我要糖果子吃……
成妙天想不听但做不到,他觉得他逐渐随了那灵雀银使的声音和他描述的情形去。
现在你开始按我说的口决做闭气功……
成妙天有一丝恍惚的抵御意识,但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身不由己地按灵雀银使的话去做。
然后,把舌头咬出鲜血,就像咬舌自尽那样。
成妙天的嘴里很快涌出一股鲜血,他面如死灰,毫无气息。
来人啊,来人啊,他……他咬舌自尽了……灵雀银使大声唤。
几个青衣人跑来,探探成妙天的鼻息,摸摸他的肺腑,忙跑去报与灵雀教主。
哼。灵雀教主料想性情刚烈的成妙天可能有此一举,吩咐道,剥光他的衣服,看看有没有隐藏的东西,再刺几刀,免得他活过来。
青衣人刚跑去又跑回来,不好了,教主,银使他,银使他也咬舌自尽了!

哼!难成大器!做了也都做了,要不就不做,这么脆弱也只能是今天的下场!灵雀教主心道。但怎么也是折损了一员大将,加上藏宝图还无下落,京城不断有催促过来,他心烦意乱,把手边器物统统摔在地上。命道,和成妙天一样,把他衣服剥光,再刺几刀,免得让他活过来,然后把他们的皮骨丢到山上喂狼。
是,是。众人无不寒蝉若噤。灵雀教主怒道,私藏二心,就是他的下场!
下雨了,快,那边有个山洞,快进去躲躲!两个娇巧的身影在密雨中,急匆匆钻进了半山腰的一个石洞。
这个就是她和成妙天寻死的地方吧?丁云佩一捋发梢,雨水打湿的眉眼更显精神。
别胡说,什么死死的。丁云香白了丁云佩一眼。
人家到这地方,想的肯定是公主,还能想你吗?丁云佩原来觉得丁云香就是她眼中小刺,现在想起婉真公主也总是不舒服。既生我这女人,又何生她们那些女人?
瞻承寺的人打听到灵雀峭的人到玉府去了。那么成妙天呢?打听的人道,只看见六语剑的几人押在其中,并没看到成妙天。一定出了什么事!不会,应该给押在灵雀峭大本营。
丁半夫早看出二女的心意,你们别想去找他,留着命等他回来吧。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丁云香选到白天,阴沉沉的,人们也自顾昏沉沉的,她告诉寺门口的小僧人,是她娘亲的忌日,她去买些物品回来,请寺里给做法事。
混出来,她一路狂奔,连奔向哪都不知道。她上哪去找成妙天呢?她就是只要找到他。她拿土给脸上涂花了,把里袄的一块撕下来,缠在头上。
她想到玉府去,马上又打消这个念头,是找成妙天。她迈进了那个白天安静,夜晚热闹的地方。一脚迈进去,另一脚还没迈进去,衣衫被人拉住了。一个满脸和她一样涂花,和她一样以布包头的人闪出来。啊!那人笑着摇头道,我是你身后跟出来的,我什么也没说,指指你,他们就让我来了。
这时候,还笑得出。丁云香心道。她匆匆跑,哪想到丁云佩竟是尾随她来。
进这里,我就不能让你一人了,不然,还不被人欺负了。丁云佩道。但一碰这话题,大家都不禁蓦然一顿。
她们问有没有个大体格、硕大眼睛的姑娘。老鸨机警地打量着,问她们是什么人?
丁云佩道,她们是她家乡的人,来送个平安,并塞过二两银子。老鸨笑了,让她们到二楼去。
当这里姑娘的都有好眼力,一下认出是瞻承寺里见过的人。丁云香道,我们是那位青衣大哥的朋友,想知道那些青衣绣雀儿的人的去处。
青衣大哥去找他们救他娘亲了吗?旎芳真情流露,那不是太危险了吗?
你只要告诉我们在哪里就行了。丁云佩指使惯了。
旎芳不听她这套,你想知道你就自己去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哼,像我一样,找那些青衣人做些事,就知道了。
云佩勿恼。丁云香拉开丁云佩,道,妙天十分危险,我们不得以才来求助姑娘,还请姑娘告知。
妙天这两字在旎芳听来并不那么舒服,看这两个妙人,为青衣大哥这般,一定关系非比寻常。但看来青衣大哥确是危急,也不知白衣大哥现身在何处,不然,他肯定会救他吧。
旎芳一句不说,下楼,立于青楼门前,丁家两姐妹疑惑地跟在她后。不一会儿,真有个衣角绣雀儿的人一拥旎芳进来。
丁云香眼睛红了,丁云佩把头转向一边。
半个时辰,旎芳云鬓慵散地下了楼来,低在丁云香耳边,这般这般。
丁云香无声落泪,丁云佩把银两塞给旎芳,旎芳叹口气,她本想不要的,但,还是收了。
原来在美屏山脚。迎着去,凭她们俩怎么能行呢?这是想到一起的事。再想到一起就是从另一条山路,翻美屏山,走灵雀峭营塞的身后,而且在山上,必能望到全盘布局,也好打算。
以她们对美屏的熟悉,翻了整半日一夜才到这边山路的当中。早上没有红日高照,竟是一场急雨下来。
“哎,这有一滩血渍,看样是不久之前的,说是他们生死一共的地方,难不保真是啊。”丁云佩又一声尖叫,“这壁上还有血……”她手一转,那石门悄无声息、立而顺轴线而开,“啊,鬼啊……”
姐妹俩吓得缩在一起,慢慢里面的黑暗在外面的亮的匀和下,显现出来,一个肩头凝满血污,脸上一只眼的地方塌陷下去,破坏了原有的对衬、冷漠的美,这不是叶仙娉的刀吗?
他冷寂无声,默默地注视她们,片刻又闭上仅有的一只眼睛,一副无关生死、漠视他人的样子。
“原来你还没死啊。”丁云佩激他说话,“成妙天可是跪下求张六掌门救你的,就是你让旎芳告诉他来救他娘亲,现在他生死未卜,你见没见到他?”
叶仙娉的刀睁开眼睛,道:“我没见过他。”而后,他落入思索的样子,不经意看看外面,像是在自语,但没有听到他想说什么。
“美屏这个地方的人可真难缠,害得我们这些日子来都交不了差。”忽地,不远传来两人说话声。
叶仙娉的刀一探身,云香云佩俩姐妹登时觉得一股劲力而到,把她们吸到石室里似的,再没反应,叶仙娉的刀已抚上石壁,石门悄然关上。
石室内湿冷潮暗又狭小,俩姐妹都挤在叶仙娉的刀身旁,这时候她们想的倒是一样的:啊,若这真是成妙天和婉真公主幽私的地方,怎可能没有情感?
想到这,丁云香倒留意起叶仙娉的刀,暗里他单手忽地捂住嘴,也许是医家的本能,丁云香扯过叶仙娉的刀的手,啊,血!她们心底已尽知,叶仙娉的刀深伤未愈,而尽力挽她们这一下,更要耗损成倍真力。
“那老头就是丁裕堂的丁半夫了,那小和尚就是瞻承寺的,他自己说叫轻知嘛,他们上灵雀峭来要什么女孩,偏教主让人带回话来,不让杀他们,还要暗地到山下寻什么两个女孩。这大雨天,早知道还不是跟去玉府快活,见见当地官绅的威风。”
“呵呵呵。”另一个狂笑,“地头蛇也不敢惹我们,朝里一下令,我让他玉衡斗叫爷爷,他也得叫。”
糟了!姐妹是暗中互望,心里都道:爹爹知道她们出走,竟不顾安危,到灵雀峭来寻她们,可她们也只想寻找成妙天,不想累及爹爹啊。
“算了,找不到那两丫头,我们把那个丁老头和小和尚捉了交差不是更好。”那两个听声音是越发走近了。
“哼,怕是拿不下。”另一个道,“那小和尚一看见我们就磕头,但是行家就能看出,他绝不是俗手。”
丁云香这才大大出口气,暗里静里这道叹息竟非常清晰。
“别出声啊。”丁云佩压到最低声来,“他们听到怎么办,哎!”她想起什么似的,指指石门外,见丁云香不懂,又从叶仙娉的刀身上抹一点血下来。
这下丁云香的心也提到嗓子眼了,要真被灵雀峭捉去,不仅害了自己,也会害了爹爹和大家,唉,丁云香再不敢叹出来,心里已涌满悔意。
她看到叶仙娉的刀在腰间摸索,她以为他想拿帕子之类的东西,伸手帮他,一下被叶仙娉的刀抽出的几把小匕首划破的手,她哪敢叫出声,捂着手拼命忍住。
叶仙娉的刀也没料到这样,忙拿过丁云香的小手,用力展开,又迅速从怀中取出小药瓶,把粉末倒到她手上。
丁云香深谙医理,药的气味和到手上钻心的疼痛,她便知这匕首上有毒。原来这人竟报着拼命的,心下不由得生出诸多感激。
心思一多想之间,才觉到手还是这人手中,下意识忙抽回。叶仙娉的刀本急着别让她中毒,她这一缩,让他也觉出这小手的纤巧,这女孩的手和叶仙娉大而厚实的杀罚决断的手是多么不同啊。
虽在暗里,丁云佩可是觉得看明了这一切:哼,就会勾引男人。她看去叶仙娉的刀,若不是断肢瞎眼,他算得上上品人物,偏喜欢叶仙娉那种女人,看来也不过是不争气的壳吧。
她什么都要和丁云香一起凑凑趣,但一眼看到那男人惨像,心里一呕,也就算了。
那两人竟没到这洞来,其实石室里的人该谢老天,雨不止,山路泥泞,那俩议好:“就说都找了,没找到,那又怎样,大不了明天再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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