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燕燕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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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双方父母之意,婚期越早越好。毕竟,两人都已到适婚年龄,无谓的拖延不啻虚度光阴空耗青春。更何况,两家对这桩婚事极为满意,深恐日久生变,因此,口径一致地将婚期定在了六月初六。
倒也没什么大讲究,只是从澜惜行笄礼那日算起,给女方家留下了三个月的时间操办嫁妆训导女儿。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非惮于朝廷定下的女子待嫁受训不得少于三月的严格定制,婚事只怕早已操办完成。门当户对不说,且带有鲜明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色调,临南郡中人都将此称为天作之合,莫不殷殷期盼。
当然,也不乏心怀嫉妒者。大多是因买卖上的纠葛与宫赵两家生成罅隙心存怨恨之人,他们大都不动声色地冷眼旁观,暗暗诅咒婚事不成,私下里热切期待着有精彩的好戏上演。
别人作何感想不得而知,可自身心态发生了极为微妙的变化却是实情。
也怨不得澜惜,心目中英雄无敌的老大即将成为终生厮守的夫君,这种转变太过突兀,猝不及防之下茫然失措也在情理之中。
之前轻松自然的相处模式被颠覆,如今相见直觉尴尬,面红过耳心绪不安不说,甚至都不敢抬头直视赵纶傅,生恐失态。
不假思索地将所有反应视为怯懦软弱的表现,狠狠地自我唾弃一番后,故作镇静地坐在母亲身旁偷眼去瞟过去,却发现赵纶傅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坐得稳如泰山,可目光却在接触到澜惜的视线后倏然收回,与那日在寿宴上的反应并无二致。
胸口那口恶气泄出,心情跟着轻快起来,澜惜得意地咧嘴一笑,眼看赵纶傅涨红着脸讪讪地别过头去,只觉得身体轻快得如同即将冲天而上的小小云雀。
如果赵纶傅没有在婚礼之前远行,或许故事很快就会毫无悬念地划上终止符。
毕竟,在那个遥远而模糊的年代里,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意味着幸福美满生活的开始。
可惜命运弄人,事情的发展往往会因某个毫不引人注意的细微环节的变更而朝着出人意料的方向发展。
这就如同博弈,一子落错全盘皆输。
事情缘于蔡先生的请辞。
随着婚期迫近,婚礼的筹备事宜开始紧锣密鼓地展开。宫府上下一片忙碌,今日量身裁衣明日进香祈福,澜惜呆在家塾里的时间越来越少。
长年在宫府授课的蔡先生深感岁月如梭壮年不再,萌生了再次游历天下的念头。
挽留无效,宫氏夫妇亲只得厚备酬金,安排庄重的谢师仪式和践行宴送蔡先生出发。而赵纶傅不知如此得知了这一消息,竟然说服双亲执意要追随蔡先生完成成亲前的最后一次游历。
乍一听到消息,澜惜长松口气,将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出去走走也好,以后恐怕没有这么好的机会。”说完又觉得气氛怪异,似乎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密切到了某种传说中的程度,于是神情就开始不自然起来。
此时时间尚早,带着晨露潮湿味道的阳光从一碧如洗的天空中泼下,仿佛清冽的滇江之水,将赵纶傅的眉眼濯洗得分外清晰。
他肩背褡裢一身远行装扮,站在斑驳的树影下,嘴角微微勾起,略带腼腆的笑意一直延伸到深邃无底的眸中。身后便是那棵高大粗壮枝干遒劲的梧桐树,三月里花开得正好,淡紫色的花朵随风飘下,轻盈地散落到他的肩头,然后随着步履晃动的韵律飘落到地下。
直至淡淡的阴影迎面罩下,澜惜才从瞬间的恍神中惊醒过来,抬起头来对上赵纶傅闪动的眸光,竟然张口结舌,就那样直直地杵在了原地。
怎么也没料到气氛会被弄到相对无语的尴尬境地,澜惜僵直地立着,进退两难。如果不是母亲在身后轻声呼唤,只怕她会因受不了嫂嫂们隐忍的笑声而掩面狂奔回房。
最后,在母亲的耳提面命下,澜惜不得不将赵纶傅送到了巷口。
身后不远处,蔡先生仍在同家人寒暄告别,抓住这个难得的时机,澜惜从头上拔下那枚日常佩戴的玉钗,迅速塞到赵纶傅手里,好歹完成了母亲的嘱托。
这一拔一塞在眨眼间完成,仿佛用上了十成的轻功功力,动作快得匪夷所思。
眼见赵纶傅脸上的表情由诧异变为了然,并微笑着将玉钗郑重其事地揣进怀里,心情顿异样起来,出口的话也变得极为别扭:“那是我最喜欢的,千万别弄丢了。”想到母亲方才的耳语,又觉得不太对劲,啜嚅片刻连忙掩饰道:“不是很贵,但现在都买不到了。”
之后就一径垂头盯着脚尖,直到双手被赵纶傅轻轻握住。
因为常年习武,赵纶傅的双手皮肤粗糙,手掌心更是硬茧相连。可被那双手一握,澜惜的心跳猛然加速,手脚发软,头仿佛有千斤重,垂到胸口上就再也抬不起来了。
那个时刻,平日凶悍无比的澜惜将平生所学的武功招式忘得一干二净,任凭双手被那双宽厚的手掌包裹,竟然没想到过要挣扎,耳边只听到有低沉醇厚的语声在轻轻回荡:“等我回来。”
巷口边,垂柳下,燕子穿梭,依依惜别。
事后的几天里,澜惜常被嫂嫂们的嬉笑羞到无地自容。
“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当时的情景真有那般炙热缠绵吗?
懊恼,不屑,期间还夹杂着些许辨不清说不明的感情,甜丝丝酸涩涩,纠缠在一起,占据了澜惜的大多数凝思时光。
挂心已久的事情最终尘埃落定,母亲的精神大为好转,身体状况也不似之前那般糟糕。父亲十分欣慰,渐渐将精力转移到生意上去,白日里回家探视的次数不再频繁,正好给了澜惜实施先前搁浅计划的机会。
男子志在四方,女子就不能出门游历增长见识了吗?
做大家闺秀,乖乖地在绣楼里引颈期盼,绝非宫澜惜的风格。
于是,在某个天光微露的清晨,留下一封简短的书信之后,粗衣布衫做平民打扮的宫家大小姐从宫府后院翻墙而出直奔滇水边的渡口而去,随后顺利搭上驶往南滇国都城的第一艘客船,开始了她充满奇趣的游历之旅。
摇着货郎鼓颤巍巍地挑着担子的货郎,满头大汗地高声叫卖的贩卖人,敲锣打鼓地招徕看客的卖艺者;从软轿里走出来的穿着精美的滇族衣裙的婷聘闺秀,轻摇折扇全神贯注地沉浸在说书人精彩绝伦讲述中的青年文人,拄着拐杖坐在浓密树荫下左顾右盼的老者,还有揪着母亲的衣裙赖在小吃摊前迟迟不肯离去的垂髫孩童……
来南滇京城已经有些时日,每日清晨醒来便会生出躺在自己房间里的错觉。直至甜糯香软的滇族风味饭菜入口,浓重的异域气息扑面而来并将她包裹其中时,这才肯相信眼前的所见所闻并非不堪碰触的镜花水月。
高高挽起的发髻松开,柔亮顺滑的长发用发带松松地束在脑后,细细的发梢随着行走的韵律在空中划出柔和的弧度。
滇族少女装样式活泼色调清新,穿在身上看上去与普通滇族女孩并无差异。走在繁华的闹市区,不管是在小吃摊前驻足流连还是追随街头卖艺者疾步跑跳,无论到哪儿都能引得瞩目,那些目光**外露,一如在赵员外寿宴上射向赵纶傅的目光。
被那样目光的追随着,少女的天真单纯表露无遗,竟也有些飘飘然起来。在小小虚荣心的作祟下,笑容越发明媚灿烂,仿若在风中摇曳生姿的烂漫春花。
真正的衣食无忧自在逍遥。
从未想过可以过得如此惬意随性,以致于会时常生出恍然若梦的不真实感,然后,便会想到赵纶傅。
现在何处,在做什么?会不会和他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不期而遇?
想过之后,禁不住发笑。纵然赵纶傅真的凑巧也在南滇,怕也难能相遇。更况且两人相遇时便是被迫回家之日,那一天还是不要到来得好。
当然,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便被由纷至沓来的的异域风情图所带来的视觉与心理上的强烈震撼覆盖。
与五光十色异彩纷呈的奇妙世界带来的新奇与热爱之情相比,这片刻的恍惚和隐晦曲折的小女儿心事便显得更加微不足道,甚至到了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外出游历不仅意味着可以肆意流连于如诗似画的良辰美景之中怡情悦性,更意味着可能会有惊喜从天而降。
在来到南滇京城的第七天,澜惜遇到了在异国他乡认识的第一位同乡,并很快将之引为知己。
那一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如丝般的云絮随着煦暖的和风在碧蓝如海的空中轻轻荡漾,时聚时散,变幻莫测。
毕竟已到仲春,又是将近正午十分,白灿灿的日光中开始隐约透出丝丝灼热之气。

奔走一上午又在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流中拥来挤去了半天,汗湿重衣口干舌燥。好不容易挨到散场,待人群渐渐四散开去,这才寻到机会举袖拭汗。一**坐在路边的树荫下,澜惜伸直双腿让自己尽量放松。
但这种舒服的姿态很快便被不远处一幅突兀的景象打断。不假思索地一跃而起,澜惜如捕食猎物的苍鹰一般扑向了立在对面路边那辆马车旁的瘦小身影。
是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小乞儿。污黑的双手被澜惜反扭在背后,身子半拱着,头悬空一点一点,不住地讨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东西孝敬您就是了。”
招呼不及,眼睁睁地望着马车绝尘而去,不愿事情闹大,澜惜无可奈何地松开了手。
重获自由,小乞儿龇牙咧嘴地转几下双臂,在澜惜的瞪视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手探进衣襟里。
毕竟习过武功,身体的反应速度快得惊人。在受到小乞儿的猛烈撞击后迅速后退两步,随即提气屏息拔足欲追。
可惜的是,行走江湖不仅需要武功,更少不了丰富的制敌经验。
只听到“刺啦”一声类似布帛撕裂的清脆声响,便被一圈淡淡的烟雾迎头罩住。
也不晓得是什么厉害暗器或毒药,只觉得辛辣刺鼻。甚至带着些许熟稔的感觉,来不及细想,凭感觉准确地接住了小乞儿抛过来的那小包物事。
双目火辣辣地疼痛起来,泪水夺眶而出,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不得不闭上了双眼。
所幸围观者都清楚事情缘由,对澜惜勇制窃贼的行为大加赞赏一番,随即热心地将她送到了最近的药铺里。
而不幸的是,在药铺的长塌上坐定后,澜惜这才赫然发现:挂在腰间的钱袋竟然不翼而飞。
惊惧,绝望,懊恼,羞愤,还有无助和仓惶。
很难形容的感觉。突然很想念爹娘兄嫂,还有那双粗糙厚实的手掌。
于是,委屈化为泪水,一滴一滴,成串滴落。
“怎么了?”就在此时,一道清冽的语声响起,如同锐利的闪电,撕开了眼前的无边黑幕。
三日后,当澜惜坐在“醉乡楼”二楼靠窗的广榻边,贪婪地俯瞰着南滇京城繁华热闹的街景时,对面那位一身红衣冷艳逼人的少女轻轻摇摇手中的酒杯,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将杯底向外一翻,目光灼灼:“澜惜,先干为敬!”
缘分真是种奇妙的东西。一次稀里糊涂的偶遇,竟然成就了一对脾性相投的知己。
绝望之中终于抓住救命稻草,欣喜之情的确很难用语言表达。真的是大喜过望,就连涂抹在眼眶里的药膏触及伤处所带来的刺痛感都似乎不那麽剧烈,反倒化为轻柔的抚慰,犹如晨露滴入眼中,清凉宜人舒适万分。
虽然不能视物,但寥寥几句交谈过后,相见恨晚之情油然而生,不消半日,两人就已熟稔得如同相知多年的故交好友。
显然入行已久,小乞儿深谙偷窃之道,虽然被迫交出赃物,却仍不忘在逃窜前顺手牵羊,趁着猛烈撞击的间隙盗走了澜惜挂在腰间的钱袋。
初次离家在外,难免谨小慎微。加之乡野传奇看多了,对异域旅店的印象牢牢停滞在谋财害命的黑店上,虽然现实完全不似想象中那般可怕,却还是放心不下地就将全部家当随身携带,生恐突遇不测。
然而,在突如其来的变故冲袭下,看似严丝合缝的防范形同虚设,尚未开始发挥作用便莫名其妙地被冲垮,想来也颇为可笑。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更何况她根本担不起智者之名?
毕竟从小锦衣玉食不解人世疾苦,加上个性爽直少不更事,面对送上门来的救助,澜惜没怎么推辞就轻轻松松地接受下来,并心安理得地在恩人的安排下住入另一家客栈。
直到次日视力恢复正常,这才看清了救命恩人的庐山真面目。
是个很年轻的女子,背对着床榻而立,只见秀发如云衣红似火。听到榻上的响动声,她缓缓回首,微挑红唇勾出清浅的笑意,同语声一样清冽的眼眸在朦胧昏暗的灯光下潋滟生辉。
或许并不是很美,但却夺人心魄。所谓的烟视媚行,不过如此罢。
毫不掩饰地表达心中的赞叹与艳羡,澜惜半支起身,朝女子轻轻点了点头:“你长得真是好看。”或许觉得有些唐突,连忙又紧接着补充了一句:“多谢救命之恩。”
见到恩人的第一句话不是道谢却是夸赞,这样的人倒也少见。
那个时候,半坐在榻边的女孩子双目微肿长发披散,明明形容狼狈可笑容却如阳光般灿烂耀眼。好似不堪自己的注视一般,她转头去望从窗帘缝隙中透出的丝丝天光,一边掀开棉被准备下榻,目光从眼角处飞快地扫过来,紧接着又一次小小吸气,然后重重点头,脆生生地重新强调:“嗯,真得很好看。”
看看把着窗口张望不停的澜惜,燕双红忍不住失笑起来,将酒杯一放,擎起筷子重重地向澜惜手背上敲下去:“想赖账吗?还不快喝?!”
一个家在临南,一个久居北地,能在异域相遇确属不易。加上两人一热一冷,性格气质截然不同,能够结成密友倒真有些出人意料,也怪不得倒酒上菜的活计每次进来都忍不住偷眼打量。
长年随师父外出行医,见多识广,对于三天前澜惜的遭遇,燕双红早已见怪不怪,见澜惜仍旧低垂着头反复把玩手里的物事,终于忍不住出声阻止:“至于吗?不过是只盛满药粉的旧荷包。”
那是偷窃的小乞儿留下来的一只荷包。应该出自南滇国名门世家的公子和小姐之身,用料考究做工精细,用五彩丝线密密绣成的菱花花纹栩栩如生,仿佛正在风中摇曳生姿。只是有些年岁了,布料和花纹的色彩已开始黯淡褪色,且一角被小乞儿撕裂,破碎处不时有灰黄色的药粉漏出,尽管如此,却仍然难掩其小巧雅致的风韵。
自恢复视力后,澜惜的注意力几乎都被这只荷包占据,翻来覆去地研究不说,还时常将荷包凑到鼻端细细地嗅着,似乎在竭力辨认什么。
半日听不到声响,燕双红抬头,却见对面的女子两颊晕红眼波流转,正嘟着嘴轻轻摩挲着荷包碎裂的一角兀自憨笑不语。
几日后,两人在客栈门前分别。
临行时,燕双红郑重其事地叮嘱个不休:“你最好滴酒不沾,否则的话终有一天会出事。”说罢狠狠地盯着澜惜,直到她点头答应方才上车。
也怪不得澜惜,家中父母兄长皆是好酒量,唯独她天生怪异,沾酒即醉。若醉后就倒头大睡也无甚大碍,可她的酒品却是少见的差,以致家人不得不对她下了禁酒令。
如同吃不到糖果的小孩一样,越是禁止越能勾起更加强烈的**。每次偷喝都以烂醉如泥结束,可澜惜依旧乐此不疲。如今孤身出门在外,也怕惹是生非,因而滴酒未沾,却终究禁不住燕双红挑衅式的劝酒方式喝了一小杯。
不过区区一杯米酒,也能醉得人事不省。这样的酒量,倒真举世罕见。
架着脚步虚浮的澜惜下楼梯时,一向冷漠淡然的燕双红都有些受不了周围目光的注视,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飞回客栈。可气的是身边的人偏偏毫不配合,头歪在自己肩上,右臂却抓着一只破旧的荷包有一搭没一搭地向外挥舞,狭窄的衣袖滑下,露出雪白如藕的手臂,柔若柳枝,边往楼下蹭边高声嘟囔。
若全是胡话倒也罢了,可从那张粉嫩红润的嘴唇中蹦出来诗句让一向自认大气的燕双红都不禁脸红心跳起来。
“……交丝结龙凤,镂彩结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
她的声音本就清脆悦耳,如今呢呢喃喃,极像小女儿的撒娇弄痴,憨态可掬。偏偏又不是低声私语,反而张扬地放声吟诵,似乎正在接受先生的检查,严肃而认真。更要命的是,每一句的尾音都长长地向后拖着,语调怪异,仿佛带着某种神奇的蛊惑,将周围人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来。
想到当时的情形,已经上了马车的燕双红立刻挑起车窗窗帘,再次叮嘱了一句:“千万别沾酒,也别再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可是当天晚上,燕双红的话尤在耳边萦绕,澜惜却已身着崭新的滇族女装大摇大摆地迈进了一座灯火璀璨人声鼎沸的楼宇,去体验向往已久的新奇生活。
她身后,悬挂在丹红色门楣两侧的对联和门楣顶上那块醒目牌匾上的几个鎏金大字都在明亮的灯光中熠熠闪亮,同夜空中的明星一起,将南滇京城的夜色映衬得分外美丽动人。
解得千愁万忧来,不教白发一夕生。——解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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