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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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连州破城的消息传来,松城便愁云惨淡,处处风声鹤唳。穆持的失踪更是雪上加霜。穆晟三千先锋骑兵星夜进驻,紧张气氛才稍稍缓解。此次领兵的,乃是穆晟帐下的胡博,传闻他力大无穷,勇猛过人,又颇有智谋,松城百姓信心大增。胡博为人谨慎,生恐叛军奸细趁乱进入松城,所以派人严守城门,仔细盘查,竟然狠心将连州口音的百姓拒之门外。百姓呼号声不绝,终不能打动胡博铁石心肠,只得绕过松城,继续北行。
穆持不喜被人反复盘查,又见松城人满为患,索性随众北上,却命当归混入城中打探帝都的消息。怀烟终是决定陪他一程。
那一日傍晚,三人抵达苍河。残阳如血,映在对岸陡峭的悬崖之上。河面宽阔平缓,被照得金红一片。放眼望去,无数逃难的百姓正缓缓朝苍河上游进发,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呀呀学语的孩童,神情出奇相似,竟是沉默而忍耐。
怀烟将马匹送给一家六口驮行李,自己走到穆持的马前:“表哥,我很轻,我们共乘一匹马应该不碍事。”马儿走得不快,迟迟温暖芳香的呼吸吹在穆持颈后,这格外漫长难耐的一日也仿佛有了一丝轻松。
夜晚就在河边露宿。偶尔传来孩童的哭喊声,想是夜里受了惊。苍河水轻拍岸边,星空净朗,银河清晰可见,天地空阔,惹人幽思。流言不知怎的开始悄悄蔓延,说是前方村寨一带瘟疫爆发,到了清晨几乎人人皆知,对着火堆的灰烬发呆,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这场梦魇如此之长,好似没有醒来的时候。
众人此时,只要有一线希望都会奋不顾身,所以中午时分,人群又开始移动。怀烟自听到这个消息就一直沉默,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江水。穆持亦思索了许久,对她说:“烟儿,前方路途迷茫,你不必陪我去涉险,不如你我就此分手。”怀烟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我才不会这么没意气。当初我落难之时,你舍命陪我渡过那一劫,九死一生去摘那乱红花。说到这我还要感谢于你,若没有那奇花的功效,我又怎能在短短时日习得这样的武功。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说着起身舒展双臂,长长的吐了口气,又笑眯眯的摸了摸马的鼻子,“马儿啊,又要辛苦你了。”她跃上马背,将手递给穆持:“表哥,上来,这次我来骑马。”
风声呼呼吹过耳边,人群不断被甩在身后,岸边树木的影子飞快连成一线。穆持坐于飞驰的马儿背上,不由伸手扣紧怀烟的腰,怕她翻下马去。怀烟清脆的笑声回响在风里:“是不是好久都没有这样畅快过了!”
天空晴朗无云,地面安静无风,穆持感觉心头少有的平和。经过了这么久,现在当然也只得等候。待一切尘埃落定后,他亦有自己的决断:无论是生是死,他总是要了她的。
落日后,他们混杂在逃难的难民中前行,萧肃中,还是那样的月光,还是那样的脸庞,只是风更轻了,抚慰着这一片梦中寂寥!
翌日,火渠里只剩下几根焦暗的木炭,嚣张的太阳,盘伏在九天之上,烧干他们出世即得的血肉之躯!没人叫苦,他们早惯了这道挫骨熔灰之痛。但他们却不知道,还有另一种危险,已经逼近。
“耶?这回的猎物看上去真不错!”
说话的是一个身穿土黄色外套,腰间佩着刀、枪、剑三种兵器的魁梧男人,面容比较粗糙,却是剑眉星目,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边说话,边对着身后一干人弹指。
放眼一望,这哪是一干人,只见得一片潜伏在乱石后的头颅纷纷抬起,黑压压少说有一千多人。看样子早就盯上这一票难民了,现在终于等到他们深深进入埋伏圈里。
不用说,这是一帮土匪强盗,说话的定是首领,他们穿着与山体颜色相同的服装,悄悄隐藏在乱石之后,伺机而动。
“兄弟们,下面的女人,看上的就占了,看不上的就卖掉,至于男人,只要反抗,立斩不待!”这个年轻的首领显然具有相当的威望,号令之下,兄弟们蠢蠢欲动。

“冲!”只见他抽出腰间的大弯刀,领着众人呲牙咧嘴地向着难民冲过去,其中不少人口里还带着失控的高声尖叫,像找到食物的秃鹰一样狂啸不止。
“天!是强盗!”难民骚动起来。土匪们手上拿着大刀,冲在前头的上来就是一阵乱砍,到处都是兵器的砰撞声和割骨的叽叽声,时不时伴着一些极端痛苦的惨叫,只听得有人不断倒下。
穆持坐于马上,脸色十分忧虑,眼见难民眼中绝望重重,又无人引导,大多数都惶惶不知反抗,明明是千人压阵,也是坐以待毙的多,有几个翘勇的似乎只能不顾命的杀敌,奈何血肉模糊也不愿铿然倒下。
怀烟皱着眉,心中一片混乱,想她这一路而来,眼见战乱纷繁,生灵涂炭。如今,防着了天,却防不着人;防着了地,却防不着命!思及此,她心下一痛。
“住手!放下武器,不做顽抗。”出声命令的是穆持。
众人一愣,那些束手待毙的百姓见穆持仪表不凡,立即聚拢在他身边,寻求保护。还没有聚过来的,约是死了,或是逃了吧。
“我们是连州逃难的百姓,路经此地,未想成为诸位的杯中水,盘中餐。如今身上的金银珠宝,水酒残粮,我们愿意双手奉上。只借一条生路,峰回路转的一天,必定不忘相还!”
穆持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帮盗贼估摸着还没有劫过这样胆大包天的人,反倒有点手足无措,面面相觑,愣上了好一会才齐唰唰地看向首领。
那首领的弯刀上,还滴着鲜红的血,他站在中间看着穆持,沉默了好一会,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十分兴致,狂妄,声声不断。
“哈哈!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老子**掳掠十余年,还从没见过哪个猎物自己走出来谈条件的!”他说到一半又讥笑了一声,“娘的,真够味儿!”
穆持抿了抿嘴,不动声色。
“公子,要知道,从你投降的那一刻起,你她妈就谁也不是了,而是老子我的囊中物。别拿老子的东西跟老子谈条件!”
那首领说话时,眼睛里还带着杀戮后的兴奋血光,看得怀烟心中一片慌乱。
“不过见着血肉,还能把自个当个人的,你是第一个!而且……”他走近一个姑娘,伸手在那少女脸上一摸,“呐!还有几个极品货色!哈哈!不如就便宜了爷爷我!”说完,他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引得众兄弟开始起哄。
这时候一个老妇人跑了出来,站在少女旁边,侧身半挡住她,厉声大喊。
“大爷们!大爷们!我们离开了自己的故乡,我们的积蓄我们愿意全部舍弃!求你们放过我的孙女,她才15岁……。”
老妇人的声音激动无比,乱发随风飞散,像一个头上长满白蛇的巫婆,没有牙齿的嘴巴看起来就是一个张合的黑洞,抑扬颤抖的声音似乎包含了古老可怕的暗示,苍劲慑人。
此情此景,十分诡异,土匪们都安静下来。
“大娘,你退开吧!纵然你刚才的一番话语打动了千颗冷酷的心,却仍有一人,依然冷若冰霜,将我们视若蝼蚁!”怀烟忍不住,走到老妇人前面,一手决然悲愤地指着土匪的首领。
“你为何还在笑,你手上握着那屠刀,就没有一点仁义之心?难道你不是父母生养,难道你没有儿女尽孝?”
首领看着怀烟好一会儿,刚毅的脸上没有一点动容,他冷冷一笑,收起先前戏噱的态度,淡道,“瞧你们这一老一少,有点本领啊!三言两语唬得我的兄弟目瞪口呆。”
说着,他徐徐走到包围圈的中间,顷刻间,风雨欲来。
“我父死我手,我母死我手,我妻死我手。”
烈日当头,他的话犹如地狱之火,穆持一行人震惊无比,顿然有种必死无疑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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