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第十九章各怀鬼胎
恐怕事情进展之顺利,已经远远超出成茹的意料了吧。成茹知道,杨主簿一定会出面搭救小义,这时候宋世忠跟杨小义也算认识了。凭杨小义,一定不会跟宋世忠之流为伍,宋世忠一向被人巴结惯了,看这个杨小义丝毫不买他的账,早晚都会抬出小义哥哥的事,让小义认为自己有把柄在他手里。但这个白痴宋世忠今晚就把事情说出来,而且说的这么直接,是成茹万万没想到的。这算不算意料之外的收获呢?
话说杨小义被宋世忠带进了宋府的会客厅,见到大哥和冯知县、宋员外在一起,想起宋世忠刚才说的话,眉头又皱了起来。心想大哥提心吊胆的该不会就是这件事吧,宋世忠那种少根肠子的人应该不会骗我,再说他也没有必要骗我。
杨大义见小义脸上带彩,知道他一定吃了亏,但这里是宋府,就凭自己根本不配跟宋世忠叫板,也只能忍气吞声。冯知县见双方脸色都不好,于是和了一回稀泥,之后便带着大义和小义离开了。
小义跟哥哥回到家后,面色异常凝重,大义刚要说话,被小义抢先。“大哥,先别说我,那已经不重要了,我想知道,盐税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义一听,立刻变了脸色,“什么盐税?你在说什么啊?”
“大哥,不用再瞒着我了,我已经知道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哥,你到底在干什么?”
“是宋世忠告诉你的?”
“是的,大哥,我还真得感谢他,要不是他告诉我,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
“大哥,你快点告诉我,你是不是做了违法的事?”
“唉!小义,我也是被迫无奈呀!当初冯知县要我把账填上,我还不太清楚他们的阴谋,可知道了已经晚了,我已经被拉下水了。现在,朝廷派了钦差,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躲过去。”
“大哥,既然这不是你愿意的,现在抽身不就行了?”
“我们现在都已经坐在了一条船上,想抽身根本不可能。”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有什么办法?现在钦差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我们只能这样蒙混过去。”
“可是大哥,我总觉得这是不对的。”
“现在还在说什么是与非的问题,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保住自己。”
“大哥,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小义,你什么都不懂,你根本不知道人心有多么险恶,奉公守法的人在这里根本活不下去。你不去害人,人便害你。要是不想被别人算计,你只能先一步去算计别人。小义,你就不要参与进来了,今天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过,‘盐税’这个词,你根本就没听过,好吗?”
小义没有回答,只是有气无力的说:“时候不早了,大哥先休息吧,我也很累了。”说完就回到自己的房间。
小义确实很累了,身体也累,心也累。他不知道自己一向虽然懦弱但却充满正义感的大哥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难道真的像他说的一样,好人根本没有办法活下去吗?再说,何谓好人?奉公守法的就一定是好人,犯了法的就一定是坏人吗?大哥不是坏人,他怎么可能是坏人呢?可是,他真的整天想着怎样去算计别人吗?他都在干些什么呀?
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如果他能想通好人和坏人的问题,恐怕他早就成了先哲了。小义突然有了一种冲动,一种想当官的冲动。他要改变这一切,哪怕只是小小的一县之长,他也要把这一县变成吏治清廉、人心向上的一县。随即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就凭我,怎么当上县令啊?除非出现奇迹,否则我怎么可能考中科举呢?
小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大哥啊,你要我忘记这一切,我怎么可能忘记呢?怎么可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呢?这种事为什么要出现在你身上?我知道,这其实很普遍,可为什么偏偏是你呢?想着想着,小义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大义正准备起身去县衙的时候,“大哥,今天我想跟你一起去县衙。”
“怎么?今天不跑出去瞎逛了?”
小义笑笑说:“说不定哪天我也能当上个一官半职的,先熟悉一下事务也没坏处。”
“你是哪根筋不对呀?”
“大哥,你不是一直都说我不务正业吗?怎么现在务正业了还是不对?”
“行了,想去就去吧,今天如果升堂,你就帮我做记录吧。”
“公主,今天我们去哪里?”
“今天去县衙,我们看看冯大人是如何办公的。”
“哦?公主怎么?”
“是时候跟杨主簿多接触一下了,以便和小义重新认识。”
“公主打算向小义公布身份了?”
“是啊,有机会的话是该告诉他了。”
廉劭便吩咐县衙的差役告知知县大人,说公主打算旁听他升堂断案。冯知县虽然颇感意外,但终究不敢怠慢,请公主坐到他的位置上,成茹说她只是旁听,给她一个旁听席就行了。于是成茹坐在公堂的上首西侧,廉劭站在她的右后方。
在成茹进入县衙大堂之前,大义对小义说:“今天钦差公主要旁听,你要是去了可别失礼。”
“钦差公主?”
“是啊,怎么了?”
“大哥,你只告诉我有钦差,可没告诉我钦差是个公主啊。当今皇帝是怎么回事,他身边没人了吗?”
“嘘——你还想不想活了。”
“没关系,又没有别人在这儿,还怕传出去不成?”
“凡事小心为妙,我看你今天还是别去大堂了。”
“大哥,你就放心吧,在钦差面前,我不会失礼的,而且我也很想看看这位身为钦差的公主是什么样子。”
就这样,在成茹刚刚进入大堂入座之后,冯知县和杨主簿兄弟以及县衙的一干人等一起来参见成茹。成茹说大家不必拘礼,和平时一样就好。
小义还低着头,所以他没看见成茹的样子,只是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当成茹说完不必拘礼之后,所有的人都抬起头,准备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就在这时,之前向大哥保证过一定不会失礼的杨小义盯着成茹愣住了。
刚见小义的时候,成茹也是一愣,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没想到今天能在县衙见到小义,看来,她也不必再想办法怎样向小义透漏身份了。
“诶,小义。”大义一边低声叫他一边扯他的衣服。
“啊?”小义一下回过神来,连忙低下头。这一惊可非同小可,谁能想到和自己到处瞎逛了好几天的又机灵又风趣的女孩是公主呢?
大义对成茹说道:“舍弟从未见过世面,方才实在失礼,请公主恕罪。”
成茹微笑着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是说了吗?你们就跟平时一样,只当我不存在。”
大义拉着小义在自己的座位坐下,小义刚入座就又抬眼看了看廉劭,只见廉劭正在对着他微笑,就像原来在一起疯玩的时候一样,这才总算放下心来。
“公主,如果可以的话,下官可就升堂了。”
成茹冲着冯知县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冯知县便下令把门外击鼓的人带进来。惊堂木响过之后,就是一声长长的“威——武——”。
只见从门外走进三个人,走在中间的是一位中年妇女,手里领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中年妇女的旁边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孩,那男孩长的实在太漂亮了,对,就是应该用漂亮来形容。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皮肤嫩的就像婴儿一般,脸蛋好像要滴出水来,恐怕男人见了他就会忍不住想咬一口,女人见了他便会生出妒忌之心。
三人走到堂上跪下。冯知县问道:“何人击鼓?”
“是民妇赵何氏击鼓。”
“因何事击鼓?”
“因为他,”赵何氏一指那个漂亮的男孩子,“他吭了我的钱。”
“大人,我没有。”男孩说。
“啪!”惊堂木声响起,“本官没问你话,不许多言。漂亮的男孩只得答一声“是”就不说话了。
“赵何氏,他究竟怎样吭你的钱?你且仔细道来。”
“是,大人。他是一家盐铺的老板,”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眼前这个男孩无非才十五六岁,竟然是家铺子的老板。“民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他那买五两盐,今天民妇因为走不开,就遣儿子去买盐,并且给了民妇的儿子宝儿十个大钱,正好是五两盐的价钱。可谁知,宝儿只拿回来了二两盐,去找他,他还不认账。大人,您要为民妇作主啊!”
冯知县转向男孩问道:“你姓甚名谁?适才赵何氏所说是否属实?”
“大人,草民姓喜,叫喜多多。”成茹心想,竟然叫多多,这么可爱的名字还真适合他。“的确是聚升盐铺的老板,刚才赵何氏所说并不完全属实。大人,今天宝儿确实来买盐,可他并没有拿着十钱,而是拿着四钱,草民收了他四个大钱,给了他二两盐,这并没有错啊。”
“大人,他胡说,我明明给了宝儿十个大钱,是不是,宝儿,”她问她身旁那六七岁的男孩,“而且,我每次都在他那买五两,怎么可能这次就买二两呢?”
“大人,草民也奇怪这次为什么只买二两,可是买几两完全由他们自己决定,草民也不便过问。”

“你胡说……”
“啪”惊堂木声又起,“公堂之上要肃静。”
“是,大人。”赵何氏和喜多多一起说道。
“宝儿,本官问你几句话,你要照实回答。”
小宝儿胆怯地答道:“是,大人。”
“今天,你娘是否给了你十个大钱?”
“是。”
“你拿着这十个大钱干什么了?”
“我……”宝儿的目光有些闪烁。成茹已经看出了端倪,毕竟还是小孩子,显然没有什么在公堂之上撒谎的经验。
“不要怕,回答本官的话,你拿着这十个大钱干什么了?”
“去喜哥哥的盐铺买盐了。”
“买了多少盐?”
“二两。”
“给了多少钱?”
“十钱。”
“喜多多,你还有什么话说?”
“大人,草民是被冤枉的。大人,赵何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草民那里买盐,是草民的老主顾了,难道草民会为了区区几个大钱去得罪一名老主顾吗?大人,就算草民真的吭了她的钱,当时铺子里还有其他人,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草民卖二两盐而收十个大钱不管呢?”成茹心里暗想,还真小看这个年纪轻轻的盐铺老板了,说话头头是道,句句在理。
“你说当时铺子里还有人?是什么人在场?”很显然在场的人都可以成为证人。
“大人,草民不记得了,都是些来买盐的人,草民也不能过目不忘啊。”
冯知县面露难色,他认为喜多多说的有理,凭他的判断应该是赵何氏胡搅蛮缠,但没有证据又不能断案,他又不能当着公主的面妄下结论。于是说道:“你等且回去,待本官查明事实后再做判断。”
“等一等,”却是成茹发话了,“冯大人,本宫能否问几个问题呢?”
“公主尽管提问。”
“冯大人,本宫只想问宝儿几个问题,请您安排赵何氏和喜多多到别处休息。”
很快,赵何氏和喜多多被带了出去,成茹走到宝儿面前,把他扶起来,很亲切的问道:“宝儿今年多大了?”
“六岁了。”
“哦,宝儿真厉害,都能帮娘亲买东西了,告诉姐姐,你今天帮娘亲买了多少盐?”
“二两。”
“你怎么知道那是二两。”
“是喜哥哥说的,他给我盐的时候说‘二两盐,拿好啊’。”
“也就是说,你买盐的时候,知道喜哥哥给你的盐是二两了?”
“是啊,我知道。”
“宝儿乖,告诉姐姐,娘亲给了你多少钱?”
“十个大钱。”
“她让你买多少盐?”
“五两盐。”
“哦?那你为什么只买了二两?”
“因为钱不够。”宝儿脱口而出。
“钱为什么不够?”
“因为……因为……”宝儿这时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眼泪都快急出来了,直在眼圈里打转。
成茹转向冯知县,“我想,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一定是宝儿用赵何氏给他的钱做了别的事,或者干脆弄丢了,结果到了盐铺的时候,只剩下了四个大钱。”
“公主果然高人一筹,下官佩服,下官佩服啊。”
原来,是宝儿在路上看到了糖球,就自作主张用六钱买了糖球吃,害怕被娘亲责备,就没敢说出来,引发了这场纠纷。
此时,成茹简直沾沾自喜,心想我叶大律师的法庭盘询简直绝了(也就能盘询个小孩子吧,要是跟那些法庭盘询大师比一比,看你还能剩下多少自信)!
“原来是一场误会,还害得你上了公堂,真对不起啊。”赵何氏对喜多多说。
“大家乡里乡亲的,没什么,只要您以后能相信我童叟无欺就行了。”
听到他们两人的谈话,成茹不禁会心一笑,她走过去正准备跟他们搭话。两人一见成茹,知道这是公主,连忙跪倒拜见公主。成茹附在他们耳边说道:“对于冯知县来说,我是公主,可对于你们来说,我只不过是个来到寒吴县的游客罢了,还不快起来。”
听罢公主的话,两人起身,喜多多充满感激的对着成茹微笑,可赵何氏还显得很拘束。于是成茹对她说:“要是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跟我在一起,你好像不太习惯。”赵何氏便如获大赦般的带着宝儿离开了。
这时,喜多多对成茹说道:“今天还要多谢公主,要不是您,这件事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我也会失去一名主顾呢。”
“多多,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当上老板了呢?”
“唉!”多多叹了一口气,说道:“公主,您有所不知,我父亲是做盐生意的,在很多地方都有他的买卖,由于一时不慎估计错了形势,弄的血本无归。以前的生意伙伴都成了债主,整天上门要债。商人就是这样,有利可图的时候都围着你转,你倒下了,他们便落井下石。父亲虽深知这个道理,可轮到自己来亲自体验的时候,还是不能接受。于是便一病不起,没过多久就去了。债主们听说父亲过世的消息后,纷纷占据了我家的产业,就只剩下在寒吴县的一个小小盐铺。”
“所以你就到这里卖盐,继承父业?”
“是啊,公主,我从小耳濡目染,对盐生意也算略知一二,一个小小店铺应该没有问题的。而且,公主,我还要发展壮大,从父亲失败的地方做起,完成父亲未完成的事!”
“好!年轻人,有志气!”
多多红着脸说:“公主,这算哪门子志气啊?我还不知道从何做起呢。”
“年轻就是本钱,只要你不放弃,我一定支持你。”多多只当成茹说说而已,就只是在精神上的那种支持,殊不知成茹可是付诸行动了的。也正是成茹这种支持,造就了大陆富可敌国的第一大盐商。“看你长的这么可爱,我们结拜吧。”
“什么?公主?”
“看你的样子,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我是姐姐。”
“您该不会是说真的吧,公主。”
“当然是真的了,你说吧,要结拜得有什么仪式?”
于是两人真就信誓旦旦的对天起誓,结拜为姐弟。
“公主,为什么要跟那个多多结拜啊?又不是什么一见如故,也没有什么深交。”
“因为他长的可爱呀。”
“就因为这个?”
“那还要有什么原因啊?”
“……”“公主,你想过没有,我们该怎么跟小义说呢?”
“什么怎么说?我们要跟他说什么?”
“他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要是他指责我们之前不告诉他,我们该怎么说啊?”
“不必担心,你不知道怎么说就由我来说好了,恐怕他比我们更担心呢。”
再说杨小义此时已经坐不住了,他心里一直都在打鼓,钦差竟然会是自己视为知交的人,怎么看也不像啊。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也由不得他不信。但在小义心里,始终都把他们两人当作先前一起游玩的朋友。朋友归朋友,大哥的事又怎么办呢?大哥说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那我呢?我就这样放任不管吗?
这时廉劭和成茹还没有离开县衙,冯知县还在继续升堂断案,而小义找了借口离开大义到成茹这边来,一见成茹就说:“原来你是公主,还是钦差。”
“怎么?我不像吗?”
“看来不相信也不行了,不过,我应该叫你什么好呢?”
“还叫我叶子吧。”
“你们也太不够意思,原来这么大来头都不告诉我。”
廉劭就怕他问这个,现在廉劭有些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小义,一见到他,就不由自主的想到盐税的事。更重要的是,昨天才设计过他,虽然并没有害他,但不管怎么说,廉劭始终都感到良心不安。
“见到你的时候,根本就打算和你一起游玩的,什么公主不公主,钦差不钦差的?再说,你就这么在意我的身份吗?”不告诉小义他们的真实身份是因为没到时候,但成茹可不像廉劭,她说谎的时候根本面不改色,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而且对于小义的事,她也不会感到丝毫的良心不安,成茹始终认为,所谓的“良心”只不过是弱者的专利品。
“也对,既然是游玩,就不要管是公主还是钦差。”小义说,“廉劭,你是什么官职啊?”
“五品带刀侍卫。”
“真没看出来啊,正五品,可比县太爷大多了。你们来寒吴县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我们是要到前定县去的,只是路过寒吴而已。”
小义试探性的问道:“那你们在寒吴是不是没有公干啊?”
廉劭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看成茹,成茹说道:“那就视情况而定了。”成茹接着说:“小义,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成茹一句话说的小义不敢再问,他知道叶子虽然爱玩好动,但却十分精明,这在万福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看出来了。而且如果她知道的大哥的事还不知道会如何处理呢,现在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的好。
廉劭此时在想,如果是自己单独和小义对话,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小义的问题,但公主竟然一句话就把小义问回去了,不得不令人佩服。
这三个人,还真是“各怀鬼胎”啊!不过,他们之中唯一一个没安什么好心的人,恐怕就是成茹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