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风·高楼·天涯路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不要说有人曾经为她而泪流,那纯粹是一个骗局,假如有一天你为她而泪尽,说不定那方是一种价值。为什么说站的越高却越苦恼,这是由于有人看得远的缘故,而不是因为那脆弱地“恐高症”或“弱视”。人类是最敏感地动物,当有人慢步于郊外公园的石径上,忽然间闻到的那一股浓重而温馨地桂子花香,人们终于肯定,东郊的无名山巅昨晚飘过了今年的第一缕秋风。
这是一座从来就没有奇迹的山峰,它之所以被人们留恋,并不在于它的神奇与秀美。世人都知道它是这儿的第一座高峰,也是他们心目中的第一个神圣的梦。另外,却有一个特殊的因缘,说来有些玄妙,对于当下乱世及狂人,恐有不堪入耳之处,所以言者亦是战兢之极。话说20世纪末的某个黄蝶乱舞的秋日,有一艺人由于事途不畅,身心不佳,是日悠然来此。攀至此峰,见此荒漠萧瑟,绝无生活,不禁心有灵犀,感触颇深,在此构思酿酝许久。后又远眺天堂古城,顿觉清醒爽神,似有赡宫视凡野之举,又若岳阳望洞庭之感。随后其人摄照数张而回,且执笔写道:往冰箱里取速食充饥时,想对它说,真想喝杯浓茶,热呼呼地,有那么点苦涩地味道——想想而已,来真的,可能会时感畏惧——那种都市美文中滥引唐诗的畏惧。这里没有灯红酒绿的生活,也没有醉生梦死的画面,这是一个被世界遗往的散发着淡淡霉味的角落……
至此,这座无名山峰便为有心人所垂青,与美丽古城结缘。当然,来这儿的人并非人人都懂得那个梦的,有的人感觉到秋风的凉爽;有的人却领悟到秋风的诉说和召唤;而有些人恰恰随着秋风乍起而心如止水,像是在祭悼那已失去的亡魂……
有一个叫展哲的男孩,意外的赶上了这儿的第一场秋雨,如春雨般缠缠绵绵,满山的绿叶仿佛越发得深了。降一场雨丝,就像宇宙为大自然披上了一件挂满珍珠坠儿的发着光的漂亮雨衣,而年轻男孩躲在大自然的雨衣下就像躺在美人的怀中,享受着生命雨露的滋涧。雨儿终于停了,远处退开乌云飘过几朵白云。他抬起头来,望着挂满树叶花瓣那晶滢似泪的露珠儿,偶尔滴下几颗落在他热呼呼地脸上,凉滋滋的。雨儿不会再来了,宇宙倾情地为大自然这个美女沐浴更衣了,寂寞的男孩可以攀上顶峰,尽情的领略绿色风光。
“终于盼来了这个凉风细雨的日子!”耳畔飞来一个亲切的声音。原来,赶上秋雨的不止哲一人,还有一个朋友,而且在哲之先到达这片山顶了。他们的脚下是一座年轻的古城,不大,却可以容纳成千上万个年轻人的梦想。他们是鸟儿,那么古城即是天堂;曲折的环城江绕城而过,古城是少女的话,那它便是男孩的臂弯了。
“朋友,咱们此刻站在古城的最高峰了,你能看到多远呢?”男孩问。
“那边已是朦胧地秋色,不是你我肉眼所能及。”哲认真的回答,“但我知道,只有站在那儿,才能解释清楚那边的奥妙。”
“那儿有什么呢?”男孩皱着眉,有些疑惑的问。
“那边的景色很美……可你知道吗,那一层无情的面纱把可爱的人间隔得远远的,我们只能远观却不得近靠。”哲喃喃的说道。两道深邃的目光穿透远处那一片薄云痴情的搜索在天地间,直到夕阳从如烟的黑云中钻出来,火红的彩霞驱走那一片神秘的面纱。
他似乎领悟到了那边的诉说与招唤。
看到这个世界并不是很久,可是哲已感觉着自食生活的压力了,在外栉风沐雨的人从来就是这样,甜苦一阵,荣辱一番,像舞台上的戏剧丑恶善美总要交替着出现一样,令看客时而得之春风,时而失之秋雨。哲刚从一家前景不妙的私人巢里出来,就望见了远处那一座山那一片水,山无险峻,水无渺茫,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山河的锦绣俊美。
公园里的杨柳还是那么鲜绿妩媚的时候,他就要告别这儿了。一个晴朗的日子,大家陪同他玩了最后一个下午。黄昏,四人聚在一家简单的饭馆里,炒几碟小菜,斟一壶酒,算是为他贱行了。哲是好酒的,犹其是这儿的黄酒,酒是性情的东西,哲一向视它为活力的象征。还那么小的时候,便这么认为并那样做了,如今时隔多年,酒早以成为他生命不断的元素。这个朋友们最清楚不过,所以周新界事先为他备了两瓶“花雕”,哲看到这一切,心里就明白了,也许过了今日很难再相聚共进晚餐了,很自然的,一种别离愁绪袭上心来缠绕他很久。直到新界嘻笑着对大家说,“酒菜凉了。”
董帅、钱世语是不大会喝酒的,然而他们必须装模作样的陪衬着,就像戏中的配角。新界是个非常淘气的小伙子,话儿特别多,最不干寂寞,就是因为还那么小一些,因而也就懂得少一点吧。可是他来到这座古城已有好几个年头了,他是亲眼目睹这儿一点点的走向美丽的。虽然古城的美丽跟他没多大关系,但是这儿的每一丝变化都能令他兴备不已。就像哲快要离开这儿了,古城又迎来了一个年轻人装点世界的梦。
而世语是一个极为内向的男孩,什么话都憋在心口。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但许多话始终没有勇气对哲说。比如:“你真勇敢,相信世界会服你的。”、“我们才相处了大半年,如今又将走了。”“不知这一去何时才得回来?”等等。在他心里,哲是很友善很大方的,那是因为年初他刚来这儿时,哲帮助过他,所以也就这么忘不下了。此刻坐在他的身边,只能低头默对着胸前的半杯老酒,一口也不曾喝,随着身体的每一次抖动微微晃着,像极了欲语还休的他。
董帅却突然端起酒杯来,笑着说,“来,哲,我们敬你一杯,祝你一帆风顺!”新界起来拍着手掌也举杯道,“这才说得妙,不像这位钱老弟闷着个气的。”世语每次听到新界当着大伙的面这么说他时总有些不是滋味。大家都举起了杯,世语侧眼发现,哲的脸上泛起了很自信的笑容,刹那间,世语觉得什么话也不必说了。

但是哲却说了许多话。他一连喝了好多酒,大家都沉默,新界也不语了。世语知道,哲当着他们的面猛喝即是为了证明他是热血的,像准备上前线打仗的猛士总要这么喝一样。“折了的太阳花逢土便长,切成了两份的蜗牛生命不息!”这应该是热血人儿以酒精酿成的话。哲决不充许自己在别人面前展示男人的懦弱,尽管这个人还一无所能。比如长这么大了,期望在不断升值,而口袋里的钱却未见得多起来,外表倒有几分模样,只是未敢多看某个女孩儿一下。哲认为钱是一种欺软怕硬的东西,而自己恰恰是它摧凌下的弱者,数钱花钱是他们一辈子的专利,可瘪腰的往往是这些人。他们可不像远古的诗仙那样钱包飞快地瘪下去,人却不断的飘起来,僵硬的岩石最能形容他们心头的那份沉甸。
这晚是他们兄弟几个同宿一室的最后一晚。与他靠床的是世语,哲告诉他明日一早他将去一座海滨城市,说不定那儿有一片广阔的绿洲,那是凡人的圣地。哲心目中的绿洲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两面尽是清澈的碧澄澄的湖水,那儿的空气是清新舒爽的。早在半年前哲就在某个熟人口中打听到这些了,憋了那么久,如今一口气说出来真是痛快。“海滨城市”是他人生的新概念,哲说曾经梦里到过那儿,不是游玩,是探险,于是这个自称探险家的人儿躲进迷人海景的胸膛失去理智的奔跑……
“这一次,终于让我决定了。”哲这么斗志的叫器时目光仍是盯住自己的,而并非望去对面窗外路灯下的那个植满绿色的花圃,但在傍人面前为了表明他立场的坚定,还是将目光移向了窗外的绿色——“对我来说,营销是一片陌生的领域。”但他早已听说了许多国外精英的故事,他们去裁缝铺子订制衣服之前必定有一个自己钟爱的款式或时尚的面料。“我只能这么去做——”他说到这里又缄默了,因为下面的许多话他们都能即刻领悟的。
“可是那么远呀,又好陌生,也没个熟识的人……”世语又说不下去了,但这些对他来说地都是大问题,本想让哲好好回答的,可对方却偏偏继续沉默,倒是又惹来了新界不满的话,“我说你,叫一声钱老弟,真乃娘儿们心肠,谁都像你个前怕狼后怕虎,统统得饿死。”说完得意的看着大伙。还好,对面的董帅又为世语讨公道了,“你小子话虽不无道理,可人家顾虑也不见得多余呀。你说你什么都不怕,可‘山下的老虎’呢?”董帅说着赶紧把头闷进被单。原来新界自称从来不知“怕”字如何写,然而碰上一个叫白冰的女孩子却成了缩头乌龟,倒不是说人家长得像母夜扠,全反之,说来十分有趣,腰围盈盈,脆里脆气,穿迷你吊带于芳香浓浓之玫瑰花地与着一身花夹背心的小绒狗散步最为合适,或者只能靠住BOYFRIEND的“避风港”撒撒野,绝对不能把她放在阿富汗的难民堆里。咱新界与其说是被唬着,不如说像纸板亲了水散架了一样。
“你——总好挖我的根子。”新界气呼呼的说。“可是你也喜欢挖苦人家呀。”世语笑着说。“这叫一山还有一山高!”董帅也不停的笑。
哲看着这帮兄弟,相处不是很久,可心儿早系于同一根天平上了,似步“管仲、雷鲍”之后尘,一时间,便觉难分难舍,尽管他没曾忘却白天吃过的酒,道了的话——那只装着衣服和人生的旅行包尚安然的躺在床头,心坎里却已有了许多个忘不了。这个外表看似坚强的人不得不深信缘的号召力,是它让他们一个个如约好似的从四面八方聚到一块,使他们寂寞的路上不再孤单。
“你在那弄出了名堂,小弟我就跟了去。”新界向哲说。“你走,白冰可怎办?”世语问。“嗨,管个鸟,平常实在不尊重人,早想见机甩了她。”此人只能在大伙面前撒狂、扮酷,怪就怪当初了,揭出底来也不怕人笑话。只道山荼干燥,水温过高,定能泡它个死透,孰料费尽心机终难成“香茗”。且慢,这里先得怪他一次接一次跟自己过不去,在大伙面前吹,讲是“三个一”(一言一笑一铜板)即锁定。结果如何?凭着人们丰富的阅历和想象,不说也能猜测七八——虽说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值得追忆,实在叫人捏得一把汗,伴随着那双纤纤玉手,这小子的一个月跑路费竟然于其石榴裙下“慷慨就义”。最后,男主人公因此荣获“大话精”之称号。
然而奇迹的是白冰真如冰块一般让俩人给冻结了,就像长在他身上的胎记,怎么也刮不掉。这香茗只能品尝一下,长久含着怎么行,他又犯愁了。“你,你们看什么看,我没得罪你们”他说。董帅哈哈一笑,随手拿来一本杂志,低头翻着去了。
哲也笑了,而更多的他却一心驰骋在那片时有时无的绿洲。“我想早些儿睡觉。”最后他说。“这便怪了,平时你不到半夜不睡觉,今晚特别,更应陪陪咱们聊聊才对。”新界说。这番话世语倒很是感激他。哲自知不可能像新界一样于吵吵嚷嚷中寻求一种自慰,有太多的事哲需要理智的不顾一切的去面对。“太倦了,需要换换环境,吸几口新的氧气。”因此,哲选择了风光迷人的海滨城市。
他想像着库尔贝的《海岸》,那是一位站在漆黑冰冷的礁石上的人,挥舞着手眺望浩渺无边的大海。他在寻求什么?他想,他在寻觅大海那种高贵的精神还是他渴望获得像大海一样的自由豪放?或许,那寻寻觅觅的人即是所有的人,所想往生命中那片绿洲的人。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哲终于背起了那袋轻盈而沉重的行李。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