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舞者的闲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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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太住在城郊南风路“天龙花园”一套外形还算不错的公房里,六七百块的租金不是每个普通外来谋生者所能承受的,而他却在这儿舒舒适适的住了一年多了,他早已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家。里面的卧室、餐厅、阳台等等装饰,都是他们共同设计并布置的,这儿的布艺差不多每季度都要更换。这一切舞者倒不是很讲究,可那个任性的小女人却不依,梁太只好把这个艰巨的任务由她处理了。
小女人外出的机会比较多,每一趟回来总能随便带些新潮的东西来,并且“巧植”的功夫颇有一手,比如今年春末夏初,她不知去了哪一座城市,正巧赶上某某时装公司举办的什么“蓝色倾情”时装SHOW,那一系例的蓝色立刻触及了她的眼神。回来之后,她倒并不是去买蓝色款式的衣服,而是对客厅、餐厅的布艺大动干戈,统统换成了海蓝色。
说到这儿,便自然想起那桩颇为有趣的事来,这小女人还真有些艺术的想像力,她在实施“布艺”行动时梁太并不知情,那天她把外面订制好的“蓝色梦想”带回家,花了两个小时总算一切告毕。看着时间将到,舞者也该回来了,便赶紧换上一套花色的比基尼,仰躺在蓝色的布毯上。
几分钟后,舞者回来了,一进门,吓了一跳,只道太平洋的巨浪排山倒海而来,小文轻快的蹦起来,像一只翠鸟,开心有说,“没把你给吓着吧?”
“你又玩什么花头?”这个受了惊的舞者问。
“没瞧见本小姐正游泳么?”她得意的说,“这儿是希腊的爱琴海,有同感么?”
秋天才来没多少时日,小文便将它们换成了棕色,只要是她换上去了的,舞者一般都会喜欢,但对于她的一些横七坚八的所谓“艺术效果”就不敢苟合了。不过他承认,上回的那个“蓝色倾情”设想倒有几分赞同。可能是那天心情还不错,舞者居然照女友的吩咐也换上了泳装,按上一支节奏缓慢的小夜曲,双双在蓝色的“爱情海”舞起来……
这个流动的家为他制造了许多美好的日子。而且住在这里,交通十分便捷,花园出口处,正好有一班公交直达“K娱”;还有,这里地处僻静,少了城市的喧器与烟尘;而更重要的,它毗邻环城江,几乎每个礼拜的闲假日子,他总会孤自一人去那儿散步,这个栏目被他巧妙的定格在黄昏前后的一个半小时里。
白天休憩在家时,他要睡一会儿午觉,但睡前总要翻弄一下他曾经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秘密,这些秘密小文并不知情,舞者自己也不能解释为什么连最亲近的人都无权得知他的这些秘密。那是一段梦里珍藏的岁月,已经成为过去但不会消失,里面有这个人若有若无的稚嫩的理想碎花以及可爱的朦朦胧胧的爱恨情仇……床上半躺着,翻着翻着就像服了安眠药一般慢慢的失去知觉了,醒来正好是一个半小时之后,有时外面阳光正浓,有时则雨丝不断。
感觉肚子饿了,假如不愿出门,他可以自为己随便煮一点东西吃,或者往冰箱里取一些如香肠、水果、面包、汽水之类的速食。而他吃东西的时候总会习惯性的放上一张很适合他当时心情的音乐,真正的使五官一齐享受。他的房间里各种各样的乐曲磁带多的不胜枚数,他完全可以掇来适合自己各种情绪的音乐。
接下去,一般二点至四点这一间段,舞者要进行一项很有必要的活动——他的卧室傍边有一个小单间,那是他的练功房,里面有简单的灯具装置和有些系统的音响设施。两个小时后,他会汗流挟背的出来,然后洗个澡,换上一套新的衣服,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他便可以出门上饭馆享用晚餐了。
当然,无所是事的守在屋里,难勉会想想那个可爱而作做的小女人以及她的那些在这幢屋子里留下的一桩桩杰作,包括人家特有的令这个舞者难以招架的温柔与野蛮。距离他们相遇的那一天,已经快两年了,但这个舞者奇怪的发觉,仿佛自己并不彻底的理解她,她的每个特殊的举动所直接带给他的或多或少思想上的差异、就像对方始终半懵半懂他面临江畔的雨季而所谓的用**感受的消遣方式一样。
但是舞者还是固折的想她,想她的纤细的倩影老远的跑过来,偎在他怀里,甚至在那深秋的梧桐树下伴着大片大片的落叶甜蜜的Kiss……仿佛有着“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归舟,误入藕花深处”那样的绝妙意境。
这是一个礼拜二的休闲日,由于昨晚睡得较迟,起床的时候已经九点了。往常这个日子他便早早的开始动手做“早午餐”了,但这一次却发现冰箱里菜没了,连鸡蛋也不剩一个,看见塑料袋里装着的面包,随手取来一块充充饥,就去练功房开始**他的那只旧了的长方形小音箱了。他曾是个地道的“发烧友”,只是近来闲事较多分了他的心,又不大配得上好的音箱部件,所以也就懒得去钻研它了,直到早上睡着时突然猛生了那个兴趣。
他在房里呆了大概半来个钟头,就出来餐厅喝咖啡,但不知为什么,十点钟声刚过,脑海中忽得闪过一副清晰的镜头来,像夜空的流星一样,那就是城郊的“无名餐馆”。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因为他从没碰到过这种一触即就的现象,要说他已经记住了它,这个人还不大致信。

他想了一会儿,原来那儿有很多自己喜欢吃的菜,而且价格实惠。那块紧对着正门挂着的招牌菜单他全看了,馆子虽小,八大菜系却无不齐全,那儿的服务亲切,有家中的随便;那里的环境优雅单调,远离燥热,让人沉淀。这个舞者想不到第一次就餐便对它产生了好感。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去“无名餐馆”吃饭被纳入他的“闲假排程表”也不足为奇了。
“吃饭决非仅仅为了填饱肚子呀!”他回到卧室穿了件衣服扔下那吃剩的半杯咖啡就出门了。坐了半个小时的车还算让他给找着了,老板似乎记住了他,老远投来那微微一笑。客人不多,他被迎进了门,择了个位置坐下,点了两个菜,自然少不了上次的“红烧藕肉”,还有一只“清蒸鲫鱼”。小菜虽香,只是一个人享用只有菜的味道,却不会有菜的感觉。人在不知不觉中品尝,而菜在不知不觉中消亡,往往菜还没有全部消灭的当儿肚子也就开始“发”了,因而不下十分钟,一顿餐告毕。
什么东西都要边吃边回味,而边吃边看边说说是回味的一种最妙的方式。这么看来,下次要得到点什么,还得有个伴了。他想到了这个,对于那个“伴”他没下明确的定义,但此刻心里多多少少想到两个字:方蝶,舞者承认。他承认的当儿,那个“伴”真来了,严格的说还不算巧,也不觉得奇怪,她每天的中饭都是来这儿解决的。
梁太吃饱了正想离开时发现了她,她正静静的坐在一个角落里等菜。
方蝶没有发现他是不足为怪的,每次上这吃饭,人尚未到饭店,目光老远就已定格在这个位置了,如无人占有的话,势必选中这个。这已成了一种不变的定习,因而,傍边的事事物物她一概不顾。
“你怎么也上这儿来?”女孩这回不再见着“偶像”而惊喜,而是吃惊于对方为“无名餐馆”割舍不了的那一种情愫,就像她当初第一次来这儿又同样会来第二次一样。女孩想,也许他们在时代的慌乱中渴求同一种声音吧!
女孩看了一眼舞者,他正坐在自己的对面。这时,菜上桌了,单只一盘“西湖醋鱼”,一小碗米饭。“只点这个?”他用眼睛问。“只想吃鱼,就要这个了。”方蝶如实回答。“你不吃素的?”他又问。没等女孩回答,他又说,“不过据我所知,一个人的中餐除了必须摄入足够的蛋白质和脂肪外,还得补充大量的维生素来保持一天的机能。”方蝶却笑笑说,“没这么严重吧。”忽然又静下来问,“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梁太略有所悟,说,“是醋鱼的香味把我给引到这儿来了。”方蝶又笑了,挟一块鱼肉送进嘴里。
“西湖醋鱼”,他自顾念着,眼睛总是盯着它,那极了馋涎欲滴的老猫,令女孩子开心又不适。“这可是有名的杭邦菜,每次跟小文一道去杭城,总要吃了它才肯回来,还有‘东坡肉’。不过,在这种偏僻的小地方也能制出这样的名菜实属难得。”他像是自言自语的说。
“你也懂菜?”女孩问。“不不,就这些……因为爱吃。”说了又觉得不好意思。女孩也为自己上次未能征徇对方的吃向而懊悔起来,还好她相信下次一定有机会补尝的。
“你……你刚才说的小文——是你女朋友吧?”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他却又是笑笑,然后问,“下次会请我吃‘西湖醋鱼’么?”“为什么不能?”舞者摆摆手,说,“老是让女孩子请我一个大男人,多不像话。”“那你请我吧?”女孩几乎一下子脱口而出,心口有些虚惊。“可以——”舞者点点头。
这句话倒真让女孩开心一阵子了。
“吃饭的时候找个人说说话真好!”舞者叹着,见她胃口大开,吃得很香,于是问她,“你,经常来这儿吃饭?”方蝶点点头。“一个人?”她又是点头。“你——有朋友吗?”这回却摇头,但是很明显,这些问题触及了她心里的许多事,令她有些不适起来。幸好舞者最后一个问题又替着为她缓解了那种状态,“你会把我当做朋友吧?”
方蝶睁大眼睛看着他,稍后又将目光转移到了桌上,她想说她太需要朋友,或者她早已把他当朋友了,而且放在她心中的一个很重要的位置。可这个女孩却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怪自己太没用,连点个头都不晓得怎么表示。然而这时,对方已从她的眼神里纠出些破绽来了——那是渴求的目光,有一股子真诚,还带着脆弱,他特别欣赏那脆弱。
方蝶用完了膳,俩人很快就要分手了。她要工作要赚钱,梁太不想多找挠她,女孩提出要送他回家时,他临时乱说了一气,“这儿边郊多安静,像天堂一样,我没什么事,想多走走看看,难得出来,不能空荡荡的回去……”其实这儿的确蛮不错的,逛边郊,也是他闲时经常安排的活动,不过多数在南面。午后郊外的风并不是很凉的,十月的阳光已是微弱。顺着一条望不见底的衢道走下去,两傍已是遥不着边的原野了。
这次郊游,他总忍不住想起方蝶,想她餐间的那种渴求的眼神——这个一直渴望拥有朋友的忧郁女孩,她的眼神为什么如此诚挚而脆弱?这个繁华世界的背后竟隐藏着这么一颗清爽静逸的心。她为什么要降临到世上,出现在他的眼前,给他一个美丽而永恒的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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