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运筹帷幄(下)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徐勋怎会不知大王的难处?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复道:“兵法有云:用兵之道,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大王,今日洛阳雄师之凶猛你已是亲眼所见。虽说此战敌军已被我方埋下的火药炸死多人,但据微臣估计,段达手上尚有一十五万人。反观我大魏:粮草被烧,兵器已毁,人心背向。若是按兵不动,不出三日,兵将反者必多;不出七日,全城百姓将被困死于城中。此为‘不若’之势,我们当避免与敌交锋,否则损失更为惨痛。”
李密亦是一位熟读兵法之人,徐勋所说的,他如何不懂?只是当人被逼至困境之时,往往会选择逃避。帝王将相亦是人而不是神。李密情愿欺骗自己:己方兵力强盛、犹可再战。却不愿相信徐勋这段浅之又浅的形势分析。
然徐勋还是无情地道了出来,这使得李密的恐惧感陡增,声音微颤地道:“那……依军师之言,当如何退?”
徐勋刚想开口,程咬金却叫了起来:“老鬼,要走你走,俺是不会走的!俺要砍了段达那小子的人头来当尿壶!”
不但程咬金有意见,连平日里处事稳重的秦琼亦说道:“军师,当真没有其它办法了么?不如我今晚夜袭敌阵,取了段达首级,乱他洛阳军心。”
徐勋摇头道:“今日洛阳军大败,吓破了胆的段达必会加派人手戒备,你这一去,怕是有去无回!”
程咬金怒道:“俺就不信,他还能把俺怎么着?大不了来个同归于尽!”
王伯当忙道:“程兄切勿冲动。相信军师出此下策必定是万不得而为之。原本我亦心存希望,心想:洛阳城乃是一块肥地,各路反王对它垂涎三尺,此时看段达率军倾巢而出,城内无人防守,必有人趁此良机而攻城。且不说兵力弱小的反王不敢动他王世充,但大唐李家对洛阳是势在必得,夺洛阳城、杀王世充,当在此时!然我刚刚收到探子的飞鸽传书,密报秦王李世民正与薛举大战,抽不得身,也难怪王世充这小儿敢走这着险棋了!”
厅堂内鸦雀无声。
众人本已是束手无策、焦虑万分,此时王丞相如此一说,似乎被一种无形的气氛所感染,思想俱都陷入了死角与绝望之中。
徐勋环顾四周,最后目光停在李密身上。朗声说道:“大王、众位兄弟,其实退兵并非如大家所想,是下下之策,而是一条妙计!”
李密倏然双眼放光,他明白这徐军师向来不会夸大其词,既然如此说,定是有了破敌之法,忙追问道:“此话怎讲?军师你速速道来!”
徐勋道:“众所周知,我们瓦岗寨东倚山丘、北临黄河,乃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城。若我们能借此地利,顺利渡河,退至河阳,则可南阻黄河、北守太行山,必不再惧他十万大军。以我大魏之强壮兵马,它日必能卷土重来,杀他个尿屁直流!”
李密将信将疑地道:“真的么?”
徐勋的嘴角扯动了两下,但这并不表示他在笑,因为他从来都不笑。他只在激动之时会有嘴唇微动之神态。

只听他缓缓说道:“城外有两条小径极为隐蔽,虽直通黄河,然知之者甚少,我们可从此处秘密撤离。并调出三队精兵,一队为开路先锋,一队垫后以防不测,最后一队人马待大部队已达黄河之畔,方抄大路行走。且务必做到战旗拉开、雷鼓齐鸣,引敌军来犯。”
他顿了顿,看到众人正在凝神聆听,遂继续说道:“此条官道及两条小径正好合为一‘隘形地区’,‘风**口’和‘密石谷’便为‘隘口’,我们只需在此设防待敌,等段达追到此处,便可拿他的血来祭奠我们死去的兄弟!”
堂内众将皆是热血男儿,想到今日被敌军夺去生命的好兄弟们,各个义愤填膺、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马将段达及敌兵生吞活剥,以祭亡友!
张剑扬却皱眉道:“徐军师,那城内的老百姓当如何安置?”
徐勋尚未回答,却听尉迟北朗声道:“张大侠你是武林中人,自是不明白我等行军打仗的规矩。自古以来,攻城略地者,应当做到‘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若是暴虐无道,则必为群雄征讨之对象。王世充不会笨到这个地步的!”
他的亲哥哥死于激战当中,早巴不得找个机会痛快杀敌,为兄报仇。此时听徐勋将当前局势分析开来,既觉有理可行,又可手刃敌军,心中称快,胸口已是怒血翻腾。更何况他光棍一条,哪里还去管大魏百姓的死活?
张剑扬迟疑道:“可是……”
却听王伯当道:“尉迟将军所言极是!王世充乃是一代枭雄,为撑天下大权,苦读兵书,勤习仁德义理,且向世人宣称洛阳是‘仁义之师’,而他是‘仁义之主’。虽说是假仁假义,却可为我所用。我等只需告诫全城百姓闭门不出,且在门前高挂一盏白灯笼,上书一‘德’字,我担保段达必不敢扰城!”
张剑扬静静地听着。虽说他心中仍是担心,但对于军事兵法并不熟谙,只觉徐勋等人说得有他们在理之处,故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徐勋复道:“瓦岗寨与黄河相距两百里地,小道久未开辟,杂草颇多,然此时已过亥时……”他忽然踏前一步,抱拳躬身道:“大王,时辰不多,请您及早定夺!”
李密望着徐勋,他对眼前这个军师极为信任。似乎国内所有大小事务,他已全由徐勋掌管。徐勋若说“一”,他竟没有想过是“二”。他就像一个傀儡皇帝似的,被军师牵着鼻子走。虽然他在外人面前掩饰得很好,但他却骗不了自己的心。今晚听罢军师的言语,他亦无其它想法,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徐军师算无遗策,我若不信他,我还能信谁?”身为一个帝王,一国之主的他对将臣无条件地信任,真不知是可敬抑或是可悲?
他故作沉吟之态,片刻后方才说道:“好!传我命令:所有将士,弃城渡河,退至河阳!”
只这几个人,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便决定了所有大魏兵众及瓦岗百姓的命运。
这便是战争、是君民之别、是历史的延续……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