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设计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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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摇船,
摇到外婆家,
外婆出来留吃茶,
娘舅上山采枇杷,
枇杷园里刚开花,
胡蜂螫着半爿巴,
拆着天来补着巴,
拆着地来补着天,
拿块方砖补着地。”
雨天雨地雨夜色,一厢莼菜桥头酒肆里烛火晃晃,自有知己之人碰盅对饮,一厢莼菜桥下篷船之内油灯昏昏,自有一对网船夫妻老来伴舱,且拍且唱哄孙儿:
“阿官乖囡囡,夜黑归家喽,快快暧暧睏着喽。”
这对渔公渔婆正是归有富于小娘,半贫子半面子两夫妻,这日正从常州赶将回来,依着约定入得昆山城,在于莼菜桥下与着女儿女婿会着面。
“娘,阿官便是睡着了么?”
一船拢来轻轻靠,阿凤悄着进来舱。
“哎,我家阿官便是稀乖的,弄着他吃就吃,弄着他洗就洗,弄着他拍拍手唱唱歌他就笑,弄着弄着就乖个睡着了。”
含饴弄孙小半日,老两口竟也大为乐,不过阿凤娘随之叹:
“只是可惜啊,阿官却不是我个亲孙子。”
“娘,你怎个话说来?我便当阿官是我个亲儿子,他便是你个亲孙子。”
阿凤快口直话,便是直要认儿子。
既个如此顺水推,阿凤娘更道:
“那便就算亲孙子好,阿凤啊,你个过几日只管随着乐堂先回去,这阿官啊,便留着我们身边也个带带来,我们这啊,这便可领着阿官上天目山,拜见他家太公公,讨个长命锁戴呢。”
“娘,你怎个话说?我才不随他回去呢,我便带着阿官同随你们回天目山好。”
娘个话说用意岂有不知的,做女儿的说话也拗气。
“阿凤啊,听爹爹说,你们啊,总也个夫妻,总也须得一起才个好,你看我跟你娘这几年,一起过来也是很好的。”
夫妻恩来鱼水恩,孤鱼清水不是恩,做爹爹的便是现身说法。
“你们是你们,我是我,爹爹你又未讨个小老婆来惹娘烦。”
阿凤到底个气性。
“阿凤,休个瞎乱说话。”
这明明说你爹,你个娘如何兀自要脸红,幸亏舱黑不辨色。
“哎,这秦大小姐直是不听话,这一忽间又不知投去哪里了,她却不知如今此地有多危险,乐堂便是与着常师兄他们还个寻去。”
才刚夫妻两个绕城一转寻,到底无功返,碰到秦大小姐个小姐脾气,归金凤也直是无脾气:
“乐堂啊,便是最担心小官随着她个瞎闯来,你个江湖不江湖,一味瞎搅个江湖事,到时只怕吃到什么亏,他个无法与他老子娘好交代。”
乌小官与着秦红骄投情合意,形影不离几天里,那天更是夜攀入秦家府,有惊无险生闹出一场,却个救出个丫头秦排风,做先生的撮合不是拆台不是,唯有替他个小官活吊心,阿凤却要嘻嘻笑:
“依我看啊,这豆腐小官配她个秦大小姐真正好,一个前头瞎乱冲,一个**头跟身粘,倒也笤帚配粪箕,看着一对好夫妻。”
“依我看啊,便也就似当初样个你,龙隐镇一头去,你跟乐堂不也个笤帚配粪箕?就不知真正有无好夫妻?”
有嘴说人,无嘴说己,做娘个忍不住拿话兑兑你。
“阿凤啊,乐堂说得也是,昆山这趟水是忒浑了的,不是个江湖人,还是少参其中为好,这毕竟啊,挨着阴房便无太好事来。”
归有富归大侠要么不开口,开口便是点要害,这些日几头几事一拼凑,其中必有大利害。
于小娘遂也正色道:
“阿凤啊,你可知道,我和你爹爹这回去,还真个与你小师叔家梅娘接上头了的。”

“啊?真个么?却是如何接了头来?”
阿凤话听说,也是大出意外想。
“我们这几年来,年年上南京去打探,几次见人不得认,这一遭南京追下又追上,总算得工夫不负。”
夫妻两人话说道,不由横生感慨。
便是那年昆山一别,霍药师从此无音信,直到后来居平清寿宴,阿凤闯门招女婿,霍家娘子梅娘露头一面,此后江湖纷传起,才知你个小师叔妻女原来都陷阴房手中,且为曾公公收为家眷,与仇共处备煎熬。
一来同门兄弟义,二来于小娘一份私情在,于是夫妻请示下师傅,几年里每每上去南京探消息,江南镇守大员官邸墙高屋深,且个阴房守卫备森严,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每每又个无功而返单舟回。
“那日淀山湖便是失了他们踪,我们便想着他们既已杭州都游了,或许就该回程了,于是再个过去苏州一路追,果然在个寒山寺又寻见他家船。这跟着又是上无锡,转天到了常州城,他们却个歇下船。这阴房行事禁卫重重,我们也怕一味随着添疑心,照旧规矩将船先开去,停锚在了过去丹阳半道上,果然这下昼他们船便过来了,前面杀人烧船阻在半道,才个巧合机缘与着挨上了船。”
半面子一气说,更有夸赞道:
“你家小师叔娘子啊,可也真聪明的,我个唱上几句小曲她就明白意了,巧着法子送出这条丝巾来。”
“腊穷天际傍危栏。
密雪舞初残。
表里江山如画,
分明不似人间。
功名何在,
文章漫与,
空叹流年。
独恨归来已晚,
半生孤负渔竿。”
一条丝巾绣字母女共辨识,这姑溪老农之词,便是从小娘有教来记性在,阿凤脱口讶:
“这不是小师叔那首《朝中措》么?这手巾便是那梅娘绣下的?”
半面子更道:
“你小师叔娘子会将这绣在随身个手巾上,便说明个她总也无有忘记你小师叔的,她个便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一心所想还是你小师叔来。”
“是,兴山会娶的媳妇,总也不错的,她个不出一面灵机而动,借着人手就将手巾替出来,这般飞快心思,不是一般人能及的。”
对你个师弟媳妇,半贫子也是由衷赞。
“是啊,定是她这些年里,无时不在想着如何脱身往外递消息,若是天巧遇着个机会,便个如何设计如何做,所以事到临头来,才个见机行事手段快。”
不住摩挲丝手巾,半面子越说越叹:
“这些年啊,也个真苦了梅娘的,狼窝子里带着两个小儿过,那阴房个曾公公啊,也真个阴险害人的,就还亏着他个太监阉了的,不然我家个妹子啊,还不知要如何个受苦来。”
“是啊,这曾公公样样诡计有谋划,却不是一般好对付的。阿凤啊,我们便丹阳遇到的一出,看着就是他们阴房个行事。那带头之人换了衣着船来有船去,陵口上便是来回了两遭,我们停船那里正好有见的,他们杀人又烧船,手段恁个狠毒来。”
一事联想到一事,半贫子又道:
“所以啊,这些天你与乐堂相帮那秦红骄,行事可也得十分小心了。他个阴房总也事事处处有设计,仔细着落入他们个套里,便也象着你小师叔家婶婶妹妹一般脱身不得,可就不是什么好事来。这官家勾当事,我们还是少舛其中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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