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祸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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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寮挤满了人,扶老携幼的比比皆是,坐不下就站在檐下阴凉处大口大口的捧着茶喝。这样的天气,多说一句话都觉吃力。
突然惊叫声传来:“有人晕倒了。”众人连忙看过去,只见那边树荫下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茶寮边上本来坐了个大夫,年纪甚轻,听见叫嚷,转头一看,立刻起身过去。蹲下去仔细观察那男子脸色,又把了把脉,方道:“不碍事,中了暑气而已。”说着自怀中掏出一瓶药,取出一枚药丸,塞到那人嘴里。那大夫身后有两名跟班,其中一个递了茶水过去,大夫一手托起那男子头部,将水送入那人口中。不一会,那男子就醒转过来,眼神仍是懵懂,气息也急促,大夫将他的头靠在树上,温言道:“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众人见他药丸果有奇效,开始另眼相看。方才见到这位大夫,年纪轻轻,神情中微有倨傲,还有两个随从和一个不知是何身份的少年跟在一侧,阵仗不小,众人心中不免暗自嘀咕,此刻见他似乎还甚有本事,倒觉得这阵仗也是理所当然。
大夫救治之时,那少年没有跟过去,咕咚咕咚喝了三大碗茶才抬头。那大夫走回来,少年清脆的叫了声“表哥。”然后咕咕偷笑,压低了嗓子对那大夫道:“想不到你还真能治人。”他脸色黝黑,声音粗嘎,然而那样一双眼睛,不是怀烟是谁?
穆持亦低声回答道:“我粗通医术,这点小毛病能难得倒我?何况,别的我不在行,对付暑气可是极有一手。那人运气好,他吃下的药丸乃是府里开给我的随身常带之药。”怀烟想起穆持怕热的毛病,不由道:“你自己呢?会不会受不了?”穆持擦了把汗,微微一笑:“还好。如今逃命要紧,竟想不起怕热来了。”怀烟伸手摸他脉搏,轻轻皱眉:“你可不要硬撑。”
正说话间,听见有人正跟人聊天道:“幸好我走得巧,我下午离开连州,晚上叛军就围城。如今想起,当真后怕。”另一人道:“老兄你运气确实不错。我听说连州城内万名百姓,死了好几千呢。”怀烟的手微微一颤,不由更加专注的转头细听。
“唉,想不到连州如此不堪一击,不到两日就被攻陷。”
“穆家大军都顶不住,我听说,帝都那边也出事了,穆持将军神秘失踪,连州军心大乱,城中哗变,叛军一夜之间就悄悄占了城。”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你说的,可是朝廷二十万大军统帅穆持将军?那帝都又出了什么事?”
“可不正是他。听说帝都那边起了内乱,具体我也不清楚呢?咱们得快点赶路,早早到达松城,否则叛军追来如何是好?如今这天下竟不知往哪里逃是好了?”
众人惊惶,顾不得疲劳与酷暑,纷纷起身,片刻间便走得干干净净。连那茶寮的老板都苍白了脸,忙着到后面收拾东西去。
怀烟与穆持坐在那里,眼睁睁看着众人面如土色的离去,各自感慨。
“帝都内乱?”穆持沉吟,“看来这场变乱是早有预谋啊,现今天下有这个胆识的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怀烟听他话没讲完,想也不想就问道:“那个他是谁?”
穆持一笑继续说道:“帝都的情况尚不清楚,不好妄断!”他停下来,“烟儿,不要这样猛喝水,当心呛到。”怀烟抿嘴一笑。
穆持低头喝茶,然后才缓缓道:“很多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他转了个话题道,“无论如何,这次的变乱不是一时可以平息。方才那人说的有理,我们快快赶路罢。”

四人上了马,一路狂奔,天黑之后寻了一处树林休息。穆持虽然坚忍,但是这般劳累奔波却是生平未遇,怀烟用手帕浸了水替他覆在额上,柔声道:“你忍忍就好了。”迷迷糊糊中穆持睁眼,看见繁星满天,璀璨如水,恍若梦境,而身下沙土坚硬,硌得背生疼,真是对比极之强。
“你在想什么呢?”注意到穆持眼中眸色变幻,怀烟问。
“人这一生,千头万绪,种种因由不经意间埋下。我当年受先皇之托时哪想到会为了那一时兴起而引发今日逃亡?可见一切冥冥中自有安排,虽然诡谲,但是细想下来无一不是因果关系环环相扣。”
怀烟抱膝而坐,含笑道:“是吗?我可不这么觉得。一切事情都同你个性有关。你若同表面上这样冷淡狠心就好,至少如今可以撒手不管。你若一直情深义重呢,不必此时冒这个大险。”这些想法,不知道在她心里流转过多少次,此刻大声说出来,极为畅快。
穆持听闻一怔,失笑摇头:“但是个性难道不是由你所遭遇的事情逐渐雕琢出来的么?所谓性格,不过是因果之间的纽带罢了。”
两人各持己见,一时竟无法说服对方,互相瞪了片刻,鼻中闻到一股奇香,均是一笑。原来当归荆轲生了火打了两只野鸡烤熟,香气扑鼻,引人食指大动。
怀烟伸手一拉,将穆持拽起来,一边笑道:“我不客气了。你若还磨磨蹭蹭,我就连你那份也吃掉。”穆持道:“你要真能吃掉我就服了你。”
说笑间,怀烟拿了一只野鸡,撕成两半递给穆持。穆持做事一向讲究,这么油腻腻的一时竟接不过手来。怀烟噗哧一笑,用丝帕包住:“穆大人,请吃鸡。”这下连当归荆轲都低头莞尔。
穆持吃了东西,精神略好。月光下他盘膝而坐,俊秀的容颜如玉雕一般,黑宝石一般的眼只看着怀烟,怀烟心头一跳。
穆持垂下眼睛,月色在前方溪流上碎成光华流影,在眼前跳动,似乎夜间雾气已经浮起,令人觉得置身幻境。少女明明就在身边,却如那月光一般捉摸不定,伸手去握只是成空。
当归看着两人背影,见穆持将背挺得笔直,甚至有点僵硬,心下微微一叹。
这时,怀烟忽然跳将起来,瞧见对面岸边树上结了累累的野桃,眨眼间手中就是一个果子:“给你。”穆持禁不住她殷切的目光,伸手接过,不由想起那日怀烟淘气报复自己,骗自己吃那榴莲,情不自禁的微笑。怀烟显然也想起了此事,略有些忸怩。穆持咬了一口,那野桃竟出奇的甜美多汁,只是顺喉而下的却是苦涩。
四人在篝火边对付了一宿,次日一早就启程。行了两日,终于到达松城前方山岭,刚到山腰,突觉脚下隐隐震动。不多时,只见前方山谷中尘土飞扬,马蹄声如密雷般滚过。穆持与怀烟对视一眼,心中均是惊疑。只见那骑队铺天盖地涌入松城,声势浩大,军容雄壮,清一色黑色战甲闪动暗银光芒,当先几人襟上绣着银色飞鹰,飒爽磊落至极。队伍当中一面大旗迎风呼啦拉的招展,正中一个大大的“晟”字直欲逼出旗面。
穆持思忖片刻,突然仰天大笑:“妙,妙极。他这样的闲人也被派来平定叛乱了。这招实在精彩,却不知谁人说服了皇上。”他少有如此狂放之态,言辞间不知是睥睨还是嘲讽。而怀烟默然立在一旁,风入襟怀,鼓荡不止。放眼望去,山岭绵绵不绝,葱葱郁郁,正是一片锦绣江山。风声与马蹄声迅速湮没她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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