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避难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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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庆十七年九月初六日,睡梦中的王鸣翔梦见一位绿袍仙翁,那仙翁自称是石榴大仙。大仙对他言道:“适才百花仙子召我潜隐,不敢有违,因蒙你家数代恩泽,特来面辞!”
王鸣翔惊愕之中正想问个究竟,不想仙翁化作一道清光向南方逝去。王鸣翔心急如焚,出了一头冷汗,猛然从梦中醒来。此时窗外已微露曙光,王鸣翔急急忙忙穿好衣服奔到院中,只见那棵大石榴树已经枯死,热乎乎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沿着这壮汉的两颊,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撒落下来。他悲悲怆怆地走近树旁,用颤抖着的手去抚摸树干,不想随着他手的抖动,那树干竟嘭的一声倒落平地,化成遍地碎末,然后像一阵风似的从地上飞起,越过东厢房不见了。
焦氏在睡梦中忽听得丈夫哼哼呀呀的,睁眼一看,可能正在做梦,泪水不断从眼角流出,连枕头都浸湿了。她一见此情景,憋不住扑哧一声笑,忙用拳头捶王鸣翔的背,王鸣翔猛然从梦中惊醒,原来竟做了一个梦中之梦。摸摸脸上的泪水,尚湿湿的一片,不好意思地道:“没什么,做了一个恶梦。”遂劝焦氏睡下,自己却再也无法入睡。
王鸣翔是一个极讲迷信的人,平日里对“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之类的事非常上心,尤其是跟随义父闯荡江湖那些年,经历过也目睹过许多人世的险恶,故此对做噩梦的事也格外留心。自己苦思冥想解不开的梦,常常令他一连几日茶饭不香。
这日吃过早饭,王鸣翔匆匆赶至孙长庚家中。孙长庚虽不大迷信,但听了王鸣翔的梦情后也觉得不太吉利,自己又不会圆梦,遂道:“你若真讲迷信,不如找贾慧占一卦,看他如何说。”
“那贾慧的占卜灵验么?”王鸣翔问。
“我是瞧不起这一行”,孙长庚道:“不过许多人说他的占卜很灵验,我也不知是真是假。”
话说离孙宅不远处住着一位远近闻名的算命先生,姓贾名慧。这贾慧自幼从师“江南神卜”张晓天,不仅通古博今,而且对占卜、相术,星相术无一不通。江湖上人称“江北神算”。
这贾慧性灵颖悟,出师后闭门两载,对王禅、伏羲、文王、周公、孔丘、袁天罡、李淳风、孔明、朱熹、邵康节和刘伯温等历代易理先师的测算理论,进行了一番系统地归纳,并给袁忠复的《柳庄相法》作了批注。据找他占卜过的人说,他不仅能测人的贵贱穷通,就是丢了东西丢在那个范围,能找回找不回,他都能测出,无不应验。
孙长庚虽对贾慧的手段将信将疑,但是他对易学的分量还是很看重的。俗语道,“有病滥投医”,为了缓解王鸣翔的情绪,他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带着王鸣翔径奔江北神算贾慧的家中而去。
贾慧一看是孙长庚来访,大喜过望,忙迎进客宅,道:“不知道孙老爷驾到,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孙长庚道:“今日带我贤弟足踏贵地求教,还望仁兄多多指点!”
贾慧道:“孙老爷亲临敝舍令我蓬荜生辉,敢不从命?”说罢二人哈哈大笑。
这时有小童摆好茶点,贾慧亲自为二人倒茶。
贾慧要了梦情和王鸣翔的生辰八字,略一掐算,道:“这位仁兄面相极好,堪称三停得当,五岳均衡。看双眉,兼容四指,必定心胸博大;观眼神,目光如电,贵不可言。以上诸项主胸襟开阔,一生丰衣足食,钱帛足用。再看太阳**,仁兄的太阳**高高隆起,虽身隐僻壤,但我可以断定你是一位身怀绝技,内功深厚的高人……”
只这一段话,惊得王鸣翔有些失色,道:“先生真乃神算也!”
孙长庚见贾慧所说大体得当,心中也生惊奇,但转念一想,这贾慧在江湖何等人没见过,莫不是瞎蒙吧?遂语义双关地道:“仁兄莫不是袁天罡再现,孔明转世吧?”
贾慧笑道:“多谢夸奖!其实这易理是极其深奥的,无奈世上多有些一知半解甚至目不识丁之徒,在街面上招摇撞骗,不但害苦了轻信的人,也败坏了易理的名声,。我之所以今日能见面知人,如同孙老爷的医术和这位贤弟的武功一样,决非一日之功!”
孙长庚觉得贾慧在故弄玄虚,但一看王鸣翔那五体投地的样子,只好道:“仁兄所言极是,各行各业,三教九流,行骗者、害人者都不在少数,如今世上坏人可真是多如牛毛,须时时提防才是。!”
贾慧知道孙长庚这样的人对他并不十分相信,虽徉作不知,但面带苦涩道:“这位贤弟的八字也是极好的!”
王鸣翔急忙道:“好在何处?”
贾慧振作起精神来道:“你的八字中命逢天乙贵人。命理说,天乙者,乃天上之神,在紫薇阊阁之外,与太乙并列……执玉衡较量天人之事,故曰天乙也。其神最珍贵,所至之处一切凶煞隐然而避。“

贾慧呷了一口茶咳嗽了两声,精神又好转起来,道:“命逢天乙这颗吉星最受人尊重敬仰,自然处处得贵人扶助。你虽极聪明智慧,无奈为人一世清高,从不与世俗同流。”
“你据何而知我贤弟命逢天乙贵人星?”孙长庚追根刨底地问。
面对孙长庚这种人贾慧再次哭笑道:“其判断极简单,只要按口诀比较即可。
其口诀曰:
甲戊庚牛羊 乙己鼠猴乡
丙丁鸡猪位 壬癸兔蛇藏
庚辛逢虎马 此是贵人诀
这位贤弟为丁日生人,其月干中有酉,日支中含亥,故有两个天乙贵人星,实属罕见,遇事必然逢凶化吉!”
听到这里,王鸣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敢问先生,我那恶梦寓何吉凶吗?”
贾慧道:“此梦寓意天下可能有动乱!”
“动乱与我何干?”王鸣翔问。
贾慧道:“贤弟可曾与江湖有瓜葛?”
孙长庚道:“我这贤弟就是当年江湖上人人爱戴的红颜俊侠!”
“原来如此!”贾慧吃惊不小忙作揖道:“今日贾某能够目睹大侠尊颜实乃三生有幸!让我再送大侠一卦。”言罢,只见贾慧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雕龙紫檀木卦桶,递与王鸣翔。王鸣翔接过来举在头顶摇了摇,一阵叮当乱响之后,翻转卦桶倒出三枚铜钱来。贾慧定睛一看,得一卦:乾上艮下。
贾慧道:“乾上艮下在《易经》的六十四卦中称为遁卦,遁卦的解意为:物不可久居其所,故授之以遁;遁者退也。这一卦象征着君子虽有济世之心,但乱世将至,必须断然引退,迟疑落后必将受害。”
王鸣翔急忙道:“何处隐遁为上?”
“恕我不能再谈,今日所谈到此为止!”贾慧面带难色道。
王鸣翔取出早已备好的谢银送与贾慧,道:“多谢先生指点迷津,些许薄礼还望笑纳。”
贾慧一见此景,忙不迭地摆手,道:“大侠这是做何道理,我贾慧今日能够结识大侠实乃荣幸之至。所赠银两我断不能收受!”
虽然王鸣翔一再坚持,而贾慧断然不肯接受。孙、王两人只好作罢,称谢告辞,贾慧一直送出门外方回。
孙、王二人走出门来,王鸣翔道:“大哥为何不让他也给占上一卦?”
“我不相信此术,凡是该来的,不算也得来,凡是不该来的,怎么算也没用。!”孙长庚言道。
“我义父当年也深通此道,虽没教我,但是我信。《易经》是一本了不起的测算书,义父曾常对我说‘通易晓天心’,我想不会不无道理,抽空我一定好好研究一番!”王鸣翔道。
孙长庚劝道:“《易经》的博大精深我是感叹不已,但是对这些走江湖的我却不信,我劝你对此不要过于执迷才是!”
王鸣翔笑道:“不管怎么说,经他这么一测算,我心里真的平静了许多……”
王鸣翔从贾慧那儿回来之后,心情略有好转。但一连几日,一会儿左眼跳,一会儿右眼跳,弄得他心神不安。与焦氏一商量,干脆带着火雷儿搬到了孙家去住,唯恐有什么不测。但这王鸣翔夫妇生来与勤劳相依,一时清闲都享不得。一连几日孙家待他们如同贵客一般,更使夫妇俩如坐针毯不自在起来。这日晚,夫妇俩商量好,明日便和孙大哥商量回去住。
第二日一大早,王鸣翔便起身来见孙长庚,孙长庚此时正在床上做八段锦。何谓床上八段锦?诀曰:
叩齿三十六 赤龙搅水津
左右鸣天鼓 二十四度闻
漱津三十六 神水满口匀
一口分三咽 龙行虎自奔
闭气搓手热 背摩后精门
只见孙长庚盘膝而坐,双目微睁,两手掩耳,手指一开一合在轻轻地叩后脑勺。此一动作叫鸣天鼓,最能健脑益智。孙长庚听见有人进门,睁开双目,见
王鸣翔面带急色,便穿鞋下床。二人坐定,孙长庚道:“贤弟有何急事?”
王鸣翔道:“这几日我总觉得心神不安,这眼皮也越跳越厉害,今日我想带着火雷儿娘俩一同回去,家里老没人也不是办法。”
孙长庚见王鸣翔的双眼眼皮上都用唾沫粘着炊帚草,一般眼跳经这炊帚草一坠也就止了,可王鸣翔这眼皮仍在带着炊帚草上下跳动,心中也生惊奇。却道:“眼皮跳何必如此不安?我也经常眼皮跳,大多是读书久了或者有心事,脾胃不调所致,贤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王鸣翔道:“可我眼皮跳一向有事,很灵验的。要不我先自己回去看看,让她娘俩先在这儿呆两天。”
孙长庚也觉得王鸣翔一家在此已有多日,有必要回去看看,便道:“倘若你不放心家里,吃罢早饭你就回去看看,免得老是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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