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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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幻情浓处故多嗔,岂独颦儿爱妬人。
      莫把心思劳展转,百年事业总非真。戚蒙)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卷之)
第八回
薛宝钗小恙梨香院贾宝玉大醉绛云轩。
[《己、庚》:“比通灵金莺微露意,探宝钗黛玉半含酸”。《戚》:“拦酒兴李奶母讨厌,掷茶杯贾公子生嗔”。《列》:“薛宝钗小宴梨香院,贾宝玉逞醉绛云轩”。《梦》:“贾宝玉奇缘识金锁,薛宝钗巧合认通灵”。此回回目可谓多多,其中《戚序》本的不像作者手笔。]
题曰:古鼎新烹凤髓香,那堪翠斝贮琼浆。
莫言绮縠无风韵,试看金娃对玉郎。
话说凤姐和宝玉回家见过众人,宝玉先便回明贾母秦钟要上家塾之事,自己也有了个伴读的朋友,正好发奋。【甲侧:未必。】又着实的称赞秦钟的人品行事,最使人怜爱。凤姐又在一傍帮着说:“过日他还来拜老祖宗”等语,说的贾母喜悦起来。【止此便十成了,不必繁文再表,故妙。偷度金针法。蒙侧:“怜爱”二字写出宝玉真神。若是别个断不肯透露。凤姐帮话是为秦氏用意,曲尽人情。】凤姐又趁势请贾母后日过去看戏。贾母虽年高,却极有兴头,【为贾母写专后日又有尤氏来请,遂携了王夫人、林黛玉,宝玉等过来看戏。至晌午贾母便回来歇息了。【甲夹:叙事有法,若只管写看戏,便是一无见世面之暴发贫婆矣。写“随便”二字,兴高则往,兴败则回,方是世代封君正传。且“高兴”二字又可生出多少文章来。】王夫人本是好清静的,【偏与邢夫人相犯,然却是各有各传。】见贾母回来也就回来了。然后凤姐坐了首席,尽欢至晚无话。【甲侧:细甚,交代毕。】
却说宝玉因送贾母回来,待贾母歇了中觉,意欲还去看戏取乐,又恐扰的秦氏等人不便,【全是体贴功夫。】因想起近日薛宝钗在家养病,未去亲候,意欲去望她一望。若从上房后角门过去,又恐遇见别事缠绕,再或可巧遇见他父亲【本意正传,实是曩时苦恼,叹叹!】更为不妥[安],【细甚。】宁可绕远路罢了。当下众嬷嬷丫環伺候他换衣服,见他不换,仍出二门去了,众嬷嬷丫環只得跟随出来,还只当他去那府中看戏,谁知到了穿堂便往东向北绕厅后而去。偏顶头遇见了门下清客相公詹光、【妙!盖沾光之意。】单聘仁。【更妙!盖善于骗人之意。】二人走来,一见了宝玉便都笑着赶上来,一个抱住腰一个携着手,都道:“我的菩萨哥儿,【没理没伦,口气毕肖。】我说作了好梦了呢,好容易得遇见了你。”[真真吃相,吃着老子的,还准备吃到儿子。这种人心理可怜,必要找补,所以等到贾家败落再见宝玉时,会是何等模样?比目鱼呗。]说着请了安又问好,劳叨了半日方才走开。老嬷叫住,因问:“你二位爷,是从老爷跟前来的不是?”【为玉兄一人,却人人俱有心事,细致。甲眉:一路用淡三色烘染、行云流水之法,写出贵公子家常不跡[即]不离气致。经历过者则喜其**,未经者恐不免嫌繁。】他二人点头道:“老爷在梦坡斋【使人起遐思,妙!梦遇坡之处也。】小书房里歇中觉呢,不妨事的。”【玉兄知己。一笑。】一面说一面走了,说的宝玉也笑了;于是转弯向北奔梨香院来。【蒙侧:吃冷香丸,住梨香院,有趣。】可巧银库房的总领名唤吴新登,【甲侧:妙!盖云无星戥也。】与仓上的头目名唤戴良,【妙!盖云大量也。】还有几个管事的头目,共有七个人从账房里出来,一见了宝玉走来都一齐垂手站住。独有一个买办名唤钱华的,【甲夹:亦钱开花之意。随事生情,因情得文。】因他多日未见宝玉,忙上来打千儿[这打千儿是个满人独特礼节,要跪未跪,最是有趣。这里是明说这《石头记》就是当朝小说了。]请安。宝玉忙含笑携他起来。众人都笑说:“前儿在一处看见二爷写的斗方儿,字法越发好了,多早晚儿赏我们几张贴贴?”【甲靖眉:(沾光、善骗人、无星戥,皆随事生情,调侃世人。)余亦受过此骗,今阅至此,赧然一笑。此时有三十年前向余作此语之人在侧,观其形已皓首驼腰矣,乃使彼亦细听此数语,彼则潜然泣下,余亦为之败兴。趣。此批露出隐情:“三十年前”“亦受过此骗”,等于告诉“余”是个男性公子哥儿,所以他不是脂砚。第二,若三十年前的“余”跟此回书中的宝玉同是八、九岁到十五六岁的孩子;到了如今甲戌1754年,“余”应该近三十到四十五六岁了。从甲戌前数三十年是甲辰1724年,那时候曹雪芹刚刚出生了一年。所以,此“余”应该大曹雪芹八到十六七岁。第三,甚至骗他的人还在身边,已经皓首驼腰矣;这个皓首人不应该是脂砚前批中提到的南京曹府西园中的“先生”,而应是一个曹家门下清客相公或者业师之类,他在“余”侧,可能正在抄写《石头记》呢。此批乃在曹雪芹写作《石头记》同时,他们的生活和家庭状况究竟如何?总之并没有完全“树倒猢狲散”。且看后文,再作分析。]宝玉笑道:“在哪里看见了?”众人道:“好几处都有,都称赞的了不得,还和我们寻呢。”【蒙侧:侍奉上人者,无此等见识,无此等迎奉者,难乎免于厌弃。呜呼哀哉!】宝玉笑道:“不值什么,你们说给我的小么儿们就是了。”一面说,一面前走,众人待他过来[去],方都各自散了。【甲夹:未入梨香院,先故作若许波澜曲折。瞧他无意中又写出宝玉写字来,固是愚弄公子之闲文,然亦是暗逗宝玉历来文课事。不然后文岂不太突?】
闲言少述,【此处用此句最当。】且说宝玉来至梨香院中,先入薛姨妈室中来,正见薛姨妈打点针黹与丫環们呢。宝玉忙请了安。[也打千儿?]薛姨妈忙一把拉了他抱入怀内,笑说:“这么冷天,我的儿,难为你想着我,怏[快炕来坐着罢。”命人到滚滚的茶来。宝玉因问:“哥哥不在家?”[先虚陪一个。]薛姨妈叹道:“他是没笼头的马,天天逛不了,哪里肯在家一日。”宝玉道:“姐姐可大安了?”[这才是实。]薛姨妈道:“可是呢,你前儿又想着打发人来瞧她。[指茜雪来传话的事。这时候宝钗一定听见了,在里面正笑呢。不过薛姨妈不会看的破,依然受着宝玉骗,可是一定的。]她在里间不是?你去瞧她,里间比这里煖[暖]和,那里坐着,我收拾收拾就进去和你说话儿。”宝玉听说,忙下了炕来至里间门前,只见吊着半旧的红绸软帘。【甲侧:从门外看起,有层次。】宝玉掀帘一迈步进去,先就看见薛宝钗坐在炕上做针线。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纂[髮发换賛]儿,蜜合色绵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绵[棉.庚]裙,一色半新不旧,看来不觉奢华。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甲夹靖眉:这方是[十六字乃]宝卿正传。与前写黛玉之传一齐参看,各极其妙,各不相犯,使其人难其左右于毫末。甲眉:画神鬼易,画人物难。写宝卿正是写人之笔,若与黛玉并写更难。今作者写得一毫难处不见,且得二人真体实传,非神助而何?】宝玉一面看,一面口内问:“姐姐可大愈了?”宝钗抬头只见宝玉进来,【此则神情尽在烟飞水逝之间,一展眼便失于千里矣。甲侧:与宝玉迈步针对。抬头针对迈步。若眼巴巴地看着进来,或者进来了低头不理,都不是宝钗矣。]连忙起来[身]含笑答说:“已经大好了,到多谢记挂着。”说着,让他在炕沿上坐了,即命莺儿斟茶来,一面又问老太太、姨妈安,别的姊妹们都好。【甲侧:这是口中如此。】一面【一面、二口中、眼中,神情俱到。】看宝玉,头上戴着累丝嵌宝紫金冠,额上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身上穿着秋香色立蟒白狐腋箭袖,系着五色蝴蝶銮绦,项上挂着长命锁、记名符,另外有那一块落草时啣下来的宝玉。[“另外”妙,别人当成他的命根子,他自己算在另外。]宝钗因笑说道:“成日家说你的这玉,究竟未曾细细的赏鉴,我今儿到要瞧瞧。”【甲夹:自首回至此,回回说有通灵玉一物,余亦未曾细细赏鉴,今亦欲一见。】说着便挪近前来。宝玉亦凑了上去,从顶[项摘了下来递与宝钗手内。宝钗托于掌上,【试问石兄:此一托,比在青埂峰下猿啼虎啸之声何如?甲眉:余代答曰:“遂心如意。”试想场面,脂砚把这批语给雪芹看,问他的感觉,雪芹偏不表态。于是脂砚代答,再拿给雪芹看,是如何表示?有趣之极。]只见大如雀卵,【甲侧若明霞,润如酥,色花纹缠护。。这体、色、质、文之识是曹雪芹接着一一指点给脂砚批上去的,要知道脂砚没有这学问。]这就是大荒山中青埂峰下的那块顽石的幻相。【注明。】后人曾有诗嘲云:
女娲炼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说大唐.列]。
失去幽灵真境界,幻来亲[权.列、新]就臭[假.列]皮囊。【二语可入道,故前引庄叟秘诀。】
好知运败金无彩,堪叹时乖玉不光。伏下文,靖)又夹入宝钗,不是虚图对得工。二语虽粗,本是真情,然此等诗只宜如此,为天下儿女一哭。】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粧。[这是由二宝的命运推之为所有贵族青年男女的命运,将和自己的阶级一齐没落和灭亡。能够从现实生活中观察到如此的大命运、大趋势,自然具有超凡的洞察力。批得好。末二句似与题不切,然正是极贴切语。】
那顽石亦曾记下它这幻相,并癞僧所镌的篆文,今亦按图画于后。但其真体最小,方能从胎中小儿口中啣下。今若按其体画,恐字跡过于微细,使观者大废眼光,亦非畅事。故今按其形式,无非略展放些规矩,使观者便于灯下醉中可阅。今注明此故,方无“胎中之儿口有多大,怎得啣此狼犺蠢大之物等语之谤。【甲眉:又忽作此数语,以幻弄成真,以真弄成幻。真真假假,恣意游戏于笔墨之中,可谓狡滑[猾.其]之至。作人要老诚,作文要狡猾。】
通灵宝玉正面图式
玉宝灵通
          音注云:
   仙莫
寿失
恒莫
昌忘  
      通灵宝玉反面图式
音注云:
三二一
知疗除
祸冤邪
福疾崇
宝钗看毕,【甲夹靖眉:余亦想见其物矣。前回中总用草蛇灰线写法,至此方细细写出,正是大关节处。奇之至!】又从翻过正面来细看,【甲侧:可谓真奇之至。】口内念道:“莫失莫忘,仙寿恒昌。”【是心中沉音[吟],神理。甲眉:《石头记》立誓一笔不写一家文字。】念了两遍,乃回头向莺儿笑道:“你不去倒茶,也在这里发呆作什么?”【阅者试思此一句是何意思?甲夹:请诸公掩卷合目想其神理,想其坐立之势,想宝钗面上口中。真妙!妙在一个“也”字,宝玉此刻也是呆子。]莺儿嘻嘻笑道:“我听这两句话,到像和姑娘的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金针度矣。不着而着。甲夹:又引出一个金项圈来,莺儿口中说出方妙。[欲露不露,天然出一路奇兵。]甲眉:恨颦儿不早来听此数语,若使彼闻之,不知又有何等妙论趣语以悦我等心臆。用物来定情,黛玉不屑,乃情情。]宝玉听了忙笑说道:“原来姐姐那项圈上也有八个字,【又惊又喜。甲夹:补出素日眼中虽见而实未留心。】我也赏鉴赏鉴。”宝钗道:“你别听她的话,没有什么字。”[必先推脱,方是宝钗。]宝玉笑央:“好姐姐,你怎么瞧我的(了)呢。”[必要强求,才是宝玉。]宝钗被他缠不过,因说道:“(也)是个人给了两句吉利话儿,所以錾上了,叫天天带着;不然沉甸甸的有什么趣儿。”【补宝钗身份。甲夹:一句骂死天下浓妆艳饰富贵中之脂妖粉怪。蒙侧:“也是个”等字移换得巧妙。其雅量尊重在不言之表。】一面说,一面解排扣,【细。蒙侧:打开,好看煞人。】从里面大红袄上将那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掏将出来。【甲夹:按璎珞者头[颈]饰也,想近俗即呼为项圈者是矣。】宝玉忙托了锁看时,[还有体温。]果然一面有四个篆字,两面八字,共成两句吉谶。亦曾按式画下形相:
璎珞正面式
音注云:不离不弃。【己夹:“不离不弃”又与“莫失莫忘”相对,所谓愈出愈奇。】
璎珞反面式
 音注云:芳龄永继。【甲侧:合前读之,岂非一对?己夹:“芳龄永继”又与“仙寿恒昌”一对。请合而读之。问诸公历来小说中,可有如此可巧奇妙之文,以换新眼目。】
宝玉看了,也念两遍,又念自己的两遍,因笑问:“姐姐,这八个字到真与我的是一对?”【明明是一对。甲夹:余亦谓是一对,不知干支中四註八字,可与卿亦对否?甲眉:花看平开,酒饮微醉,此文字是也。】莺儿笑道:“是个癞头和尚送的。他说必须錾在金器上……”【蒙侧:和尚在幻境中作如此勾当,亦属多事。】宝钗不待说完,便嗔她不去倒茶,【甲侧:写宝钗身份。蒙侧:“嗔”字一截,截得妙。云龙显影法,好看煞!】一面又问宝玉从哪里来。【妙神妙理,请观者自思。】
宝玉(此时)与宝钗相[就]近,只闻一阵阵凉森森、甜丝丝[系系]的幽香,竟不知系何香气。遂问:“姐姐熏的是什么香?我竟从未闻见过这未[味]儿。”【不知比“群芳髓”又何如?蒙侧:这方是花香袭人正意。】宝钗笑道:“我最怕熏香,好好的衣服熏的烟燎火气的。”【真真骂死一干浓妆艳饰鬼怪。】宝玉道:“既如此,这是什么香?”宝钗想了一想,笑道:“是了,是我早起吃了丸药的香气。”【点“冷香丸”。】宝玉笑道:“什么丸药这么(香得.列)好闻?好姐姐,给我一丸尝尝。”[因为前面凑着生病,所以现在混着吃药。不过这药的确奇物,比得过今天一切保健品了,谁人不想尝尝,可惜哪里找去?甲夹:仍是小儿语气。究竟不知别个小儿,只宝玉如此。】宝钗笑道:“又混闹了,一个药也是混吃的?”
一语未了,忽听外面人说:“林姑娘来了。”【甲侧:紧处愈紧,密不容针之文。蒙侧:每善用此等转换法。】话犹未了,林黛玉已摇摇【二字画出身份。】的走了进来。一见了宝玉,便笑道:“嗳哟,我来的不巧了!”【奇文,我实不知颦儿心中是何丘壑?蒙侧:怪急语。】宝玉等忙起身笑让坐,宝钗因笑道:“这话怎么说?”【蒙侧:不得不问。】黛玉笑道:“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更叫人急煞。】宝钗道:“我更不解这意。”黛玉笑道:“要来时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此处用问号才妙。]今儿他来了,明儿我再来,如此间错开了来着,岂不天天有人来了?【甲侧:强词夺理。蒙侧:又一转换,若无此则必有宝玉之穷究,而宝钗之重复,加长无味。此等文章无[不]是《西游记》的请观世音菩萨,菩萨一到,无不扫地完结者。是打听到宝玉来了而来的,不像观音非孙猴子去请。]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了,【好点缀。】姐姐如何反不解这意思?”【甲夹:吾不知颦儿以何物为心为齿为口为舌,实不知胸中有何丘壑。】
宝玉因见她外面罩着大红羽缎对衿褂子,【甲侧:岔开文字,(避.其)繁章法,妙极妙极!】因问:“下雪了么?”地下婆娘们道:“下了这半日雪珠儿了。”宝玉道:“取了我的斗篷来了不曾?”黛玉便道:“是不是?我来了你[他]就该去了。”【实不知有何丘壑!】宝玉笑道:“我多早晚说要去了?不过是拿来预备着。”宝玉的奶母李嬷嬷因说道:“天又下雪,也好早晚的了,就在这里同姐姐妹妹一处顽顽罢,姨妈那里摆茶果子呢。我叫丫头去取了斗篷来,说给小么儿们散了罢。”宝玉应允,李嬷嬷出去命小厮们都各散去不提。【蒙侧:极力写嬷嬷周旋,是反衬下文。】
这里薛姨妈已摆了几样细巧茶果留他们吃茶。【甲侧:是溺爱,非势利。】宝玉因夸前日在那府里珍大嫂子的好鹅掌鸭信,【甲夹:为前日秦钟之事恐观者忘却,故忙中闲笔,重一渲染。】薛姨妈听了,忙也把自己糟的取了些来与他尝。【甲侧:是溺爱,非夸富。】宝玉笑道:“这个须得就酒才好。”薛姨妈便命人去灌了些[最等的酒来。【愈见溺爱。】李嬷嬷便上来道:“姨太太,酒倒罢了。”宝玉笑央道:“好妈妈,我只吃一钟。”李嬷嬷道:“不中用!当着老太太、太太,那怕你吃一坛呢。想那日我眼错不见一会(子.列),不知是哪一个没调教的只图讨你的好儿,不管别人死活,给了你一口酒吃,葬送的我挨了两日骂。姨太太不知道,他性子又可恶,【补出素日。甲眉:余最恨无调教之家,任其子侄肆行哺啜,观此则知大家风范。】吃了酒更弄性。有一日老太太高兴了又尽着他吃,什么日子又不许他吃,何苦我白赔在里面。”[所有规矩都是不高兴时订立,高兴时取消。细想想,一点不错。浪酒闲茶,原不相宜。蒙侧:嬷嬷口气。】薛姨妈笑道:“老货,【二字如闻。妙,可知脂砚别名亦叫“老货”。]你只放心吃你的去,我也不许他[,你们哥儿.列]吃多了,便是老太太问,有我呢。”一面命小丫環:“来,让你奶奶们去,也吃(一.戚)杯搪搪雪气。”那李嬷嬷听如此说,只得和众人且去吃些酒水。[看看,我说得不错吧。这老货吃去了,也就高兴了,也就没有那些调教规矩了。]这里宝玉又说:“不必烫热了,我只要爱吃冷的。”薛姨妈忙道:“这可使不得,吃了冷酒,写字手打飐儿。”【酷肖。蒙侧:点石成金。】宝钗笑道:“宝兄弟,亏你每日家杂学傍收的,【着眼。若不是宝卿说出,竟不知玉卿日就何业。甲眉:在宝卿口中说出玉兄学业,是作微露卸春挂之萌耳,是书勿看正面为幸。】难道就不知道酒性最热?若热吃下去,发散的就快;若冷吃下去,便凝结在内,以五脏去煖[暖.列]它,岂不受害?从此还不快不要吃那冷的呢。”【甲夹:知命知身,识理识性,博学不杂,庶可称为佳人。[注意处:宝玉杂学旁收,宝钗博学不杂;黛玉呢?天生灵性。]可笑别小说中一首歪诗,几句淫曲,便自佳人相许,岂不丑杀?】宝玉听这话有情理,【宝玉亦听的出有情理的话来,与前问读书家务并皆大奇之事。】便放下冷的,命人煖来方饮。

黛玉磕着瓜子儿,只抿着嘴笑。【甲侧:实不知其丘壑,自何处设想而来?蒙侧:笑的毒。】可巧【又用此二字。】黛玉的小丫環雪雁[知冷也。]走来,与黛玉送小手炉来,黛玉因含笑问她说:“谁叫你送来的?难为她费心,哪里就冷死了我!”【吾实不知何为心,何为齿、口雁道:“紫鹃姐姐【鹦哥改名已[也]。甲夹:又顺笔**一个妙名来,洗尽春花腊梅等套。紫,属红色;鹃,杜鹃。杜鹃在叫时,因口中红色而被认为是啼血。暗示这丫头后回为了黛玉的死而杜鹃啼血。]怕姑娘冷,使我送来的。”黛玉一面接了抱在怀中,笑道:“也亏你倒听她的话,我平日和你说的全当耳傍风,怎么她说了你就依,比圣旨还快呢!”[要紧,黛玉是见识过圣旨快的。甲夹:要知尤物方如此,莫作世俗中一味酸妬狮吼辈看去。蒙侧:句句尖刺,可恨可爱,而句意毫无滞碍。列眉:富厚者必不如此。】宝玉听这话,知黛玉借此奚落他,也无回复之词,只嘻嘻的笑了两阵罢了。【甲侧:这才好,这才是宝玉。】宝钗素知黛玉是如此惯了的,也不去睬她。【浑厚天成,这才是宝钗。】薛姨妈因道:“你素日身子弱,禁不得冷的,她们记挂着你倒不好?”[看看,姨妈少心眼吧,不是人老心眼就多。]黛玉笑道:“姨妈不知道。幸亏是姨妈这里,倘或在别人家,人家岂不恼?好说就看的人家连个手炉也没有,爬爬的从家里送个来。不说丫头们太小心过余[于],还只当我素日是这等轻狂惯了呢。”【甲夹:用此一解,真可拍案叫绝,足见其以兰为心,以玉为骨,以莲为舌,以冰为神。真真绝倒天下之裙钗矣。蒙侧:又转出此等言语,令人疼煞黛玉,敬煞作者。脂砚好比,亦可拍案叫绝。]薛姨妈道:“你是[这]个多心的有这样想,我就没这样之心[心了]。”
说话时,宝玉已是三杯过去了。李嬷嬷又上来拦阻。宝玉正在心甜意洽之时,和宝黛姊妹说说笑笑的,【试问石兄:皆[比]当日青埂峰猿啼虎啸之声何如?余代答曰:现在是情深深意切切莺歌燕舞。]哪肯不吃?宝玉只得屈意央告:“好妈妈,我再吃两钟就不吃了。”李嬷嬷道:“你可仔细,老爷今儿在家,隄防问你的书!”【不合提此话。这是李嬷嬷激醉了的,无怪乎后文一笑。甲侧:不入耳之言是也。】宝玉听了此话,便心中大不自在,慢慢的放下酒,垂了头。【画出小儿愁蹙之状,楔紧后文。】黛玉先忙的说:“别扫大家的兴!舅舅【甲侧:二字指贾政也。】若叫你,只说姨妈留着呢。这个妈妈她吃了酒,又拿我们来醒脾了!”【这方是阿颦真意对玉卿之文。】一面悄推宝玉使他赌气,一面悄悄的咕哝说:“别理那老货,咱们只管乐咱们的。”那李嬷嬷也素知黛玉的[不知黛玉的意],因说道:“林姐儿,【如此之称似不通,却是老妪真心道出。】你不要助着他了,你到劝劝他,只怕他还听些。”林黛玉冷笑道:“我为什么助着他?我也犯不着劝他。你这个妈妈太小心了,往常老太太又给他酒吃,如今在姨妈这里多吃一杯[口]料也不妨事。必定姨妈这里是外人,不当在这里的也未可知!”[灵心一动,峭峰陡立。]李嬷嬷听了,又是急,又是笑,【是认不的[得]真,是不忍认真,是爱极颦儿、疼煞颦儿之意。】说道:“真真这林姑娘,说出一句话来比刀子还尖,这算了什么呢!”宝钗也忍不住,笑着把黛玉腮上一拧,【我也欲拧。[脂砚跟宝钗一样要拧,所以是女儿而非男子。]甲戌墨笔眉批:我则爱之不暇,岂忍拧耳。此乃一后来男性批者,与脂砚的情感不同。有人说脂批有假,由这里可以看出,另外的批者实无必要冒充脂砚。脂批应该无假。]说道:“真真这个颦丫头的一张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欢又不是。”【可知余前批不谬。蒙侧:“恨不是,喜不是”,写尽一响[向]含容之量。脂砚通女儿心,应该是个女子。如是男的,就该“爱之不暇,岂忍拧耳”。]薛姨妈一面又说:“别怕,别怕!【是接前老爷问书之语。】我的儿,来了这里没好的你吃,别把这点子东西吓的存在心里,倒叫我不安。只管放心吃,都有我呢。越发吃了晚饭去,便醉了,便跟着我睡罢。”因命:“再(烫.梦)热酒来!姨妈陪你吃两杯,可就吃饭罢。”【二语不失长上之体,且收拾若干文,千斤力量。真好姨妈,既大度、有担待、又有分寸。]宝玉听了,方又鼓起兴来。
李嬷嬷因吩咐小丫头子们:“你们在这里小心着,我家去换了衣服就来。悄悄的回姨太太,别任他的性多给他吃。”【蒙侧:“家去换衣服”是含酸欲怒。“悄悄回”的光景,是不露怒。】说着便家去了。[嬷嬷见有人负责,又吃了人嘴短,当然只有如此了。]这里虽还有三四个婆子,都是不关痛痒的,【甲侧:写的到。】见李嬷嬷走了,也都悄悄的自寻方便去了。只剩了两个小丫头子,乐得讨宝玉的欢喜。幸而薛姨妈千哄万哄的,只容他吃了两杯,就忙收过了。做了酸笋鸡皮汤,宝玉痛喝了两碗,吃了半碗{饭.戚}碧粳粥。【美粥名。】一时薛、林二人也吃完了饭,又酽酽的潗上茶来,每人吃了两碗,薛姨妈方放下心。雪雁等三四个丫头已吃了饭(进)来伺候,黛玉因问宝玉道:“你走不走?”【妙问。蒙侧:“走不走”,语言真是黛玉。】宝玉乜斜倦眼【醉意。】道:“你要走?我和你一同走。”【妙答。此等话阿颦心中最乐。颦儿自信,故意引出这句话来给薛家母女听。]黛玉听说,遂起身道:“咱们来了这一日,也该回去了。还不知那边怎么找咱们呢。”说着二人便告辞。
小丫头忙捧过斗笠来,【不漏。】宝玉便把头略低一低,命她戴上。那丫头便将这大红猩毡斗笠一抖,才往宝玉头上一合,宝玉便说:“罢,罢!好蠢东西,你也轻些儿,难道没见过别人戴过的?【“别人”者,袭人、晴雯之辈也。】让我自己戴罢。”黛玉站在炕沿上道:“啰唆什么,过来我瞧瞧罢。”宝玉忙就近前来,黛玉用手整理,轻轻笼住束发冠,将笠沿掖在抹额之上,将那一颗核桃大的绛绒簪缨扶起,颤巍巍露于笠外。整理已毕,端像[相.庚]了端相说道:“好了,披上斗篷罢。”【甲夹:若使宝钗整理,颦卿又不知有多少文章。蒙侧:知己最难逢,相逢意自同。花新水上香,花下水含红。】宝玉听了,方接了斗篷披上。薛姨妈忙道:“跟你们的妈妈都还没来呢,且略等等不是[迟]?”宝玉道:“我们倒去等她们?有丫头们跟着也勾[够.其姨妈不放心,便[足的、到底]命两个妇女跟随他兄妹方罢。他二人道了扰,一迳[径.梦]回至贾母房中。
贾母尚未用晚饭,知是薛姨妈处来,更加喜欢。【甲侧:收得好极,正是写薛家母女。】因见宝玉吃了酒,遂命他自回房去歇着,不许再出来了。因命人好生看侍[待]着,忽想起跟宝玉的人来,遂问众人:“李怎么不见?”[责任人怎么不见了?细。蒙侧:逼近。】众人不敢直说家去了,【有是事,大有是事。】只说:“才进来的,想有事才去了。”宝玉踉跄回头道:“她比老太太还受用呢,问她作什么!没有她只怕我还多活两日。”[是生怕出事才用嬷嬷跟着,偏说没她还多活两日,不过这一说倒帮了李嬷嬷也未可知。]一面说,一面来至自己卧室,只见笔墨在案。【如此找前文最妙,且无逗筍[榫]之跡。】晴雯先接出来,笑说道:“好,好,耍我研了那些墨,早起高兴只写了三个字,丢下笔就走了,[才写三个字,就是一天的功课?还得高兴。]哄的我们等了一日。[等他做什么?自己写写岂不更好?可惜这里不是革命队伍,没有丫头化的。憨,活现。余双圈不及。】快来给我写完这些墨才罢!”[这口气有多大,给她写的?补前文之未到。蒙侧:娇痴婉转,自是不凡。引后文。】宝玉忽然想起早起的事来,因笑道:“我写的那三个字在哪里呢?”晴雯笑道:“这个人可醉了!你头(里)过那府里去,嘱咐我贴在这门斗上的,这会子又这么问。我生怕别人贴坏了,【全是体贴一人。】我亲自爬高上梯的贴上,【可儿可儿。】这会子还冻的手僵冷的呢。”【可儿可儿。甲夹:写晴雯,是晴雯走下来,断断不是袭人、平儿、莺儿等语气。】宝玉听了笑【是醉笑。】道:“我忘了。你的手冷,我替你渥[握.戚、焐.其着便伸手携了晴雯的手,同仰首看门斗上新书的三个字。[晴雯待宝玉如何?一片冰心;宝玉代晴雯如何?两手暖意。究竟不知是三个什么字,妙!甲眉:是[誓]不作词幻[开门]见山文字。蒙侧:何等景象?真是一幅教歌图。】
一时黛玉来了,宝玉便笑道:“好妹妹,你别撒谎,你看这三个字哪一个字好?”黛玉仰头看里间门斗上新贴了三个字,写(着)“绛芸轩”。【出题,妙。原来是这三字。蒙侧:照应绛珠。】黛玉笑道:“个个都好。怎么写的这么好了?明儿也替我写一个匾。”【滑贼。此“滑贼”若浅看,是故意讨好;其实是讽刺,因为这儿的匾是皇上写的。]宝玉嘻嘻的笑道:“又哄我呢。”说着又问:“袭人姐姐呢?”【断不可少。】晴雯向里间炕上努嘴。玉一看,只见袭人合衣睡着在那里。宝玉笑道:“好!太渥早了些。”【绛芸轩中事。】因又问晴雯道:“今儿我(在.庚)那府里吃早饭,有一碟子豆腐皮的包子,[奇,如何包成的?]我想着你爱吃,和珍大奶奶说了,只说我留着晚上吃,叫人送过来的,你可吃了?”[记挂着丫头喜好,为此向人要吃的,只有宝玉才做得来。不过又算是为将来讨百家饭做了演练。]晴雯道:“快别提。一送了来,我(就.列)知道是我的,偏我才吃了饭,就搁在那里。【蒙侧:与颦儿“抿着嘴儿笑”的文字一样葫芦。】后来李奶奶来了,看见说:‘宝玉未必吃了,拿来给我孙子吃去罢。’她就叫人拿了家去了。”【甲夹:奶母之倚势亦是常情,奶母之昏愦亦是常情。然特于此处细写一回,与后文袭卿之酥酪遥遥一对,足见晴卿不及袭卿远矣。余谓晴有林风,袭乃钗副,真真不错。蒙侧:嬷嬷们托大处,每每如此。】接着茜雪捧上茶来,宝玉(因)让:“林妹妹吃茶。”众人笑说:“林妹妹早走了,还让呢。”【甲侧:三字是接口气而来,非众人之称。醉态逼真。甲眉:写颦儿去,如此章法从何设想?奇笔奇文。】
宝玉吃了半碗茶,忽又想起早起茶来,【甲夹:偏是醉人搜寻得出细事,亦是真情。】因问茜雪道:“早起潗了一碗枫露茶,【甲侧:与“千红一窟”遥映。】我说过那茶是三四次后才出色的,这会子怎么又潗了这个来?”【所谓闲茶是也,与前浪酒一般起落。】茜雪道:“我原是留着的。那会子李奶奶来了,她要尝尝,就给她吃了。”【又是李嬷,事有凑巧,如此类是。】宝玉听了,将手中的茶杯只顺手往地下一掷,【是醉后,故用二字,非有心动气也。】“豁瑯[啷.其]”一声,打个虀粉,[因为一杯茶,打碎一个好杯子。]泼了茜雪一裙子的茶。又跳起来问着茜雪道:“她是你哪一门子的奶奶,你们这么孝敬她?[茜雪此刻如何?竟不吭声。]不过是仗着我小时候吃过她几日奶罢了。【真醉了。】如今逞的她比祖宗还大了。如今我又吃不着奶了,白白的养着祖宗作什么?撵了出去,大家干净!”【真真大醉了。】说着,立刻便要去回贾母撵他乳母。
原来袭人实未睡着,不过故意装睡,引宝玉来讴[怄.梦]她顽耍。【蒙侧:只须郎看,不禁郎嗔,是妙法。】先闻得说字,问包子等事,也还可不必起来;后来摔了茶钟,动了气,遂连忙起来解释劝阻。早有贾母遣人来问是怎么了,【甲侧:断不可少之文。】袭人忙道:“我才倒茶来,被雪滑倒了,[瞎说,屋子里哪儿来的雪?现成之至,瞧他写袭卿为人。蒙侧:袭人另有一段居心,一番行止。】失手砸了钟子。”一面又安慰宝玉道:“你立意要撵她,也好。【二字奇,使人一惊。蒙侧:先主取四川方得基业,而偏不肯取,大与此意同。】我们也都愿意出去,不如趁势连我们一齐撵了。我们也好,你也不愁再有好的来伏侍你。”宝玉听了这话方无了言语,[罪茜雪,哄晴雯,听袭人,撵李嬷,正是石头真情。又暗示曹家的被抄没亦属难免,因为曹家也仗着当过皇上的奶妈,是被白白养着的祖宗。]被袭人等扶至炕上,脱换了衣服。不知宝玉口内还说些什么,只觉口齿绵缠,眼眉愈加锡涩[饧涩、滞],【二字**平素形象。甲眉:按[这个“按”字要紧,说明情榜一回写出来了。]警幻情讲,宝玉系“情不情”。凡世间之无知无识,彼俱有一痴情去体贴。[更有些内容,愈加证实。]今加“大醉”二字于石兄,是因问包子、问茶、顺手掷杯、问茜雪、撵李嬷,乃一部中未有第二次事也。袭人数语,无言而止,石兄真大醉也。余亦云实实大醉也。难辞碎闹,非薛蟠纨裤辈可比。】忙伏侍他睡下。袭人伸手从他项上摘下那通灵玉来,用自己的手帕包好塞在褥下,次日带时便冰不着脖子。【甲夹:试问石兄:此一渥,比青埂峰下松风明月如何?余代答曰:当然好了,不过松风明月也是好景致呢。]那宝玉就枕就睡着了。彼时李嬷嬷等已进来了,听见醉了,不敢前来再加触犯,只悄悄的打听睡了,方放心散去。【交代清楚。“塞玉”一段,又为“误窃”一回伏线。晴雯、茜雪二婢又为后文先作一引。甲眉:偷度金针法,最巧。】
次日醒来,【以上已完正题,以下是后文引子,前文之馀波。此文收法与前数(回)不同矣。】就有人回:“那边小蓉大爷带了秦相公来拜。”宝玉忙接了出去,领了拜见贾母。贾母见秦钟形容縹緻[标致.列],举止温柔,堪陪宝玉读书,【甲侧:娇养如此,溺爱如此。】心中十分欢喜,便留茶留饭,又命人带去见王夫人等。众人因素爱秦氏,今见了秦钟是这般的人品,也都欢喜,临去时都有表礼。贾母又与了一个荷包并一个金魁星,取“文星和合”之意。【甲靖眉:作者今尚记金魁星之事乎?抚今思昔,肠断心摧。[此批语者又是那个大作者十多岁的人,他喜欢批在眉上,又总爱讲过去故事。他是谁?]蒙侧:雅致。】又嘱咐他道:“你家住的远,(或有)一时寒热饥饱不便,只管住在我这里,不必限定了。只和你宝叔在一处,别跟着那起不长进的东西学。”【甲侧:总伏后文。】秦钟一一答应,回去禀知他父母[亲.庚]秦业。【甲夹:妙名。业者,孽也,盖云情因孽而生也。】
(这秦业系)现任(工部)营缮(司)郎(中.列),【官职更妙,设云因情孽而缮此一书之意。】年近七十,夫人早亡。因当年无儿女,便向养生堂抱了一个儿子并一个女儿。谁知儿子又死了,[营缮郎应是养生堂的上级主管。甲侧:一顿。】只剩女儿,小名唤可儿,【甲夹:出名[明]秦氏究竟不知系出何氏,所谓寓褒贬、别善恶是也。秉刀斧之笔、具菩萨之心亦甚难矣。如此写出可儿来历,亦甚苦矣。又知作者是欲天下人共来哭此情字。甲眉:写可儿出身自养生堂,是褒中贬。后死封龙衣禁尉,是贬中褒。灵巧一至于此。注意处一,可儿出身不明,但可儿之名应从养生堂之前带来,并且只有秦可卿自己和秦业知道。二,为什么写可儿有一个死了的哥哥呢?因为他两个是同样的来历。那个要紧客人应是专门来看他们兄妹两个的,因此把秦钟接了来。那个客人见了他,方知道可儿的哥哥死了。]长大时生得形容袅娜,性格风流。【甲侧:四字便有隐意。《春秋》字法。】因素与贾家有些瓜葛,故结了亲,许与贾蓉为妻。那秦业五旬之上方得了秦钟,因去岁业师亡故,未暇延请高明之士,只暂在家温习旧课。正思要和亲家【指贾珍。】去商议,送往他家塾中去,暂且不致荒废,可巧遇见了宝玉这个机会。又知贾家塾中现今司塾的是贾代儒,【随笔命名,省事。】乃当今之老儒,秦钟此去学业料必进益,成名可望,因此十分欢喜。只是宦囊羞涩,那贾府下下都是一双富贵眼睛,【为天下读书(人)一哭、寒一哭。】容易拿不出来。又恐误了儿子的终身大事,【原来读书是终生大事。又在讥讽石头。]说不得东併西凑的,恭恭敬敬【四字可思,近之鄙薄师傅者来看。】封了二十四两贽见礼,【甲夹:可知“宦囊羞涩”与“东併西凑”等样,是特为近日守钱虏而不使子弟读书之辈一大哭。蒙侧:父母之恩,昊天罔极。】亲自带了秦钟来代儒家拜见了。然后听宝玉之日,好一同入塾。【不想浪酒闲茶一段金玉旖旎之文后,忽用此等寒瘦古拙之词收住,亦行文之大变体处。《石头记》多用此法,历观后文便知。】正是:
早知日后闲争气,岂肯今朝错读书。【这是隐语微词,岂独指此一事哉?余则谓读书正为争气。但此“争气”与彼“争气”不同。写来一笑。】
【总评:
一是先天啣来之玉,一是后天造就之金。金水相合,是成万物之相。再遇水而过寒,虽有酒浆,岂能助火!因生出黛玉之讽刺,李嬷嬷之唠叨,晴雯、茜雪之嗔恼。故不得不收功静息,涵养性天,以待再举。识丹道者,当解吾意。戚蒙道家认为天地万物都存在着金、木、土、水、火五种属性,称之为五行。五行之间有相生相克的关系: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循环不断,生生死死不息。第七十六回有绿荫湿心考证,宝钗生于辛丑、宝玉生于癸卯。按干支五行理论,有:宝钗辛(阴金)丑(阴土);宝玉癸卯(阴木)。那么干支哪个重要?《三命通会》说:“岁用天元,运用地支”,意思是太岁寿命用天干,大运贫富重地支。如今算二人生死太岁:从天干看,金生水,所以脂砚说:“一是先天衔来之玉,一是后天造就之金。金水相合,是成万物之相。”但是其理又有“水多金沉”,所以脂砚又说:“再遇水而过寒。”“虽有酒浆,岂能助火!”的意思,是“水多金沉”的宝玉之水,竟助火而最终克了宝钗之金。此乃是全书证据链之一环,将汇合而锁定其二人生辰。还有环节,往后且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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