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月下箫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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宓儿梦见了一个酷似张梁的恶人。那恶人自己说是黄巾贼,还狞笑着伸出手来抓她。于是她想到郦眉姑姑所教授的那招“滑厘摇枝”的擒拿术手法,马上使了出来,一把就抓住了那恶人的大拇指。可是当她接着使下去这招里推托对方右肘的时候,却怎么也推不动。她情急之下撒手就跑,结果那恶人在后面紧紧追赶。眼看那恶人快要追上来伸手抓住她时,她的腿却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跑不快,她心一急,这个梦就醒了。
宓儿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之间翻了个身,这时她突然发现对面床上是空的,原本睡在那里的黄姜已不知去向。
也许是上茅厕去了吧?宓儿心里这么想,静静地侧卧着耐心等了一会儿,却不见黄姜回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宓儿脑子一激灵,马上坐起身来,穿好衣服鞋袜,轻手轻脚下床走出房去。
院子里月光如水,静谧无声,更不见一个人影。宓儿呆呆在门口站着,心想,黄姜一个女孩子三更半夜会去做什么呢?蓦然之间脑子里灵光一闪,她想起来了一个地方,于是穿过院子,走了出去。
这夜阑人静的非乐谷,别有一种深奥幽玄的气氛。宓儿感受到夜风吹拂额边的乱发,心情莫名其妙变得有些茫然失措。她仰头看了看天空的点点繁星,隐隐之间意识到自己在这浩渺天地之间是多么的微小,小得宛如尘埃。
用力甩了甩头,她从脑子里驱走了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开始左顾右盼寻找黄姜的踪迹。
约莫走了盏茶的工夫,她远远地发现了小镜湖边的草地上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在晃动,心里一喜,再走近些,终于看清楚了那个身影果然就是黄姜。
黄姜举手投足之间似乎在练习什么招式,宓儿不用看也能猜出来,黄姜是在苦练白日里没有掌握好的擒拿术招式“滑厘摇枝”。
看样子,黄姜的努力并无多大成效,总是老样子。练了一会儿,她自己也颇为沮丧地摇头叹气。
宓儿悄悄走到黄姜身后,忽然笑着说道:“我来陪你练。好不好?”
黄姜吓了一跳,转身一看是宓儿,拍拍胸口说道:“我还以为是鬼来了。真吓死我了,下次别这么一惊一乍,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世间真有鬼吗?”宓儿若有所思问道。
“怎么没有?”黄姜楞了一下,说道,“孔子就敬鬼神而远之,而且,我们墨家祖师爷爷墨翟也说有鬼的。”
“祖师爷爷也认为有鬼?”宓儿瞪大眼睛问道,“他怎么说的?”
“祖师爷爷说——”黄姜正要说下去,一阵冷风吹过,禁不住汗毛直竖,打了个寒战,双眼带着恐惧环顾四周,颤声说道,“咱们还是别谈这个了,我心里有点害怕。”
宓儿不由有些好笑,说道:“原来你怕鬼啊,那你还敢三更半夜一个人出来。”
黄姜呐呐说道:“我一心想着把郦姑姑教的那招‘滑厘摇枝’练好,没顾得上想鬼的事。”
宓儿点点头说道:“看你这么专心,那么我们一起来练吧。其实也不难,你把心放松,一定成的。”
黄姜得到宓儿鼓励,长了些信心。两人接着对练了几次,经过宓儿手把手反复比划,黄姜总算掌握了要领。当她成功制住宓儿之后,忍不住撒手跟宓儿抱在一起。
宓儿拍了拍黄姜的后背,以示鼓励,这时,耳朵里忽然传来一丝悠悠扬扬若有若无的声音。

“你听,是什么声音?”黄姜显然也注意到了。
宓儿牵着黄姜的手,两人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听。宓儿忽然间想起小时在村头曾见到乞丐吹箫,转头跟黄姜对视一眼,两人口中竟不约而同说出:“是箫声!”
再走得近了,那箫声越发听得清晰。在这静谧的夜晚,淡淡的月光如水,凉凉的夜风如水,那远处传来的悠扬箫声亦如水,一点一滴流入宓儿和黄姜的耳中,心田中。
宓儿忍不住悄声问道:“这是谁在吹箫,吹得这么好听?”黄姜把手指竖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那箫声起初潺潺绵绵,婉转低回,犹如至亲至爱之人的低语倾诉,沁人肺腑,使得宓儿和黄姜情不自禁陷入童年时最温馨的回忆之中,嘴角边渐渐泛起微笑。
然而不知不觉之间,箫声调子却忽而转入悲凉,一点点抽去原有的温馨之气,随之而来的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幽怨和哀伤,丝丝缕缕,萦绕夜风之中,直教人忧思百结,黯然**。
宓儿不知为何,心底生出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不经意侧目看了黄姜一眼,惊奇地发现黄姜脸上竟已流下两道泪痕。宓儿摇了摇黄姜的手,低声问道:“你怎么哭了?”
黄姜握住宓儿的手,声音竟有几分哽咽:“我——我刚想起三年前母亲临死时的情形。”
两人正悄声说话时,几声铮铮的声响传入耳中。宓儿听不出是什么声音,黄姜低声告诉她是琴声。
须臾,那琴声断断续续渐成音调,似是喃喃自语,又似在凄苦哭泣。两人听了一会儿,都隐隐听出来这琴声似乎与箫声渐渐相和,仿佛在疏导箫声中的幽怨与哀伤。
宓儿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念头,禁不住低声对黄姜说:“是不是师傅和郦姑姑?”黄姜若有所思点点头。
琴箫和鸣,音调渐渐摆脱了如泣如诉的哀伤格调,渐渐转入另一种怆然的意境,似在唏嘘叹息,又似在悲天悯人。宓儿和黄姜虽然听不大明白,却也为这种博大的意境所震撼。
片刻之后,琴声箫声似乎倾诉完千般心事,终于戛然而止。一人长长叹息一声,说道:“师姐厚意,简子感激不尽。”正是师傅禽简子的声音。
另一人似是踌躇了一下,片刻之后忽然大声说道:“黄姜,甄宓,你们两个半夜不睡,跑来这里做什么?”分明是郦眉的训斥之声。
宓儿和黄姜对视一眼,苦着脸向前走过去,片刻后走过一个小丘,果然看到师傅禽简子和郦眉二人。
黄姜抢先解释说:“师傅,郦姑姑,这不怪宓儿,是我白天的功夫没练好,晚上睡不着就跑出来练练,宓儿看我不在床上,就出来找我。”
郦眉嗯了一声,摆摆手说道:“快回去睡觉吧。要是睡不好更要耽误明日修习功夫。”
宓儿和黄姜齐声说了个是字,如闻大赦般向来路跑回去。
禽简子眼看宓儿和黄姜远去身影,遥遥发声说道:“你们两人且小心脚下,切莫摔跤。”说罢转眼见郦眉也在注视两人远去身影,不由低声道:“师姐,莫非想起我们那时跟师傅学艺的情形了?”
郦眉叹口气,说道:“岁月如梭,这几十年的光阴,眨眨眼也就过去了。简子,小嫱过世也已经快十年了吧!”
禽简子手微微一颤,洞箫倏然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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