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使船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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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使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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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狂荡客征途,
归为文章未剖符。
引臂欲攀天上月,
回身却碍日中乌。
穷愁自是真男子,
慷慨须投大丈夫。
闻道使鱼鳌海阔,
特将香饵钓姑苏。”
前朝龙洲道人有诗《谒苏州守》,身属海阔天空,心归小桥流水,人生之景大致一般。
苏州阊门之外怀胥桥,自是吴中贸易鼎盛所在,四街八衢商肆繁集,南北货色,湖海商贾,于此聚散车来舟往,日逐一日盛况不衰。
日里喧嚣夜沉寂,怀胥桥商市终归大宁静,千户人口安歇,万家灯火悄熄,苏州城巨大城廓可靠荫庇。
怀胥桥通往外运河,自有一程野河段,野而不荒寂,夜来自有不少远近商船定锚泊岸,一字长蛇迤逦去,二三里外也不间断。
或大或小船只,或满或空堆舱,自也三五成群,几船相簇彼此结队的。但见其中便有两艘大船,尖首高舷,五桅七帆煞是雄伟,与着内陆之大型沙船大相径庭,看着就是出洋贸易之海船。
大船之间更护有几艘中小船只,中者内河驳货进出适宜,小者人员往来通达便捷,如此七八船只聚凑而泊,正为海外琉球岛山北国商使船队。
在着诸船之后,更有一艘吴地渔船,不显山不露水,孤静处于岸头。舱闭而灯熄,夜深却犹人声,便是一男一女相对话,说来全是鸟语花香倭奴言。
“春子,这水咸是不咸呢?”
问话的自然是山北国相李刹日之义子李泰佑。
“泰佑君,这便还有些淡的,还少了些海水味的。”
答话的自然是东海男女岛阴山大母之女春子。
外人若有听懂两人对话,必当大奇怪两人是何作为来?若个真能亲眼目睹上舱里情形,必当一下羞来不敢张目,更要诧异两人究竟作何妖怪的?
原来不大不小条渔船,舱内更加有间舱,如今上那小小间舱却是实实积了半舱水,春子姑娘**而躺,将身尽量泡于舱水之中。
渔船捕鱼要活养,其后自有一格储鱼舱,一块底板随**,活水进来死水去,那鱼方能养新鲜。此处做法也一般,便在间舱隔板上添打个洞,与着鱼舱正相通,那厢抽板水倒灌,正由个进水洞入间舱,水浸船低恰半舱,拿个木塞包布堵住孔,正可足够水泡身。
“那我再帮你加些盐去?便多一蚌壳可以了?”
但见李泰佑也是小衣内裤,坐着外舱紧作为,手里一爿老大的王珠大蚌壳,径向舱头老大一个麻袋去抄取,麻袋里自然是海盐,满满一蚌壳抄取出,随手倾倒水汪间舱中。
春子姑娘也忙一阵手脚动,搅着它个粗盐粒快溶化,咸盐化水自添咸气,春子再是用舌头尝试下,不禁一下乐:
“嗯,泰佑君,是有些海的味道了。”
人生多遭遇,天南与地北,泰佑与着四公,海上落难男女岛,亏着狂武士宫本能夫找寻至,一程护送重回山北国。有道是有缘千里会,泰佑在着阴山意外相和大母之女春子,两情相悦何其难分散,临别之时难以别,那春子竟个毅然决然,抛母弃族跳海来,一意要随你个郎君走天涯。
四公与着泰佑回山北国之日,也正为山北国使朝觐天朝之期,国相之子李察忽遣为正使,四公泰佑必当随护出使,正也是亡命之人十年之后重返中原。使船平安抵达太仓刘家港,自要候待市舶司签下勘合,这一盘桓即有小半月,终得官面发文通行,船入娄江便西进,先在昆山码头逗留下,随后便往苏州下一站。

那海女春子随夫海上,水阔天空乘风浪,以往困于海岛难得一见,倒也十分新奇之感,感受并无大不妥来。但当入得海关口,中原繁华地,一切照规矩,十数船只困于刘家港,下不得船,上不得岸,男女大防还死困舱中,春子便是大难耐。从来天不管地不管,海里一钻大自在,那海女如何受得住不见天日困境,终也体会想自由不自由,原来身可随处去,心终有羁绊,不免思母思家思乡起。
虽说一无父母命,二无媒妁言,好歹人家从你出了门,便也算得明媒正娶,李泰佑带个异域新娘子,这一程算来也是新婚燕迩。妻娇来陪娇,妻恼来陪恼,妻子困船郁闷想家来,他个陪在舱里陪闷唱情歌,一天天日子总算也安顿过。
海女天然无禁忌,隔天隔地最是不能隔海水,一天不泡咸水身痒,两天不闻海味心躁。刘家港各国船只,你个女子若是赤身**下水游,大伤风化不必说,难免被着异端驱逐去。于是难为做丈夫,天天吊桶拎海水,私舱里自备大澡桶,从来如鱼得水大海女,勉为其难桶盆里试试海滋味。
但当船入内河大解脱,凑着夜深人静时,海女总能脱了衣裙光身下水游,三月河水大冷还无所谓,便是这淡水难比咸水味,无有海盐沾粘身,春子游着多也不爽快。
话是讨得老婆尽夫责,你个新妇横竖不开怀,泰佑这新郎多少也无奈,倒是他个四公一番私访罢,回头过来与着会合上,帮个儿子出主意,淡水里加盐添海味。
船是四公到岸新置的旧渔船,改来给儿子媳妇作洞房,大船压舱盐包多多有,搬个几包尽你泡澡用,海女在着个船舱里,用着河水泡海澡,说来也个奇闻一桩的。
“泰佑君,我们明朝就进那苏州城么?这苏州城可也真大的,我便之前看着那昆山城够大的,谁想还会有它个更大的呢。”
黄昏到城外,何其巍巍之城楼,一城嵯峨可比阴山高,春子一下见识又个张口结舌,她是百思不得其解:
“泰佑君,你们中国人可也怪的,如何好天好地不好过,尽要筑个高围墙把自己圈起来?”
“啊,是啊,春子,这苏州城却还不是最大了,等些天你见了老京,还有北边的新京,你可就知道什么是高,什么为大来。”
你个妻子全未开化,大国事情如何讲说通?泰佑只有勉强来解说:
“春子,我们中国可也不能与你个男女岛比的,不象你个岛上人少族少多和睦,这中国地界上,人也多来族也多,相互争抢便也多的,所以多要筑起墙头保护。”
“那泰佑,依你说来人多不和睦,你抢我夺的,这中国却有什么好的呢?你个还要一心回来作甚?我们便不如就回男女岛,我个与你夜夜和岛过,却也不快活的呢?”
加盐假造之海水,毕竟难出真正之海味,春子水里泡着身,不禁又是愁眉。
“啊,春子,我们中国有许多不好来,却也有许多很好来,不是你个狂武士奥它桑,他个也不是有说么?他的此生最向往啊,还是能亲身到得中国,一睹天朝的气象呢。”
苏州城近在咫尺,泰佑话说便描绘:
“你明朝随我进了苏州城啊,就有知道什么是好了,我啊,保你眼睛再多看也看不过来,嘴巴再多吃也吃不过来,你要用的,你要玩的,我保你想喜欢都喜欢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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