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算盘和姐夫老哥俩儿脱靯上炕，说着虎头，那是一个爱说，一个爱听。看看凤儿把菜端上来，虎头爸也上炕陪着，其实就是看着的分，光知道咧着嘴欢喜，不过也时不时的说上一句：“姐夫吃，姐夫喝。”铁算盘和姐夫老哥儿俩你一盅我一盅的，喝的那是嗞咂乱响。
“姐夫，你可是白捡了，这么个大小子，说要就要去了，有福啊。”
“呵呵，咱就是看这家儿人性好，靠得住。”
“我们这是家传的，就没出过一个不好的人。”
“就是家风正，从虎头妈在医院陪床就看得出来，要给别人，连管都不管。”
“来，喝着。”
“整。”
“要不是我哥有黑点儿，虎头早就当爸了，就那身板儿，往那儿一站，那就是顶门立户的料。”
“那是那是，整。”
“姐夫，那虎头过去，得管你叫爸了，恭喜你啊。”
“那是啊，我儿子不叫我爸叫啥，来整一个。”
“那姓儿也随你呗。”
“我儿子，当然随我，不随我姓就接不了班。”
“中，到你那儿随你姓，回来呢，我们该叫啥叫啥。姐夫你也是整口菜。”
“吃着呢。”
“那虎头啥时候过去？”
“这不是调令吗，拿着调令就能把虎头的户口拉过去，到城里把户口一上就中咧，就是工人，学理发。”
“来，整整整，吃个饺子。”
这酒喝的，酒过了三巡，菜还没过五味儿呢。喝完酒，姐夫留下调令就想走，怕家里老娘子着急。
“虎头，去把我家的车子推来，送车站上去。”铁算盘说。
爷俩儿走了以后，虎头妈没让铁算盘走。“他叔啊，呆会儿你还得拿调令去大队，你侄儿的事儿可多费心了，紧着把户口的事儿办喽。”“中，中，我这就去。”
二虎还是老招子，打扫战场。只不过这回不是一个人，凤儿和二虎一起打扫。不过凤儿只有吃饺子的份，菜全让二虎折到一个盘子里啦。
虎头爸依然乐着：“他妈，你说虎头到县城里，找个啥媳妇儿。”
“找啥样的，要我说就找个城里的。”
“那咱虎头可是不小咧，城里有合适的没。”
“说不好呢，姐倒是说过，理发社里就有大闺女。”
“那可忒好咧。”
“看看呗，这事儿人家老两口子兴许早就有道道儿。”
“那可不。”
“不管咋说吧，就是姐姐姐夫现在没啥打算，可虎头接班当了工人，媳妇儿也不用发愁，实在不中还能在农村里找，别看虎头岁数大，那也得挑着好的找。”
“一点儿不假。”
“这虎头走咧，家里的活儿，可就你挨累咧。”
“累点儿算啥。”
“这一接班，娶媳妇儿还就是眼巴前的事儿，这两年咱家除了盖房就是盖房，一点儿家底也没有，虎头一走，赶车的补助又没咧。”
“那也得娶，卖房也娶。”
“卖啥呢，就这三间房，卖了咱住啥。”
“那咋办？”
“我看呐，也不用发愁，一来姐姐姐夫这么多年有点儿积储，二来要是没钱，咱就跟姐说从农村娶，找个工人，倒贴的有的是。”
“嘿嘿，那赶情好。”
“反正是有钱没钱都得娶。”
“娶！”
虎头爸和虎头妈说着虎头的事儿，一边等着铁算盘回来。铁算盘去了挺长时间才回来。“他叔，办了没？”“没办来。”“咋地？”“大队会计不敢作主，说是得找书记，书记也不敢作主。”“这是咋说的。”“就因为我哥有黑点儿。”虎头妈心里咯噔一下，麻烦了。虎头爸一听，差点儿眼泪掉出来，浑身的肌肉发紧，僵在那儿了。这一回一回的，都因为自己，再好的事，从来就没有顺当过。虎头妈恳求地：“他老叔啊，到公社里托托人吧。”“我看这事儿非找艾尾巴不可。”虎头妈一听就凉了半截，就他那人，巴不得你有问题好抓你尾巴呢，能给一个四类分子家的事儿作主？
铁算盘啥时候走的，恐怕虎头爸妈都没注意。这一宿，虎头爸和虎头妈连眼都没合，哪有觉啊，听了一宿的风吹棒秸子叶响，响得都让人心烦。这人一走背字儿，那是啥事儿都逃不过去，喝口凉水都噎得慌。坏事儿不用说了，好事更别想。
虎头爸更是伤心的要死，一晚上唉声叹气的，就知道把后背扔给虎头妈，把眼一闭，恨了自己一晚上。
虎头妈披着袄整个坐了一个晚上，想着虎头这命里是犯了小人了，上辈子也没做啥缺德的事儿，咋就这么命苦呢。**也不知说了啥话，咋就看不懂呢，命啊，虎头可真是个苦命的脑袋。按说这事儿挺好，接个班，当个工人，说个媳妇儿都用不着花多少钱。唉，要不就是命里注定打光棍，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把二虎给姐夫呢，二虎命好，说不定就能顺当呢。此时的二虎，躺在被窝里，一动不动，撅着油光的嘴，正不知做啥美梦呢。
城里老两口子可不像虎头爸妈这么愁。大老刘下了班直接如约而至：“老嫂子，恭喜你呀，这一来二去的儿子都要接班咧，真是老来有福啊，我看非把老不死的乐坏了不可。”“他刘叔，你还别说，真是好事儿，没诚想老了老了又来这么个大儿子。”“老嫂子，你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可不是咋的，以后得好好地活。”两人正说着，老头提溜着酒肉回来。
“我说老刘你这老家伙咋这么积极呢，这还没来得及炒菜呢。”
“我说老不死的，炒啥菜，就这点儿肉肠我就能把你整爬下。”
“那中，不炒就不炒，我把这个切切，这心里欢喜，着急跟你整酒。”
“这还差不多，来，整上。你老不死的还说媳妇儿媳妇儿的那是咋回事。”
“你先喝一个。”大老刘喝了一盅。老董接着说：“这媳妇儿的事儿可是真的，哎，你再喝一个我给你说说。”
大老刘说：“有啥呀，整一个就整一个，你快说。”
“咋个儿不是来电话让我去局里吗。”
“对呀。”
“局长当时没跟我说批不批，就让我晚上到家去。”
“这事儿咋还去家里说呢。”大老刘不明白。
“你再整一个，我接着说。”
“老不死的还卖关子，有啥呀，整。”
“赶情到局长家，你说咋地。”
“你快说呀，急死我了，我自己整一个。老不死的你咋这样呢。”
“局长说，老董啊，你光要儿子不中，我再送给你一个儿媳妇儿，哈哈。”
大老刘实在是没想到会有这事儿：“真的呀，哈哈，你这老不死的，我还以为你是开玩笑吹牛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你个老不死的糊弄了我四盅酒，不中，这好事儿你不喝不中，好事成双，你得喝两个。”
“喝两个，中啊，来，正好咱哥俩是一对，一块儿整，哈哈哈。”
“整就整，还怕了你？”
“你个老家伙，我儿子来，我也退休了，这手艺你可得好好教啊。”
“这还有啥说的，别人我还不教呢，不过时不长的这酒，老不死的你看。”
“管管管，喝死这老家伙。”
“哈哈哈。”
“我说老不死的，这喜兴我得粘粘，干脆我认干儿子得咧。”
“你快得了吧，我儿子我还没喜欢够呢，老家伙你收个徒弟就差不多了，瞎打啥主意呀，喝酒。”
“看你小气的，得，不认了，来，喝。”
虎头妈看着一大早就垂头丧气的虎头爸，心里也是有说不出的滋味，一个女人要是嫁个窝囊老爷们儿可倒了一辈子的霉。可从他爸祈求的眼神也看出来，主意还得自个拿呀！虎头妈还是找了铁算盘，给铁算盘了五块钱，让铁算盘到供销社随便买点儿东西去给艾尾巴送礼。
铁算盘推着车子出去，虎头妈也没回来，跟东头妈在炕上坐着呆着，她要等着小叔子回来。
此时城里老两口子又开始忙上了。老头子收拾着东屋，把炕上的东西归拢归拢，腾出地方来让虎头住。老太太也是翻箱倒柜，哎呀，东屋炕上连炕被还没有呢。那可不中啊，儿子来喽不能睡硬炕。
铁算盘回来的时候，洋车子前把上挂着一大网兜东西，又是罐头又是酒的。虎头妈一看就知道咋回事了，人家没收，这事算是不中咧。也没跟铁算盘说话，回家去了。
虎头妈心里明白，好事儿想是想不来。虎头妈想到了表弟，他总接触县里的官儿，说不定能说上话。又想到他王叔，还是找找他王叔吧，官大说话好使。当初他搬进城里的时候，公社和大队的干部们可是都来了。对，就这么办。反正他王叔帮过一回忙，那就再求求他，这求人的事儿可着一个人求得了。
虎头妈这回也不图省几毛钱了，坐火车，快。下了火车几乎是一路小跑到小民家的。其实虎头妈根本就跑不快，为啥呢，因为虎头妈解放前缠过足，脚也是没有完全长开的。因些说，虎头妈走路还是可以的，至于跑，她也不敢迈开大步，跟走的速度也差不多。说跑，那是因为虎头妈心里装着事儿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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