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1
中学毕业后，自由与自由终于接踵来到.
“我不再吟颂那追不到感情的诗歌，”
在厚厚的日记本最后一页上，许哲文写道，
“我的心早已在晚风中悄然飘落，
我不再为那些远离现实的无用的愿望，
去寻求无所谓的失意与折磨,
对于尘世中的一切呻吟与呼喊，
文字啊，你总是令人失望，你过于纤弱。
2
我渴望永远有一种平静安详的生活，
一切的喧嚣都不再来把我激动。”
这就是高傲的许哲文他的人生宣言，
如此苍白无力，像深山的泥沼一样平庸，
我们不能责备他不思进取，惫懒愚顽，
也不能妄断他受封建传统文化毒害太深，
反正他在遥远的乡村打牌下棋钓鱼喝酒，
直到除夕前他收到李折华的来信，
3
像一声春雷把在地下沉睡的土拔鼠打醒：
“哲文，你好，终于决定提笔写信给你，
闲不住的你在干什么呢？冬季刚刚过去，
我们一起渡过的欢乐时光也了无踪迹。
想当初，我是怎样的幼稚——祝福你。
瞧，现在我只有祈求幸运之神能给你希翼，
我将在春节过后乘上南下的火车，去花城，
我别无选择，只有在滚滚的民潮中淹没自己。”
4
春节的第三天，许哲文赶到李折华家里，
慈详和蔼的李妈妈热情招呼他，
少年吃不下丰富可口的点心，又害羞不敢
询问，脸皮薄，只好一个劲地低头喝茶。
“折华她怕赶不上班，去葵城买火车票了，
今天天还未亮，就叫上她妹妹一同出发。”
老人家忙完了，对忐忑的少年说起爱女，
“她自小从未出过远门，这次决心倒挺大。
5
她大伯父在花城工作，我们无需牵挂。”
许哲文告别李妈妈——他无心久坐。
在料峭的寒风中搭乘上西去的客车。拥挤
杂乱的客车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颠簸，
忧心如焚的许哲文在不停地埋怨自己，
为什么在女神面前总是犯下同样的过错。
超载的客车呀，你能不能慢些走，或者
停下来，当心把涉世之初的重重心事颠破。
6
缘份是什么？是偶然相遇，抑或擦肩而过？
但事情的结果并不会因缘份而改变，
当许哲文回到银河，高贵的有穷公主
又在鹊桥下梳理青青发丝，己过了许多年，
当尘世的一切己成往事，豁然开朗。
李折华啊，终归是与高傲的少年无缘，
即便是幸运女神对他俩青眼有加，
也不能改变他们各自的生命曲线。
7
啊，幸运之神，多少人祈求着你的顾眷，
岂不知你对我们的生命分毫无益，
你只是为游戏场的际遇涂抹华彩，
醺醺然，如中醇酒，如沐春风，把我们蒙蔽。
当不死的神祗在幽冥后土那里入世为人，
就己决定了要在人间玩一场怎样的游戏，
遇见什么人，经历什么事，到过什么地方，
先后轻重转折，必不可少，或省略不提，
8
这一切早己规划在命运女神那里。
当许哲文赶到葵城火车站，只见人潮汹涌，
诺大的广场许哲文他竟无处插足，
在候车室里，他凝望一张张陌生的脸孔，
带着行军打仗时士兵脸上木然的神色，
像一只只蚂蚁，肩负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李折华，你在哪里？焦急的少年找遍了每个
可能的地方，人群中，湿漉漉的花瓣在凋零，
9
叶绿素的衣裙残败褪落，只剩下花茎。
幸运之神，你为游戏场的际遇涂抹华彩，
在我们必经之路，或者险要当关的隘口，
你不小心设置了多少炫目的风景与障碍。
我们在怀抱着不可抑止的热望中攀爬，
并且收获到你的礼物：幻想与疑猜.
但脚下的行程并不会因此而少去一步。
当我们飘飘然，女神，你赠予侥幸和懈怠，
10
不劳而获的温床滋长懒惰，守候，依赖，
意外地在意料中赠给我们失望，甚至绝望。
幸运之神啊，只有你与我们的旗帜背道
而驰，但更靠近生命，靠近泥土，靠近理想，
靠近阳光与青春。你最初给予我们的是
手柄，稍纵即逝，随后不能抓握，不能称量。
精卫女神，我是否该收摄心神，重归大道，
因为我觉察生涩己成为这诗句的致命伤，
11
它把我所不屑又无能为力的尽情呤唱。
但有穷公主，她为何去花城？她手握何等盟约？
所有的答案全在远方，在潮流的最前沿，
或默默无闻，或我行我素，或轰轰烈烈。
她在乡村或在学校学习，捡拾到的知识
都太传统，跟不上步伐，她得重新领略，
爱情，现在对于她还是一个未完全定义，
她得去寻求，这是她的人生的神圣职责。
12
花城，你风尖浪口的世界五光十色。
满怀憧憬的少女心中忐忑不安，
但她决不退缩，她呀己作好准备，
她所有的人生疑问都要在那里找到答案。
在白天黑夜的龙蛇长阵中，她兴致勃勃，
轻装上阵，手提行旅，心中充满坚强信念，
而疲惫的许哲文则在葵城闪烁的霓虹
灯下，默念着毕业时写给少女的诗篇：
13
在一个少女的纪念册上我写下我的名字，
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正视过它，
从前，我一直认为它是那样沉默，
漂泊在不可企及的天际。
今天，我正视着这属于我的名字，也属于你，
发觉它竟是如此绚丽，充满生机与活力。
.
少女哟，但我没有任何理由从记忆中抹去
属于你的那一页，
少女哟，但我没有时间在你心灵的一隅里
找到我独步人生的背影。
[我无法走入你的心]
.
今天，我终于能够在这纪念册上写下我的话，
我伸出我的手，再见。
再见吧，你会在纪念册的这一页上，某一天，
看到我独自在黄昏的乡间小路上迈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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