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有女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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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杨乱一路追赶的陈若花和布群英,其实也是往这个方向走的。但不知什么原因,他们反而落在了杨乱身后。当杨乱跟踪白冰到河边时,他们才骑马入街。
他们入住的,正是白冰出来的那家酒店。布群英要了两间上好的贵宾房。为防意外,他还围着楼栏转了两圈,到处细心地看了看。这个厢房小院住了七八个人,看得出来都是些不会武功的商人。陈若花住在西厢房小楼上,与布群英入住的东厢房小楼门当户对,且距离不远,只要稍有动静——甚至陈若花声音大点,他都会清楚地听到。插上门后,他在桌边坐了下来。摸膜胸袋,三伯交给他的东西还在,因此放心地松了口气。
月光穿窗入户,静静地流淌在地上。
他不觉站到窗前,打开窗,出神地望着陈若花的房间。这时候他是多么地希望对面的窗也会打开来,露出一张笑吟吟的脸跟他对望呀。可对面房间的灯火已经熄了。敢情陈若花因为旅途劳累已上床睡觉。布群英轻叹一声,关上窗,走到床边和衣倒在床上。
没过多久,杨乱也偷偷地摸进了这家酒店。他先找好一个布袋,潜入厨房中装了几斤牛肉。之后东躲西藏,转来转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了酒库,盗了两坛酒,也装在布袋里。他不知干妹妹就在这里,竟失之交臂,提着布袋悄悄溜出后院门,从一条巷子里穿到街上。咣当一声,又一家酒店关上了门。他四下望了一眼,长叹口气,闷头闷脑往外走。不知不觉,竟走出了整条长街。他不由停下脚步,茫然四顾,但见周围远远近近全都沉浸在冷冷清清的月中,长街也是空洞洞的。间或几盏夜灯,被风吹得打转,晃着忽闪忽闪的光,又是独增了一种凄凉气氛。杨乱想到陈若花,心里有些苦涩,偏他是个不喜欢伤感的人,咧开嘴哈地一笑。
旁边的巷子里,突然冲出一条大黄狗,冲他凶凶地叫着。只不过一晃眼,杨乱的人已不见了。黄狗失去目标,跑到杨乱刚才立身之处东闻西嗅,冷不了一颗石子破空飞来,啪地打中它的头顶。大黄狗呜咽一声,滚倒在地。
长街又恢复了平静。
野外,却有人烧起了一堆篝火。
不仅如此,又支起了三脚架,半只狗正穿在一根弯弯曲曲的铁棍子上,被火烤得油香四冒。杨乱衣裳不整地坐在火堆边,大口大口地啃咬着牛肉。一会儿他将吃剩的牛肉扔得远远的,转动着铁棍,又撕下一片狗肉,热腾腾地就往口里塞。“哎哟,你娘的死狗!”他的嘴被烫了,骂出声来。
两坛酒已喝了一坛,他又捧起了第二坛。
今天晚上,他还真想喝醉。为自己,更为心爱的干妹妹!不怪天不怪地,怪只怪干妹妹生得水灵灵,活像个俏仙子。想起她那张红扑扑的脸,杨乱没来由地一阵心疼。
多好的妹妹啊!多漂亮的一张小脸!
她竟是我杨乱的好妹妹好知音,嘿!杨乱张开嘴巴就笑起来。
他也想到了那天在百大坊见到的黄衣女子,那春葱般的小手,鱼肚般的双脚……还有那两碗被她洗过手洗过脚的酒,天啦,竟被自己喝了下去。谁晓得当时是怎样一种心情!
哎,要是她在这里就好了。他这么想着,四下里望去,从地面望到天空,也只是见到几粒寒星而已。
这个晚上看来注定要孤独了。
杨乱低下头,又出神地望着火堆。火正呼呼地烧着,也不知何时起了风,吹得火星四溅。他随手又丢了两根木头到火堆上,把穿着狗肉的铁棍子拿下来,一头柱在地上,撕下狗肉大片大片地吃。
很快,半只狗就只剩下一些骨头,被扔得到处都是。酒也喝完了。两个酒坛一个被他垫在脚下,一个当作枕头。天空出现了一颗亮星,已是五更时分了。天气有些冷,杨乱裹了裹身子,想向火堆睡上一觉,忽然间却又直挺挺地坐好了。
耳朵里,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一阵奇异的怪风呜呜地从远处刮来,刮到身后,便寂然而止。甚至后背还刷刷地凉了一阵。
天爷爷,不会遇到鬼吧?杨乱素来胆大无比,这回却有点胆怯,冷不了跳起身转后一看,吓得高跳了起来。原来几双绿油油的眼睛正在一瞬不眨地盯着他。这不是什么野兽,而是人,六个幽灵一样的人;偏偏他们的脸面全蒙得严严实实,只留六双眼睛圆圆地瞪着。
空气骤然冷了下来,杀气骤然迫近。一只夜游的萤火虫经不住这杀气的逼压,直坠坠地掉在地上,一闪一闪地亮着光,在这种诡异的气氛里,显得格外吓人。
杨乱惊异极了,不由从左到右一个一个地看过去,大着胆子道,“你们……是来找我的么?我爹可是名动天下的……”下边的话尚未说完,六双眼睛都迸出了吃人的绿光,一股无形的杀气迎面扑来,使得他五脏六腑都凉冰冰地好冷。寒虫禁声,晨风肃瑟。杨乱不由自主地双脚一跳,倒跃过火堆。骤然间他又发现,就在自己刚才站身之处稍稍偏左的位置,竟然还站着另一个人。
也就是说他没有跳过来之前,那个人几乎并排站在他的身边,而他竟然没有发现。六双眼睛盯着的其实不是杨乱,而是那个人。杨乱正欲看得仔细些,蓦然一阵风吹,火堆晃作一团。又觉身上某个部位被强劲的气流撞了一下,整个人被倒掀入空中。这时候,那堆晃动的篝火在眼中迸散开来,化作无数纷飞的火星。呜呜的风声,尖锐的暗器声,惊魂摄魄的刀兵撞碰声顿时乱成一团糟。他觉得自己的身子扯裂了,一把奇异的蛇形剑倏地伸到跟前,照着胸口的位置扎进去。这时一只生毛的抓住了那把剑,咔地一声响,剑没有了,在狂风急旋中听到了惨烈的叫号声。
杨乱大惊,想要随手捞住一点什么依附身体,偏偏又捞不着。百忙之中一只生毛的手又圈住了他的腰身,也不知使了什么力量,他的整个人随着那只手——准确地讲是随着那只手的主人天上地下的乱旋起来。恍惚中忽然看到了一双绿眼睛。又见一道刀光飞快地从那双眼睛中间划过,两只眼睛的距离飞速地分开,然后落下去。又一双眼睛晃到跟前,不可思议的刀又出现了,这时候杨乱看见那双眼睛似乎脱离了依附之处,飞快地向高处飞。越飞越高,竟不知飞到了何处。
紧抱他的手突然松开,杨乱似乎看到了一张生毛的脸。只不过一挡眼工夫,那张脸不见了,他的整个人从高处跌落,蓬地一声扎扎实实摔在地上。哎哟!好个杨乱,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四处乱看。但见夜色迷蒙,声音全无,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四周地面还散着些火星,人却一个都不见了。
咦,怎么回事?
他摸索着往前走,一不小心被绊了一下,忙取出火熠子,吹亮了一照,不由吓一大跳,绊脚的竟是一具无头死尸。
“啊?被人杀了?!”
他带着疑问,不多时又看到了另一具尸体。这具尸体脑袋开花,被从中间分割成两半。再找了会儿,又找到四具尸体,加起来刚好六个。六个冒着绿眼睛的人被杀了,而且是一眨眼工夫!那飞流的弯刀,那刀下惊魂的嚎叫……
杨乱呆住了,良知喃喃道,“黑山六鬼,作恶多端,确实该死。可是这……究竟谁这么快把他们杀了?”想了半天,杨乱失声大叫,“黄毛老怪……”
“谁敢叫我大名?”身边突然有人叫道。
杨乱吓得一跳老高,猛地转头去看,偏偏没有见到人。他猛地又把头转向另一边,还是没人。于是他退了几步,打着圈子四边看,仍然没人。“明明有声音,怎会没人?”杨乱嘀咕着,深深地吸了两口气,突然间撒开双眼向一条荒道上拼命跑去。
看样子他要逃跑。
谁想得到胆大出奇的乱蛮子也有胆小的时候。
他跑得真快啊,象头野鹿子,哈哈地喘着,一气就跑出了三四里地。后来,他实在跑不动了,这才找个地方坐下,扒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息。喘息好久,又凝神细听。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野虫的叫声,一丝杂响也没有。听了大约半刻钟那么久,他才稳住心神,低声道,“还好没追来,死老怪物,吓死我了!”
话音刚落,就有人奸笑道,“谁说没追来,早就来了,看你小兔子往哪里逃?”
杨乱浑身打了个颤,想都没想跳起身又跑。不料脚被一绊,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你娘的黄毛老怪……”
“好小子,敢骂我老怪!”说话声中,杨乱感到双脚被人抓住,耳边呼地一响,被扔了出去,不成体统地摔在草堆里。乱蛮子杨乱一向狂妄自大,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张口又骂,“黄毛杂狗,有种再把我扔出去!”黑暗中倏地伸来两只毛茸茸的手,又抓住了他的脚,在他的惊叫声中,又被扔了出去。
“哎哟,鬼儿子黄毛老贼……”
扑通!
“哎……哎……叭叽!”
惨啦,杨乱被扔进了一个小水坑,弄得全身都是泥巴。这回他大怒了,爬起身就向眼前的人扑去。
扑通!
他又摔倒了。
“王八蛋……”
扑通!
“野妖怪!,老子跟你拼了。”
扑通!
“灭你祖宗,杀你全家。”
扑通!
“我杀……!”
扑嗵!
杨乱狂性大发,拼命地追逐着那个人影,却又是每次扑空,每一次每一回都被实实在在地摔在地上。不到一刻钟,他已摔了几十个跟斗,从头顶到脚底,几乎全身每处都摔遍了。现在实在没有力气了,坐在地上,只顾喘气。
“怎么,不骂了?”
“不骂了,你放我走吧!”
扑嗵!又被摔了
“你到底要怎样?”
扑嗵!又被摔了。
“再摔我就自杀,以后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扑嗵!又被摔了。
……
如此再三,不论杨乱说什么,以致于哀求,仍然没有用。
终于,他再一次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了,怒极而笑,张开嘴仰天大笑了一通。
眼前的人影倒有些愕然了,“你笑什么?”
杨乱倏地止笑,咬牙切齿地道,“黄毛老怪,你究竟摔够了没有?”
黄毛老怪阴阳怪气地笑道,“呵,没够怎的?”
“怎的?”杨乱咆哮道,“老子拔了你的皮!”
“你还敢……”
黄毛老怪话没说完,杨乱暴吼一声奋力扑了过去。黄毛老怪敢是被吓一跳,不过以他的身手要避开杨乱还是完全可能的,可这一回不知什么原因竟没能避开。杨乱面对面地扑入他的怀中,两只手一双脚迅速地八爪鱼一样地套劳了他的腰身,张着大嘴对着他的肩头咬了下去。
“哎哟!”黄毛老怪惊叫一声。
“哎哟!哎哟!你找死!”黄毛老怪举掌欲劈,就在这时,杨乱一只手伸入他的腋下,猛一抓挠,他浑身都抖了起来,口中发出怪异的笑声。
“我抓!我抓!我咬!我咬!咬死你!”杨乱又抓又咬,黄毛老怪招架不住,叫苦不迭,百忙中猛地运功一甩,身上爆发出一股猛力将杨乱掀了出去。
甩是甩出去了,可不等他缓过气,杨乱身子奇异地一旋,竟又倒掀了回来,双手又飞快地伸入了他的腋下,同时一抓挠,黄毛老怪浑身又乱抖了起来。
“我抓!我抓!抓鼻子,抓眼睛,抓胸脯,抓下边……抓死你!抓孬你!抓烂你的小宝宝”杨乱边喊边抓,接连不断,这可苦了黄毛老怪。按理说黄毛老怪的武功应该远在杨乱之上,要逃避他的抓挠根本就不在话下,可是现在恰恰相反,竟被连连抓中。这还不说,杨乱手上还似乎带着一股奇异的电流,抓到哪里,哪里就麻酥酥地痒,说不出名堂地痒,痒到根儿心尖上,简直比死还要难受。黄毛老怪在这连番抓袭之下,口中不停地发出“嗬嗬”的惊叫声,分不清是哭是笑,团团乱转,身子东倒西歪地抖作一团。忽然他拼命地一纵身跃开三丈开外,双眼瞪得滚圆滚圆,既惊且怕地瞅着杨乱。
想走,门都没有!杨乱又追过来了。他的速度好像也不快,但猛地一纵身,恰恰就一丝不差地扑进了黄毛老怪怀里。“抓虫虫!抓痒痒!抓你的黄毛毛!……抓你的心!抓你的肺!抓你的魂!”杨乱双手又乱抓起来。黄毛老怪又惊又怕,伸开双手去捉杨乱的手腕,这一次是刀子一般的快。然而仍然落空了。杨乱的双手不可思议地从他的臂弯里穿出,一把抓在了他的胸上。黄毛老怪嗷嗷一声怪笑,浑身又抖跳起来。
“我抓!我抓!抓左眼!抓右眼!抓心眼!抓脐眼!抓你脚眼眼!”
“嗷嗷……嗷嗷!”
“嗷嗷!嗷你娘个头!我抓你的嗷嗷!”
黄毛老怪被没头没脑地乱抓了一气,浑身麻软,笑得黄口水都流出来了。幸好他不是一般的武林高手,一个飞跳又跳出三四丈,瞪着杨乱象是在看一条吃人的毒蛇,眼中已全是惧意。眼看杨乱又要过来,他下意识地去拔背后那把刀。他的背后刀鞘中本来还插着一把弯刀的,那把刀不久前还杀了黑山六鬼,可是现在没有了。
“要拿你的嗷嗷么?在这里。”不知何时,刀已到了杨乱手中。
“我抓你的嗷嗷!”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把本来十分锋利而且坚硬的刀,一下就被抓断了。
黄毛老怪打心底升起一股寒意,看看杨乱跃跃欲试的两只爪子凌空抓了两抓,好象抓在自己心肝上,浑身没来由地一阵紧缩。
他怕了!不仅怕,而且怕得要命!所以,他就象杨乱刚才逃命那样,纵身就逃。
杨乱得了大胜,当然起身就追。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追赶起来。
黄毛老怪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而或埋头狂奔,速度飞快。可是杨乱也不慢,他的双腿飞轮般地转着,带着一身风响紧随死跟。不知不觉,已经天亮。现在黄毛老怪仍在前边跑,杨乱仍在后边追,两者间的距离仍然相隔几丈远。
“老怪休走,再吃俺一抓!”
“你敢再跑,待我追上你,非抓出你的心不可!”
“你看你看,马上追上了。我要抓你的筋骨骨!抓你的黄毛毛!”
杨乱一边追一边大叫着。
黄毛老怪越来越怕。在他眼中,这个不起眼的乱蛮子,充其量不过是找来取乐的料——不想摔了他几十个跟斗,居然没有摔伤;现在想尽一切办法来摆脱他,但不论怎样使劲,如何快速,他却始终追在后面。
黄毛老怪怕到了极点,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黄口水又流出来了。
“老怪物你停下来,祖师爷爷跟你打个商量,你以后不再找我麻烦,我也不追你,怎么样?”
黄毛老怪哪敢答话,喘着气回头一看,猛见杨乱一个飞纵追近,又一个飞纵双手就抓过来了。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吓得亡魂皆冒,尿都出来了,惊叫着狠命向前一蹿,只听哧的一声,后背的衣服被撕掉一大片,背上的黄毛露了出来。
“黄毛!黄毛!我看见黄毛了!”后边的杨乱一刻都没停,又追上来。
黄毛老怪只觉得脑中嗡嗡响,灵魂出了窍,双脚软软的几乎不听使唤。但他也知道一旦落入对方手中,肯定比死还要可怕,因此只有拿出小时吃奶的劲,拼了命地往前逃。眼看越追越近,前边现出一条大河,老怪物纵身就跳入了河中。
仅差一点点,杨乱又要抓到他的黄毛了。
波纹散开,黄毛老怪沉入了水底。
“哎!”杨乱站在岸上直叹气,“只差一点点就抓住你了!要是让我抓住,不抓出你的狗屎来才怪呢!”
不过他很快又开心笑起来。
“老怪物啊老怪物,你也有今日,看你以后还敢整人不?”
看了看手中的破布片,他忍不住又是笑,“挺好的,可以做顶帽子呢!”
“嗷嗷,过来戴帽帽哦!”他大笑着将破布挂在了旁边一棵小树上。
远远的河心,老怪物冒出头来,惊骇莫名地看着他。
“我跳!”杨乱忽然冲到河边跳起身,黄毛老怪以为又要来追,吓得嗷地一声惊叫。但杨乱仅仅跳了一尺高的距离又落下地面,冲黄毛老怪遥遥一抓,怪叫道,“抓你个魂!”遂大笑着转身走了。
阳光从天空照下来,满眼都是青山绿水,生意葱笼。
杨乱现在更是得意极了,连蹦带跳地赶路,脸上也挂满了笑。昨晚被摔了几十个跟斗的不愉快,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换了别人,就算没摔断筋骨,肯定也会鼻青脸肿,但他浑身上下一点事都没有。他的衣服虽然脏,简直就象刚从泥坑中打滚出来,但也一点都不影响他现在愉快的心情。
太阳暖暖的,鸟声脆脆的,树木草叶子都充满生机。野莺唱歌,花儿带笑,蝴蝶飞,清风舞,这么好的地方,开心不起来才是怪事。他在路边拣到一块石头,擦了又擦,吹了又吹,拿在手心翻来覆去地看。又从身上找出把短短的刀子,在上边刻起字来。
刻好之后,他就不停地打呵欠,这才想到昨天一夜没睡。“这么好的地方,睡一觉多舒服呀!”他倒在草地上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用脚踢他。
“喂,杨乱哥哥!”
“天还没亮呢,别吵我。”他嘟哝一声,眼都没睁,又睡过去了。
“杨乱哥哥,你起来呀!”
“起来!你给我起来呀!”他的耳朵被人揪住了。
杨乱终于被唤醒了,揉开眼睛。看到眼前这个人,他立刻就爬起来了。
“若花妹妹,你怎么在这里呀?”
“我就不能在这里呀?我们正好路过。”
“嗨,真巧啊,我正梦着你哩!”
“你就知道耍嘴皮。”
“真的呢,不信你问问布大哥。”他冲旁边的布群英嘻笑道,“布大哥就知道我是最喜欢你的!”
布群英皱着眉扫了他一眼,“你不是陪着我三伯么?跑到这里来做甚?”
“当然是为了寻找我最心爱的干妹妹呀!这样的大事你不知道么?”
布群英冷冷道,“不知道。”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竟不知道?”杨乱摸着头,“你简直连一块小石头都不如,连它都知道我的心哩!”
“若花妹妹,你看看。”他掏出那颗石头,塞进干妹妹手里。陈若花拿起来翻看了一下,只见圆滑可爱的石头上刻着字道——石头妹妹爱泥巴,杨乱哥哥爱若花。她不觉脸一红,“你尽喜欢胡闹。”口上这么说,却把石头收了起来。
“这可不是胡闹,是我给你的定情物呢!”杨乱认真地说。
陈若花满脸通红,一下子呆在了那里。
这句话可把布群英惹火了,怒叫道,“你又闹什么?离我们远点,看见你我就心烦。”
“看见我心烦你走啊,走得远远的,正好我和干妹妹结伴同行。”
布群英冷冷道,“凭什么?”
“凭什么是吧?”杨乱冲他叫嚷道,“就凭我喜欢若花妹妹。看见她我就走不动了,只想站在她身边,哪里也不去!”
布群英瞪起眼睛,“你……你怎么老是这样?我与表妹……”
杨乱跳起来打断他的话,“你跟若花妹妹怎么了?你们又没订亲。若花是你妹妹,也是我妹妹,你爱得,我就爱不得?”
布群英愤怒地一拂袖子,“难道你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当然没忘。”杨乱振振有词地高声道,“当初你答应过我,在我使疯狂十三掌的时候,你暗中用移花接木的手法将功力传到我的手上,让我大大出名。可是你的条件也太苛刻了——你要我放弃心爱的若花妹妹,我如今不干了。”
布群英满脸难堪,“你……你……?”
杨乱大叫,“我偏要说,这是事实。总之现在我也要爱若花妹妹,而且拼命地爱!”
陈若花听两人吵吵嚷嚷,脸都红到了脖子根。
这时布群英用力一顿足,坚定地说,“表妹已经是我的人了!”
“吹死你家大毛牛吧!”杨乱叫得比他还响,“是你的人,鬼才信呢!你最多不过跟若花妹妹拉拉手。告诉你,我暗地里还吻过她呢,她是我的人!”
布群英听罢脸色一连数变,强压住火气道,“就算我们公平竞争,你会武功吗?若是表妹遇上坏人,你怎么去保护她?”
杨乱得意地将双手一伸,并不言语,那意思可明白极了——就凭我的疯狂十三掌!布群英突然开怀大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杨乱被他笑得直发毛,壮胆似的提高声音道,“你笑个什么劲?”
布群英眼中似含了两根针,“我笑你那双肉掌。”
杨乱鼻子一哼,“你莫忘,就这双肉掌,当初一挥手就打断了五棵大树,难道还不能与你相提并论?”
布群英冷漠道,“是的,那天是倒了五棵树。但那些树并不是你打倒的。”
杨乱惊讶极了,“明明是我打倒的,你亲眼所见呀!”
布群英显然不想再与这号泼皮无赖再扯谈下去,干脆闭口不言了。
“若花妹妹,你也看到的呀!你来作证,我的疯狂十三掌是不是超过了杀手剑?”
陈若花红着脸道,“杨乱哥哥,你那疯狂十三掌其实只是虚着骗人的幌子而已。那天忽然倒下的五棵树,实际上是表哥的三伯夜游侠吴北斗暗中所为。当时的情形可能是这样——他在林中看到你放了一掌,自己同时也向外放了一掌。不过他老人家严格地控制了掌力击打的目标,恰好将五棵树打断,而且是倒向他自己那一边的。”
点破了这一层,杨乱仍然厚着脸皮死不认帐,分辨道,“这就奇了,当时我明明感到有一股巨大的气流从掌心穿射出去的呀!”
布群英冷冷地看了一眼,索性转过身不再理他。
陈若花趁机柔声道,“你若真厉害,再打断五棵树给我看看。”
杨乱吓了一跳,连忙退开两步,声音也低了下去,“好妹子,你不要难为我了。我……我今天手上有伤。”
陈若花双目中流露出月华般的一团美丽光影,声音也更为娇甜,“杨乱哥哥,只要你再使出那么厉害的疯狂十三掌,我便与你……”她支吾了好久,终于下定决心道,“我便与你做最好最好的朋友。不过,如果你当真不会,以后可不准再缠着我了。”
杨乱瞅着那张俏生生粉团团的嫩脸,只觉得热血沸腾浑身是劲,连忙用力捋了捋手掌。不知几时布群英也回转身,冷冷地瞟着。杨乱受了那冷眼的刺激,委实难受得要命,气哼哼地大叫道,“哼,你越是想着跟若花妹妹去炼那**心法,我偏不让你去!”说着,退到一边,背靠一巨石,双掌狠力一推,就发出了所谓的疯狂十三掌。一刹时天旋地转,一股空前的劲气风驰电掣地向前滚荡而出,所到之处摧枯拉朽,草儿树儿被扫平一大片,呼啦啦地腾空而起。猛劲过后,回风四散,一团团迷眼的泥尘草叶藤绊子全都起在空中,又向四下纷落。
陈若花看的呆了……
布群英看的呆了……
直到最后一片树叶落定,布群英的目光仍落在掌力扫过之处发楞。一时间他就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乱蛮子会有如此神力。他后悔,甚至有些后怕,当然更想不通那身武功究竟是哪里学来的。在他眼中,杨乱不过是一个整天无所事事的浪荡子、乱蛮子,而且是个风流成性好赌成癖不可救药的狂妄小子,又怎会有如此可怕的武功呢?他想不通猜不透,偏又急切想解开这个谜团,不觉又将目光移到杨乱身上,看样子杨乱更觉懵懂,正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虽笑咧了嘴,表情却甚是迷茫。“莫非这乱蛮子竟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布群英百思不得其解,这时竟又看见一个平头僧人从杨乱身后的巨石后面转了出来。陈若花的注意力也全在杨乱身上,骤然看到平头僧人吓了一跳,惊叫道,“杨乱哥哥,他是谁呀?”
杨乱顺着她的目光侧脸一看,吓得跳了起来,连忙大叫道,“他刚才可没有帮我!”真所谓欲盖弥张,不管这句话是真是假,恰恰起了反作用,布群英和陈若花几乎在同一时间想到——杨乱那石破天惊的一掌必得于平头僧人的暗中相助。至于他到底认不认识平头僧人,平头僧人为什么要帮他,有什么理由帮他,这会儿谁也没往深想。

“喂,你是谁?为什么要藏到我身后来?”杨乱冲平头僧人叫开了。
平头僧人双手于额前合十,向他微微地鞠了一躬,这才答道,“贫僧乃天竺游僧也。适才听小侠说什么**心法,故有一问。贫僧在天竺时,曾听高人谈起,中土有一种**心法,修炼之后身轻如云,妙在其中。贫僧此番不远千里来中土,实是为了寻访**心法高人,共参武学,还望少侠能坦然相告。”杨乱听得满脸通红,他想笑,偏又笑不出来,便用手指指陈若花向平头僧人示意。
平头僧人忙舍下他,来到陈若花面前,“这位女施主是知道的了?”
陈若花一张小脸顿时热得发烫,呸了一声,又羞又急地骂道,“疯和尚,你胡说些什么!你再胡说,我叫表哥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平头僧人极是惊讶地望着她,暗说厉害厉害,还没出招就叫贫僧吃不了兜着走。不行,贫僧得提防提防。边说边将真气运至全身,作好了应急准备。但他却不知道,其实中土并没有什么**心法这门武功。所谓的**心法,只是中土武林对男欢女爱的一种代称。可恼的是,这个平头僧人似乎一点儿也不知情,双目直直地盯着陈若花,陈若花是个柔弱女子,当然被吓着了。
杨乱见这阵式,火苗子腾地蹿上了脑门,跳过去大声嚷道,“**心法本少爷也学过,你娘的可要担心了。”张牙舞爪地练了一通,忽然抬起腿,狠狠地向平头僧人肚皮踢去。啵!好象踢在败絮上。这一脚踢进去好深,可把杨乱吓住了,还以为踢到肚子里去了。他睁大眼睛一看,才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要不然平头僧人怎么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他想把脚缩回来,不料被对方软乎乎的肚皮吸住了。在连缩三五次无效的情况下,只得用双手抓住那只脚,用力往后拽。偏巧平头僧人的肚皮这时候冷不丁往外一挺,还挺出一股暗力来,再加上杨乱自己往后拽的力量,在这双重力的作用下,他的那只脚不由分说向天上仰去,另一只脚则是蹬蹬地向后跳退,一下子忙不过来,被草绊子一绊,竟摔了个四脚朝天。**正好磕在一块尖尖的石头上,被磕得生疼,用手一摸,竟出了血。“娘的王八糕子!”这下子可不得了啦,杨乱的火爆脾气火山般地爆发出来。他刚要爬起身冲过去拼命,冷不防又跌来一人,摔在身边蓬蓬大响。他一看是布群英,一张土脸被摔得脏不拉叽,心里顿时涌起无限美意,对平头僧人的恼气倒在无形中化去大半,忙捂住嘴,怕自己笑出声来。
“啊——!”陈若花发出了一声惊叫。
两人同时抬眼望去,只见平头僧人仍紧紧地盯着陈若花。陈若花又惊又怕,只好张大嘴巴叫“啊”,他们就那么僵持着。平头僧人似乎担心她会使出什么厉害杀着,眼珠子鼓得十分凸出。杨乱眨眨眼皮,立刻想到了一个绝妙主意,爬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出过去。布群英连忙跟上。
哧!
陈若花的胸衣突然被撕开了,乳白酥嫩的小胸脯露了出来。那个平头僧人被眩得老眼一阵昏花,来不及念佛便死死地闭上了眼。叭!杨乱趁机狠狠地抽了一记耳光。布群英也没闲着,大巴掌抽得更响。“姥姥娘的,去你的吧!”两人同时起脚踢出,将平头僧人踢得腾去驾雾般地飞起——
那平头僧人哪会料到这些变故,只怪自己闭错了眼。要么睁一只闭一只,多半也不致于这样倒霉。只因那一念之差,现在被踢得满天乱翻跟斗,又滚下一个背坡,跌了个头昏脑涨一塌糊涂。
现在,他花了好长时间才爬起身。又在原地转了七八圈才明白自己是从背坡上滚下来的。然后揉开眼睛、拍干净衣裳、拈去草绊子……如此又花去一些时间。待他再度爬上背坡,想重整旗鼓从头再战,布群英等人已不见了。
“怪了怪了,他们打赢了贫僧为什么还要逃走?”
“还有那小子,刚才贫僧见他发掌无力,明明暗中帮过他,没想到他竟以如此卑劣的手法暗算贫僧?”
平头僧人似是心有不甘,但想到刚才的遭遇,心有余悸,暗里叫道,“罢,罢,罢,这帮人可不是好惹的,贫僧还是赶快离开为妙!”想着四边望望,怀着突突乱跳的心,急匆匆地往道上走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布群英等人才从巨石后转出身来。
陈若花翘着小嘴不住生气,“哎唷,吓死我了!该死的疯和尚!”她忽然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胸脯,连忙用手掩着冲到杨乱跟前,恨恨地瞪着他。杨乱色迷迷地笑道,“若花妹妹,你是不是想问我刚才是怎样撕开你的胸衣的?”陈若花一声娇叱,举手就打。不过还没打下,她的手又缩了回去,护住胸口,以防春光外泄。
杨乱忙脱下自己脏脏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
陈若花却不再理他,穿好衣服便道,“表哥,我们走。”
说走就走,两人立刻就走掉了,连句话也没留下。
杨乱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这回还真的伤心到了顶点,差点儿就大吼大叫。他盯着陈若花的背影,不无伤感地道,“你总是这样对我!你总是这样对我!难道我就没有一回让你留心记挂么?我真的那么讨厌那么令人烦?”
正说着,却不想已到远处的陈若花悄然回首,娇声唤道,“喂,你还不来呀!”他一听立刻又欢快起来,飞快追了上去。
第二天,他们来到了另一个镇子上。
打镇上的闹市穿过,但见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夹道两边摆着各式小摊,看的,吃的,玩的……应有尽有,多得叫人看花眼。
陈若花高兴起来,时不时掏些碎银买几样小东西,装在一个随身所带的小包里。
杨乱左顾右盼,四处瞎逛,早已成了个大忙人。
只有布群英灰着一张脸,目不斜视,一心赶路。
“表哥,杨乱哥哥,你们快过来,快来看呀!”陈若花蹦到前边一个小摊前叫开了。杨乱忙从一堆人里钻出来,跑过去,只见这个小摊上挂满了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小风筝,最大的也只有巴掌那么宽,做工精致,栩栩如生。其中有蝴蝶、蜻蜓、小鸟、小鱼……花样不穷,精美之极。
摊后站着一位小女子,春风为面,莲花化身,清秀得如同一支出湖的水仙。一件淡绿的水波纹般的轻裙穿在身上,线条回环,似乎听得见淙淙水响。那眼睛眨呀眨,小嘴笑呀笑,更是透出野孩子才有的顽皮任性。杨乱不由一楞,这不是小妖么?她怎么跑到这个镇上买起风筝来了?看到小妖,他心里就涌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张开嘴就笑起来。
“大哥哥,你要买风筝吗?”小妖立刻也笑眯眯的了。
杨乱忙道,“我全买下了。”
陈若花大喜,“杨乱哥,真有你的,你若不买,我也要买几只。好可爱的小风筝哟!”小妖歪歪头,冲陈若花一眨眼睛,“大哥哥要买可以,但不能卖给你们两个,尤其那个姓布的,我讨厌死他!”恰好布群英走近来,拉长脸道,“假如我一定要买呢?”小妖嘻嘻道,“那就五万两黄金一只,少半文也不成。”还伸出五根嫩生生的小指头向他晃了晃。
布群英冷哼一声,没差点背过气去。
小妖还装模作样地柔声问道,“这位公子,究竟买不买呀?”
布群英气乎乎地干瞪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妖哼了一声,“早知道你买不起。”遂将目光转到杨乱身上,露出甜甜笑容,“大哥哥,你不是要买我的风筝吗?”
“是呀,我正要买。”
“我当然也很乐意卖给你,但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要买这么多风筝才行呀!”
“这个嘛——”杨乱逮着这个机会又唾沫飞溅地说开了,“买这么多风筝,当然就是为了陪若花妹妹玩呀!你想想,只要我一天接一天不停地请她放风筝,天天在一起嬉闹,她不就慢慢地喜欢我、不理她的表哥了?到时候我再向她求婚,要她嫁给我,她肯定就不好意思拒绝啦!”他一边说一边直勾勾地盯着陈若花,把个干妹妹羞得双颊如火,忙侧过头。她想抽身走开,又被杨乱的魔手一把抓住,换了另一种口气,哀求道,“好妹妹,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只是闹着玩,还没想过要当真呢?”哪知小妖也学起他的样子,眼波轻佻地荡了荡,竟是色迷迷地道,“我才不是跟你闹着玩,我是真的想要你哦!”一句话把陈若花羞得脸如红布,用力甩开了杨乱的手。
布群英大怒,“疯丫头,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管得着吗?”小妖性子发作,粉脸生霜,“你一个小小的布群英有什么能耐?你以为本姑娘会怕你吗?我呸!只要本姑娘伸出一根手指头,你就得扒在地上。”布群英的土脸立刻被气青,一怒之下就要动武。猛一闪念,又觉得不妥。一来此地是闹市中心,动起武来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二来就这点小事与蛮不讲理的女孩子吵嘴,以致于动武,实为不智。因此他虽然快要炸肺,仍强压住火气,转身就走。
小妖冷笑道,“你倒识相,晓得本姑娘爱打人嘴巴子,赶紧溜开为妙。”
杨乱见他被嘲弄,又快意起来,忍住笑道,“敢情他不离开,你真的会打他嘴巴子?”
“那当然。”
“会不会把牙齿也打掉?”
“那还用说,自然满口牙齿全打掉。不仅如此,我还要他咽下肚去。”
杨乱不由怪笑起来,“有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的武功实在不行。”
“若真不行,本姐姐可以赐你一招半武呀。”
“如此多谢,但不知那一招半式叫什么名?”
“这还用问,自然就叫拳打布群英,脚踢灰脸汉。”
“可是,这个名字也太难听了点吧?”
“那就随便改一下好了。管它叫什么来着呢——嗯,有了,布群英不是生着一张毛驴脸吗?”
“那又怎么啦?”
“本姐姐叫你这招就叫乱蛮子开心打毛驴,不是更好吗?”
“好也!太好也!”
两人一唱一合,又说又笑,不独布群英气得在不远处站住脚,陈若化也气坏了,狠狠地一瞪杨乱,“你?你怎么这样说表哥?”杨乱这回居然也狠狠地回瞪了一眼,“这还是轻的呢!一见我跟你说话就拉脸,我早想踢他个跟斗儿了!”小妖拍手叫道,“最好踢他个狗啃——啃什么来着?”杨乱刚欲回答,陈若花的忍耐已到了极点,抢口骂道,“小妖精,你敢……”
下边的话根本没有骂出来,已被小妖气冲冲地打断,骂得比她还凶,“你是小妖精!小妖精是你!妖精妖精小妖精!陈若花是小妖精,最妖最妖的小妖精!”陈若花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敢再骂一句,我就撕了你的嘴皮,打烂你的脸!”
“嘻嘻,是吗?”小妖一努嘴,扮个鬼脸,唱歌儿一般地道,“本姑娘的脸皮不能让你打,要是打坏了,谁来亲我?嘴皮更不能让你撕,我还要亲别人哩!”杨乱马上笑出声来,“好妹妹,那就用你的香嘴亲我一下,怎么样?”小妖娇媚一笑,“当然可以呀,不过你得先亲我。”说着竟转过小摊,把一张水莲花做的脸蛋儿伸到杨乱面前,闭起眼睛等他去亲。
这叫哪门子事儿?陈若花气得快要岔气,鼻子里哼呀哼,竟不知哼了多少下。她心里说杨乱你再笨,也该知道她只是变着法子在作弄你呀!意想不到的是:杨乱居然没加思索地凑上去,在那张嫩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这一下将周边众人的目光全吸引过来了。
布群英也看到了,气得鼻子要冒烟。
却说小妖受了这一吻,到底是少女心思,还有几分害臊,顿时涨得满脸通红,羞涩道,“大哥哥,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有半年没有洗脸了?”杨乱叫道,“那我这就带你去洗脸呀!”
“可是,”小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可是我还没嫁人呢,怎么好随便跟着男孩子到处乱跑?”
杨乱似已忘了一切,欢叫着,“那你就先嫁给我呀!”
小妖微微一皱眉,摇头道,“不好!”
“有什么不好?”
“我怕你身边的若花妹妹会吃醋呀!你敢当众也亲一亲她,让她也嫁给你,我,我便什么都依你啦!”不用说,杨乱一双贼眼又骨碌碌地移到了干妹妹脸上,跃跃欲试,嘴巴也情不自禁地动了动。陈若花吓了一跳,连忙退开两步。
小妖却还在旁边催促,“快呀!快去亲她呀!再不听话我可要打你了!”不等杨乱答话,已是叭叭两声,小巴掌不轻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他呆了呆,小妖又拢近身来,心疼地摸了摸那张圆圆的脸,哀声叹气地道,“死杨乱,你个傻哥哥,你真可怜!你明明喜欢我,想听我的话,偏偏又没听。可叹我心软,打的不重,没有把你打孬了。”陈若花看到此处,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又听她尽说些气人的话,心头气苦,终于忍不住腾地烧起一团怒火,推开杨乱,冲到跟前恼休休地叫道,“小妖女,你敢再碰一下杨乱哥哥,我就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别看她是个柔弱女子,被气坏的时候火气也大得不得了。
小妖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存在,惊讶不已地瞅着她问道,“你爱上了杨乱哥哥吗?爱得狠吗?爱得凶吗?凭的要这般挺他强词夺理?谁碰了他,是他碰了我!”陈若花吃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气话,忽然举起小拳头打了过去。哎哟!拳头打中小妖的胸,她捂着那地方就尖叫起来。
杨乱吓一大跳,“喂喂,不会真打疼你了吧?”
小妖苦着脸直叫唤,“疼死我了!哎哟,我不活啦!”
杨乱端的手足无措,仿佛刚才那一拳是打中自己的胸口,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小妖又叫起来,眼泪都流出来了。陈若花站在一边余怒未休,却不敢再打。布群英亦是呆头呆脑,看不出其中玄妙。
“小妹妹,你真受了伤?”杨乱忍不住赶近去问。
小妖噙着泪直点头。
“要不要紧?”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小妖把手放开了,酥胸挺到杨乱跟前。杨乱伸去摸,半途却又猛然止住。众目睽睽,而且这是少女的酥胸,一摸之下万一有什么严重后果,那可惨了。因此他颇费周章地犹豫了一些时间,决定还是把手缩回来为妙。哪知就在这时,双腿被两道无形的气流击中,他的身子向前一扑,恰恰就扑到了小妖的怀里。小妖吓得一声尖叫,作出拼命挣扎的样子,最后奋力一掀,将他掀翻在地。
“你这恶贼,不要脸的小淫贼,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我,我不活啦!我跟你拼啦!你这个大色棍大**,我要剥了你的魔皮抽了你的色筋,挑断你的琵琶骨!”
“我让你摸,让你抓,让你调戏!我让你色,让你淫,让你欺侮小女孩!”随着一阵暴雨般的哭骂,小妖一对粉拳一双玉脚,密密麻麻地向着杨乱周身招呼,打罢又冲四周叫开了,“各位兄弟姐妹,朋友大哥,你们快来看、快来看呀!就是这个坏事做尽恶事做绝的大**,追了我七天七夜,要抢我回去做他的第九十九房夫人。我不从,他就派人将我们全村二千多口人全杀光了。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他还不放手,还要把我抢回去。如果我再被他抢回去,肯定会被他折磨死的,哪位大哥快救救我呀……呜呜呜!”
她又哭上了。
杨乱一时被骂得垂头丧气,有口难言。叫骂声更引得远远近近的人涌上前来观看。布群英暗喜起来,心说谁让你贪色的,这下可有好戏看了。果然,小妖的叫骂引得众人议论纷纷,好多人指头指脚,指着杨乱骂。忽听人群之外又有一人暴吼道,“光天化日之下,谁敢在此侮辱良家女子,陈小刀在此!”
旁边立刻有人低声道,“那不是神剑庄的杨乱吗?我看你还是别惹他的好。”
陈小刀偏不听那人忠告,叫道,“神剑庄的人就能为非作歹吗?今天就是杨白川在此,我陈小刀也决不会袖手帝观!”呼地跳进一个人来,满脸疤痕,双目如刀,冲杨乱大叫道,“就是你这个小**在此欺侮良家女子?”杨乱刚被踢打臭骂了一顿,胸中窝着一股恶气正无处发泄,一见这个可怜虫,简直想一脚把他踢死。但他到底不是一般人,很快忍住火气,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裳,脸上居然嘻笑起来。陈小刀勃然大怒,“好个淫贼,当街欺侮手无寸铁的小女子,真当无人管你么?且叫你知道我的厉害!”亮开架式就要动武。小妖更是在一边火上加油地道,“大英雄哥哥,赶快杀了他,一忽儿也别让他活!”陈小刀闻言抽出一把朴刀,向着杨乱搂头就剁。一见来真的,杨乱傻了眼,连忙抱头就逃。陈小刀一刀劈空,尖声大叫,“哪里去!”提刀追来。杨乱逃命的本领倒也不差,绕了半个圈子竟躲到了小妖身后。陈小刀飞追而至,待要出刀,可是杨乱一会儿躲到这边,一会儿藏到那边,居然以小妖的身体当作挡箭牌与他玩起了捉迷藏。众人虽已散开,但陈小刀怕伤了小妖,自然不好下手。
如此这般,他花了好长时间连杨乱的衣服都没捞着。倒是小妖被拉扯得团团转,惊叫连声。
后来陈小刀站住了,气横横地道,“你算什么东西,有种站出来!”
杨乱学着他道,“你算什么东西,有种站出来啊!”
陈小刀尖声道,“我站出来了!”
杨乱亦尖声道,“我也站出来了!”
陈小刀怒道,“你站到我面前来!”
杨乱不觉嘻笑道,“我若站到你面前,你就要站到毛坑里去。”
陈小刀怒极了,叫骂道,“没想到侠名满天下的杨白川竟生了你这样一个不中用的儿子!”
杨乱亦叫骂道,“可叹侠名满天下的杨白川又添了你这样一个更不中用的孙子!”
陈小刀气得暴跳如雷,又去追杀杨乱。杨乱哈哈大笑,又藏到了小妖身后。
如此这般,花了好长时间,还是没法得手。陈小刀再次站住。
杨乱笑道,“你抽筋啊,怎么不来了?”
陈小刀咬牙道,“与你这种人交手简直是我的耻辱!”转身就走。
杨乱怪笑道,“还好你知趣,否则爷爷我一脚踩出你的狗屎来。”
陈小刀倏地止住身子,瞪着眼绷着脸又转过身来了。
“来呀。有种你扒好在地上,让爷爷踩一脚。”他还真的抬起了一只脚。
敢是陈小刀恨急了,趁这一刹猛扑过来,直刺杨乱喉咙。
敢是杨乱吓坏了,慌忙中竟忘了射闪。
于是——
这把刀擦着小妖的身边直直地就刺过去了。
陈若花吓得惊叫起来。
眼看要将杨乱刺于刀下,但那把刀尖却在杨乱咽喉前两寸处生生打住。陈小刀冷冷地道,“杀你污了我的刀!”将刀收回,厉声道,“今日放了你,日后你若敢再做恶,我陈小刀决不留情!”
小妖惊异道,“你为什么不杀他?”
陈小刀看了看侧边的布群英,欲言又止。
“你不杀他我可要生气了!”小妖忽地抬起脚一脚将陈小刀踢了出去。这一脚的力量好大,哗啦一声,陈小刀摔在一个货摊上,摊面什物散了一地。他连忙滚身爬起,惊叫道,“你怎么帮那恶人?”小妖冷笑一声,“刀疤脸,你说谁是恶人?你眼睛瞎了么?”她暖融融的晃了杨乱一眼,“你给我看清楚了,他是我的大哥哥,我故意跟他闹着玩的,关你甚事?”陈小刀气急败坏地道,“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小妖冷冷道,“你你你,你口吃啊?装得倒可怜,可惜瞒不了我。本姑娘日前早就打听到**大盗花蜂子来到了这个小镇,所以连日赶到了这里。到了这里后,我发现镇上来往的人太多,无从找起,所以又故意在此闹事,引得众人前来看热闹。”她顿了顿继续说下去,“我知道花蜂子有一手精妙无比的化妆术,善于化妆成各种各样的人物出现,而且此人往往在午后黄昏前这段时间对女孩子下手,因此我又精心地布了这个局,今天纵然杨乱哥哥不出现,我也会借机与人大闹一场的。刚才你使的那几刀虽然平淡,但已被我看出了门道。你是不是现在还要装出行侠仗义的样子来骗取我的好感、然后再出其不意地对我下手啊?”
陈小刀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吃吃道,“姑娘说什么,我实在听不懂。”
“很快你就懂了。”小妖冷哼一声,“其实我早就摸透了花蜂子的性情,见到我这样的漂亮女孩,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接近我。就算没见到我,若是听到有漂亮女孩在街头跟人吵闹,他一定也会想尽办法去接近的。我刚才跟杨乱哥哥打闹,不想你正在场,于是你便演出了一部英雄救美的好戏。只因你知道,不论你打赢还是打输,总会让我觉得你是一个仗义的大英雄,心里也就不会再提防你,自然更不会想到你会对我暗下毒手。而且就算你知道眼下杀手剑布群英在这里你下不了手,日后也会找个机会装作偶然碰上我而猝下毒手的,对不对?”
“你?你……你说的什么话,我根本不是花蜂子。”
“你不是?”小妖冷笑道,“管你是不是,你不是今天我也要杀了你。”
“我帮你!”杨乱大叫着扑了过去。
他快,陈小刀更快,双手一抖已自袖中撒出了几十根松叶针,分别射向杨乱和小妖,正是花蜂子惯使的独门暗器。松叶针挟着嘘嘘的尖啸声射到了杨乱身前,杨乱伸手去抓,忽觉浑身一轻,整个人被提着往后摔去。耳中传来小妖娇甜的笑声。杨乱向来是经得住摔的,这时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连忙飞快地爬起来,只见一人自高处跌落下来,实实地摔在街面。
蓬!
人群向四下散开,那摔下来的人却动也不动就断了气。杨乱惊慌地跑过去,才发现摔死的是一个酒糟汉子。此时的他,浑身至少已扎了二十支松叶针,全是他自己放出去的。一张人皮面目飘落下来,盖到他的脸,这时他又变成了陈小刀的模样。
“原来如此!”杨乱恍然大悟,抬眼去找小妖,但已不见她的影子。忽然啪的一下,一个鸡蛋打碎在他的后脑勺,格格的笑声传了过来,“混蛋杨乱,杀贼有功,赏你一个臭蛋儿。下次再敢讨我便宜,小心断了你一双魔手。”杨乱立刻冲那方向喊道,“你答应做我老婆的——呜!”话音没落,又自那方向打来一个小包子,堵进他的嘴里,不大不小,正堪堪堵在嗓子眼,吞也不是,吐也不是,鼻子里发出嗯嗯的哼声,蹩得脸红脖子粗,再也说不话来。
他费了好大的劲没有吐出来,只好拼命吞咽,终于翻着白眼儿咽了下去,刚喘出一口气来,张口又要骂人,但到底有些后怕,心虚地看了看四周,没敢骂出声来。看到陈若花,他又开心了,“若花妹妹,还是你对我好。刚才你帮着我骂小妖那个小妖女,我真的好感动好感动,当时恨不得给你叩两个响头。”
布群英不由冷冷道,“这种事你还做得少吗?如果不怕丢脸,你只管当众给表妹叩头就是了。”他的意思提醒杨乱千万不要再做丢人现眼的事了,哪知乱蛮子头脑简单,当真扑嗵一声跪下,冲陈若花叩起头来,嘴里还不住地叫着,“若花妹妹你听着,叩一个头,我杨乱以后只爱你一个;叩两个头,我杨乱爱你两千年;叩三个头……咦,人呢?”抬头一看,陈若早已吓得跑远了。
眼前跑来一个丑得不能再丑的女子,张开满是黑牙根的大嘴巴,操着破竹筒似的嗓音叫道,“你是哪位哥哥,奴家爱你!”杨乱吓得一声惊叫爬起身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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