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避难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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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天有不测风云 人有旦夕祸福”,又道,“人在家中坐 祸从天上来”。嘉庆十七年山东“两清”对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何谓“两清”?这第一“清”乃山东盐运使刘清,贵州广顺人士,字天一,号朗渠,又号松斋,拔贡出身。第二“清”乃山东白阳教教首林清,河北省宋家庄人,药铺学徒,官衙佣役和船夫出身,信奉无生老母,崇拜太阳,手下拥众数万人,已成朝廷心腹之患。
刘清一边加紧训练民团,一边上书朝廷自请从军,发誓剿灭山东白阳教,以捍卫大清江山。而这林清也率众焚香发誓,先杀刘清,后诛嘉庆皇帝,拥戴牛八(朱字的拆写),恢复大明江山。一场血战在即,双方都在加紧打探红颜俊侠的下落,因为双方都清楚,此人若为对方所用,战争后果将不堪设想,而王鸣翔对此事却浑然不知。
那日吃罢早饭,王鸣翔从孙长庚家走出,独自一人出北门向家里走去。走了约有五里路,远远地看见了家门,只见一千总模样的人正在敲门,不远处一支马队整齐地列队等候着。再远处则站着一群附近的的居民,探头探脑想看个究竟。
那千总模样的人见门上挂着锁,却依然在门上敲了一阵子,见没有动静,便向马队招了招手。
马队里的人一见招手,从队列里飞出两骑来,只见马背上两名军官模样的人一躬身,两腿翻上马背,然后双腿一蹬稳稳地站立在马鞍之上,抖动手中缰绳,绕王鸣翔家的房舍转了两圈,院内情景尽揽目中。但见院内毫无动静,内屋和厢房的门也都上了锁,便跃身坐回马鞍,打马回队。
那千总走回到自己马前纵身一跃,如飞燕掠空一般轻捷地飞上马背,双腿一夹,那**马如脱兔一般向西北方向奔去,一条长辫子在脑后飞起,百般的英武。那支约有五十多人的马队紧随其后,驿道上扬起了一片黄蒙蒙的尘土。
好一支强悍的马队!王鸣翔不由地心中赞道。他在附近一直等到村民散尽,没敢走正门,一纵身跃过院墙,如一枚树叶般轻盈地落在了院中,然后把家中积攒的银两搭成一个背包挎在肩上,又把厢房中珍藏的拳经和内功秘籍揣在怀里,将内气提到中丹田,脚尖点地,蹭!蹭!蹭!一步一丈多远,一眨眼功夫进了北门。
王鸣翔把发生的事详细地对孙长庚讲述了一遍,孙长庚急忙到登州府衙门去打听,方知登州府衙也接到了寻访王鸣翔的密令。孙长庚把刘清的事对王鸣翔一讲,王鸣翔心中茅塞顿开,终于恍然大悟。
王鸣翔道:“明日一早我们就离开此地,否则定会连累大哥一家!”
孙长庚道:“我与登州府府台大人颇有一些交情,;谅他们不会把我怎样!”
“大哥此言差矣”,王鸣翔道,“眼下官府急于寻访我的下落,若得知我从大哥处走失,大哥岂能摆脱干系?趁他们现在尚未察觉,明儿一早我们必须断然离去,否则悔之晚矣!”
王鸣翔言罢转身离去,回房收拾随身携带之物准备逃离。
这王鸣翔自幼跟随师傅闯荡江湖,生有当机立断的秉性,故临危不乱。但孙长庚这边由于涉世未深,并不知道世事的险恶和为官的无情,凡事易存侥幸心理,总往好处想。
第二日王鸣翔备了一辆带油布蓬的马车,趁天色未明告别孙长庚和李氏准备启程离去。李氏哭哭啼啼地和焦氏抱在一起难舍难分,道:“有了安定处千万早日来信,我最担心的是火雷儿年幼,怎受得了这颠簸之苦?我劝妹妹还是把他留下,只要有你大哥和我在,绝不会少了他一根汗毛!”
焦氏听了李氏的话也心疼火雷儿,道:“容我和火雷儿他爹再商议商议。”言罢,追出门外对王鸣翔道:“嫂嫂怕火雷儿受苦,让我们把他留下,我看就留下吧!”
王鸣翔没有搭话,装作没听见。焦氏一见丈夫铁青着脸便不敢再说下去。孙、王两家人挥泪而别,火雷儿在篷车启程后兀自不停地流泪,因为梅强和梅香还在酣梦中,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王鸣翔在离城三十余里处的一家小客店租了一间小客房,把火雷儿娘俩安顿好,出人意料地又返回了登州府......
梅强和梅香醒来不见了火雷儿一家,二人伤心地哭了起来。李氏本想劝劝他们,不想一时控制不住,泪水又不由自主地从脸上扑簌扑簌掉下来。孙长庚见状心如刀割一般,强忍着眼泪,命药师挂出了停诊牌。将近晌午时分,那支五十多人的马队把孙宅围了起来,为首的千总对孙长庚施礼道:“久闻先生大名,如雷贯耳,幸会!幸会!”
孙长庚茫然道:“大人至此,有失远迎,不知大人带这么多兵马来此有何贵干?”
那千总佯装和蔼可亲地道:“我们这些当兵的行事粗鲁,比不得那些文官,惊扰之处还望先生多多见谅!本人登门不为别事,只为求见王鸣翔大侠,门外带来的兵将只是出于礼仪上的隆重,若惊吓了先生实在是事与愿违,还望先生多多担待!”

孙长庚听罢如雷轰顶,心想:“王鸣翔老弟幸亏自有主见,若听了我的话岂不让我沦为千古罪人?”边想边神情自若地道:“王鸣翔前些日子确曾在我家住过几日,不过他眼下已经回家了。”
那千总一听,大出意料之外,脸色陡变,额角霎那间渗出一片汗珠儿来,颤声道:“不知王大侠何时动的身?”
“ 今日清晨”,孙长庚应道,“不知大人找他有何贵干?”
那千总道:“只因刘清刘大人保举王大侠入朝为官,今日特来迎接,不想扑了个空,那我就不叨扰了,告辞!告辞!”言罢,吩咐马队大半人马留下监视孙宅,他亲自带一小半人马朝北门方向奔去。
约有半个时辰,那千总又返回孙宅,对孙长庚道:“适才我亲自去王大侠家察看,大侠并未回家,妻儿也不在,请问先生作何解释?”
孙长庚自恃与省城官府中人多有认识,并没有把这个千总放在眼里,声色俱厉道:“他说回家去,至于是否在家或者又到别的什么去处,与我不相干!”
那千总寻不着王鸣翔早已气炸了肺,听孙长庚如此作答,顿时火冒三丈,道:“今日寻着大侠倒还罢了,如若寻不着,就请先生跟我到府衙里走一趟!”边说边一掌将孙长庚推至一旁,带着几个把总模样的低级军官冲进孙宅,逐间房舍搜寻。竟丝毫不见王鸣翔和他家人的踪迹。
那千总一看王鸣翔不见了,头顿时轰地一下子涨得老大,两耳嗡嗡作响,怕没法向刘大人交待,急急带着孙长庚去府衙顶罪。
孙长庚被带至州府大堂,只见两边衙役每人手里拄了一根“哭丧棒”,阴里阴气的如地府小鬼一般令人毛骨悚然,不觉倒吸了一口冷气。
知府示意班头给孙长庚安排了一把座椅让他坐下,然后满面春色地道:“今日与孙先生大堂相见实出意料之外,我素慕先生博学多才,德高望重,曾几次派人请先生入抚署幕府未能如愿,想必先生都还记得?”
孙长庚朝堂上施礼道:“大人提携之恩孙某没齿不忘,怎会记不得?只因留恋故土,不愿丢弃祖业,故未能从命,望府台大人多多体谅!”
那知府笑道:“先生造福乡里,名扬千里之外,我知府脸上也添了不少光彩,日后还有许多事要多多仰赖先生呢!”
“ 大人过奖”,孙长庚不解其意,故道,“小人有何德何能值得大人仰赖,实不敢当!”
“先生不必过谦”,那知府把脸一沉,道:“我这后半生可全系在先生身上了!”
“大人实在言重了”,孙长庚道,“孙长庚何德何能被大人如此器重?”
“我也不想与你绕圈子”,知府面色略有缓和,道,“王大侠这次是朝廷看重的人,将来贵不可言,今后你我都要仰仗他。如今人在你家失踪了,你让我如何向朝廷交待?”
“我与王鸣翔虽是挚友”孙长庚道:“可我确实不知他的去向。”
知府一听猛地拍了一下惊堂木,喝道:“孙长庚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你要是不说出王鸣翔的下落你就别想走出大堂!”
孙长庚道:“难道大人要逼我胡说?”
“给我掌嘴!”知府又把惊堂木用力一拍,怒喝道:“狠狠地给我掌!看他还敢不敢嘴硬!”
两个衙役走近前来,把孙长庚从椅子上拉起来,喝道:“跪下!”
孙长庚从脱胎以来从没受过此等侮辱,哪里肯跪?两个衙役看他不跪,一起抬脚向他的膝弯踹去,只听扑通一声,孙长庚双膝跪落平地,这时又走过来一个带班衙役,啪!啪!啪!在他的双颊上左右开弓掌了数掌,血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了出来。
孙长庚虽然一向外表斯文文的,而内里却是一个铮铮铁汉。想起当年知府病危乞求他救命时的那副嘴脸与今日竟大相径庭,不由得勃然大怒。只见他对知府啐了一口血水,骂道:“你这狗官凭什么打我?怎不想一想,当年若不是我救你,你焉有今日?如今你恩将仇报。实乃禽兽不如!”
孙长庚这一顿怒骂只惊得堂上众人缩颈咋舌,因为在登州府衙还从未有敢当面辱骂知府的人。这知府更是做梦也想不到,像孙长庚这样一个外表文雅儒弱的文人,竟会是一个如此的血性男儿。今日让他当众遭此羞辱,此事若传了出去日后他还有何颜面为官?遂大叫:“反了!反了!好一个大胆的孙长庚竟敢咆哮公堂辱骂本官,你哪来的这么大胆?莫非你想反对朝廷不成!”
孙长庚只气得仰天大笑,道:“你这狗官问得好,你敢怎样?”
“我敢先打死你,看你还敢不敢顶嘴!来呀!给我先打他二十大板,!”知府狞笑着发下指令。
衙役们因素闻孙长庚的大名,敬他是登州府数一数二的名人,二十大板打下去也只有十板的威力,可孙长庚细皮嫩肉的却早已承受不住,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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