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敌友·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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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似水担心契丹人不日将卷土重来,但事情似乎出她所料,明离等人脱困归城后一连数日,契丹并没有什么要攻城的动作。如此相安无事的又过去了十多日,天气渐渐转冷,偶尔见得几瓣雪花飘零,落地融化成雪水。
这日城东兵营主帐内,左右开出两排席位,城中各军统领悉数在座。大元帅张守珪瞧模样年至四旬,精神饱满,目光炯然有神,向座下各位将领望去,说道:“如今契丹人按兵不动,诸位对此有何看法?”
前军都统王悔起身说道:“彼等此举或许使得是障眼之法,意在迷惑我军,其实已陈仓暗渡,行使某种阴诈诡秘之事,元帅不可不防。”
他这话虽说只是猜测,但在坐列位多是身经百战的名将,对这等计略见过甚多,是以并没人提出异议,只是契丹人到底使施什么手段,却又不敢妄加揣测,如今敌暗我明,很是被动。
正在此时,忽听一个哨兵来报,言道城南五里外出现一支神秘军队,正向范阳城疾速行军。
众将军无不骇然,暗想敌人休战半月,原来施得竟是迂回偷袭之计!
当下张守珪急命各军统领回营准备兵马,并下令禁城,任何人都不得随意出入四城半步,自己则携康胡儿三兄弟及独子张缺,带领部下军士,赶往南门亲自督战。
因事情来得太过仓促,明离已不及回家,只好差小兵哨口信给妻子。是时柳似水正吃着安胎养神的补品,闻知此事,双手一颤,碗碟落地,汤水溅了一身,她却不觉,只是呆呆出神,口中喃喃道:“来得这么快么?”想要出门去看。还是小箩好说歹说,才将她劝住。
明离随张守珪等人登上南城城头,放眼望去,却见远处尘土飞扬,隐隐能听得马蹄落地之声,估计人马不在万人以下。契丹人平日攻城至多不过千人之数,看今日这仗阵,怕是志在必得了。他眉头深锁,心想:“幸亏水儿没来,若不然定要动胎气昏死过去,那可是糟糕之极了。”想着又心生惭愧,方今临敌作战,自己却不合时宜得想老婆,太也不该。
正胡思乱想间,忽听张守珪朗声道:“敌军势大,此战必定凶险万分,本帅决心抵死反抗,诸位可有信心破敌制胜。”他这话说得太义凛然,连明离都有些意动,果听众军士齐声而呼,士气高涨。
史窣于杀性已起,笑道:“二弟三弟,咱们这便出城掩杀一番,杀杀这群靼子的威风!”
明离一怔,若是换做平日,他自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但那夜他对柳似水发下永不分离的誓约后,反觉自己变得怕死了,心中犹豫不定,一时不知该不该答应他。
康胡儿将他心思看得清楚明白,笑道:“大哥你也太性急冲动了,父亲尚未下令,却如何能自作主张,还是再等等吧。”
史窣于看了明离一眼,他外貌粗狂,心思却是细腻,对这弟弟的想法多少猜到一些,脸色间写满失望之色,摇头叹道:“那就等等吧,哎,女人果然不是好东西啊。”明离脸上微红,心中愈加惭愧。
说着就听马蹄声渐近,史窣于本就闷得发慌,当即取过弓箭,哼声道:“既不能出城,便射他个人仰马翻!”话音甫落,箭矢已离弦而去。
“不可放箭,那是自己人!”张守珪手中持有“千目镜”,视力比他人为远,却见那批人马并非契丹人装束,却都是唐朝兵士,而那领队之人更是他的熟识,已知来得并非敌人而是援军,见史窣于发箭,急忙开口阻止,却已不及。
康胡儿吃了一惊,忙引箭射出,这一箭后发先至,从侧面追上,将史窣于那箭生生劈成两截,但史窣于臂力太强,箭矢虽断,余劲未消,且准头十足,所指的正是那领兵之人头部。
一声清叱悠悠传来,那支断箭突然止在半空,既不前行,也不坠地,像是被那道喝骂声震傻了般,旋即箭身上迅速爬满冰雪般的物事,俨然成了一支冰箭,转瞬出现道道裂痕,猛然炸裂,碎冰如万千箭矢漫天而来,目标却只有史窣于一人。
这几下只在电光石火之间,凭史窣于的反应,竟也不及闪避,幸亏明离以“突如其来“的绝世轻功及时将他推到一旁,同时拔剑在手,引离火之气,将那碎冰化去。
“你是谁?”空中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响起,这嗓音太冷,几要将人冻成冰棍,但明离却觉心头一热,柔声道:“我是阿离。”
话音刚落,猛见一道白光疾闪而至,寒气凛然,直取明离心口,竟是制人死命的杀招!
明离见此人武功,便已隐约料到是谁,再听她说话,肯定就是韩冰儿,见她一出手就是杀招,不由心中暗叹,他知道韩冰儿虽然貌冷心热,对自己更有一丝别样情愫,但自己毕竟是害死她父亲的仇人,此恨不消,情谊又算得什么?此时眼见她身携凌厉寒气,杀气强盛,自己若不闪避,那是必死无疑的。
可此时他心中突然闪过个古怪的念头:“且看她是否真忍心杀我!”此念一动,他直如木桩般站在当地,一动不动,居然真要以命相试!
康胡儿史窣于相信以明离的武功,当能从容闪避,是以那寒光来的虽速,心惊之余倒还带着几分安定,孰料明离居然不闪不避,无不大骇,此时再救,已然不及,齐声叫道:“三弟,快闪开!”
明离微微一笑,兀自站立不动,反是展开怀抱,向那道寒光迎去。
那寒光冲到他身前蓦地止住,光芒淡去,空中现出一个人形,白衣胜雪,冷若冰霜,却正是阔别多日的韩冰儿。
城头众军士见她居然悬于空中,无不惊骇莫名,再瞧她形貌,端的目眩神迷。他们中也有不少人见过当日出现在城头的柳似水,无不惊为天人,但对比眼前这女子,柳似水身上倒多了些属于人的气息,而她却真如高高在上的仙子,谁都高攀不得,谁都不敢高攀!
韩冰儿翩然落到城头,却是一眼也不看明离,对张守珪道:“吉大人的援军已到达城外,请张元帅开城接迎。”这些话由她冰冷淡漠的语气说出,倒有些命令的意思了。
张守珪百战之身,功勋卓著,焉能受得这等口气,心中颇是着恼,但转眼触到韩冰儿那对冰冷的眸子,心中居然也生出一丝惧意,暗想:“这般厉害的女子,倒是世间少见。”当即下令开城迎客。
自契丹人围城第一日起,张守珪便派遣信使火速赶往京城求援,但过了一个多月,不见回音,众人均以为信使已被半途劫杀,是以谁都不对援兵报以希望,却不料今日援兵突然出现,率军之人居然是刑部尚书吉温,而非兵部中人。
此事虽颇多疑惑未解之处,但援兵既到,对守城而言终是利大于弊,当下明离随张守珪等人出城相迎,却见援兵中除吉温外,尚有韩家堡现任堡主韩比,以及当日在广东寂灭岭见过一面的高尚在内,瞧模样当是吉温的左右手。
双方见面,自有许多互捧的客套话,明离听得颇是不耐,转眼向韩冰儿所在的方向望去,此时她也转眼望过来,却似乎根本就没瞧见他般,便转到别处,神情冷漠之极。
明离心中莫名一痛,暗想:“她真的这么恨我么?”忽听心底一个娇媚柔腻的声音咯咯笑道:“呆小子,想不到你也喜欢偷食啊!”明离吃惊不已,心道:“前辈,你……你怎么又出来了?”幽儿哼声道:“没良心的混小子,就讨厌我出来么,你可别忘了,自己一身功夫可都在本姑娘手上,没有本姑娘,你就是个废人。”说着她又嘻嘻笑道:“至于本姑娘为何会出来,那得问你自己了,谁叫你动了歪念,心术不正,既然娶了水儿为妻,却还对其他女子念念不忘,本姑娘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出来骂骂你这滥情好色的混小子。”
明离怔住了,她之所言居然真是自己心中所想,脸上滚烫,心道:“你怎会知道我想什么?”幽儿笑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自然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明离糊涂了,奇道:“可你明明是个女子,如何又能做我?”幽儿笑道:“本来咱们并非一人,但那日情塔内合二为一后,我便成另外一个你了。”明离仍有不解,道:“前辈……”幽儿截口怒道:“什么前辈,我有这么老么!哼,你若再就这么叫我,我可不答你了。”明离怯声道:“那我该唤你做什么好呢?”幽儿笑道:“你唤我做幽儿就好了,以前……他也是这么唤我的……”说到这里笑声消失,她的声音陷入了沉默,明离不停唤她,她只是不答。
正奇怪间,却听康胡儿道:“三弟,你为何还傻站着,大家都已进城了。”明离这才惊醒,发觉此地除康胡儿史窣于外,竟再无他人。
明离回家一趟,将援兵进城之事告诉妻子。柳似水大喜道:“明哥哥,这是否说明这场战争快要结束了?”明离暗叹,如实道:“恐怕不是。”柳似水哦了一声,神色黯然下来。
明离欲言又止,但还是说道:“水儿,方才我见到一位故人。”柳似水奇道:“什么故人?”说着喜上眉梢,喜道:“难道我爹爹也来了。”明离忙摇头道:“不是岳父。那人你没见过,但我曾向你提起过,她……她是韩冰儿?”
韩冰儿这名儿对柳似水而言好是陌生,仔细一想,才隐约有点影子,皱眉道:“可是你被冰封的三年中,那个一直陪着你的姑娘?”明离嗯了一声,点点头。柳似水侧过头凝视他半晌,突然扑哧一笑,说道:“臭明离,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明离一怔,忙解释道:“没有,决计没有,一点儿都没有,心里也没想过……”这话欲盖弥彰,连他自己都不信了。
柳似水叹道:“罢了,你也不必解释了,我信你就是。嗯,朝廷既有要员莅临,张元帅免不了要设宴款待,这样的热闹我可不能错过。”明离急道:“你有孕在身,不能去。”柳似水眯起眼来看他,怪声道:“我为何不能去,明离,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亏心事瞒着我?”明离无奈,只得答应。
※※※
明离带柳似水小箩来到张元帅府外,却见康胡儿史窣于站在门口等候,明离以为自己来晚了,正待解释,康胡儿却道:“父亲他们尚未回府,咱们都赶早了。”
明离吃惊了一惊,心想:“张守珪走得比我为早,我尚回家一趟,耽搁了不少时辰,何以他们至今未到?莫非途中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但见两位兄神情自若,似乎并未有什么大事发生,心中疑惑,开口询问。
康胡儿笑道:“三弟你未涉官场,自然许不知,那吉温身为刑部尚书,方今又是朝廷亲派增援解困的钦差,这个大的架子,走起路来自然不快,不过算时辰现下也该到了。”
这时就听来路罗鼓喧嚣,真是吉温一行到了,众人赶忙避道相迎。
吉温看了张府门楣一眼,笑道:“去年春天本官随丞相大人向圣上奏本朝政,来到郦山别院,其规模之宏大,实是下官平生仅见。”
张守珪忙笑道:“寒舍简陋,若大人住不惯,下官另行安排雅间……”吉温呵呵笑道:“张元帅可真会说笑,吉某焉是那挑三拣四之人,只是乍到贵府,颇有些感慨而已。”大笑着跨过门槛,张守珪即刻迎上。
“呸,什么钦差,他娘的就会狐假虎威!”史窣于看不惯他这张嘴脸,忍无可忍,低声唾骂。
康胡儿干笑了声,推推他道:“别说了,咱们也进去吧。”
张守珪乃武将出身,又素行简朴,府第并不见得多么奢华瑰丽,不过经康胡儿等人着力修饰,倒也不落寒碜,可比起京城大院来,自非同日而语,吉温嘴上免不了一些颇是含蓄的嘲讽,张守珪心中有气,但限制于官位,只能隐忍不发。
众人进堂后依主宾及官职高低顺序先后落坐,过不多时美酒佳肴,甜点鲜果流水般送上桌几,又听管乐丝竹之声响起,却见十余个艳装绝美的女子上台献艺。
张守珪微微吃惊,暗想自己这些日来忙于抗敌,未曾想过吉温会突然到来,没准备什么歌舞,那么这群歌姬从何处而来?又见她门均是北地胡女打扮,粉胸半露,**吐春,人比花娇,妩媚迷人,心中更觉疑惑,不禁向康胡儿望去,后者亦是满脸惊疑之色,想来并非他安排的。
却听吉温笑道:“张元帅毋须多疑,这些歌姬均是本官特地命人请到此地。只因本官见张元帅与诸位将军征战多日,欲借此机缘让诸位轻松玩乐一番,只是事起仓促,未曾早早告之,张元帅莫要见怪。”

张守珪忙笑道:“下官岂敢,吉大人真心诚意,犒劳三军,下官自是感激不甚。”吉温呵呵一笑道:“那张元帅可曾听出这首舞曲的名目?”张守珪仔细聆听,若有所思,说道:“这曲子好生熟悉,莫非是《关山月》古曲?”
吉温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张元帅也此道行家,一闻便知底细,不过今日这《关山月》却将有所不同。”
张守珪仔细看去,心中若有所悟,说道:“传说《关山月》乃是支舞曲,并无歌词,后来传到我大唐才子手中,方才添词作唱,莫非大人是要请这几位姑娘当场献舞么?”
吉温笑道:“不错,她们均是本官数日来精心挑选的歌姬,为得便是重演那失传已久的《关山月》舞曲,主舞玛雅姑娘不但色艺双绝,对那舞曲更是精通,想来不会叫张元帅失望。”
张守珪见他一指众歌姬中最为美丽的女子,心中也颇为激赏,笑道:“多一分嫌肥,少一分太瘦,果是不可多得的绝世尤物,吉大人眼光独到,下官未及。”
吉温呵呵大笑道:“所谓人各不同,张元帅行军作战乃是能手,但凭吉某这点能耐,便只能做那红粉阵里的将军了。”
两人相互客套,意味悠长,此时那舞曲已近**部分。这《关山月》本是军旅舞曲,在旋律节奏上充满阳刚之气,不过今日由这许多美艳胡女表演,在那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添加了些许阴柔之美,不禁使人生出翩飞遐想。
像史窣于这等征战沙场的将领,闻此舞曲,下意识得随那节奏旋律,轻扣酒桌,忍不住多看了那叫玛雅的歌姬一眼,但觉很是眼熟,脑海中闪过一人的影子,心中百味杂陈,暗想:“算起年岁,方儿当同这位姑娘相仿,想来出落也不比她差上半分,哎,却不知她现下生死如何,身在何地?”
康胡儿见他若有所思,与往日的豪爽粗狂迥然不同,隐约猜到他心意,顺他目光向那玛雅望去,忍不住又回头向在座各女子望了一眼,不由心中掂量比较,但觉柳似水柔美大方,韩冰儿清丽绝俗,小箩则是难得的天真清纯,可谓各有千秋。但若论以“妩媚“二字,却又不及眼前这歌姬了。但见她目光如水,身段似蛇,比之其他胡女微黑的肌肤,她却是皓如冰雪,晶莹如玉,一颦一笑间,无不勾魂夺魄,惹人**难禁,就恨不得立时将她搂入怀中,共赴巫山,布雨行云……
“小姐,你说她们都穿得那么少,不觉得冷吗?”小箩俏脸微红,显然对这些歌姬舞女之流颇是反感。
柳似水只是笑笑,并不答她,目光有意无意得瞟向韩冰儿,见她面无表情,也不知心中在想什么,想着见那玛雅到自己席位前,如此近距离的观赏,她突然发觉这位胡女姐姐美则美矣,只是不知为何,那烟波媚眼中,总是透出一丝淡淡的忧伤,不由心中暗忖:“难道这位姊姊有什么伤心事难吐,她是在想念自己的心上人吗?”想念至此,下意识得伸手向明离手掌握去。
明离感觉到她掌心略微有些湿冷,便猜到她情绪,当下伸双手握住她手掌,以示安慰,微一抬头,与那歌伎玛雅的目光接触,心中突起异感,可一时又说不清那是什么滋味。
韩冰儿虽然木无表情,但在坐宾客所人的表情变化均逃不过她这对眸子,见明离柳似水举止亲密,眼中有厉芒闪现,但转瞬又化为幽幽的叹息,不得不将注意力移到那些歌姬身上。
一曲即罢,张守珪拍手笑道:“吉大人所言不虚,这玛雅确是色艺双绝,今日下官可是大开眼界。”
吉温哈哈一笑,对那歌姬道:“玛雅,张元帅如此喜欢于你,你还不快上前领恩受赏?”
那玛雅咯咯脆笑,曼步走到张守珪几前,盈盈下拜,脆声道:“多谢大人抬爱。”她人长得媚,这嗓音更是骚到了骨子里去,几要将人融化。
她这一拜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胸前那对本来半掩的**,此刻竟完全暴露在张守珪眼前,微微颤抖,如奶酪也似。张守珪心中一凛,生出丝不祥之感,但出于男性本能,那对眸子落在她胸膛间,迟迟无法移开。
“小心有诈!”韩冰儿一声叫破,张守珪恍然而醒,大骇站起,但已慢了一步,玛雅胸前乳沟中已射出一道寒光,却是柄锋利的匕首,直取张守珪喉咙。
却听“砰”的一声,那匕首刚触到张守珪喉结处,给韩冰儿射出的碎冰打落,但玛雅既是刺客,焉能就此束手待擒,不待匕首落地,径直夺了下来,腾身而起,玉手成爪,扣住张守珪肩胛骨,将他如拎小鸡般提出席位,迅速后退,向门口遁去。
“哪里走!”离部绝学“突如其来”确是世间罕有的绝顶轻功,明离方才还在对面席位上,此刻竟已拦在门口。
就这么一缓,堂内高手纷纷出手,将玛雅围住,只是碍在她手有人质,不敢妄动。其他随行的胡女歌姬,都取了兵刃在手,护在玛雅身旁,一扫方才娇媚纤弱之态,却原来均是训练有素的女刺客。
吉温大怒道:“玛雅,枉本官如此信任于你,你居然是个刺客!”
玛雅咯咯娇笑道:“吉大人,你难道这么快就忘了,我们可是你带来的,为你马首是瞻呢。”
此言一出,康胡儿等人均转头看向吉温,脸上无不露出狐疑惊怒之色。
吉温又惊又怒,喝道:“好你个恶毒的女人,居然敢如此栽赃本官。哼,本官可真是瞎了眼,见你有几分姿色,便带在身边,不想反是抹了一身的黑!”气得脸得绿了。
玛雅笑得更欢畅了,娇声道:“那也你这些臭男人色心作祟,咎由自取。嘻嘻,你最好好言哄我,若惹得我不快,手上不留神,这位张元帅脑袋搬了家,你到皇帝那边只怕不好交代哦……”
吉温狂怒,他知张守珪若真给这女人杀了,皇帝严查下来,自己便是第一个陪葬之人,她这招一石二鸟之计,当真歹毒之极,虽然愤怒,却又无计可施。
张守珪给玛雅擒住,全身无力,动弹不得。他武功虽然不高,毕竟是个身强力壮的军人,理应不该如此狼狈,但今给她扣在怀中,鼻端闻到她那香甜美浓烈的体香,竟像中了迷药般,半点力气也使不上来,不由暗自心惊:“这女人体香好生古怪,莫非真是什么迷药不成?”哼了一声,咬牙道:“别以为你使得这点手段就能困住本帅!”说着口中涌出血来,他居然是要咬舌自尽。
康胡儿史窣于张缺三人见之无不大骇,齐声喊爹,扑上来相救,却给众歌姬拦住,以他们的武功居然无法突围而入。
玛雅狞笑道:“想死,可没那么容易!”玉指成爪,掐住他喉咙,撑开下颚,使之牙齿无法咬中舌头。张守珪给她折磨得生不如死,脸色倏得苍白如纸,冷汗涔出。
堂上众人惊怒不已,齐声咒骂她卑鄙恶毒。玛雅却是浑不在意,笑道:“你们若还不让道,他可真要死了。”众人一怔,彼此对望一眼,只得退开,脸上满是愤怒不甘之色。
玛雅命其余歌姬先退,自己垫后,忽听一个歌姬道:“阿雅,这男人不让道!”玛雅回头望去,却见明离兀自堵在门口,脸色冷冰漠然,心中一动,冷哼道:“你不要张守珪命了?”
明离漠然道:“他的死活与我何干。”此言一出,莫说玛雅,在场之人均自愣住,却听康胡儿苦声道:“三弟,他是我养父,也算你半个养父了。”明离看他一眼,神情稍缓,但还是没有让步。
玛雅心中疑惑,娇声道:“你这色鬼,还不让开,莫非要我投怀送抱不成?”说着疾步冲到他身前,瞧样子真要扑入他怀中。
“无耻!”这声音并非明离所发,而是一个极为清冷的女子口音。却听身后连声惨叫,玛雅回头看去,脸色惨变,自己手下那群歌姬多半倒地惨死,而杀她们之人白衣如雪,是个容颜清丽的女子,手中长剑如冰雕雪铸,寒气凛人,正指着自己眉心。
玛雅俏脸雪白,眼中闪过狂怒之意,冷笑道:“这位姐姐好狠的心肠,咱们同为女子,你却对自家同胞下手也不留情,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的情郎。哼,不过他见你这般冷血无情,逃跑尚且不及,哪还会领你的情。”说着将张守珪推给那女子,身子向后一依,偎在明离怀中,媚眼扫着他,娇声道:“我的亲亲好郎君,你说是不?”
明离见她居然自投罗网,真是意外之喜,正要将之擒下,可随即闻到一股奇香,心中一荡,脑海中一片混乱,旋即便觉浑身酸软无力,连站稳都是极难,心中暗叫糟糕,自己一不留神,居然着了她的道。
但觉玛雅火烫的身躯在自己怀中微微颤抖,越挤越深,自己除了后退,居然别无他法,如此一来可真要主动为她“让道”了。
“阿离,你怎么了?”这声音竟是发自脑海,明离浑身一颤,酸麻之感消去大半,睁眼向韩冰儿望去,却见她虽然兀自漠然无表情,可难掩神色间的温柔关切之色,情知方才定是她以传音入密,以心灵感应之术唤醒自己的意识。
明离心头温暖,暗道:“幽儿,助我一把。”旋即便觉体内真气澎湃,精神大振,猛然出手抓住玛雅如雪?臂,冷笑道:“恶女人,今日你已再劫难逃!”
玛雅不想她中了自己的“女人香”居然相安无事,心中更是疑惑,娇嗔道:“你这小子,怎得这般不知怜香惜玉,你抓得我好疼的。”
明离冷笑道:“纵虎容易擒虎难,你若跑了,我又到那里找你去。”玛雅笑得花枝乱颤,媚声道:“不想你这傻小子也会耍坏,你既然这么想要姐姐留下来,姐姐我可就不走了。”说着五指尖尖,将他的右襟扯开,露出肌肤,见到他肩头那个殷红如血的“煞”字,蓦地呆住。
明离又羞又怒,吼道:“恶女人,你要做什么?”哪料她突然伏在自己肩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抽抽泣泣道:“明哥哥,你终于回来救方儿了,这些年来方儿想得你好苦啊!”泪水潸然,湿透了他的衣襟。
明离这一惊非同小可,暗想:“难道她是方儿,可方儿怎得成了这番模样?”转念又想:“对了,定是她自知逃脱不掉,便故意谎言诳骗,冒名顶替,用心歹毒之极!”心中狂怒,喝道:“你是毕方,当我是傻子么?”出指如风,封住她周身要**,将之推倒在地。
玛雅扑倒在地,秀目圆睁,瞪视明离,眼中闪过愤怒、无助,悲伤、惶恐……泪水如泉涌,凄声道:“明若星,过了一十三年,你就不识得我了么?我是毕方啊,当年为你打伞遮雨的小毕方啊,你……你真的忘了我么?”
明离怔住了,明若星这个名字极少有人知道,难道她真是毕方?可印象中的小毕方纯朴善良,又怎会是眼前这个妖冶恶毒的女人,那是决计不可能的,冷哼道:“你休要骗我!”
玛雅见他不认自己,心死如灰,伤心欲绝,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凄然叫道:“没错,我不是毕方,我都是骗你的,我只是**恶毒的刺客,你快来杀了我吧!”
却听吉温狞笑道:“臭女人,这当头还来认亲戚,终于罩不住了吧。哼,瞧老子怎么炮制你!”当即抽出身旁士卫的腰刀,便往她脸上刮去,一出手便要毁她容貌。
明离看在眼里,心中一动,忙阻止道:“吉大人且慢。此女既敢来刺杀张元帅,幕后定然有人指使,你若现下将她杀了,便等于帮了那人大忙。若那人乃是城中奸细,可是大为不妙。”
当年在韩家堡,吉温曾见过明离成魔时的狂态,如今兀自心有余悸,不敢招惹他,听他出言辩护,忙笑道:“明将军说得在理,本官倒是一时冲动了。那明将军以为当如何处置她为好?”
明离正待开口,但转眼看见张守珪,知道此地他才是主帅,自己不好越俎代庖,便道:“此事张大人自有妥当处理。”
张守珪气息尚弱,喘声道:“离儿所言在理,此女暂不可杀,且将她随同伙一道押入地牢再行发落吧。”
史窣于听说玛雅竟是毕方,也是将信将疑,此时见她给兵士押走,终于忍不住叫道:“你真的是方儿么?”
玛雅回头看看他,冷笑一声,不置一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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