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孰功孰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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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游暗坝轰然坍塌之际,三宅少将早已回到了他的指挥所,正为今夜里中**队停火间隔竟如此之长,而纳闷不已,正准备打电话让各前沿阵地想法子摸摸虚实了.
对那声决定了他和他的部队的命运的轰然巨响,三宅起初没怎么在意,离得太远了听不真切,他还以为是天边又打了个闷雷呢。
可很快,三宅少将象被马蜂蜇了一口命根子似的,飞身向指挥所奔去。他再专注于战事,这雷声与哗哗水声的不同,总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
等冲出指挥部的三宅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上游奔腾而下滔滔巨浪,已把滦河两岸的大片土地暂时变成了水域,其残波余浪也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三宅所在之处袭来。
毕竟滦河的流量跟长江黄河没法比,也远逊于准河、辽河这类二等大河,毕竟林子岳他们建起的暗坝拢共只蓄了六天的水,毕竟时下中国北方的诸多河流还都处于回水期,毕竟三宅支队指挥所离滦河河岸足有三公里,总之一刻钟后,三宅和他的一干幕僚、警卫们都还堪堪立在原地了。准确的说,是泡在河水里发抖打寒颤。才解冻一个多月,这滦河的水可还冰凉透着了。
三宅失魂落魂的呆立了良久,回过神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拔出腰间的指挥刀,一反手就向自己的腹部捅去。
那么多军官都在旁边了,岂能眼睁睁看着少将切腹,当下就七手八脚的把三宅的指挥刀给夺了下来。
“将军阁下!请您保重贵身。虽说丧心病狂的中国人放水掩了他们自己的农田土地,可我们还能战斗。您放心,这洪峰已经过去了,过不了几个小时,这水就该渐渐消退了。只要能挨到天亮,我们就可以在航空兵的近距离支援下恢复建制重整战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也亏东野少佐说得出口。老天为证,比别的日本人或许会名落孙山,可要开个丧心病狂、负义无良科,日本人认了第二,满世界还真没个国家敢说自己是第一。
对自己心腹副官的宽慰,三宅只能抱以苦笑。关于还有没有翻盘的机会这个问题,早在拔刀欲自尽之前,他就已经想得很透彻了:‘阵地南部的将兵肯定是完了,集中圈养滦河边上的大小深坑里的两千多匹战马也肯定全被洪水冲走、冲散了。连同自己在内的阵地中部的将兵们,也被泡在齐胸过腰深的水流里,能保证不被水流冲走,已是很不错了,连端枪射击都没了准头。北部阵地的情况应当会好一些,可那又有什么用,那些低于地平面的工事掩体还是得被注满积水,没了屏障可依,各式重武器又受积水所限也基本成了废物的日军,又怎挡得住人多势众的同盟军。’至于东野所说的重整旗鼓,在三宅看来更纯属天方夜谭,人家处心积虑的来了这么一手绝的,又哪会容你拖到天亮水退!
心里明白归心里明白,可同许多寻死未成的人一样,起码的在短时间内三宅是不想死了。
对生命、家人的依恋和对就此战败的强烈不甘,促使三宅说了一句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东野君说得很对,只要有信心,只要坚持下去,我们就一定会迎来转机了。现在大家都跟到北面去组织抵抗。”
素孚众望的支队司令官的‘振作’对在场的日本军人们无疑是一剂强心针,在集体发出一阵与野狼掉入陷阱时的狂嚎神似的‘欢呼’后,几十个将兵都围了拢了过来,他们簇拥着三宅一步一挪的向北‘跑’去。刚开始,他们还带着枪支、佩刀、文件包,但跑着跑着,他们不光把这些累赘都扔了,还脱起了衣服来。平日最讲究军容的司令部官佐们会轻装得这么彻底干脆,实是为从身后向他们开来那一大片时不时会吐出一串要命的火舌的影影幢幢所逼。很明显南岸、上游的中**队正乘着木筏向日军掩杀过来。
总算起步较早,又能强令同行的士兵以生命吸引木筏上的中国官兵的火力,三宅等七、八个军官最终还是逃到了平地积水才过膝盖的日军北部阵地的边缘地带,可在那里他们却被一队荷枪实弹的日军士兵给挡住了。

“我是第三骑兵旅团的大山少尉。奉永野少将的命令,所有从南面退过来的,不论军阶高低都得到东边去整队编组做好战斗准备。”一个端着四四式骑枪的猪脸少尉用居高临下的语气对三宅等人命令道。
“少尉!我是三宅少将,是整个支队的最高指挥官,不是你奉命收容的溃兵。永野君的命令对我是无效的,我命令你赶快派人护送我和我的副官、参谋们到永野君的指挥部去,那里才是我该呆的地方。”气急败坏的三宅抓着那个小少尉的衣领口沫横飞的吼了一气不说,还连扇了对方两个耳光
大山少尉先是被吓了一大跳。可奈何三宅支队系日前为救援多伦紧急组建的,又分别来自步骑两大兵种,他一个骑兵小队长又哪有机会见过三宅少将本人。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三宅此际的形象太寒碜了,大山实在是无法把一个全身上下只着一条很不称职的包裆布的家伙,跟一位曾当过关东军参谋长的大人物联系一起。
自以为是的将面前这个男人,判定为‘战争恐怖症’的少尉一脚踢在三宅的阴部上,并恶狠狠的命令道:“这个人疯了!来人!帮他一把!”也难怪大山会有恃无恐,永野少将可是有严令在先,无论是因哪种原因,只要是不能作战的溃兵一律就地处决,以免动摇军心。
跟着三宅来的那一干近乎全裸的军官们哪可能答应。他们一面抢上前去护着倒在地上三宅少将,一面边骂大山是头蠢猪,边述说与自己相熟的第三骑兵旅团旅团部的军官的个人情况。
这下子,大山少尉可慌了神了。他虽蠢了点,狂妄了点,可面对这种情景,也知道自己闯了塌天大祸了。在等级森严的日军,一个芝麻大的少尉殴打了一个少将,哪怕他事先不知对方的身份,其仕途也会从此暗淡无光。更不用说,三宅少将在之前已经自报家门了,且大山打的还是那么具有侮辱性的部位。说白了吧,就算事后三宅大人有大量不愿追究,大山的上司们为了让不受这事的牵连,也会维护武士的尊严为名,逼迫大山剖腹自尽的。
大山还不想死,尤其不想不名誉的死去,所以他做出了另一种选择,快刀斩乱蔴。谁说的小人物就不能用他们的方式,去维护自己的生命尊严!
“这些逃兵不止拒绝编组,还煸动兵变,奉永野少将的命令就地处决!开枪!”大山故意把前面的话说得又快又含糊,后面两个字却字正腔圆。他也算有些急智,懂得利用人在错愕时的条件反射,来促使他手下的士兵们本能的扣动扳机。他更知道,只要把这十几个人都杀了。就算部下们事后反应过来,也会为了逃避惩罚,不得不与自己保持一致.
“啪、啪、啪……。”大山如愿以偿的听到了他想听的排枪声。在这排枪声中,七八个军阶为少将到少佐的日军军官们倒在了血泊中。在意识消逝前的那一刹那,三宅没有去想这样的死法是不是太冤枉,他只是把手伸向了包裆布,那里面边着他在仓惶逃命时都没舍得丢掉的他与家人的合影。
“啪、啪!”额外又对三宅补上两枪后,才松了一口气的大山回首吆喝道:“全体都有了,跟我到那边看看。”
“突、突、突……。”大山小队刚走,几乘满栽同盟军士兵的木筏就撑到了此处,中国士兵跳下木筏,跨过三宅一伙的尸体向北突去。
“杀啊!杀鬼子”在战线的另一面,数以万计的同盟军士兵以几百辆装有轻重机枪、迫击炮的马拉大车为先导,向日军最后阵地扑来……。
此役后,由于三宅的尸体被积水泡得变形,身上又缺少可资证明身份的物件,以至于同盟军无法确定其人是否被击毙。而日本军方的记载也只是于战地失踪。三宅的死活遂成了又一个历史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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