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致幻药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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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神剑庄也在晚风的吹袭里沉沉睡去。但后院的一间房间内,仍然亮着灯,屋内仍有人在轻轻交谈。
桌边坐的三个人,除了何飞阿山,还有神剑庄庄主杨白川。
何飞将白天在百大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杨白川。这位四十多岁的宽脸汉子,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惊讶举动,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就是说到杨乱那一阵子,他也只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哎,乱儿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倒是龙氏两兄弟投奔乱月山让他感到有些震惊。龙氏二兄弟在神剑庄已有七八年时间,是杨白川最为得意的几个弟子中的姣姣者,平时极少出门,与外界接触当然也就极少——又怎么会奉乱月山明珠圣女令去护送斗蓬车呢?他把这些疑虑说了出来。
何飞思索道,“杨大伯,他们平时在外边有没有最熟悉的朋友?如果有,那个人就有可能是乱月山的,龙氏两兄弟有可能通过那个人认识了明珠圣女,并且投奔了乱月山。”
经这么一提及,杨百川倒想起一件事来,半月前,龙氏两兄弟的确结识了一位名叫马冲的朋友。而且这个马冲不象本地人——如今就住在神剑庄外东大街的榴花客栈。他立刻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阿山大喜,“既然马冲就住在东大街的客栈,事情就好办了,我们只需从他身上找原因。”
何飞道,“不如我们暗中盯住他,暂时按兵不动,等查出他与乱月山的联络方式再将他擒拿。“
阿山道,“我赞同。我们要见机行事,不能打草惊蛇。”
杨白川慎重道,“这次能否大破乱月山,关系到整个南武林的生死存亡,我们切不能掉以轻心。万一出了什么阴差阳错,惊动了乱月山的人,就有可能永远都查不出乱月山幕后主人,全盘计划也要毁于一旦了。”
阿山忙道,“我们知道。杨大伯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小心行事的。”
“嗯,你们去吧,这次就全看你们的了。”
片刻后,杨白川将两人送出了神剑门,双方拱手而别。
“何大哥,今天晚上我们还要不要去榴花客栈看看?”
“当然去。至少我要弄清马冲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可是黄昏时我们是从东大街来的,说不准他已发现了我们,早有防范。”
“如果他逃走,那就另当别论。只要他还在这里,我们好歹也要去摸摸他的底细。”
“走吧!”
两人趁着夜色向东大街走去。街道两边的酒铺客店多已关门,只七零八落地亮着几盏檐灯。两人穿街走巷,从无灯的小道插进去,绕过一些房屋,悄悄地转到了榴花客栈的后墙外。
阿山轻声道,“何大哥,你守在这里,我进去看看。”人影一晃,已跃上后院高墙,悄无声息地纵入了后院。何飞忙躲在一丛灌木后,竖耳聆听。夜色沉沉,野虫唧唧,除此之外就是一片静穆。
半刻钟后,有人从后院高墙呼地跳下地来,何飞心中一震,便知此人决非阿山。阿山一身轻功出神入化,翻越再高的墙,也绝不会弄出这么大的声响。那人落身在何飞身前两丈处,匆匆地四下一顾,选定一个方向飞纵而去。稍后又一条人影轻飘飘地落在刚才那人落身之处。
何飞忙从树后蹿出,低声道,“阿山兄弟,刚才那人莫非……”
“他就是马冲。我进到院内,刚翻上屋顶,揭开瓦片,便看见他在换夜行人。他换了衣服之后,藏了一把短刀,吹灭灯火就从窗口跳了出来,被我一路跟踪到此。”
“你敢确定他真是马冲?”
“绝对敢确定。杨大伯已将他的样貌特征说得很清楚,我见了他的面,不会错的。”
“那我们赶快去追。看他神色如此慌张,必有大事发生。”两人尾随而去。
五更天时,马冲奔进了另一城镇。他先蹿入路边林中,将夜行衣匆匆脱下,塞入草从之中,走出来时已变作了另外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举步向镇心走去。何飞阿山一路跟踪,发现他竟到了镇中心的烟雨楼前,左右飞快看了两眼,疾步进了烟雨楼。
两人忙从暗角闪出来,也向烟雨楼赶去。
门外还有个轮留夜班的伙计,看见有客人到了,连忙点头哈腰。阿山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伙计手中,悄悄问道,“刚才进来的那个人往哪里去了?”伙计见了银子,眼睛已笑成一条线,赶紧答道,“你是问马公子吧?他到后边的玲珑小院去了。这位马公子是珍珍姑娘的常客,只要杨少爷不在,他就会悄悄地来找珍珍姑娘的。”
眼前闪过一个俏生生的身影,何飞想起那天推杨乱下楼的翠裙少女,忙又问道,“这珍珍姑娘住哪间房!”伙计压低声音道,“她住在玲珑小院左边那座厢房,她住二楼。不过你们千万别说是小人说的,否则小人可要遭殃了。”
“你放心,我们不会告诉任何人的。”阿山何飞交换一下眼光,悄悄进了大院。凭他们两人的身手,很快就找到了玲珑小院。此时正是天亮前夕,人们都在熟睡,因此院中一个人影都没有。就算有,也绝对发现不了何飞阿山这等高手。何飞凝耳一听,便听到低低的说话声,正是从二楼厢房传下来的。阿山显然也听到了,身形一展已跃上屋顶,打算到后窗去堵。何飞则轻手轻脚地从正面上去。来到那间房外,估计阿山已将后窗堵住,这才轻轻地敲了敲门。里边什么动静也没有,他举手欲再敲,想了想,改变主意,一用力将窗楞板断,打开窗网身而入。
屋里的灯亮了,是何飞用自己随身听所带的火熠子点燃的。
灯光下,可以看出这是一间极为精美的小房间,一叠画屏从中间隔开,分为前后两半。前边摆着日常用物和桌椅,并无什么大体积可以藏人的掩遮物。他悄悄地挑开珠帘,进到后面。这里面摆有一间小床,床头挑着粉灯,阿山早就进来了。红纱帐内睡着一人,轻微而均匀地呼吸着,房间内还飘着一缕女人身上特有的香味。
两人拢近床边,将纱帐挂起,仔细观看。只见床上躺着一人,头发长长的,黑蛇般地盘在枕边。天气一点也不冷,因此她只盖了一件薄薄的被单。从她香甜的呼吸和微微起伏而又高挺的胸脯可以看出。——她的确是个女的。两人此前一路追踪而至,早已看清马冲是个男人。刚才又听到说话声,更是断定了房间中必有一男一女,那个男的当然绝对不是眼前这个女子。
“阿山,你刚才从后窗里进来,后窗可是开着的?”
“没有呀,是我自己撬开的。”
“这么说马冲还在这个房间内?”
“应该在。可是现在太奇怪了,只有这个女的。”
两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或许那女子已快要睡醒,居然听到了。她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恍恍惚惚地看到床边有两条人影,吓得娇呼一声,猝然坐了起来。这一来那女子当然睡意全无,当她看到眼前是两个英俊潇洒的年轻人时,悬紧的心顿时放下。她盯着其中一人惊讶道,“这位公子,那天你不是到烟雨楼来过么?”
可飞满脸惊讶,“我什么时候到这种鬼地方来了?”
“那天你来捉杨少爷,不是么?”女子见了两个男人并不害怕,边说边起了身,下了床,把头发拢了拢,虽然有些零乱,却又显出一种勾人心魄的媚态,“两位大哥深夜来访,容奴婢慢怠了。”说着转到梳妆台前的一个竹架前,自上边取下两个玲珑竹杯;又取下水壶,倒了两杯茶水,放在梳妆台上。阿山一直盯着她的脸,突然过去握着她的手道,“别装模作样了,你是男人。我知道你就是住在神剑庄外东大街榴花客栈的那个马冲。”
“什么马冲?”女子一下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身子却是一颤,软绵绵的几乎支撑不住。试想,这样的夜晚,这种时候,一个红楼卖笑的女子忽然被一个眉清目秀的青春少公子摸着时,除了温柔,还能有什么别的反应?是以她一双眼睛倏地迷胧起来,流动的眸光梦幻般地向阿山盖过去,同时发出梦呓似的呻吟,“这位大哥,我……容奴婢先唱杯茶,一会儿依你就是了。”
阿山猛地放开手,摇摇头道,“她真是个女的。”
何飞支起耳朵听了一会儿,“但是这屋中再没有其他人了啊!”
阿山露出迷茫之色,“我也奇怪,刚才屋中明明有男人说话,而是我们已将前门后窗都封死了,怎么会没人呢?”
“况且这个房间除了一些不能藏人的摆设之外,连天窗都没有……”
何飞望着阿山,阿山也吃奇地望着何飞。
“两位哥哥,请喝茶。”那女子敢是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且不管“有人无人”的,自梳妆台上端起茶杯递过来,温情脉脉的眼光也欢快地奔向两人。阿山激灵灵地打了个颤,只感到一阵肉麻,好不容易将杯子接住了。何飞倒不觉得,接过杯子就喝。果然是好茶,清香润喉。
女子把脸微微一低,目光落到地面,羞涩道,“大哥哥,我已经很久没有同时接过两位客人了,谢谢你们常识奴婢。”抬头冲何飞一笑,又去看阿山。但阿山站身的地方空空如也,人已不见了。“人呢?”那女子惊奇起来。
何飞不觉微笑道,“他要走的时候,别人是绝对不会知道的。你知不知道他有一个外号叫无影少侠?”
那女子顿时变得好惊慕好惊慕,“啊!原来他就是无影少侠阿山哥哥。”目光一闪又罩住了何飞,“小婢听杨乱哥哥说过,他有两个最最要好的朋友,一个是无影少侠阿山,另一个就是追风剑何飞。小婢没有说错的话,你一定就是追风少侠了?”
何飞轻笑道,“你看我象吗?”
“象,太象了。象你这样英貌无双的大哥哥,不是才怪。”那女子娇媚地笑出声,一边伸手去接何飞喝过的茶杯,似要挺他再倒杯茶,但在手指快要触及茶杯的刹那,却是闪电般地拂到了何飞胸上。再看何飞,满面惊骇,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女子。看样子他想动,但已是动不了。紧接着那女子从床头翻出一个小瓶,将何飞的一只手拉直,倒了几滴水珠于掌心之内。那些水珠端的邪异之极,一到掌心即透入肉内,化于无形,何飞只感到一般奇特的凉意从手掌传到四肢百骸,直到最后透入脑海,不知所终。“嘻嘻,你现在该知道我是谁了吧?”那女子扭扭腰肢,本来温柔甜人的脸蛋更加娇媚撩人,“告诉你吧,我就是乱月山四圣女中的二圣女沈明珠,你没有想到吧!”何飞心中固然吃惊,但**位被制说不出话,只有干瞪着眼。
沈明珠扑地一笑,“哟,你还瞪眼睛,是不是为我的身份感到吃惊呀?告诉你,还有更让你吃惊的呢!”她拿掉何飞的杯子,继续往下说,“你一定不知道阿山也是乱月山的人吧?龙飞虎龙飞豹两兄弟之所以会出现在百大坊之前护送斗蓬车,本来就是我与阿山一手策划的。我与阿山事先已估计,在乱月山斗篷车到百大坊时,布群英和你肯定会出现,故此我让已经投靠乱月山的龙氏两兄弟赶到那里,并表明已投到乱月山下。这样,肯定会引起你们的怀疑,去追查龙氏两兄弟投奔乱月山的原因。又因为阿山也在追查的人中,肯定会把注意力引到马冲身上,再由马冲将你们引到这里来,直到你们中招。我原以为布群英也会来的,没想到他没来,只可怜你这个追风少侠,头脑如此简单。”至此,何飞便是真的头脑简单,也能想得到马冲的确到过这个房间,而且是从后窗出去的。阿山当然也看见了,只是故意说没看见而已。所有这一切,本来就是乱月山明珠圣女和阿山共同设下的圈套。
但现在,何飞除了瞪眼睛,根本已没有别的法子。
沈明珠吃吃地娇笑一声,又向床头柜内拿出一把小琵琶,走到何飞面前,嘻笑道,“追风少侠,你现在虽然还枉称什么少侠,自命侠道中人,只等一会儿,你就会成为乱月山的弟子了——只要我为你弹奏一曲琵琶仙音中的致幻仙音,与刚刚种植到你头脑里的致幻药根共同作用,你本来的神智就会泯灭,取而代之一种全新的思想。从此以后,你就会以光大乱月山为神圣使命,听命于乱月山,到时就算叫你杀了亲爹,你也决不会手软。何大哥哥,你说这样的事情好不好玩?”
何飞的脸都失了色,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
沈明珠不复多言,眼波一荡,坐于床沿,纤纤细指已在琶琶上弹了起来。随着她的弹奏,何飞面孔出现了惊人的变化,只见他先是震惊,再是欢喜,再是恍恍惚惚,最后变成了一幅无比严肃坚毅之色。沈明珠细细一看,当即解开**道,意料之事随即发生:果然象她刚才说的一样,何飞半刻也没犹豫便向她单膝跪下,低头拱手道,“弟子参见明珠圣女!”
沈明珠荡出一种满足的媚笑,“何飞,我现在命令你本月十五到百大坊等待斗篷车。车到之后,你要听丛乱月山护法吩咐,坐斗篷车入山,不得有误!”
“弟子遵令!”何飞郑重应声,满脸的坚决严正,似乎已将这件事当作了一生的誓言,只要活着就一定做到。
“你起来吧,我还有事情交给你办!”
“谢明珠圣女!”何飞站了起来。
“据我所知,夜游侠吴北斗近日会经过天桥镇。现在我命令你立刻去追查此人行踪。一旦见到此人,你要想方设法将他随身所带的雪蚕丝盗出来,但切记不可惊动他本人。”
“弟子领命!”
“还有,此贼武功极高,行事之前你须想个万全之策,如果不好下手,那就不可贸然行事,以免办事不成,反被对方害了性命!”
“弟子知道了。”
“那好吧,这件事你要火速去办,一刻也不要停留,到时自会有乱月山的人与你联络。”
“是!”何飞恭声道,“弟子这就去办!弟子拜别明珠圣女!”当下向沈明珠拱手行礼,飞跃出屋,去追查吴北斗去了。
在他走后,隔院暗角处又出现了一人,身形飞快,纵身进了玲珑小院,悄悄地进到沈明珠的房间。
“二姐,我看见他已走了。你为什么要放走他呀!”
“我是让他去追查吴北斗,并于本月十五到百大坊前坐斗篷车进山。”
“将他一刀杀了不好么?”
“留着他还有用,这是主人暗中交待的。”
“可是,二姐,我始终有点担心,其实他是不受致幻仙音迷惑的,万一以后……”
“三妹,你就放心吧。何飞虽然聪明,他事先服下的药物虽然不久也能将侵入体内的致幻药根化去,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回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天机老人的徒弟,个个能够抵制致幻仙音,他们以为这个秘密乱月山永远都不会知道,所以刚才我下手之时,他本来是可以躲开的,却装作没有防备被我点中**道。之后又故意装出已被乱月山的致幻仙音所迷,我们正好将计就计,明知他没被致幻仙音所迷,表面上偏偏装出信任他重用他;他想进山捣乱,窃取乱月山的秘密,我偏让他进得了山,却休想捣乱,更休想有命踏出乱月山来。主人既然暗中交待留他小命,说不准还有办法将他变成乱月山的第一号杀手呢!”停了一会儿问道,“三妹,十二少的事情打听得怎么样了?”
“二姐放心,据可靠消息,过两天十二少的确会经过洒水亭,洒水亭是十二少当年结义之处,他们一定会在那里呆段时间的,到时只要我们巧妙安排,十二少一定会上当。”
“只要十二少被种下致幻药根,为致幻仙音所迷随我们进山,南武林九大派就算垮了,我们一统南武林的最大障碍也就铲除了。”
“是呀。据说除了号称当今武林第一人的天机老人,世上再无第二人能够能制造出化解致幻药根的解药,但他费尽心血也只是制成四粒,而且据实已全部分给他的徒弟了,如今就算他还在造,也一定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到那时,格格,整个南武林早已是我们的天下了。”
“正是,所以,我们跟本不用担心天机老人,只要按计划行事就可以了。”
“只是,我还是有一点点担心,因为还有风雨双侠呀!”
“风雨双侠,哼,只怕他们将来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
阿山自出了烟雨楼,不见何飞跟来,就放慢了步子。又等一会,仍不见他来,料定已经中招,眼睛一笑,低语道,“追风小侠,这下子你可有苦头吃了。”看看天色,选了一条路向前走去。不知不觉,他走出了小镇。不远处有棵大树,他又走到了大树下。
旁边有块大石头,他坐了下来。
“哎,乱蛮子怎么样了?”他轻轻叹口气,“那个混人……”
坐了会儿,天就渐渐亮了。远处响起了一阵急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显然是奔这边来的。
“谁呀,这么早?”他犹豫了会儿,终是不愿被人发现,连忙四处观看,想找一个藏身之处。看着看着,目光移向了大树。这棵树高达十余丈,三丈之内绝无侧枝。上边则叶繁枝茂,好象一朵乌云罩在这里。马蹄声更近了,阿山仰头看看树顶,一纵身轻飘飘地升了上去。又向树叶稠密处挪了挪身,藏在其中。这下好了,他可以看到地面,地面上的人若不是抬起头仔仔细细地、转着角度去寻找,就根本不可能发现他。
马蹄声传到树下时,响起了喝马的声音。阿山借着晨光看得清楚,一共是两匹马。前边一匹马上坐着陈若花。后边那匹马坐的是她的表哥杀手剑布群英。布群英的马背上还驮着一个大麻袋,沉甸甸的,装着什么庞大事物。
他们下马后,将马牵到不远的小树边系好,又将麻袋弄下马背,抬到大树下,打开袋口。一阵蠕动过后,打里边爬出一个人来:头发乱蓬蓬的,衣服也折乱一团。浑身上下全是灰土,象刚从泥里钻出来。那人出了麻袋,立起身子长长吐了口气,又上上下下地拍打了一番,向着布群英纳头一揖,“多蒙布大哥不记前嫌,将小生在下救出苦海,小弟我这边行大礼了。”
阿山听他一说话,几乎要笑出声来,想也不用想便知他就是出了名的乱蛮子杨乱。
只听布群英没好气地道,“少来这一套!若不是表妹再三说情,我岂会救你?便是将你关在石室中一年半载也不关我甚事。”
杨乱一楞,笑嘻嘻地答道,“布大哥,你这是表面文章。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并不讨厌我。”
布群英鼻子一哼,把脸转过一边,你说讨厌不讨厌。
杨乱在他这里吃了闭门羹,马上又转到陈若花面前拱手行礼。可是不等他开口,陈若花已慌忙摆手,“你看你,又来了!”杨乱停住拱手不打,又像欠她点什么似的,想了想问道,“若花妹子,布大哥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陈若花只是抿着嘴笑。
“如果布大哥瞪眼睛看我,便证明他没有生气没讨厌我,对不对?”杨乱眨眨眼皮,忽然大声说,“布大哥讨厌我,可你一定没有!你心里挺喜欢我的,而且喜欢得要命,是吧?”不用说,话音刚落,布群英一双眼睛瞪得比鬼眼还大。杨乱被他瞅得极不舒服,不由哈哈大笑两声,“原来被人瞪眼竟是这样的难受,哎哟,我受不了。”他舍下布群英,却已心事重重地坐在了那块阿山刚才坐过的石头上,痴痴呆呆地望着陈若花直叹气,“好妹子,人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杨乱竟是落花,还是流水?”
陈若花红着脸道,“少说两句,莫非别人把你当哑巴了?”
杨乱做了个鬼脸,“我只是想看一看布大哥到底会气成什么样子?”
陈若花扑地一笑,“表哥,有人想活活气死你!”
布群英本已拉长的脸,不由地露出一丝笑意。只不过他的笑一闪即逝,转头望向了旁边的树林,目中露出惊异之色。一朵红花从林中飘了出来,像被风吹着,轻轻地落到了杨乱身上。杨乱莫名其妙地四下瞅瞅,将那朵花拿起来,然后站起身,走到了陈若花身边,将花戴在了干妹妹的头上。这朵花很软、很香,还带着细腻酥软的感觉,颜色又是那么的鲜艳,当然特别适合女孩子配带。
“这是红如烟的独特标志。据说红花不论落在谁的身上,不出一柱香的时间,那人必死无疑。”仿佛是布群英的声音。杨乱起始听得不甚明白,又好像对“红如烟”三个字略有印象,吃吃道,“红……什么烟?”他沉吟一会儿,猛地丢掉红花,见鬼一般往后退去。却不想被石头绊住了脚跟,扑通一声摔了一大跤。这期间他也顾不得疼痛了,爬起身来奔到树边,后背贴实大树,这才睁大眼睛四处瞧。
“若花妹妹,红如烟要杀我了。”他惊叫着将目光投向了陈若花,“好妹妹,你快叫布大哥帮帮我。只要救我这一次,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惹他生气了。”陈若花目露惊骇,根本没听清他的话。看来布群英对红如烟也有几分忌惮,壮着胆子向林里问道,“来者可是红女侠,杀手剑布群英有礼了。”这声音被他以移花接木的内功发出,在近处极为细微,到远处反而洪亮,至于后来是树叶萧萧晨露乱滴,已起了震荡空气的作用了。仅此一手,连藏在树上的阿山也暗暗称奇。由此可见各门各派的内功心法,虽不一致,却各有各的独到之处。他轻轻拨开树叶放眼望去,从叶隙里看到的是浩浩荡荡的绿林,苍苍茫茫连绵不绝地延伸到远处,形成铺青叠翠的林海。这样的林中藏一个人,要找出来委实万难。但红花在,红如烟就一定在。据说此人下手目标必是穷凶极恶的武林败类,而且务求一击必杀,决不拖泥带水。可杨乱不是大恶人呀,她为什么要杀杨乱?更何况杀手剑布群英就在杨乱身边,又岂容她轻易得手?阿山在树上想着,树下又起了变化——
林中忽然又射出一朵红花,刷地贴在了陈若花身上。这回不似刚才,快得抢眼。待到陈若花明白是怎么回事时,立刻吓得面无人色,浑身都打起抖来。布群淡灰色的脸孔已密布杀气,手按剑把,眼底射出了苍鹰般的冷光。
空气凝重起来。
晨风吹起,树叶哗哗地翻动着。当一阵风吹过之后,周遭又是空寂寂死静静的一片。陈若花受不了这种紧张压迫,吃力地坐在地上。杨乱因背靠树杆,总算没有躺下。但当他看到陈若花那幅害怕可怜的样子时,也不知犯了哪根神经,立即冲过去紧紧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好妹妹,我要死了,有句话想跟你说。”陈若花失神地望着他,小脸煞白,显然是给红如烟吓的。这时候别说答话,就是狠狠地捏她一下也不知道疼了。杨乱爱怜地摸摸她的脸,心疼地道,“好妹妹,你莫怕,我杨乱但有半寸气在,皇帝老子也伤不了你!”突然提高声音大声叫道,“若花妹妹你听着,从此时此刻起我决定娶你为妻!为了你我要打败红如烟那个妖女,她再厉害我都不怕!”说着站起身来,冲林子里嚷道,“妖妇,妖妇,快给我滚出来!你若敢伤害若花妹妹半根毫毛,我就将你千刀万剐,粉身碎骨!”

林子里悄然无声。
布群英全神贯注戒备着林子,心里可不是滋味。虽然他早知杨乱性情狂张,脑子有些不对路,但听到那句“此时此刻我决定要娶你为妻”的话时,仍是十分的难以接受。只差点要腾出一只手来抽他几十个嘴巴子,打烂那张臭嘴才觉得舒服。
“臭婆娘,你不敢出来么?好——,你不出来,我就打你出来!”杨乱大声凶叫起来。布群英不觉一楞,眼角余光已瞥见他张牙舞爪地向树林里扑去。与之同时,双掌狠力向外一推,就发出了所谓的疯狂十三掌。这变化来得太突然了,大惊之下,布群英来不及细想,飞掠过去伸手去抓他的后襟,想把他拉回来。但就在此时,只听轰隆两声巨响,飞沙走石一般;紧跟着树叶乱飞,空气倒流,林边挨近杨乱的五棵碗粗的树一棵挨一棵倒下,展露出一处三丈见方的空缺来。
杨乱显然也被自己的掌力吓了一大跳,跳在一边又喜又惊地骂开了,“臭婆娘,打死你没有?”
林中有人阴冷冷地答道,“敢是打死了。”
杨乱尚未明白过来,回嘴道,“死人怎会说话?”
林中又传出一阵阴森森的笑,“我死的好惨,所以做了会说话的冤鬼。”
杨乱顿时醒悟,骇然地大张着嘴,哈哈地喘着粗气,蹬蹬蹬又退回了树下。
比他更为震惊的,反而是布群英。他就怎么也想不明白,杨乱平时所发的疯狂十三掌并不是十分厉害,这一回却能一掌将五棵树同时打断。这件事已经不可思议,然则林中人没被打死,更没被吓跑,岂非更是一大骇事?何况听声音对方是个男的,甚至可以推断他的武功比红如烟还要可怕。那么他又是什么人?为什么将红花射到陈若花身上?他要杀了杨乱和陈若花么?这么一想,布群英心里觉起慌来,一双眼睛闪着冰光盯着大树倒后露出的空缺处。
过了会儿,那地方走出一位五十左右的老者:削瘦脸,灰眼睛,下巴留着稀稀拉拉的山羊须。身上穿着普普通通的土灰色布人,但似乎已几十年没洗过了,涂了厚厚的一层油渍。这老头来到丈外站住身,昂首一阵大笑。杨乱大惊,几步抢到陈若花面前,用身体护着她;又把一双肉掌横在胸前,睁大一双滚圆滚圆的眼睛叫道,“死老头儿,别过来哦!我可要发掌了!”
老头儿半闭着眼,把他上上下下瞅了一遍,仰头又笑。
等他笑定了,布群英连忙上前施礼,“三伯……”刚叫出一个称呼,老人嗯了一声,他便不言语了。这一来倒把杨乱弄糊涂了,看看老头那身破衣裳,直皱眉头;又看看布群英,大是惊讶;最后将目光转到陈若花身上——真奇怪,他那可爱迷人的干妹妹这时候一点也不害怕了,只把一张小嘴嘟得老高。
“嗬嗬嗬……”老头摸着山羊须又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看来他倒是一个爱笑的人。
杨乱倏地打断他的笑,“你笑个什么劲?刚才是不是你在吓唬我?”
老头侧过头眨眨眼,“是我吓唬你,你又怎的?”
杨乱火星子往上冒,往手心啐了一口,用力捋了捋手掌,只恨不得立刻发出惊天动地的一掌,把这个老头儿打到眼界之外去。老头不冷不热地瞟着他的手,“小子,手上有点功夫呀!”杨乱大哼一声,神形得意起来,“凭你也配吓唬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老头将头摇得跟货郎鼓一般,“不知道。”
“告诉你,”于是杨乱站得直直地高叫道,“我爹就是名动天下的风雨双侠之一,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神剑庄庄主杨白川,我便是他唯一的宝贝儿子。”他仗着老子的名头及一双肉掌,分毫没有将这个破衣老头放在眼里。
老头一看那阵式,撮着嘴不住冷笑,笑得连身子都抖了起来。
“你还敢笑!”杨乱越看越生气,竟全然不顾陈若花摇手示意,冲过去封头盖脑地放了一掌。老头衣袖一拂,天啦,那掌力一丝儿也没有了。杨乱想把手缩回来,不料老头已飞快捉住他,凭空一送,呼嘟——他象被风卷起的草蓬跌得老远,“蓬”地摔在地上。在半途那个阵子,他甚至想缩缩身子双脚落地的,谁知竟来不及。这样横着身子摔一大跤,在他的历史上简直是从来没有过的。
“娘的!”他气得大骂一声,双手一爬拉,碰到一块石头就捏在手里,又跳起身照准老头面门狠狠打去。老头伸手接住,用力一捏,石头成了粉末,从指缝间漏洒下来。杨乱眼都看直了,情知这回必不是对手,因此大大方方地拍拍衣裳,转身就走。
老头一个箭步赶上,抓住他的后襟,“好小子,你打了人还想溜?”
杨乱努力一挣,只听哧的一声,衣服被撕破了。他回过头来,脸色十分难看。可看到老头儿脸色比他还阴,连忙又极力忍住怒气,张了张嘴巴,渐渐地竟嘻嘻笑起来,“老伯伯,你要留下我陪你喝酒么?可是这里没有酒铺。”
老头见好即收,居然也笑眯眯的了,“小老正要留下你陪我喝酒。”
杨乱立刻往回走,到大树下盘腿一坐,等着。
老头大为惊讶,“这小子倒是个奇怪之人。”
布群英早已见怪不怪了,闻言恭声道,“三伯,他就是这样子的,人称乱蛮子,蛮不讲理。若是他无意中得罪了你老人家,还请见谅。”
老头呵呵笑道,“我就喜欢他这种性格。”说着向腰间掏出一样东西来。杨乱以为他挂着腰壶,连忙咂咂嘴皮,叫道,“好酒!好酒!真是太香啦!”哪知老头掏出来的并非酒壶,而是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布包。至于里边包了什么,他不知道。又见老者将包递给布群英,凝重道,“这是我受你师傅之托,千里迢迢寻得的雪蚕丝。你马上去云雾山将此物交与你师傅。”
布群英小心翼翼地接过,藏入胸衣袋内,“三伯,你放心,我马上就去!”
“去吧,见到你师傅之后转告他——就说我有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聚会,眼下正要去赶赴,没有时间亲自上云雾山了。”布群英点点头。陈若花赶紧道,“表哥,我与你一块儿。”
“去吧,去吧,两个都去,这里只要留下这个乱蛮子就行了。”老头毫不客气地挥挥手。杨乱本已跟起身,闻言又稳稳当当地坐好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布群英陈若花翻身上马,急驰而去,心里很不是滋味,盯着那个方向,久久不愿回头。若花妹妹太不讲理了,又丢下我不管,他想着就叹气,沮丧得象丢了魂。
老头看出他的心思,“你是不是也想跟着走?”
杨乱勉强笑道,“我在这里挺舒服的,为什么要走?”
老头在他对面坐下,“你不怕红如烟杀了你?”
杨乱不屑地哼了一声,“咄!怕她?!不瞒你老人家,前天晚上我还见过她呢。当时我跟她坐在一个房间里,她还让我伸手摸她的身子。”
“混蛋!红女侠岂容你污言秽语!”老头又气又怒,忽然打了他一个耳光。
杨乱猝不及防,顿时满脑里嗡嗡直响,耳朵好象已经聋了。紧跟着身上又着了一下,依然象刚才那样横着身子摔出去。“娘的!你奶奶娘!”他给逗得又急又恨,呻吟着一个翻身爬起来找人拼命,不料眼前一黑,向空中飞下一个麻袋将他套了进去。后腰又被踹了一脚,翻滚在地,这回费了好大好大的劲才从袋中退出身来。这个麻袋正是刚才装他来的袋子。
“糟老头子,俺跟你拼了!”他瞪起眼睛四处找人,才发现老头已不见了。
“奶奶娘的,可恶!可恶……!”骂着骂着,脚上又踢到一块石头,连忙拣起来,远远地扔出去。啪地一声正中一棵树梢。“打中了!打中了!哈哈,就当打死那个脏老头儿!”他高兴得拊掌大笑,转眼已是眼笑眉开。这时朝阳已升起来了,他在原地打了两个圈,深深地呼吸了两口,喃喃道,“死老头了,吴北斗老王八蛋……”一会儿又道,“若花妹妹……云雾山?嗨,若花妹妹等等我!”拔腿往陈若花消失的方向追去。
残阳如血。
长街。
远远的长街,似乎没有尽头。
残阳正披蒙在这条没有尽头的长街上。
杨乱衣着不整地出现在街头。不知何时,他已找了一匹高头大马坐着。在街头下马以后,那匹马呼呼直喘,浑身烟雾般地散着汗气,显见是快马加鞭赶过来的。返照的霞光将街边的古屋抹上一层晕红。酒香很浓,不时地从街边的酒店飘出来。他摸摸身上的衣兜,银子已换了马匹,现在一个儿子都没有了。可是酒香实在太诱人了,令人谗得直流口水。
前边斜挑着一面酒旗,风头正从酒旗下卷过来。
快一天没吃饭了,真的好饿。杨乱皱皱鼻子,立即闻到了**的酒肉气味,肚子也不争气地响起来。总要弄点吃的才好呀!他摸摸肚皮,转转眼珠子,自语道,“我是杨乱我怕谁?嘻嘻,这家酒铺遇上我,只好倒他姥姥家的大黑霉了。”边说边加大步子向酒铺走去。铺中忽然出来一位白衣人,向着街的另一头匆匆紧赶。“白冰?”杨乱暗叫一声,马也不要了,撒开绳急忙尾随跟上。
白冰一门心思往前走,跟本没有发现被人跟踪。走到暮色苍苍时,她又插进了一条巷子。杨乱跟过来时才发现这条巷子很深,但他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前边的白冰不见了,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了一片树林深处。林中光影全无,到处灰蒙蒙黑乎乎的。他选定一块稍为空阔的地方站住身,凝神细听。听了会儿又往前走,走一会儿又仔细听听,这样停停走走,来到了一条河边。
一轮新月已挂在树梢,倒映水内,看上去是一片乱动的光亮亮的水波。河水轻淌,河风轻吹,草地上的野虫唧唧地叫着。萤火虫划着蓝亮的光,游来游去。再交织白朦朦的月光,显得极为静穆和谐。这么美好的夜晚,这样恬静的夜景……杨乱又站住了,但不是为了观赏。
“他来了么?”河上游草地边的林子里有人说话。那声音此出谷的黄莺还要动听,杨乱的心怦怦跳起来。尤其在这样的春江花月夜总会莫名其妙地想起一两件梦中才会发生的事。“来了!”答话的那个人声音也特别娇柔悦耳。
“原来是两位好妹妹,在等我吧?”杨乱大声叫着向那方向走去。
“这乱蛮子当真粗野!”林中有人娇笑一声,随着人影一晃,已有两个白衣人站在林外。杨乱走近细看,见其中一人确是白冰,不由裂开嘴诞笑起来,“我当是谁,嘻嘻,原来是白冰大妹子。”边说边走得更近,眼珠子骨溜溜一转,又盯着了白冰身边的另一女子。这女子跟白冰一般高矮,面容皎美,笑眼弯弯,看起来委实是个少见的美女。杨乱的双眼,不由自主地从她的脸蛋扫到双脚,又从双脚看到脸上,然后目光停在了女子胸部。那女子怀中抱着一把小琵琶,手指正扣在琵琶弦上。杨乱心中一震,便想道,“原来她们想用致幻仙音迷住我。”正自思量,几点光影自身前激射而至,直奔他的双眼和咽喉。眼看躲闪不及,他以为是暗器,本能地随手一抓,只感到手心之内一片荫凉。用水作暗器暗算你家哥哥,嘿嘿,你们还嫩着呢!他想着就要张口大笑。但立刻又止住了,那股荫凉的什么东西竟在这刹那时间透入了肉内。更可怕的是,沿着气脉血脉一阵乱走,又透到了全身四肢百骸,最后蹿入脑内,不知所终。哎哟,这是什么鬼东西?进到我的身体里来了?杨乱心头大惊,刚想运起丹田真气将之逼出,就听到了一首极为悦耳的仙音。那仙音不仅好听得要命,更似乎与刚才种入他体内的那种不可名状的东西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奇特联系。仙音一响,他的脑中立即空空一片。随着仙音的婉转流淌,又将他拉入了一个从来没有到过的**梦境中。他感到自己在变化,但又说不出到底变化了什么——只觉得自己是乱月山的弟子,凡是与乱月山作对的都是罪大恶极的不赦之徒,而只有听丛乱月山调遣,为光大乱月山而圣战才是这世上唯一的真理,也是自己一生追求的目标。
“我是乱月山弟子,这愿为光大乱月山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他喃喃地自言自语,脸上涌现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庄严与神圣,似乎已准备随时为乱月山而舍弃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了。
“乱月山主人要你杀了你爹,你不愿意?”那个弹琵琶的女子问道。
“我愿意!只要为了乱月山,我做什么都愿意!”杨乱立刻无比郑重地回答。
那女子发出一阵欢畅笑声,“杨乱,你可知道我是谁?”
杨乱恭声道,“弟子猜不到。”
那女子道,“我叫沈明花,是乱月山的四圣女之一,以后你就称呼我明花圣女。”
“弟子知道,弟子参见明花圣女。”杨乱拜下身去。
沈明花微微一笑,“免了。”
“谢明花圣女。”
“杨乱,你看见我怀中的琵琶了吧。你要记住,在乱月山,只有乱月山主人、公主、四圣女和六仙女才会弹出这么优美动听的琵琶仙音。日后,你万万不可误伤他们,你的一切行动都要听命于乱月山。”
杨乱爬起身,严正道,“弟子知道,弟子一切行动都听丛乱月山。”
“很好,我现在封你为乱月山隐使。”
“谢明花圣女封赏!”
“那你知道什么叫隐使吗?”
“弟子不知。”
“所谓隐使就是秘密使者,你的身份要极度保秘。除了乱月山主人、公主、四圣女之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弟子慎记。”
说到这里,杨乱的身体又有了奇特反应,恍然中好象有一般前所未有的强劲气流在体内猛地一震,切断了种入脑内的那种荫凉荫凉的什么东西与思维意识的奇特联系,他一下子就从迷境中清醒过来。同时也吓了一大跳,暗暗惊叫道,“我的娘呀,差点被奶奶娘的致幻仙音迷住了。”
“杨乱,你如今已是乱月山弟子,我有几件事劲问,你可要据实回答。”
杨乱连忙装出严肃的样子,“明花圣女问话,弟子不敢有半分隐瞒。”
“好,我且问你,你的疯狂十三掌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很厉害?到底又是何人所教?”
“回明花圣女,弟子这手疯狂十三掌实是家父所教,虽然谈不上十分厉害,但也绝不会输在何飞等人之下。”
沈明花哦了一声,“我再问你,你可知道红如烟是谁?她现在在哪里?”
“这个,弟子委实不知。弟子只听其名,但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更不用说她的行踪了。”
沈明花失落地叹口气,“原来你也不知道啊。”思索片刻,又道,“杨乱,我现在交给你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从此时此刻起,你就要以乱月山隐使的身份,暗中收拾各种消息,每月初一十五这两天到烟雨楼静候,届时我自会派人与你联系。”这时白冰插口道,“四妹,杨乱有一身惊人的武功,不如我们这次让他也进山,以隐使的身份杂在人群之内,日后风雨双侠万一杀进山来,我们正好让他出其不意地杀死那两个大头鬼。”
“此计甚妙。”沈明花点点头,立刻又问道,“杨乱,听说你爹当年与陈青雷在幻海崖大破天教音魔功,你可知情?”杨乱略一思索,恭恭敬敬道,“弟子知道。我爹曾经提起过当年之事。当年,天教以音魔功神杀人,独霸幻海湾,成为幻海湾霸王。当时连天星帮那种恶名远扬的邪门大派也暗中巴结天教。后来,天教的音魔功被我爹和陈青雷悉数破去,天教两位教主相继跳崖自尽,天教其他数十高手,多半被诛杀,从那以后天教就不复存在了。”
“那么你可知道,风雨双侠当年是用什么法子破去音魔功的?”
“这个……哎,弟子就不知道了。据说幻海岸位于海边,三面临水,只有正面可上,但也是数十丈高的崖壁,惊险异常。当时能跃上幻海崖的人并不多,而且大多数高手已被杀死,当时我爹和陈青雷就是一路追杀天教两位教主才上了幻海崖,其他人只能远远地仰首而望,直到后来两位教主跳崖自尽,死于海中。至于我爹和陈青雷用什么法子破了他们的音魔功,弟子确实半点不知。”
“你爹平时没向你提及么?”
“没有。不仅如此,他还不准我提起那件事。”
沈明花长叹一声,“也难怪,杨白川连家人都不愿提起,又有谁知道他们当年到底用什么法子破去天教音魔功的。”
白冰道,“但音魔功被破去却是千真万确的。”
沈明花轻轻点了点头,“天教的音魔功与乱月山的琵琶仙音同出一源,皆以音符配合致幻药根扰乱人的心性。只有到了至高境界,才可以驭音杀人。风雨双侠既能被去音魔功,当然也有可能破去琵琶仙音。他们能抵制得了音魔功的侵袭,当然也抵制得了琵琶仙音的侵袭。”说到此处停了一停道,“幸好当日在百大坊前我没敢以突袭手段给陈青雷种致幻药根,否则只怕……”
“只怕他会痛下杀手,四妹你可就危险了。”
“正是如此,而且……”沈明花压低声音说,“他们能抵制音魔功,当然也能抵制琵琶仙音,理所当然也会将那些方法传给杨乱,杨乱理所当然也就会抵制琵琶仙音了。”
声音虽轻,杨乱还是听到了,心头大惊。几乎在同一时间,他又听到了那种迷失人性的琵琶音,脑中一空,理性尽失。随着沈明花的不停弹奏,他先是闭上眼睛,然后走两步,摇摇头,揪揪耳朵,退回来,坐下,又站起,紧握双拳……作出了种种奇怪的动作。后来悲凄的乐音将他拉入了一个昏天暗地的世界,他一个立于茫茫天涯,四下寻望,却不见一个人影。努力回想,却又记得所有的人都已惨死殆尽,只剩自己。一刹那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无依,一曲悲天泣地的哀歌又在摧折着他的内心,让他想到了以死来解脱。然后他看到了死神,递给他一把雪亮的匕首,他毫不犹豫地抓起来就向自己的心窝捅去……
匕首是捅下去了,但他竟然没有死。他一楞神,又听到了另一支乐音。随着乐音他走进了一个春暧花开的世界,自杀的念头消失了,咧开嘴笑起来。
在他身前不远,两个白衣女子正一瞬不眨地看看他,良久,沈明花摇摇头,轻声道,“三姐,杨乱若不是为致幻仙音所迷,就不可能随着音符做出种种动作,看样子他的确抵制不了琵琶仙音。”白冰道,“还好我刚才给他的是一把纸刀,否则他一刀就把自己捅死了。”
“他还不能死。他若死了,乱月山岂不是又损失了一位隐使?”沈明花说着一震琵琶停了下来。
杨乱顿时站得笔直。
“杨乱,我有事要吩咐你!”
杨乱立即拜服在地,“请明花圣女吩咐!”
“我现在令你在本月十五赶到百大坊乘坐乱月山派遣的信使专车入山。此外,为了更好地隐藏你的身份,你表面上还可以与乱月山的人作对,必要时候甚至打伤他们。不过有一条你要切记——纵然你的武功远远胜过对手,也要手下留情,决不能将他打死。”
“弟子慎记明花圣女吩咐!”
“还有这位白姑娘,她也是乱月山的人,你切记不可伤她。”
杨乱忙又答道,“弟子明白。”
“你明白就好,我与白冰姑娘先走一步,他日乱月山再见。”说完两人悄悄退入林中,寂然而去。杨乱毕恭毕敬地扒在地上,一会儿感到浑身真气猛烈地一震,又清醒过来。
“天呀,刚才我都做了些什么?”
他一连回想一边后怕道,“可恶的乱月山妖女,竟将致幻药根栽进了我的脑内。若非我练的是先天真气感应功,有着神奇的自我保护功能,在致幻药根侵袭元神之后会自动聚集元气冲荡脑海唤回神智,只怕我此时已成了乱月山的一个杀人木偶。”
“致幻药根!好一个致幻圣药,我且看看你是什么样子的。”
杨乱盘坐在地,运起全身真气去感应脑内那种荫凉荫凉不可名状的东西,终于感应到了,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它逼到掌心。在白白的月光下,它象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折射出一种美极纯极的光亮。“原来就是你这点小东西,种在脑海里后,在致幻仙音的共同作用下,竟会生出不可言喻的致幻作用,侵入人的思维意识,控制人的思想,进而随着弹奏音符的不同而产生各种各样的幻觉,并且令人信以为真?”长叹一声,“还好这回遇到我杨乱……嘿嘿,你姥爷的致幻药根,去你的吧!”
杨乱本欲将掌中之物打入河中,但是还有些犹豫。想了又想,脸上露出一种奇特笑意,“算了,我还是让它暂时载在我这个聪明绝顶的脑海里罢,说不准将来还有妙用呢!”真气一收,那颗水珠又透入了掌内,荫凉荫凉一路透到脑心。
“这下好了,你在里边好好睡吧,我可有些饿了,要去找些吃的。”走到河边洗了把脸,又想起陈若花来,自言自语道,“真是奇怪,我一路快马加鞭地追来,怎么就不见他们两个呢?到云雾山不就是走这条路么?”
“罢了罢了,懒得理她,去吃顿饭才是正事。”
“白冰妹子对我倒还不错。”他在草地上拣到了那把纸刀,“说不定今天晚上我还能遇到她呢!”他吹着口哨向小镇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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