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乾约段落
“我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公主。”路但对成茹说。
“什么事？”
“公主与我王兄在大昭京城相识，我听说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就算你对他没有感情，也不希望他死吧？”
“如果说希望，我不希望任何一个人死。但有些人的存活对我构成了威胁，那么我的希望也要退居其后。”
“公主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怎么，想杀了他？”
“我们两兄弟，已经到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的地步，我当然想杀了他。不过，”路但笑道：“我担心公主会记恨我，这对我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就算我记恨你，又能把你怎么样呢？路但，我们之间是纯粹的利益交换，谈不上什么感激还是记恨。只要你不背叛我们的约定，我就一定不会背叛。”
绮安的耳边杀声震天，她第一次感到战场上那些热血男儿的疯狂举动。现在是你死我亡的时刻，没有人不尽全力。
挥舞着马刀的强悍人群围绕在绮安周围，虽然还没有一个能近她身前，但她还是心惊胆战。虽然她跟廉劭只有咫尺之遥，但却感觉不到他的动作，只能见到每次剑光一闪，便有一排人倒下马去。第一次看到眼前齐齐的一行无头尸身，绮安大声惊叫，但见的多了，她也就麻木起来。
战场就是这么一回事，谁都不把战场上的斩杀视为一种罪恶，而视为天经地义。就是因为那句话“我不杀人，人便杀我”。
他们已经快要冲出包围圈了，这时，一阵乱箭向他们射来，只见廉劭周围华光大作，那片光晕“融化”了跋扈的乱箭，震飞了周围的人群。
绮安只感觉周围的气温升高了，身处于温馨的包围之中，像春天般温暖。耳边传来温柔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我们就要冲出去了，但也不能放松警惕。”随着声音的消失，那片光晕也跟着消失了。
绮安猛地回到现实中，看着周围的人再次像潮水一般向他们涌来，刚才在一刻间平静的心又剧烈的跳动起来。
……
“头领，就要到边界了，怎么办？还要放箭吗？”
“放箭有什么用？刚才你也看到了，那个人根本就刀枪不入，我们没有一个人能接近他。唉——天不助我啊！放弃吧，再追下去，也不过是无谓的伤亡罢了。”
“就这样算了吗？”
“那个人太强悍了，不是你我可以对付的，你没看出来吗？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他前面的那个姑娘，他完全可以穿梭于大军之间如履平地。而我们连靠近他都做不到，还谈什么胜利？也许这是上天的意思，我们可以跟人斗，但不能跟天斗。传令下去，撤退！”
……
“你看，他们走了。”绮安兴奋的说道。
廉劭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他跳下马，看着满地的尸体，又看了看自己手中滴血的宝剑，不知道今天究竟杀了多少人。
绮安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了？”
廉劭面无表情地说：“我们走吧。”
“真是没想到啊，路但，王廷里竟然有你的人。”成茹微笑着对路但说，但看着她的微笑，总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听到这个消息，公主不高兴吗？”
“已经无所谓高兴不高兴了，现在我只盼着你早点得胜。”
“那是自然，查尔干已经死了，王廷那边再也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查尔干终究还是死在了你的手上，而且不是什么光荣的死法。”
“怪只能怪他过于轻信，以为所有留在他那边的人心都向着他，我当然会留后手，关键时刻果然派上了用场。不过，这次为了刺杀他，我在王廷的耳目已经全部损失掉了。”
“能取了查尔干的性命，也值了。”
……
夜里，成茹独自立于月光之下，喃喃自语道：“如果你不是乾约王子该有多好啊！”说着已经流下了一行泪。
查尔干的死讯迅速传遍乾约的每一个角落，路但果真退居幕后，全由着拓宏折腾。他们的军队虽不是势如破竹，却也渐渐占据了优势和主动。
除了路但的直属部队，还有七个部落首领的人马，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神色。因为他们知道，胜利指日可待，等待着他们的是其他七个部落的地盘。
“比葛首领请留步。”成茹叫住路过自己帐前的比葛。
“公主有事吗？”
“听说首领要去清点战利品，我也想看看你们都有什么收获。”
“好吧，公主请随我来。”
比葛带着成茹渐渐走出一片营毡的范围，停住，说道：“公主找我有什么事？在这里可以说了。”
“既然首领已经看出了我的意图，难道您还不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比葛笑笑，不置可否地说道：“公主想说什么尽管开口，不管您今天跟我说了什么，我都不会让路但殿下知道。”
成茹笑道：“现在的形势一片大好，首领想过赢了这场仗以后的事吗？”
“赢了以后？那就等赢了以后再说。”
“如果首领是这个态度，那么我们今天不谈也罢。”说完成茹便往回走。
比葛说道：“公主先别急着走，虽然我不愿考虑战后之事，可我们七部落已经达成了默契。”
成茹笑道：“不知比葛首领可否透漏一二？”
“我知道公主在想什么，您希望我们七个部落脱离路但，对不对？您表面上支持路但，可您真正的意图却是要乾约无法与昭廷对抗，今天您找我也无非是抓住了我们七部落均有私心这个弱点。我也不绕圈子，不妨实话告诉您，我们的确有意脱离路但，因为他不配，他根本不及大王的万分之一。但我也同时告诉您，不管我们乾约各部怎么不合，我们终究还是自家兄弟，如有外敌，照样会同仇敌忾。”
成茹笑而不语。
比葛接着说：“您不信吗？公主，您来到乾约时日尚短，不了解我们乾约人之间的兄弟情谊。也许我们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互相争斗，但绝不会让祖先的土地受到外人的践踏。”
成茹笑道：“比葛首领何必激动？您刚才有一句话说的很好，我真正的目的是让乾约无法与昭廷对抗。我们大昭也是爱好和平的，如果不是你们有了联合坤约的打算，我也不会来到这里。只要你们七个部落脱离路但，就不会再对大昭构成威胁，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至于首领的担心，我想大可不必。”
“但愿一切如公主所言，公主，我在这里可以给你一个保证，如果大昭不侵犯乾约，我比葛一部绝不会进犯大昭领土。”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首领的保证，我记住了。”
今天的谈话令成茹很满意，不管比葛表示出什么样的态度，至少让成茹知道了一个事实，七部首领已经准备脱离路但。只要一打败查尔干那一方，他们的联合也就到此为止。至于将来是不是真的会同仇敌忾，我看未必吧。合纵注定斗不过联横！
之后的行程很顺利，即使偶尔碰到乾约人，也只当廉劭和绮安两人是其他部落的游行者。从那次“大战”以后，经过两天的奔波，终于可以看见边境了。
乘云当初给廉劭的腰牌很管用，有了这个东西，他们很快就见到了陈总兵。当陈总兵得知面前的姑娘就是在乾约当人质的绮安公主时，竟然激动得泪光闪闪。
陈总兵跪道：“都是微臣无能，才让公主受此侮辱，想来，公主已经在乾约待了五个年头。乾约人屡屡犯我边境，每到一镇，无不烧杀抢掠，微臣身为北防重将，却无能为力，实在惭愧啊！”
“总兵何出此言？您为国戍边，辛苦了。”绮安看了看跪成一片的众多将领，对廉劭说道：“终于回来了，到了这里才找回了当公主的感觉，我们走了这么久，你都不懂得君臣之礼吗？”
经她一说，廉劭走到绮安对面陈总兵的旁边，单膝点地跪了下去。绮安立刻亲自扶他起来，笑道：“跟你开玩笑的，怎么又当真了？”然后对陈总兵等人说：“大家都不必拘礼。”
陈总兵军营外，一处高地……
“都已经站了半天了，你不嫌累啊？”绮安问廉劭。“我在跟你说话呢，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城啊？”
这时廉劭回过头来看着绮安，说道：“公主您就一点都不担心成茹公主吗？”
“成茹？哦，对了，她还在乾约呢，她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回来？”
“公主到现在才想起这个问题？”
“那怎么了？虽然是她的命令，但救我的是你又不是她。”
廉劭再次转过头去，向乾约的方向眺望，不再理会绮安。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啊？我还在跟你说话呢。别以为你救了我就了不起，就可以忘记你自己的身份，不过一个侍卫而已，在我面前，你摆什么谱儿啊？喂，你听没听我说话啊？”绮安气极，跑到廉劭身前，大声说道：“我再问你一遍，什么时候回京城？”
廉劭一字一顿地说：“我会跟成茹公主一起回京。”
绮安先是一愣，接着笑了，说道：“还挺忠心的嘛，你要是真的那么担心她，为什么离开她跟我一起回来了？你根本就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现在倒开始装模作样了。”见到廉劭神色有变，绮安不忍，收敛了嘲讽的口气，温和地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瞎担心也不是办法，眼看就天黑了，先回去休息，至于回京的事，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可以吗？”
廉劭犹豫了一下，说道：“公主回去休息吧，我不累。”
绮安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回到军营。廉劭盘膝而坐，渐渐入定。
第二天，还是同样的情形。
陈总兵来到廉劭身旁，“魏大人，成茹公主她一定会回来的，你就去军营里静静地等她的消息，何必整天等在这里呢？”
“多谢陈总兵关心，我不想回军营去。”
“唉——绮安公主都劝不动你，我又怎么能劝得动呢？这是一点干粮，等人也要吃东西啊。”
廉劭接过陈总兵手里的一个小布包，说道：“谢谢你，陈总兵。”
“我再多说一句，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公主她三天之内会来到这里，我只等三天，明天如果她还没到，我就再回到乾约找她。”
“魏大人，你陪伴公主只身闯虎**、救人质，令人佩服。”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成茹公主的授意，令人佩服的是公主。”
“虽然我身处边陲之地，但成茹公主的事也听说了不少，她虽为女儿身，却是大丈夫行径，确实是一位巾帼英雄。我也想一睹公主的风采。”“绮安公主来了，魏大人，下官先行告退。”
廉劭冲他一拱手，也没说什么。其实论官职，陈总兵比廉劭大多了，自称下官只不过是谦虚的说法罢了。但廉劭对这些一向都不在意，也没有听出什么来。
第三天……
“你真打算一直在这等啊？”“好吧好吧，你不走我也不走，今晚我就睡在这了。”“你看……”绮安正说着，突然发现廉劭一脸惊喜，连呼吸也变得急促了。
绮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可什么也没有发现。她当然发现不了，因为此时的成茹还在空中呢，她正在寻找合适的地方降落，说白了，就是找没人的地方。
虽然小黑的奔跑和飞行速度都很快，但它每次起飞和降落却相对慢一些，因为要给成茹一定的缓冲来适应气压的急剧变化。随着成茹离地面越来越近，她看到了廉劭的身影，也激动起来。
小黑感觉到了成茹的身体在轻微的颤抖，它知道是什么原因，降落以后就径直朝廉劭跑了过去。
绮安终于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如闪电般迅速来到她和廉劭近前，在接近他们的时候小黑并没有减速，成茹直接跳了下来，小黑自己继续奔跑很快就没了踪影。
这几天来，廉劭一直期待着见到的人现在就在面前，可他却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成茹也没有动，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千言万语都用两对眸子来传达。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此时无声胜有声，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绮安打破了片刻的宁静，“成茹妹妹，你终于来了。”
成茹回过神来，说了一句令她大为后悔的话，“哦，绮安姐姐，你也在这里啊？”
廉劭冲她微微一笑，意思是说你也有这么丢脸的时候。成茹苦笑，我怎么说出这么白痴的话来？
绮安：“是啊，我们两个一直在这里等你呢。”
廉劭微微皱眉，被成茹看在眼里。成茹说道：“多谢姐姐挂念，我也该拜访一下陈总兵了。”
廉劭：“我先去通知他。”
陈总兵一听说成茹，忙出门觐见，见到成茹，正欲行礼，被她一把扶住，“陈总兵居于边疆多年，为朝廷把守北大门，劳苦功高。我一个毫无建树的公主，又怎么受的起您的礼呢？”
“公主折杀微臣了。”
成茹开玩笑似的说道：“陈总兵就别客气了，在这里什么都是你说了算，到了你的地盘上，我哪敢把自己当成公主啊？”
听了成茹这番话，陈总兵立刻对这位公主刮目相看，他不喜欢惺惺作态的人，而成茹恰恰透漏出了调皮豪爽的一面，于是他说话也随便起来。
陈总兵笑道：“那好，既然如此，就请公主客随主便，参加微臣为三位准备的接风宴。特别是魏大人，还劳驾公主请他赏微臣个面子，他来了三天，别说一顿饭，就连细微的笑容都没有。”
廉劭一愣，但并没有说什么。陈总兵继续说：“公主您恐怕不相信，自从您来了以后，魏大人才有了笑容，如果您看见他前两天的样子，好像我们这里的人都欠了他两吊钱似的。”
绮安：“就是，整天板着副面孔，跟他说话他都不好好听，关心他从来不领情。”
成茹微笑的听着两人“数落”廉劭的“不是”，她时不时的看看廉劭，见他脸上挂着不好意思的孩子气的微笑，顿觉舒心。成茹说道：“他这次出来的任务是保护我，虽然是我的意思，但毕竟他扔下我带着绮安姐姐先跑了，会担心也是很正常的。要是我真出了什么事，他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向皇帝哥哥交代的。这不？看见我平安无事，他才总算轻松了。”
陈总兵笑道：“这个微臣知道，魏大人的举动，连微臣看了都感动，公主真该好好赏他。”
绮安：“不能赏，依我看，不仅不该赏，反而该罚。就算是担心成茹妹妹也不能给别人脸色看啊。”
成茹：“哦？他给你脸色看了吗？”成茹转向廉劭，“你也太大胆了吧，对我也倒罢了，竟敢对绮安公主无礼？”
廉劭：“我没有。”廉劭心想你才是最不能得罪的吧。
绮安：“嗨，还不承认了，成茹……”
成茹笑道：“现在就别计较这些了，绮安姐姐，你们毕竟是在逃亡，廉劭会有礼数不周的地方也情有可原。如果我们再不去赴宴，恐怕陈总兵的一番心血就要付之东流了。”
这天晚上，众人皆已入睡，成茹和廉劭坐在一个小土丘上，成茹懒懒地倒在他怀里。他一边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一边问：“乾约的问题都解决了吧？”
“基本上吧，他们还打着呢，不过一切尽在掌握，嘿嘿。”成茹傻傻的一笑。“你们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遇到了一个部落的追杀，不过总算有惊无险。”
“绮安没受伤吧？”
“没有，只是受了点惊吓。”
“女孩子嘛，胆子一定会小一点。”“干吗这样看我？我……我的胆子也不大啊，算了，我是比一般女孩子胆大一点……”
“公主，不管你胆子大还是小，我都喜欢。”
“你跟绮安相处的不好吗？”
“为什么这么说？”
“她说你给她脸色看。”
“我真的没有啊，呃，可能有，但我自己不知道。”
“这完全有可能，因为你是个超级无敌大笨蛋。”
在成茹离开的时候，乾约两伙人正打得热火朝天。将近一年之后，路但终于把查尔干的余势全部消灭，路但这边的七个部落和路但的直属部落瓜分了查尔干那边的地盘。从此，各部脱离路但独立，路但无力力挽狂澜，只能任由自己的联盟彻底解散，不久便郁郁而终。
此后，各部之间常有摩擦，也给周围的小部落带来了灾难。终于，历元1112年一月，就如同坤政院一样，昭廷在乾约设立乾政院，总理乾约事务，乾约部落首领不论大小，一律需要经过大昭皇帝的册封。也就在这一年，乾约正式划入了中国的版图，乾约兵犯边境的危机被彻底解除。
第二天，成茹三人踏上了归途。
本来绮安要求陈总兵派人护送，但成茹说不想劳师动众，绮安很不愿意。成茹知道她是想摆一摆公主的威风，便对她说大张旗鼓只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绮安这才作罢。
一路上，成茹把绮安对待廉劭的种种都看在眼里。她心里暗暗发狠，我是不是抽风了？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孤男寡女日夜相处。而且在共同逃亡，这是最容易产生感情的几种情形之一。当初为了顾及小黑的感受，也为了不让它暴露，才没考虑用它来送绮安，早知道这样，小黑就为我委屈一下又何妨？
好在廉劭没有动心，就是因为他太令我放心，我才完全没有想到绮安，但愿她不要玩出什么花样才好。不过这个绮安公主好像脑袋里少根筋，应该不会有什么歪主意，只要廉劭立场坚定，就没问题。啊呀！苍天啊，大地啊，为什么我会犯这种严重的错误啊？
归京途中，一面馆……
绮安：“这里能干净吗？我们怎么不到酒楼去？”
成茹：“正好到这，就随便吃点吧，我们还得赶路呢。”廉劭有点不明白，不管去哪，公主一向不急着赶路，这回是怎么了？还真是超级无敌大笨蛋啊，成茹当然想快点回到京城，结束你和绮安相处的日子。
绮安：“我不想在这，前面一定有酒楼。”
廉劭：“当初风餐露宿连现在都不如，带的盘缠也不多了，就请公主将就一下吧。”
绮安没办法，只能气鼓鼓地坐下。他们一人要了一碗面。
“连曜天神石都没听过，孤陋寡闻了不是？”一客人甲对同桌的另一个客人乙说。
“到底什么东西啊？说得神乎其神的。”
“那曜天神石，还就是块神乎其神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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