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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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幼时顽劣异常,但止限于拉帮结伙偷鸡摸狗而已,对大人口中所说的“禁地”,一步也未曾踏入过。
倒不是缺乏胆量,只是兴趣缺缺罢了。七八岁的孩童单纯稚嫩,整日忙于在街头巷尾同人们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又有几个会流连奢华颓废的青楼楚馆和堕落嘈杂的酒肆赌场?
然而成年之后,即便并未生出邪恶龌龊的念头,却也会对那些从未接触过的新鲜事物生出蓬勃盎然的兴趣。
求知**如此强烈,以致明知此行不妥,却仍旧无法停止前进的步伐,就那样怀着无限兴奋与一丝隐约的不安和畏惧走入了南滇人口中所言的温柔乡逍遥楼中。
一楼是酒肆,醇香浓重的酒气夹杂着饭香扑面而来直冲进喉管,呛得喉咙火辣辣地疼起来。忆起燕双红口述自己醉酒后的丑态,不敢多做停留,澜惜疾步走过坐满酒客的广榻,直奔二楼。
划拳劝酒的吆喝声和清脆的碰杯声刚刚淡去,清脆激越的摇筛子声便钻入耳中。对于围在赌桌前面泛油光捋袖摩拳的赌徒们来说,这声音不啻于出征前擂响在军营中的战鼓声,一下一下,将潜藏在心底的狂热悉数激发了出来。
被热烈的气氛感染,竟然也轻易地忍受了日常绝对不能容忍的汗臭和令人气短心烦的闷热,澜惜奋不顾身地挤到桌前,“啪”地一声将赌注拍到了过去。
刹那间的安静,场景画面瞬时停滞。负责摇筛的人甚至还保持着方才的动作,一只手臂高擎在半空中,当场石化。
赌桌中央,一张薄纸静静地躺在被磨得溜光水滑的台面上。明亮的灯光洒下,纸张右下侧那枚方方正正的红印下赫然现出一串令人心惊肉跳的数字。而负手立在赌桌旁的少女正微勾着唇角,用近似贪婪的目光紧盯着摇筛人手中的竹筒,明亮的眼眸中闪出摄人心魂的光芒。
几个月后,当澜惜有天在南滇京城的闹市里拉扯着段承佑的衣袖不依不饶地撒娇时,生性冷漠寡言的段承佑才不得不承认:虽然远远地跟踪澜惜已有些时日,但只有在那晚如此近距离接触的那刻,澜惜如云秀发似雪肌肤以及耀眼夺目的迫人锋芒才化为一支利箭,成功地射中了他的心脏。
可只有澜惜自己才明白,当时的作为只不过是一时冲动而已。
身着南滇京城第一老字号“金线斋”限量订做的衣裙,出手阔绰惊人而又貌美如花的少女孤身投入到一场规模空前的豪赌之中。只要是稍有江湖经验的人都知道,在龙蛇混杂的“解忧楼”里,这种事情的出现意味着危险与灾难的开端。
这个道理澜惜当然明白,但却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神使鬼差地做出了惊人之举。
与世界上其它赌场无异,“解忧楼”的赌场里同样存在着耍老千骗赌金的赌界混混。
事情果然沿着心怀叵测者制定的轨道发展,澜惜毫无悬念地输得一塌糊涂。
那张天价银票是她唯一的家当。遭窃后也曾捶胸顿足后悔不迭,但却非常偶然地在靴子里发现了这张备用银票。
当时的心情无法用雀跃二字形容,庆幸兴奋过后便开始思索花销途径。
先是到“金线斋”量身订做了一套昂贵的滇族衣裙,随后就来到“解忧楼”豪赌,却没料真会输到一贫如洗。
“拿自己顶债吧,如何?”肥头大耳的赢家眯着细线般的小眼,不怀好意的目光在澜惜身上肆无忌惮地游走。
虽然也害怕,但反应还算镇静。露出一个妩媚至极的笑容,趁赢家失神之际掀翻赌桌,准备开溜。
也就是在那时,澜惜才开始痛恨自己的迷糊。
迷路,她竟然迷路!在混乱的人潮中横冲直撞却怎么也找不到下楼的出口。
追捕者的呼喝声此起彼伏,尖锐的风声在耳畔响起。知道已被包围,无奈之下只得返身交手。
从赵纶傅那里学来的剑法尽管杀伤力并不弱,但匕首终究无法发挥长剑的威力,加之气薄力单,坚持半晌后终于放弃,深吸口气,纵身从栏杆上跃下。
若论轻功功力,从区区二楼上跳下必定安然无恙,糟糕的是追捕者眼见到手的猎物要逃,情急下施出了暗器。
破空声响,利刃入肉。瞬间的剧痛让澜惜惊呼一声,聚在丹田中的真气一泻而出,身形一歪,斜斜向地面跌去。
暗叫不妙,想提气自救,却早已不及,只能双眼一闭,任凭身体坠落,当时只觉万念俱灰。
不过火石电光之间,身体已然跌落。却不是跌在坚硬干燥的地面上,预想中的疼痛也没有来临。
正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抱住。隔着单薄的春衫,甚至能够感受到极富弹性的年轻肌体与平稳有力的脉搏挑动,还有一股极淡极淡的青草香夹在花香馥郁的夜风之中,沁人心脾。
心中一阵悸动,头微微地晕眩起来,脑海中浮现出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像,一个名字几欲冲口而出,未及细想,猛然睁开了双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繁星点缀的沉沉夜幕,随后便是那轮当空而悬的皓月,最后,才是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眸。
这里是“解忧楼”的正门,临街便是闹市,灯火辉煌,因而能将那张面孔看得清清楚楚。
眉斜如鬓凤目狭长,如果不是薄唇紧抿目光冰冷的话,应该是个英俊可亲的年轻男子。
不知为何,竟然隐约有些失望,握着匕首的手开始慢慢收拢,最终艰难地将匕首收回鞘中。
呼喝声由远及近,身体倏然腾空,微暖的夜风在耳边呼啸,眼前的场景快速转换,不多时,身后的呼喝声和闹市的喧嚣声越来越模糊,最终完全消失。
不知道身在何处,但却记得要先道谢,可谢字刚刚出口,身体便重重地跌到地上。
负痛爬起,却正对上那双如寒冰般冷酷的眼眸:“救你不是要你道谢,而是要你身上的一样东西。”
是个冗长的梦,场景繁复杂乱情节亦真亦幻。
父亲阴沉的脸色、母亲含泪的期盼、兄嫂担忧的面庞以及那双黑白分明亮如星子仿佛能吸人魂魄的眼眸,所有的画面伴随着强烈的晕眩在眼前旋转沉浮,思想停滞意念失控,分不清身处现实还是徘徊徜徉在幻境之中。
醒来时冷汗涔涔,双拳紧握,口腔如同被火烤干一般,充斥着浓重的木炭味。张口欲言,却发不出一丝声响,咽喉间的肌肉仿佛被粗糙的砂纸拉过,力道狠辣,搓皮见血,腥涩之气直入口鼻,呛得呼吸停顿,几近窒息。
停顿半晌,茫然四顾。细微的动作牵动伤口,剧烈的疼痛猝不及防地袭来,眼前阵阵发黑,龇牙咧嘴连声抽气后光明慢慢重现,神志也愈加清明起来。
梁柱落漆斑驳、帐幔褪色发白,低矮陈旧的案几上孤立着一柄模糊黯淡的铜镜。
榻边一灯如豆,微弱的灯光跳跃闪烁,映得室内昏黄而黯淡。也正因为摆设简单得近乎简陋,反倒令人过目不忘。
隐隐鸡啼声从远处传来,低垂的窗帘一角有明亮的天光透进。惊觉天色大亮,慌忙挣扎着起身,怎奈提不起半分力气,刚撑起身便“哎”了一声颓然躺倒。
似乎有无数虫蚁爬过,细密的触角划过伤口,火辣辣地疼起来,又麻又痒却碰触不得,不上一刻便满头大汗。
身旁没有熟人,独自僵卧在冷硬的榻上,只觉命运叵测,前途堪忧。
习惯了在众星捧月的呵护与关注中无忧无虑地挥霍时光,何曾受过如此折磨?疼痛一过,委屈便化为汹涌的泪水倾泻而下。
抽抽噎噎,越是隐忍越是难受,最后索性以被蒙头,放声痛哭起来。
躲在黑暗闷热的被窝里,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全心全意地沉浸在自己勾画出的哀伤与凄惨之中,直到肝肠寸断方才罢休。
终于平静下来,胸腹中的委屈清除殆尽,精疲力竭之余竟感到莫名的神清气爽。静谧幽暗的被窝里,细小轻微的咕咕声显得分外清晰。
回避与怯懦绝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眼泪与哀叹更无法拯救自己走出绝境。危难当头,最应该做的,便是坦然面对。
思及此,心中豁然开朗,毫不犹豫地扯下了蒙头的被子。
窗帘不知何时被拉开,白灿灿的日光从窗口泻入,猝不及防地刺入眼中,澜惜情不自禁地闭紧了双眼。
再睁眼时便看到了立在窗口的男子,一身黑衣,神情冷峻。
“睡够了吗?”他微一偏头,侧面轮廓清晰流畅地显现,语声却冷得一如数九寒冬里的坚冰:“如果不够,还可以再睡。”
当然不会再睡,却也没有开口要东西吃。
先是忍痛起身,随后便惊呼一声再次躺倒,不顾伤口扯破鲜血渗流,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脑袋,语声颤抖得仿佛在秋风中瑟缩的枯叶:“你……你……你,我……我的衣服?!”
外衣尽除,只余一件贴身亵衣。衣料轻薄柔软,活动间不经意摩擦到伤口附近完好无损的肌肤,竟也敏感地觉察到针刺般的痛楚。

伤口早已包扎完毕,探手便能摸到绷带。心中血气翻涌直冲上头,再也不去顾忌形象,扬声大叫起来:“男女授受不亲,怎么能趁人之危?!……”
还想再往下说,话却哽在喉间吐不出来。
虽然活泼好动豪放爽朗,但毕竟是个女子,又自小听惯了母亲的教诲,再怎么放纵玩闹也不忘谨遵礼道守身如玉。在她的印象里,失礼便意味着失节,失节便意味着美好人生的终结。
浑身发抖,恼羞成怒,只觉得天崩地裂风云变色。
一忍再忍,忍无可忍,开始口不择言:“我尚未成亲,……这下没有脸面见人了?”随即掩面恸哭,悲悲切切凄凄惨惨戚戚。
倒不是有意做作,而是真的绝望灰心,于是哭得更加痛快淋漓。
泪水从指缝中漏出,在手腕上划下晶亮的水痕,反射着灿烂的日光一点一点消融了那双眼眸中的冰冷。
没哭两声却被打断,抬起头来,在迷茫的泪眼中看清了立在门口手擎托盘睁着小鹿般无辜大眼的小姑娘。
被盯得发憷,小姑娘吞吞口水,小心翼翼地向前蹭了两步,怯怯地垂下头紧盯着托盘里的瓶瓶罐罐,声如蚊蚋:“小姐,我来给你换药。”
想到当时的反应,澜惜忍不住爆笑。笑过后照例擦着眼泪歪过头去,不怕死地调侃身旁的男子:“对一个流落他乡身负重伤的弱质女子如此冷酷,全无半点怜香惜玉之情。难道你的心真的是用铁铸成的吗?”
得不到反应,便只得固执地旧事重提:“也没有别的要求。只要把东西还来,我马上消失,再不缠你。”
半个月前伤口痊愈身体复原,澜惜便开始这样缠着段承偲,寸步不离如影随形。
虽说师出有名,但怎么样看来都好像是在胡搅蛮缠。可是手段用尽,段承偲却一如同小路边的石头,又冷又硬,毫无反应。
不赶她,也不理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的自言自语。时间长了,澜惜也开始倦怠,但却总在那股不服输的念头支撑下坚持再坚持。
沉默寡言如赵纶傅之流都能同自己侃侃而谈,这个男子不过面上冷漠了些,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巴。
南国的气候温润潮湿,夏日尚未来临,风中便已经夹杂着几丝令人躁动不安的奥热。绵绵的柳絮飘过来,柔柔地粘在衣袍上,仿若身旁这个少女天真烂漫的纠缠与依赖。
或是软语呢喃,或是妙语连珠,仿佛清风拂过,吹皱满池春水。
静若古井死水的心竟然荡起层层涟漪,惊觉时早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望着身侧女子灿烂的笑颜与晶亮的眼眸,只觉良辰美景现世美满千言万语皆为多余,一切的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别过头沉默不语,假装去望池塘里零星盛开的莲花,眼光却不受控制地瞄过去。
云鬓高挽,笑颜如花;肌莹如雪,秀发如云。水光潋滟花影婆娑之间,鹅黄色的纱裙在清风中上下翻飞,裙摆铺开一如临水绽放的莲花。
澜惜,宫澜惜。异域相识,是幸抑或是不幸?
独在异乡举目无亲,身无分文且重伤初愈。除却衣食住行的费用要靠段承偲承担之外,要回那枚荷包也是主要目的。以这样的借口纠缠不放如影随形,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尚未同燕双红分别时,有一日逛到百年老字号成衣店“金线斋”,随意将荷包拿出来向店伙计询问,却不想因此惊动了老掌柜。
满头白发的老掌柜一脸震惊,摩挲着荷包的双手轻轻颤抖,混浊的老眼死死盯住荷包不放,一幅不可置信的神情。
指着荷包里表那朵用红线绣成的小小茶花,掌柜胸口急剧起伏,随后扬声唤过柜台后的年轻人同看,喃喃低语:“错不了,绝对错不了。那套绣品独一无二,选料做工皆为上乘。这朵鸳鸯凤冠还是你娘亲手所绣……”
说到此,仿佛被某些伤心往事触动,竟然捧着荷包低声呜咽起来。
将老掌柜送回内堂后,年轻人把荷包还给澜惜,言辞恳切地向她致歉,只道老父年高体弱思念亡妻触目伤情,对其它事情含糊其辞。
再迟钝也看得出是在推诿敷衍,因此并未继续追问,买下一套女装后便扬长而去。
衣料柔软细滑,绣饰精美雅致,就连小小的盘扣上都用金线绣着道道纹饰,行动时闪烁出隐约的金芒,流光溢彩耀眼夺目。
“是‘金线斋’的东西,一看就知道。”摸一把衣料,客栈老板娘满脸了然,随即将目光移向澜惜后颈处,语气颇为肯定,“不信的话,换衣时记得查看一下,衣表里定然绣着一朵大朱砂。”
虽然不懂茶花,可也能模糊猜测出“大朱砂”与“鸳鸯凤冠”不同,刚想细问,老板娘却转过头去满面堆笑地迎向门外,将她晾在了原地。
那天下午,与燕双红依依惜别。当晚,便身着这套出自“金线斋”的昂贵衣裙来到南滇京城中有名的销金窟和逍遥乡豪赌,突遭袭击与段承偲相遇,由此跌入这段朦胧飘渺的异域恋情之中。
只是,偶遇并非想象中的机缘巧合,而是早有预谋。
当重见光明的澜惜手持荷包向路人四处探问时,当烂醉如泥的澜惜在“醉香楼”的楼梯上高吟“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时,当一身盛装的澜惜信步迈入灯火绚烂人声鼎沸的“解忧楼”时,那道冷漠的眸光越过幢幢人影牢牢地将她锁定。
如果知道这次相遇会在她的生命里掀起滔天骇浪,给家人以及未来得及向她吐露爱意的赵纶傅带来巨大的痛苦与折磨的话,澜惜一定会选择在伤愈后马上离开南滇返回临南。
可是,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未卜先知的异能。面对顺心如意的眼前光景,除却心安理得接受之外,多半不会违心地拒绝与回避。也正因为此,便有了日后数不尽的悔恨与自责。
而那时,对即将发生的变故一无所察,澜惜只是沉浸在羞涩的悸动之中,时时偷望身旁男子冷峻的面容与挺拔的身姿,一点一点地品尝着爱恋的甜蜜。
到底被什么吸引?自己也弄不清楚。
与锋芒毕露年轻气盛的赵纶傅相反,二十一岁的段承偲成熟沉稳锋芒内敛,眉宇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饱经风雨坎坷的沧桑印记。
话不多,也不一定有问必答,偶尔开口也是目不斜视惜字如金。
越是如此,越能激起强烈的征服**。深吸口气疾步上前,澜惜伸肘轻轻碰碰段承偲的手臂,笑得如摇曳在风中的春花般烂漫无邪:“还要去哪里?”
连绵的阴雨天刚刚结束,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明亮的日光透过浓荫在平整的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微风一过花香盈鼻,参天古木枝摇叶晃,青石板上树影婆娑,整个人仿若踏水凌波,潇洒写意。
脚步声分外清晰,与啁啾的鸟语相和,更显得小巷曲折幽深,看上去似乎永无尽头。八月未到,桂花未开,而桂花小巷却早已浸染在一泓如冷泉般清冽的花木香气之中。
在这个春色深浓的清晨,光影流转,落英缤纷,掩映在红花绿树中的灰瓦小宅与喧嚣的尘世隔绝开来,独居一方净土,幽静安详意态闲适。
出乎意料之外地在繁华热闹的南滇京城中见到如此雅居,进入小巷时当场呆立,半天才缓过神来。
仿佛身处清凉世界,尘世烦恼烟消云散,只觉得耳聪目明神气清爽。
就连冷漠肃然的段承偲也受到影响,听到问话立即侧头,张口欲答。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巷口。
少了遮挡,明晃晃的日光一泻而下,连同澜惜火辣辣的目光一起,抚平了段承偲冷硬的面部线条。
大概是阳光太过明媚的缘故,澜惜竟然产生了错觉。仿佛一刹那间,那双冷若寒冰的眸子正在慢慢融化。
用力眨眼,在视线间断的缝隙里看到段承偲突变的脸色。
尚未回神,双肩已被一只手稳稳扶住。
眼前场景转换,注意力却完全集中在那只手上。
不同于赵纶傅宽厚温暖的手掌不同,这只手白皙单薄手指修长,手背上细细的血管在日光下清晰可见。天气温暖,春衫单薄,而这只手却同它主人的神情一样冰冷。
透过衣料,丝丝寒意渗入肌肤,情不自禁轻抖一下,惊醒般抬头,随即沉入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之中。
坚冰骤裂,碎棱迸射,关切之情毕露,但却在下一刻倏然而止,迅速回复原状。
依旧冰冷,依旧淡漠,望向路口的那一瞥精光爆射,一闪而逝。
淡淡的青草味飘入鼻中,带着薄荷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感受着肩头那只手臂传来的力道,霎时耳晕目眩如坠云端。
美好的感觉只持续了片刻。从消失在拐角处的马车上收回目光,段承偲不着痕迹地收回揽在澜惜肩头的手臂,语气平淡,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去城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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