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喜雨之后婆媳田间遇长虫,天下知说总理机场斥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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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光哲没好气的命令林子倒了两碗白开水,分别端给他和赵光明,屋里的气氛慢慢缓和下来。
这时,就见那疯老头子走到门口,傻傻的朝屋里张望了一番。赵光明喊了一声“爸”,把他拎进屋。赵光明说:“爸,你快娶孙子媳妇了,娶了孙子媳妇,咱家里很快就四世同堂了!”
老人用他很脏的手,捋了一下他那乱哄哄的胡须,咧开大嘴傻笑起来,他一傻笑,那脸上的肌肉和皱褶就很不协调的上下**,很像哭的样子,是一种苦笑貌,一直笑得眼里流出泪来。笑完了,一只手端起赵光明面前的那碗白开水,递给林子让他喝水。林子陷于懵懂:“爷爷,你,你,怎么?”老头子把背在后面的另一只手慢慢移到前面,捏着两朵花,递给林子,林子接过来,他回头就走开。撅起他的粪筐,唱着“小白菜,黄又黄”出门去了。
外面的雨,还纷纷扬扬的下,赵光哲怕他淋出毛病来,急忙出门去撵他。可是那老头子却很兴奋,冒着纷纷细雨,踏着满地泥泞,傻傻地唱着他的《小白菜》,径直而去,很快就消失在霏霏细雨中。赵光哲只得回来。
刚才,疯老头子递给林子的两朵花,显然是从北面墙跟儿那里采来的,一朵是凤仙花,一朵是牵牛花。疯老头用这种极其微妙的方式,表达了他十分愿意娶两个孙子媳妇的意见,他的意见再明白不过了。他爷儿仨都悟出了疯老头儿的用意。至此,林子和他爸刚刚发生的冲突,被疯老头子的举动所淡化,好像不曾发生过。赵光明那个“书归正传”的意见,转回到正题上。
赵光明冲他哥哥笑笑:“虽说林子长大了,可总还是个小青年,光是一片玩的心,也不想想这复杂的社会呀。我能听出来,林子是实心实意相中了英子,想和英子结婚。可是小惠怎么办?咱要是把小惠嫁出去,就对不住俺嫂子,小惠也不会同意。咱又不愿意一个儿子找俩媳妇,可巧,咱爸愿意,这就为难了。可是呢……也说不准……没什么为难的。我算看透了,反正如今没正事儿。你二爸我当了多年干部,谈不到什么经验,可跌打滚爬的,风里雨里的,总也有些教训吧。我他妈算是明白过来了,你就是**尾巴做人也不行,听了上头的,就得罪下头,服了下头,就得罪上头。我就像老鼠钻进风箱道子里,两头都得吃气。社员不认的上头,上头不认的社员,我就夹在中间受罪,两头挤我,谁能受得了哇!说这些林子还听不懂,我是说你也别考虑什么前途,当了干部又怎样,误不了是个两头吃气的小官儿,你干好你的小队会计和团支部副书记就行,也别再考虑什么远大前途了。过去,你爸当了账房先生,买宅子买地又怎样,最后落得一场空。你虽然有文化,也别想当大官,别想发大财,到头来都没用。就说赵有佩吧,别看他把我挤下来,搞得一时风光,可他能风光几天?当年我那风光的时候,他还不知在哪里打苍蝇吃哩!如今我不行了,他倒是风光起来了。可是没用,你看着,早晚有他倒霉的时候,他的下场一定不比我好。我这不是给你泄气,说你的葬送话,是说同意按你自己的想法办。你和你爷爷不是都想找俩媳妇吗,就找俩,只是这找俩的办法是得核计核计……”
赵光哲有些思维混乱,自我抵牾,犹豫不决。他觉得把小惠嫁出去是根本不可能的,觉得把英子嫁出去也行不通,不光林子死活不干,英子也会寻死觅活。可是他总是对找俩媳妇忧心忡忡,如同那是一个看不明白的八卦**阵,总也拿不定主意,所以他的话就模棱两可,就绕起***来:“如今你二爸聪明起来了,回到了他小时候那实实在在的脾气上来了,也那么解事儿了。想起我当账房先生的时候,要和人家一样的吃喝嫖赌吹,不买房子不置地,你爷爷也不会让人家绑了票,你奶奶也不至于急煞,你爷爷也不至于疯了。吃喝嫖赌嫖,混得下了街的人,如今成了贫下中农。咱这种俭省细顾置办家业田产,又被绑票的折腾穷了的人,也是贫下中农。懒汉二流子、愚笨无能的人还是贫下中农。这些人都是同一个阶级了,都成了领导阶级。这样的事你到哪儿去捉摸?现在想来,当年我那红火的时候,要是找上几个媳妇是没有问题的,那时候也兴这个,不违法。不是东郑大队那个姓钟的,到现在还是仨媳妇哇,他那三个媳妇如今年纪大了,都还是在一起过日子,都没有离婚。前几年推行一夫一妻的时候,政府动员她们离婚改嫁,可是三个媳妇都不愿过第二个门槛,所以到现在还是仨媳妇。不是现在不兴了吗?不是有了婚姻法了吗?规定一夫一妻,不许一夫多妻吗?所以就犯了难。虽然你爷爷和你想的一样,愿意娶俩媳妇,可你爷爷是前清家的人,他怎么能理解现在一夫一妻的婚姻法呢!你是新社会的人,怎么能和你爷爷想到一堆去呢?你爷儿俩的这种意见根本不能听。你试试,要是真的娶俩媳妇,全村这么多人,如果有一个人睁开眼睛去告状,咱就受不了。所以咱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娶一个,这娶两媳妇的事断然不可再提起,那不是出洋相么!完全不符合咱这个家庭一老本把过日子的规矩。再说了,三个女人一台戏。娶上两个媳妇,也是一台戏。这台戏你唱主角,唱好了就不要紧,唱不好就会出事,出大问题。现在你能唱好,以后你能不能唱好呢?下去十年、二十年,你能唱好吗?所以我不同意,必须赶快散掉一个,免得以后出了问题,后悔就晚了。”
赵光哲的话令人费解,很矛盾,他似乎崇尚一夫多妻,又似乎反对一夫多妻,让人弄不清他到底想咋办。他的话几乎等于没说,这——大概是他治不了儿子,也治不了老婆的缘故。
可是,他的话却启发出赵光明的一些聪明和智慧。赵光明眼前一亮,有了好主意,他很激动,“啪”的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有了!哥哥。不是咱爸和林子都愿意娶俩媳妇吗!就娶俩!***我豁出去了,一切责任我承担,坚决娶俩媳妇!哥哥,你为么不愿意娶俩媳妇啊,说到家,就是三个‘怕’字,一是怕人家笑话和告状,二是怕林子玩不了,三是怕惠、英二人将来出问题。依我说,为了不叫人笑话和告状,咱可以名誉上娶一个,实际上娶两个,就是一个明着一个暗着。你怕林子玩不了是不必要的,因为是林子自己造成的、自己愿意的,只要林子表个态,保证把两个媳妇都和和睦睦的拢在怀里不打仗,就不要去管他。你担心惠、英二人将来出‘变派’也不必要。小惠和英子都是要着饭送上门来的,料她俩也不会出什么事,出什么事她都对不住咱,不是咱,早饿死了,她们能活到今天?光凭这救命之恩,也管包她一辈子不出事。
“这么办,让林子和英子去公社里登记,到我那边去住,把英子的户口落在我名下,就算做我的儿媳妇。他二妈反正生不出孩子来,英子生的孩子,就是我的孙子。让林子和小惠在这边结婚,举行婚礼,生了孩子呢,哥哥,就算你的孙子。让林子两边跑着,两边都有他的床。这样一来,林子这一辈儿上,一肩两挑,到了咱孙子这一代,就两边都有后人了。省得他二妈整天吃药打针,为生不出儿子来哭天抹泪的。省得人家一说她绝户,她就哭给人家看。林子的户口不用动,还在这边。这样,小惠在这边是亲妈,林子既是俺嫂子的儿子,又是女婿,俺嫂子肯定也愿意。我那边从来没孩子,添上个英子,既当闺女,又做媳妇,生了孩子就是孙子,天下还有这么好的事呀?要是有人说什么‘非法同居’,我就把结婚证拿给他看。只是林子就得两边跑着点儿,你***要是哪一边跑得不勤了,别说英子、小惠,二爸我就饶不了你小子!”
林子一听,高兴起来,情不自禁的说:“二爸,你真伟大!”
赵光哲还要坚持他的意见,就说:“不行!两个媳妇,一个明的,一个暗的,纸里还能保住火?早晚会出问题的。你爷儿俩果然要这么办!我也没有办法,也只好依着你们,可是我得要求林子一件事,你给我写个保证书,保证不出问题!”
林子冲他笑了笑:“爸!你怎么不拿我当你的儿子了!父子之间,还用得着写什么保证书啊!你当这是在大队里搞账目,打借条啊!就得一是一、二是二的才行?二爸,你说是不!”
赵光明笑笑说:“哥哥,我不是和稀泥,你说的……唉!也忒玄了,漫说林子不愿写这保证书,就算他写了又有什么用呢?那保证书能管着他们不出问题么?管不住的。要真能管住,只有林子自己。我看啊,林子你得向你爸和我做个口头保证,就是说,保证你自己不和任何一个媳妇离婚,都要白头到老。保证惠、英二人,不出大的纠纷,不打大的仗,和睦相处……”
赵光哲叹口气说:“事到如今,唉!就这么着吧!但愿全家人平平安安过日子啊。”
赵祥林见他爸答应下来,高兴地说:“爸,二爸,我给你们表个态,我保证不和任何一个媳妇离婚,和她俩都要白头到老。我保证她俩之间不打仗,我相信我有这个能力使她们服服帖帖地围着我转圈儿。爸,二爸,我要是做不到这一些,违背了两个父亲的意愿和苦心,你们就别认我这个儿子,我就死无葬身之地!”
“***!住嘴,这是什么话?”
说话间,晌午歪了,雨也停了,英子携着篮子走进来,把那用白菜叶子包着的黑油油的地瓜面包子,放在桌子上说:“爸,二爸,快吃饭吧,这包子还挺热的呢,这些,连俺爷爷的都够了。”
赵祥林站起来说:“你……今后别再叫二爸了,你可能得直接叫爸爸,这两个老的,你得一个叫爸,一个叫大爸,知道了吗?”英子听不明白,林子把她拉到一边,窃窃私语了几句,她就笑了。
这个既聪明又嘴甜的乖孩子,脸上一阵泛红,立刻跪在地上,朝赵光明磕了三个头,叫了一声“爸爸”!赵光明激动地“哎”了一声说:“我当了半生干部,都是白搭,从没有人真正叫过我一声爸爸。孩子,快起来。从今天起,你就跟我到咱那边去,你就是我的亲儿媳妇了。等我吃完饭,我领你到家找你妈,立刻拾掇床铺,***林子也跟我一块过去,今晚你俩就睡在我那边。”
从此,勤快的英子就帮她的新爸妈推碾蹈磨、拾柴捞火、下厨做饭、做针线、拆洗被褥、洗衣服,坡里的零碎活儿,她也和姚立琴一同去干,赵祥林就每隔一天过来与她同房,小日子过得挺舒心。惠、英姐妹分居两宅,赵祥林每天换一个地方,每天换一张床,每天换一个媳妇,就成了真正的一夫两妻。只欠登记、结婚这两道手续了。

一个晚上,赵光明说:“你妈呀,咱种的那些地瓜该翻地瓜秧子了。下了这场雨以后,秧子长得快,要是不翻秧子,它就会在地瓜沟里生根,影响地瓜生长。你看看,俺爷儿仨都那么忙,顾不过来,咱嫂子又怀着孩子去不了。你娘儿俩叫上小惠去吧。”姚立琴觉得自从有了儿媳妇,赵光明已经当人看她,心里高兴,就答应说:“行!英子,咱娘儿仨去。”
翌日早饭后,姚立琴领着两个儿媳妇上了坡,来到地瓜地里。
正如赵光明所说,雨后的地瓜秧长得可真快。雨前,嫩小的秧子才刚刚还苗,晌午头,被太阳晒得干燥如柴,雨后,才这几天功夫,地瓜秧就快速生长,基本上罩过地瓜地来。满地里青栩栩的,绿油油的,田野上发散着一股股沁人肺腑的芳香。小惠说:“二妈,这秧子真好看,绿叶子、红杆杆,翘着头的满地里爬。地瓜的长势这么旺,今年,咱准能吃饱饭。”英子也说:“就是,咱自己栽的地瓜,不稀不密的正合适,一定能长得好。是不?二妈。”姚立琴就笑笑说:“嗨嗨!你俩是挨饿挨怕了,总是怕挨饿。放心吧,咱家不会挨饿的。”娘儿仨边说着话,每人一沟地瓜秧,蹲下来,股低着,两手掀动着,开始翻地瓜秧。

果然,那地瓜秧在向远处生长延伸的同时,也扎在地瓜沟里许多根。有些根扎得挺结实,也挺多,非得用手使劲翻动,才能翻过去。翻动着,拽起来的那些多余的根与地分离,“啪啪”作响。天气虽热,都出了汗,可是这娘儿仨有说有笑的,也不觉得劳累和寂寞,所以翻得比较快。老长的地瓜沟,很快每人就翻了两沟。姚立琴有些累了,就说:“孩子啊,咱歇一会儿吧。”英子说:“妈,俺不觉累。你要累,就到树荫里去歇歇吧!”这一说话,姚立琴就落在后头几步远。
英子正翻动地瓜秧,忽然,摸到了一种软咕哝的东西,一看,是一条长虫。那长虫被人摸到,受了惊吓,猛一蹿动,伸头探脑,摇摇晃晃。英子“啊”的一声尖叫,魂都吓没了。长虫见到人,仓皇的翻滚,露出白肚皮,又翻过来,向小惠那条地瓜沟里蹿。小惠也“吱吱”的尖叫起来,就像皮哨子,喊得没有人声。她俩边喊叫着,向姚立琴那边扑过去。姚立琴也看见了,也吓得喊叫。可是,姚立琴还是把两个媳妇搂住,慌慌张张地一同往后面跑。那是一条紫花蛇,有锨把那么粗,担杖那么长,浑身布满了紫、黑两色相间的花纹,它的头,弯曲着向上面翘起一尺高,嘴里向外面快速的吞吐着长长的、纤细的舌头,弯曲的身子踽踽连连,拐来拐去,不时地翻起白肚皮,在地瓜地里没有目标的胡乱爬行。它那幅凶恶的样子,就像长着瘆人毛,令她娘儿仨毛骨悚然,浑身起鸡皮疙瘩。姚立琴和两个媳妇退出几步,忽然停下。姚立琴说:“快,把头发拆开。”说完,自己带头摘下发卡,拆开头发,向那长虫抖篌。英子和小惠不理解,没有拆开辫子。姚立琴命令道:“快!把辫子拆开!”她俩仍是不懂,只得盲从。学着姚立琴的样子拆开辫子,把头发披在前面抖篌起来。
大概,那长虫真的害怕女人的头发,不再翻肚皮,慌忙向东面窜去,看不见了。
姚立琴又气又恨地说:“走了,那熊玩意走了。今天真丧气,没想到遇见这个熊玩意儿。早知道,就该用木头棍子翻秧子,省得害怕。”她又说:“英子啊,幸亏你还没摸着它哩,要是摸着它,就更害怕了。”英子皱起眉头,后怕地说:“妈,我摸着它了,冷嗖嗖的,软咕哝的,可吓煞我了!”小惠惊踽敛地说:“二妈,咱可不能再用手了,过晌午用棍子翻吧!”姚立琴就说:“对,头晌午咱不干了,收工回家,过午用棍子翻。”
娘儿仨来到一棵柳树下。这是一棵倒柳树(垂柳),修长而细密的枝条上挂着碧绿的叶子非常均匀的瀑洒下来,迎着微风轻轻甩动,像一把巨大的伞。娘儿仨坐在树下的地上歇一会儿,各自梳理起散乱的头发。英子问:“妈,那长虫真的害怕女人的头发么?”姚立琴说:“是啊,老人们都是这么说的。那长虫翻过身来露出它的肚皮,就是告诉你,它的肚皮上有着数不尽的腿,让你数数看,数不过来,它就赢了,你就输了,你就得任他糟践你,那就没命了。女人拆开自己的头发,就是告诉它,女人的头发比它的腿还要多,它根本数不过来,长虫一看就知道自己输了,所以不再翻肚皮,慌忙走开。女人遇到长虫翻肚皮,就得拆开头发。”小惠一面绑着自己的辫子,一面问:“二妈,那要是男人看见了呢?”姚立琴说:“男人好办。男人们顶天立地,是女人的天,胆子也大,能压住事,不怕邪魔鬼祟。有些厉害的男人,非得追上它把它弄死。有的还敢抓起来,倒过来使劲捋,把它捋得浑身脱节,然后扎在腰里当腰带。”
小惠吃惊道:“还有这么大胆的呀?真吓人。”
正说着,姚立琴“啊”了一声,立刻站起来。小惠和英子以为又有长虫来袭击,吓得脸都黄了。颤抖着叫:“妈!妈!”“二妈”。姚立琴笑笑说:“别害怕,没有长虫。”“那是怎么了?妈。”英子关切地问。
姚立琴说:“不好,来血了。里面沾了裤衩子。”小惠说:“二妈,那么,咱就快回家吧,回去垫上布。”英子也说:“妈,咱快回家吧。”姚立琴却为难起来,有些腼腆:“不行,没法走了,走不了了,挺多的。”英子就说:“妈!我来背你。”姚立琴笑骂道:“嘿嘿,你她妈说得容易。那算什么样!你背我,我的腚露在后头,浸湿了后面的裤,人家还是能看出来。可不行。”英子说:“倒也是。可是,妈,该怎么办呢?”英子很着急。
辽阔的田野上不会在任何地方找到破布垫下头,回家吧,还有大约几里路程。姚立琴在这田野上来了月经,确实不好办了。还是英子急中生智。她冒着再次碰见长虫的危险和刚才的恐惧心理,来到附近一片棒子地,胡乱的掳来几把棒子叶,捏在手里走到柳树下:“妈,只好用它了。”姚立琴就说:“可也是,除去用它,再也没得可用。”小惠说:“二妈,准得拉得慌。”姚立琴说:“就得走得慢点儿。”

一天,姚立琴走在街上,迎面走来“天下知”。“天下知”冲她笑笑说:“队长太太,莫不是去送米呀,哲奶奶是不是生了哇?哈哈!你那门里头可是人丁兴旺啊!哲奶奶给你生个侄子,林叔和他小婆儿给你生个孙子,你就不是绝户了呀!”姚立琴最不愿听“绝户”儿字,要是在过去,她一准哭个痛快,如今好了,她有了儿媳妇了,过不了一头半年她就能当奶奶了,也就不忌讳“绝户”二字了。笑骂道:“他妈哪个×的‘天下知’,真是名不虚传,土地爷爷家的事你也知道。可就是摘不下头上的绿帽子!”
“天下知”的老婆本是正经人,“绿帽子”一词挨不上,这只不过是她临时编造出来跟他开玩笑的。“天下知”来了劲儿,就走上前去,上头扑脸地摸索她,口里嚷着:“绿帽子!那是我从队长爷那里借来的,今天我跟你玩玩还给他!”姚立琴哪能䝼着摸?赶紧闪开,夺路就跑。“天下知”假装撵她,却不真撵,咋呼道:“到晚上给我留着门,我去跟你睡!把绿帽子还给队长爷!”
他娘儿俩闹玩闹惯了,一见面不开几句玩笑,似乎有意见似的,叫做“不说不笑不热闹”,真事儿是决然没有的。
“天下知”生着一副“地包天”的脸庞,开口三分笑。此人贫农出身、高小没毕业,却头脑灵活,巧舌伶俐,人缘特别好,只是专好打听闲事。国际国内、大队小队、城里乡里、张王李赵、各家各户的事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是谈话资料。他在村西头弄了一间小屋作理发室,理一次发五分钱,全部上缴大队,由大队给他计“义务工”的工分——叫做“大队义务工”。
到了过午,“天下知”开门上班,赵祥林走进来说:“有龙啊,给我理理发。”“天下知”连忙迎上来:“林叔快请坐,当侄儿的好好孝敬孝敬你。”于是,边理着发,边啦起呱儿来。
“有龙啊,你这‘天下知’可知道苏联老大哥为么跟咱翻脸么?”
“噢,你这知识分子想考考我呀!我试试看,能考住不……不行!咱先不说为么翻脸,就说赫鲁晓夫来中国访问吧。他一下飞机,周总理迎上去和他握手。握完手,赫鲁晓夫赶忙掏出手绢来,使劲地擦自己的手,擦完了,把手绢塞进口袋里。那意思是嫌我们的周总理脏,怕沾了他的手。周总理看见了,一下子就明白了,也掏出手绢,使劲地擦起手来。擦完了,他没有把手绢塞进口袋,而是使劲地扔在地上不要了。意思是说,我不但怕你沾了我的手,还怕擦过手的手绢沾了我的身子。赫鲁晓夫见了非常生气,就说,周恩来同志,我虽然称你同志,可咱们是不一样的,我是贫农出身,属于无产阶级,你是地主出身,属于资产阶级……”
林子接过他的话说:“赫鲁晓夫同志,咱俩也有相同的地方,都同时背叛了自己的阶级。”
“天下知”不好意思地笑道:“真想不到,小小林叔原来也是天下知哩!看来,知识分子就是行,佩服啊佩服!不过,你听说中央一位大首长,是怎么评价爱情的么?”
“不知道,你说给我听听。”
“哼!怎么样?这回不知道了吧!那些知识分子们说爱情是神圣的、是自私的、是不可捉摸的,反正怎么说的都有,那大首长就说了,什么是爱情啊?爱情就是一头公牛加一头母牛!”
赵祥林“扑哧”一声就笑了,他一弯腰,差点儿让“天下知”的剃头刀刮破他的脖子。“哎哎哎,别动!别动!”“天下知”告诫着他,把他扶正了,继续给他刮着后面发际处的头发柞子。赵祥林笑着问他:“这是你小子瞎编的还是有什么根据啊?”
“天下知”不慌不忙地说:“哼!你不信啊?我要能编出来,就不在这里推头了,早就去当大首长了。听说呀,是一位很有权威的大首长讲的,就是那位大首长领导搞了三自一包。”
“天下知”接着这个话茬就说起赵祥林的俩媳妇来:
“林叔,我觉得人家讲得很对,什么爱情啊?不就是得有男有女么,光男的或者光女的,那就没有什么爱情了,最多是同性恋。至于三角恋爱么,我就得请教你了。林叔,趁着还没来人,就咱爷儿俩,你给当侄儿的悄悄地说说行不,你搞的那三角恋爱怎么样了?”
对面的镜子里,映出了他乞求般的地包天的脸,林子的脸色阵阵羞红,尽力抑制住不安的心情,用柔和的语调说:“窝们儿,你小子想挨骂的不是,我还用得着搞什么三角恋爱呀?给你娶俩婶子不就完了,省得你胡猜瞎猜的!”
“行!林叔,好样的,当侄儿的佩服,我给你道喜了。”
“天下知”放下手里的理发推子和剃头刀子,给他解下了那满是头发的披布,回身抖了抖笑道:“小小林叔真有本事,大婆小婆一起玩儿,好福气呀!只是不知道么时候结婚啊?”
林子弯下腰,用两手扑打着残留在发间的头发渣子,又侧着身照着镜子,冲他说:“告诉你‘天下知’,你那俩姑姑到秋后二月就娶,到时候,叫你去压轿,我管你喝喜酒!”赵祥林给他扔下五分钱,开门就走。
原来赵祥林让他称“姑姑”,又让他去“压轿”,那都是骂人话。“天下知”上了当,假装去撵他,他扶着门框冲他吼:“小林子!你别跑,我饶不了你,没想到让你小玩意儿赚了我的乖!”
程玉芬的肚子一天天膨大起来,接近临产,姚立琴经常领着英子过来看她。一天,程玉芬觉得难受,下坠,姚立琴赶忙去找来本大队的接生员,给他检查,那接生员吃惊道:“快!子宫口儿已经开了,是顺产,估计今儿黑夜就能生。”她让小惠和英子买来草纸,连同她的产包,大单子、会阴布等一同放在锅里蒸了蒸,做好了准备,等待接生。程玉芬熬过了一个下午一个晚上,到了下半夜,在那剧烈的阵痛中,生下来一个女婴。小惠和英子都争相看那孩子,躺在床上的程玉芬很不好意思地说:“别看了!一个小劈叉妮子,俺还不够丢人的哩!这么大年纪了还生孩子,可叫人笑下大牙来了!”英子就说:“大妈别这么说,有么丢人的?别看她小,可是俺妹妹哩。”又冲赵光哲说:“大爸,快给俺妹妹起个名字吧。”赵光哲如此年纪得了一个宝贝女儿,心里高兴,就想给她起个好听的名字,想了想说:“嘿嘿,有一个林,一个惠,一个英了,就叫她小翠吧,是‘祥’字辈,报户口可,就写赵祥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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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注:《落花屯》全文,38章,总字数,35、5万。
作者本名:王其学(网名,斗南子、冷雨热雪等)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
创作时间共六年:2001年4月——2006年12月。
小说创作和修改中,网上曾用书名《爱你本无情》、《梦断丹桥》、《三个女人》等。
地址:济南市洪楼七里河路7号,邮编:25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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