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截竹作竿,羡鱼求鱼可知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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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金河镇紫阳中学。
校长办公楼,也叫红楼,坐标大概就在校园中心附近,是一幢中国古典风格的二层小楼,据说是1932年由美国建筑师斯密维尔斯设计的,之所以叫它红楼就是因为它的外观都被漆了红油漆,学校接到了教育局的命令是不许问缘由放假四天,这四天学校里不能有任何人(当然覃雁飞和陈婷必须得除外),否则处以重罚。覃雁飞以为住在宿舍没法及时照料陈婷,便搬到了这里,晚上他就睡在她隔壁,一但有事他到她身边连一秒钟都用不了。而赵校长既然和陈局是同乡,这点小事总还不是很难的。
陈琛派专家在他们所住的地方安好了卫星监视器,以便及时地支援。袁婕则亲自给他们买了食物和饮水,其余的时间便是和丈夫呆在指挥部的巨型电脑前瞧着他俩的一举一动,以及看着丈夫给各个部门打电话。
校长有一台配置还算得上是先进的电脑,也连了网,虽然网速还是慢得够可以,却也将就能打打小游戏,这倒为陈婷排遣无聊找到了事情做,但在虚拟的世界里呆得久了,也会觉得难以忍受,便去找覃雁飞聊天,毕竟他是这么大的地方唯一的活人。
他的门是虚掩着的,她也就没有敲门,直接进去了,见覃雁飞在床上盘腿而坐,两眼低垂,神色安详,腿上还横着一条长约七尺左右的黑布包裹,她记得那布包裹是昨天他们进校门的时候有人送到他手里的,至于是什么,她直到现在还不十分清楚,或者说一点也不清楚。
她见他两眼始终低垂着,道是他睡着了,一是好奇心起,便想瞧瞧他的布包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宝贝,可哪知手指刚刚碰到了布条,覃雁飞便睁了眼睛,陈婷一惊,手指就像触了电似的一麻,急忙缩了回来,一张俏脸胀得通红,心里早已将覃雁飞骂了一遍又一遍。
覃雁飞也觉尴尬,便低了头不去看她,道:“你有事吗?”
陈婷调整了一下心情,退了几步,坐到了沙发上,道:“没什么啊,就是想过来和你聊聊天了,你刚才是睡着了吗?”
覃雁飞摇摇头,穿上鞋下了地,道:“我在放松神经,或者用你能听得懂的话说是休息。”
陈婷才懒得跟他争论这些,笑问道:“你的这包包里放了什么宝贝啊?”
覃雁飞一笑,将包裹小心翼翼地解开了,陈婷眼睛一花,忙闭了眼睛,待适应了些,再睁开眼细瞧时,见他的包裹里面乃是一条通体银光闪闪的铁枪(为一冷兵器之一,并非手枪之类的火器,望读者莫要混淆了;注),那枪尖锐利,寒意透人心脾,七寸多长的枪头从一条茶杯口粗细须牙宛然的银龙口中喷出,极具威势,龙头连着一段大约八寸左右的龙身,龙鳞闪闪,再往下拴着一丛鲜红的枪缨,那条枪立时便似具有了自己的性格一般,那枪身足有酒杯口粗细,也不知道在银水里走了多少遍,银亮如镜,直能照出人的影子来,反转来,另一面的龙身上铸有两个奇形怪状的篆字,陈婷不识,覃雁飞道:“这两个字念‘沥泉’。”陈婷点点头,但她似乎觉得这个名字很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又想不起来,忍不住皱了眉头,细细思索。
覃雁飞不忍她费神,便解释道:“传闻南宋初年,岳飞抗击金兵入侵时用的枪便是沥泉枪,听师父说,风波亭惨案后,沥泉枪以及岳王爷的铠甲都流落江湖,明朝天启年间,此枪被展转送到了少林寺。再后来的后来,就被方丈送给了我了。”(注;据《说岳全传》上讲岳飞十三岁时随师父周侗到沥泉山探访老友,在沥泉洞降服一条丈八巨蟒,那蟒遂化为一矛。此是野史所载,料来并非事实,但岳飞会武却是史实,不是小说家胡诌了。)
陈婷抿嘴一笑,道:“哇,想不到你还和岳王爷有关系呢,你继承了他老人家的枪,是不是就是人家的关门弟子了?”
覃雁飞一呆,他并没有想过这其中有到底有什么样必然的关系,但一时想不到借口应对,只得红了脸,腼腆一笑。
陈婷见现在的男孩子还竟会脸红,忍不住奇怪,便转了话题,道:“哦,能不能跟我讲讲你是怎么追查到卓仁杰这个人的,肖叔叔他们花了老大的劲,可一点线索都没有,这一切就好像都是你安排的一样。”
覃雁飞摇摇头,但脸上的红霞并没有消退,笑道:“怎么可能?”
陈婷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害羞的男孩,要知道平时那些追求她的男孩子可是像赶都赶不开的苍蝇一般,尽管这个比喻并不合适,不管怎么说他和别的男孩子就是不一样,这倒使她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好在覃雁飞并没有注意到,不然,她可不用再做人了,就听他继续道:“前几天,我刚好碰到鬼头党耍流氓的事,白杉又出了事,我以为是他们干的,恰巧四大金刚来寻仇,所以我就直接找到了他们的总部,哼,我就不相信,他们的势力可以到了这么无法无天的地步。”
陈婷一惊,失声道:“你打进了鬼头党的总部?”
覃雁飞见她表情有异,忍不住有些奇怪,道:“你知道鬼头党?”
陈婷吐了吐舌头,想起白杉,不由得低头落了泪,覃雁见状大惊,忙站起身来,将手搭在她的肩头,柔声道:“这么大的地方,就让你一个人和我在一起,委屈了你了。”
陈婷没说话,只是略略向前挪了挪步,似乎再往前一点点就和覃雁飞挨在了一起一般,覃雁飞还是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子离得这么近,只觉得一股特有的香味从她的发丝间散发了出来,钻入了他的鼻孔,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开始渐渐融入的心灵。他的内心深处觉察到一丝温馨,一丝甜蜜,但是从他记事起的那一刻便培养起的冷漠和警觉立即让他摆脱了这种烦乱的心绪。陈婷此时也抬起了头,见他脸色有异,又看了看周围的墙壁,才发觉自己和覃雁飞的距离离得近了些,心里不免有些尴尬,但此时的情势无论是谁退后都难免让对方难堪,只得又低下了头,直烧到了耳朵根子。
覃雁飞斜眼一瞧,见桌上有一支玻璃杯,便道:“我给你倒杯水吧!”说着便拿了杯子到饮水机旁取热水。
陈婷抬头看了看他,轻轻摸了摸脸颊,便坐到了沙发上,接过了他递过的水杯,笑道:“你不怕卓仁杰下毒啊?”
覃雁飞笑道:“哪有那么容易啊?况且他还不舍得毒死我呢。”说着坐到了她对面。
陈婷努了努嘴,道:“你说你打进了鬼头党总部,究竟是怎么个情况啊?”
覃雁飞叹了口气,将垂在额头的乱发理了理,道:“我当时也是血气上涌,没计后果,当时鬼头党的四大金刚来寻仇,我便不由分说,将他们的武功废了,莺莺燕燕,雨雪绵绵,功夫练到那个地步不容易啊。”
陈婷微微皱眉,道:“你说的什么啊,什么莺啊燕啊,乱七八糟的。”
覃雁飞摇头道:“不乱,这八个字是他们四个的绰号的合称,柳浪飞莺张哮诚,钻云燕子洪三强,紫雨漫天陆长龄,踏雪留痕马天颜。这四个人应该是鬼头党的基干力量。”
陈婷摇头道:“我倒不觉得你做了件坏事呢,他们帮着黑社会,打挎了他们,这个社会会安宁许多呢!”
覃雁飞微微摇了摇头,似乎并不大赞同她的说法,但又似乎不想和她发生争论,道:“这个鬼头党的党魁就是卓仁杰的师弟,坐揽云涛柳清溪有十三个徒弟,这十三个人合称为‘十三杰’,而这个党首就是这十三杰中的老夭,叫做冷血苍鹰手沈明杰。”
陈婷听得有些发昏,转念又想:“鬼头党经营这么些年,组织肯定会很严密,岂是他想见首脑便能见的,不知道他这一次经历了多少波折呢,可他却只字不提。”笑了笑,道:“你去见那沈明杰打伤了多少人呢?”
覃雁飞一呆,他可没想陈婷会这么问,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不由得脸又红了。
陈婷吐了吐舌头,道:“那沈明杰的功夫好不好?我猜一定你赢了。”

覃雁飞挠挠头,道:“你怎么知道?不过你没猜对,我们只打了个平手,他用的是天山派的大力鹰爪功,我用的是我们少林龙爪手,这两种功夫并称‘爪功双绝’,都是千锤百炼的不败武功,临敌应变全靠自己的功夫底子和经验了。我们两个打了一上午,最后谁都没有力气了,只好不打,他找了一个僻静的所在,我将来意说明了,他说:‘不可能是我们的这帮饭桶干的,听你的描述,有些像一个人干的,你照这个思路下去,说不定就能找到的。’”
陈婷“哦”了一声,道:“他说的这个人就是他的大师兄吗?可这有些不合情理啊。”
覃雁飞道:“这有什么不合理的?在警察局的时候,我就说过柳清溪的十二个门徒在找他了,不过我没想到真的是他。这卓仁杰的武功机智天下罕有,这次我们可遇着对手了。”
陈婷一呆,道:“我们?不是你要和他打吗?那我干什么?”
覃雁飞道:“帮我啊!”
陈婷奇道:“可我并不会武功啊?”
覃雁飞笑了笑,道:“你以为我去警察局真的是去请求什么火力支援去了?”
陈婷愈听愈奇,道:“那你干什么去了,是想进监狱里体验体验生活?”说着耸了耸肩,一脸莫名其妙的神色。
覃雁飞道:“去那里之前,我还不知道是不是他干的,所以就得先查明我们的对手是谁,于是我想到了一个计谋。而这个计谋需要你的帮忙。”
陈婷点点头,道:“不是吧,你们打进了警察局就是为了要找我?不过要不是你去了后果真不堪设想呢!现在还用得着吗?我尽力就是。”
覃雁飞摇头道:“不知道,我记得你会口技,而且还有些造诣的,对不?”
陈婷将双手一摊,道:“那又怎么样?你总不能让我模仿天兵天将的声音来捉拿那凶手吧?”说着笑了笑,她当初学口技完全是图了好玩,哪还动脑筋去想有什么用?
覃雁飞道:“天兵天将那是不用,不过妖魔鬼怪学来吓吓人也好,而且再加上乔龙生散布恐怖消息,我就不信,做了亏心事的那家伙还能忍得住,只要知道他是谁,不就有办法对付他了,除非他是卓仁杰,否则我肯定有把握保护你们的安全。”
陈婷一笑,道:“那现在呢?这游戏玩不成了。”
覃雁飞苦笑道:“你以为我就很想玩吗?说实话,要不是他的演技太蹩脚,我还真思谋不出一个好一点的法子把他揪出来呢?更何况就算揪出来了也还不一定是对手啊!”
陈婷道:“那你为什么不请你少林寺的帮手过来?”
覃雁飞摇头道:“要是你是卓仁杰,明知道不是对手,还会来吗?”
陈婷扬手作势打了他一下,道:“你讨厌啊,拿我和他比。”
覃雁飞笑了笑,道:“我不想把他逼走,加上警察的火力,我想咱们至少已有七成的胜算。实在不成,我保护你一个人逃走,还是可以的。”
陈婷笑道:“所以你就答应了他决战了?”
覃雁飞道:“差不多了,不能打无把握之仗,这是**教的啊!”
陈婷将头一歪,道:“这种时候你还能开玩笑。不过说实话,你的这个计策并不很高明啊!”
覃雁飞道:“当然不高了,人家是谁啊?怎么会上我的这种小儿科的当?不过这样一来反而真得将你扯了进来了。对不起啊,呵呵!”说着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陈婷有些不快,嘿了一声,道:“什么呀?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就该按这一步的走,再者,我和杉儿的情谊比你深厚的多,你都能因为这件事和人家拼命,我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其实,不管你的想法对不对,我也会和你一起试一试的。”
覃雁飞点点头,道:“只要你这么想,还有什么事情咱们办不到的?”
陈婷将眉毛挑了挑,道:“原来你试我来着,你这人可不厚道啊!”
覃雁飞见她怒形于色,忙解释道:“怎么会?你多心了,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形很危险,可也很刺激,别人怎么我们管不着,可我们不能先乱。”
陈婷点头道:“说得也是,不过你怀疑我就是你不对。”
覃雁飞脸一红,道:“是啊,那我向你陪不是了。”
陈婷也不愿在这事上和他长久地纠缠,便转而道:“说说你那个师弟吧,你们俩一点也不像,他一定比你有意思得多,可他好像没你胆子大,也没你稳重。”
覃雁飞摇头道:“我师弟比我强是事实,谁都看得出来,你不用说这些话,其实我是在少林寺长大的,我三岁那年,师弟上了少林,之后我们就在一起呆了近五年,一起学武术,一起挨罚,一起和人打架,之后我们先后下了山,后来我才知道我和我师弟竟是同乡,呵呵,我们不会分开啊。”
说着笑了起来,神情充满了欢喜,陈婷瞧他心情开朗了起来,也放松了些,道:“真有些羡慕你呢,我小时侯想学功夫,爸爸就是不教我。咱俩换换位置,他一定很欢喜。”
覃雁飞脸上肌肉微一抽搐,随即苦笑着摇摇头,道:“说不定。”
陈婷见他神色异常,心想:“爸爸说功夫是一种很辛苦很辛苦的体力活儿,武功越好自然吃的苦也就越多,他的武功比爸爸只高不低,那是除了明师指教外,他自己吃的苦头自也不在少数了。”想到此忍不住血气往上一涌,站起身来走到他跟前,轻轻握住他的手,道:“你心里有话便说出来吧,会好受很多的。”
覃雁飞瞧着她,目光有些呆滞,眼眶竟红了,像是要哭了出来,陈婷见他情绪激动,忍不住吓得一哆嗦,但手却没有放开了,她突然觉得其实他很脆弱的,就算他有常人所没有的神秘莫测的功夫,可心里却一点安全感都没有。虽然她不知道他到底有怎样的经历,但是她却看得出来,他曾经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被人家抛弃了,而且这个人对他至关重要,她觉察得出来他的眼神中所含的那种愤怒仇恨却又无可奈何,其实,管你是什么市井小民抑或是富商巨贾,甚或是帝王将相,只要是人,他的精神就不能被长期压抑,否则会崩溃,甚至做出种种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来。
陈婷道:“我以前受了委屈的时候,便一个人躲在天井角落里,然后把心里话说给天上的星星听,说着说着便不委屈了,你以前有没有这样试过啊?”
覃雁飞“哦”了一声,将手抽了出来,道:“我吓着你了。”
陈婷摇摇头,道:“没事的,我以前倒觉的你是不会有虚弱的时候的。”
覃雁飞摇头道:“让你失望了。”
陈婷笑道:“是啊,好失望的,不过,却多了一个可以交朋友的人,也差不多了。”正说着,忽然耳边传来了一阵似有似无的古琴声,两人初时都未在意,但后来琴声虽不见响,但却渐渐连贯,而且似乎越来越深远,越来越撩拨人的心弦,覃雁飞这才大惊,暗道:“这是七弦幻形剑!”再看陈婷时,见她双眉低垂,神色怪异,知道她被这音律所迷,忙强自收束内劲,拼力抵抗那琴声的诱惑,事急之下,来不及多想,将自己的手绢撕了开来,堵住了陈婷的左右两耳。陈婷睁开眼睛瞧了他一眼,忽然觉得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样奇怪的感觉,刚想说什么,就见覃雁飞右手将铁枪背在了背后,左手挽了陈婷手臂,说了声:“走!”也不理会她的反应拉了她便往门外走。
起初的时候,两人走得还不是很快,那琴声渐渐连贯,也渐渐急促起来,他俩的脚步也跟着快了起来,说起来陈婷也是长跑运动员,但奔到后来竟跟不上覃雁飞的步伐,最后覃雁飞一皱眉,便伸手搂了她的腰,一跃而起,跳起老高,落地时已是两丈开外,再后来甚至似乎身子也离了地,奔行速度更是快得可怕。陈婷给吓了一跳,但覃雁飞此时似乎并不理会她,她又看到他近似冷酷的眼神,竟不敢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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