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风物如画。
时值三月，刚刚上灯时分，烟雨楼里里外外却早已挂满了粉红宫灯。迷朦的灯光里人影绰绰，时有嗲声软语从这落大院的窗帘递出。大门双开，院外香车宝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显出一派繁忙景象。三三两两的夜中人带着喜气进到这落院中，时而又有一两位娇娘挥着手中的红巾将客人迎入院内，娇声娇气地唤一声，“大爷，你来啦……。”
何飞在院外下了马。
迎面来了一位年轻伙计，“客官是过夜的吧？待小的将马牵到后边马棚去。”
何飞摇摇头，掏出一锭银子塞入伙计手中，“劳烦你挺我看一会儿马，我一会儿就出来。”
伙计抓着沉甸甸的银子，早已眉开眼笑，连声道，“好咧好咧，客官你请。其实小的一眼就看出来你是一位大贵人、公子爷……”
何飞懒得理他，几步跨进大门。前边又来了一位红衣媚娘，未语先笑，边笑边把身子摇了过来，“哟，这位少爷……”
“我要找人。”何飞边说边走,一会儿已穿过大堂，来到院内。里边是个极大的天井，除了前面那大堂之上灯火通明笑语喧哗的酒楼，其他三面全是三层高的红牌楼。此外尚有数处分散的厢房小院，其间曲折回环，楼栏相接，却全是客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红牌楼上，房间是一间紧挨一间。走栏上穿红披绿的玉女佳人笑闹不停，环佩轻响，衣袖暗香，整个院子里的空气都充满了撩人的香味。
红衣媚娘冲着后边牌搂上叫唤，“小菊，春花……有客人到了。”
随着嘻嘻哈哈一阵娇笑，涌下一群女子，一个个欺银赛玉，俏生生的胳膊在粉红灯影下晃动。
“小哥哥，好久不见你来啦!”
“这位少爷好俊哟……!”
这群女子有说有笑，媚眼乱飞，一条柔若无骨的胳膊蛇也似的缠了上来，“少爷，奴婢春花，愿与你共渡春夜良宵。”此外还有十来双小手在拉着他的衣裳，推推搡搡，好像在争抢情郎一般。
“住手”冷不防何飞猛喝了一声。他的嗓门本来就不少，这一喝就像打了一个炸雷，将那些女子全震住了。
红牌楼上的房门陆续开了，乱七八糟地涌出一群人来，晃着脑袋向下张望。
红衣媚娘的脸色也变了，“这位少爷……你？”
这时不知打哪里冒出两个赤着胳膊的光头大汉，一人张开盆大的嘴，高叫道，“是什么野鬼在此吼叫？”
另一人早已抢到何飞面前，铁塔般地一站，双手叉腰，眼光像两把刀子扫射过来，“刚才是你……”
何飞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正是在下。”
大汉面色一沉，把大块的身子往前凑了凑，居高临下地凶叫道，“凡是进了烟雨楼的人，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不准生事，不准咋呼，知道吗？否则……”他晃了晃碗粗的胳膊，“老子这两天手痒，拳瘾上来了。”
何飞冷笑道，“龟儿子的手也会痒么？”
“嗯？你说什么？”大汉鼻子里喷出粗重的气来，见势不妙，那群女子慌慌张张地躲到了远处。
“你敢再说一次？”大汉目光紧逼，胳膊上的肌肉已一块一块凸起。
何飞轻哼一声，露出极为不屑之色，“叫你龟儿子，怕是抬举你了……”
“去你妈的，找死!”话没说完，大汉忽然青着脸上来，抡起青筋突起的大拳头，照准他的面门虎虎生风地打了下去。眼看要打到脑顶，何飞飞快地伸出一只手，以掌心抵住对方碰下来的拳头，同时一脚踹在大汉肚皮上。
“呕!”大汉呼地倒飞出去，轰然摔在地。又接连打着滚，滚进了一个黑暗的角落。
另一个大汉本来也冲上来了，拳头举得高高的，这会儿却怎么也打不下去。豆大的汗珠已从他的额头滚落。
何飞冷冷地瞅着他，冷漠地露齿一笑，白森森地好吓人呀!
大汉浑身打了个寒颤，拳头哆嗦起来。跟着全身都在哆嗦。幸好何飞没有打算再收拾他，抬头望向后边牌楼。趁这时打一间大红屋中又涌出一群人来，为首的是一个嘻皮笑脸的少年，脸皮光滑可爱，眼光却是色迷迷的，一看便知不是什么正当人。一群女孩子将他推着涌着来到了凸出的位置。
“杨少爷出来了!杨少爷出来了!”
“杨大哥，你去把那个闹事的打成肉饼子儿!”
“抽他的筋!”
……
娇娇嫩嫩的声音，像一群百灵鸟在欢叫。
听到“杨少爷”三个字，也不知怎的，那个高举拳头的汉子手不抖了，浑身也雄纠纠气昂昂地挺得笔直，大拳头抡得山响，又碰了下去。
楼上的少年幽幽地叹口气，竟似有些遗憾，“光头儿，那厮早吓跑了。”
果然，这一拳下去顿时落空。光头儿瞪起眼睛四下一望没见到双方踪影，不由哈哈大笑。正在得意忘形之处，忽觉后腰上着了一下，一股暗力将他推得扒在地上，哧溜溜地向前滑出老远。
“王八糕子，敢暗算太爷爷……”光头大汉一边暗骂一边哎哎叫着，回头一看，刚才找不到的人又出现了。
“光头儿，再打，再打呀!别让那厮跑了!”少年焦急万分地拍栏叫喊。
几个围在少年身边的女子也跟着起哄，“光头儿，再加把劲，打毁那个捣蛋的小太监……”
大汉揉揉后腰，爬了几下没爬起来，“哎哟，杨少爷，我，我不行啦!我的骨头全散了，爬不动啊!”
“那好，本少爷亲自动手。”少年激动起来，“楼下那厮贼给俺听清楚了，本少爷乃名闻江湖威震天下的神剑庄少主人杨乱，今日饶你不死，赶快滚蛋，若是牙缝里嘣半个不字，定叫你浑身倒黑霉，走路找不着地方。”边说边放开手脚，在楼栏上张牙舞爪地练了一通，并把衣袖子挽得老高，杀气腾腾，好似一个正要杀猪的屠夫。
“杨少爷要发招啦!”
“小太监要倒霉啦!”
……
女孩子们又嘻嘻哈哈地闹开了。
所有旁观者的目光也全都集中到了杨乱身上，似乎只要他一出场，对方非得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不可。
只有楼下的何飞，不住地冷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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